声明:本书为书 本 网(bookben.cn)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冬至日 (第一季) 陨石坠入美国的时候,网上一片沸腾。 美国粉含着泪水奔走相告。仇美者眉开眼笑手舞足蹈。 这颗小型陨石正好砸到洛杉矶大学校内的公园里,直接造成8名学生死亡。 新闻报道,更多的小型陨石从同一方向往地球接踵而来。 周穆成看完新闻后打开了电脑,进入知乎。 果然,他如愿以偿的搜索到热门问题:“如何评论这次陨石坠入美国,微博上的各种言论?” 周穆成笑了笑,点开答案看了看,鄙夷的摇了摇头,关掉网页。 他起身去洗了把脸,开始了崭新的一天。 从那以后陨石的新闻仿佛消失了一般。 这崭新的一天,周穆成啥正事也没看。他在家里翻翻书,玩玩猫,又混了一天。 晚上周穆成吃完外卖后打开了英雄联盟。 十二小时以后,周穆成从桌前站起。经过一夜的奋斗,他终于进入了白银五,成为了一名骄傲的“不屈的白银。” 周穆成拉开窗帘,迎接着清晨暖暖的阳光。突然,他惊讶的发现楼下小区广场上无数个红袖章正在集结。 他皱了皱眉,打开窗户。 一名带着红袖章的大妈此时举起了手中的喇叭。 “本小区所有租客立刻返回原籍!” “本小区所有外来人口立刻返回原籍!” “请迅速打开电视,请迅速打开电视!” 大妈喊完大爷喊,大爷喊完大妈喊。他们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分散开来。似乎不把所有楼内的居民吵醒誓不罢休 周穆成带着疑虑打开了电视。伟大领袖端坐在电视机前,面目严肃。他的身后一侧立着五星红旗,另一侧是一台小型电视。周穆成向前凑了凑,清楚的看到了小电视上的内容。 华盛顿一片狼藉。 直升飞机,坦克,军队,正在肆无忌惮的向黑夜中晃晃悠悠的人群射击。 “陨石带来的病毒已经蔓延到整个美国。除了阿拉斯加以外,全美几乎沦陷。而欧洲,印度也先后遭受陨石袭击,如今国家也陷入混乱。根据紫金山天文台确认,四十八小时后,新的陨石将会降落在中国……” 周穆成呆呆的站在电视机前,聆听着领袖平静讲述。 原来,这些陨石携带着某种病毒,一旦被人类染上,将很快患病并开始攻击他人。被攻击者死亡后……还能再次活过来。 丧尸症。美国人起了这么一个直白的名字。 窗外的居委会大妈们呼喊着,手机的铃声响动着,而周穆成依旧纹丝不动的望着电视。 这一切,是真的吗?是主席在开玩笑?还是我在睡梦中? 虽然身体僵直,但周穆成依旧牢牢记住了政府的安排。 第一步“春运计划”:所有城市外籍人员,或者无购房人员,立刻返回原籍。所有高速道路免费。火车,飞机为了防止人员过剩,依旧需要买票。但如果所到达地点属于户口所在地,均为半价。 周穆成环视着自己已经交了五年分期的房子,又想起远在老家的父母,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第二步“标靶行动”:每个小区单独隔离,接着每个街道,每个区,每个市,每个省……层层隔离,如同标靶一般。尽量避免一切接触。这个计划将在四十个小时以后完全开启。 第三步“屠尸行动”:四十八小时后,被陨石攻击地区,立刻派空军,陆军前往。无论生死,该陨石附近人类,生物,全部屠杀。 “我们曾经唱到,中华民族到了最危急时刻,而如今,这是全人类最危急的时刻。只要我们每个人团结在一起,一定能克服一切困难,渡过这最艰难的时刻。天佑中华。” 周穆成关掉了电视。拉上了窗帘。黑暗中,他闭上了眼睛。我该怎么办呢? 方国栋站在北京第三航站楼塔台里仰望天空。 十几架飞机正在空中来回盘旋。 这是昨天从美国飞来的飞机。 方国栋接到首长电话时正在家里陪五岁的女儿看动画片。他一直认为喜洋洋和灰太狼会阻碍孩子智力发育。可方彤的脾气是很大的,如果不满足她的要求,她可以哭一整个晚上。本来方国栋以为这个电话会解救他,可是当他来到中南海以后才知道,这个电话很可能让他再也见不到女儿。 发生如此重大的事情,政府依旧能很好的将消息屏蔽,这简直不可思议。方国栋此时才意识到中国网络监控的能力。那些所谓的翻墙,所谓的信息泄露,无非是政府睁只眼闭只眼,如同扫黄一般。若是真是“不惜一切代价”封锁消息,那么美国就算从世界消失,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或者即使有人知道,他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方国栋连夜带着武警部队围住了三号机场。会议上,方国栋强烈要求回家一趟,结果被军委副主席言辞拒绝,甚至连电话都不让打。方国栋本以为这个国家机密将会保持几天,结果没想到第二天清晨主席就进行全国演讲了。 看来,事情相当严重。就算北京有个定时核武器,政府不到最后一个小时都不会公开。 “为什么派我们来?不派军队啊!”身边的武警小李问道。 “军队要负责解决自己人。自己人比这些外国人难处理的多啊。”方国栋一边说一边指向天上的飞机:“不过,起码天上有。” 几架歼二十从塔台前呼啸而过。它们随时准备将客机击毁,毫不犹豫。 根据命令,凡是外国飞往国内的飞机将全部进行隔离。烟台,海口,台州是指定允许降落的机场。如今北京上空的飞机都因为收到通知太晚,没有油选择其它地区降落,于是他们便成了北京的心头大患。 如今已经有三架飞机降落。剩下的十余架正在等候通知,轮流降落。 降落的三架飞机已经被硕大的绿色帐篷笼罩其中,只有翅膀从帐篷侧面笔直的伸出。飞机周围布满了全副武装的武警。方国栋活了五十岁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帐篷。 他看着生化反恐部队的同志们将绿色帐篷剪开一个门型的开口,然后把封闭的通道和帐篷链接到了一起。通道的另一头,链接着白色的防化车。所有人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武警战士持枪都显得极为笨拙。 “一个一个从飞机走到防化车要多久才能走完啊?”小李似乎有些着急。 显然,以这个速度下去,天上的飞机是没机会降落的。进入防化车,运送到机场内的隔离屋,再返回再运送。而这小型全封闭式车辆最多容下6-8人。 方国栋明白,二号和一号航站楼也忙的不可开交。数以万计的百姓正疯狂的涌入机场,他们必须赶在时限前离开北京。因为国家已经下令,一旦发现有居民非法留在北京,将面临严惩。 战乱时间的严惩,往往意味着死刑。坊间的传闻更是加深了百姓的恐惧。整个北京城乱成一锅粥。 第四辆飞机美航波音757终于开始降落。方国栋听着身边调度员的吼叫有些不耐烦。对于他而言,任务很简单。不允许任何一个美国归来者离开机场。 命令说的很清楚。病毒的潜伏时间到底多久还没确定,症状发热和咳嗽也只是初步认定。在病毒原理搞清楚之前,所有美国来的人都不能离开机场一步。 只要没人离开机场。任务就是完成。方国栋盯着落下的飞机,暗自想着。 波音757刚刚停下,逃生梯便崩了出来,紧接着机舱内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为了降落,机长掩盖了飞机上的真相。 一名金头发的妇女率先冲出舱门顺逃生滑梯而下,她满脸鲜血惊恐万分。她身后的滑梯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人群涌入出口。几乎将舱门挤得密不透风。”怎么办?”小李拿着对讲机望向方国栋。 方国栋举起望远镜,望向飞机舱门。他从人群缝中看到了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丧尸。 宽大的眼眶好像被鲜红的瞳孔占满,雪白的牙齿染满暗红的血迹。他或者她正张着血盆大口撕咬着身前少女的肩膀。 终于,有人冲出了人群,顺着滑梯滚了下来,然后,一个接一个,直到那位肩膀几乎被咬空的少女。她哭喊着,尖叫着,头朝下的扑在滑梯上,身后的人将丧尸推了出去,踏着丧尸和少女的身体往下狂奔。方国栋再次望向舱门,他看到了更多的血盆大口。 落入地面的人群四散狂奔,周围武警手中的枪似乎没有任何威吓力。那名最先出来的妇女,几乎就要跑进航站楼。武警们纷纷躲避着,谁也不想沾上这妇女身上的血迹,哪怕穿着防化服。 “开枪!”方国栋行使了国家赋予他的权利。 “开枪!”小李将指令传达。 一阵扫射后。飞机外的人群纷纷倒地。被击破的滑梯瞬间疲软了下来。但这丝毫没有阻止飞机上乘客逃生的欲望,他们纷纷从飞机上跳下。而另一侧的滑梯也冲了出来。 “为什么停火?”方国栋拿下望远镜愤怒的向小李吼道:“所有人!” 方国栋不忍心说出杀字。 “消灭飞机上所有人。”小李准确的传达了方国栋的命令。 几颗手雷扔进了飞机,接着,是狙击手对试图从驾驶舱逃离的机长和副机长的狙杀。 几声爆炸后。机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透过机窗看到了这恐怖的一幕不仅仅是盘旋在天空的飞机,还有刚刚下机接受检查的三架飞机的乘客。一张张惊恐的脸印在方国栋的心中。 恐惧,在机场蔓延开来。无论空中,还是地面。 方国栋知道,这里很快将会失控。 刘夏琳和导师黄仁康清晨五点在武汉大学细菌实验室门口的草坪上被军方直升机拉走。 登上飞机后,刘夏琳和黄仁康还是非常兴奋的。毕竟在空中俯视清晨的武汉还是一种美好的享受。   “看,黄鹤楼!”刘夏琳兴奋的指着长江边一座高耸的古典建筑尖叫着。 她稚嫩的声音被飞机发出的轰鸣掩盖。   黄仁康的兴奋劲因为飞行的方向逐步减弱。 “我们这是去哪?”黄仁康大声吼叫着。 “教授,到了您就知道了。”飞行员礼貌的吼了回来。 黄仁康对这种答案很不爽。他望向满脸红润的刘夏琳。 黄仁康凌晨四点被领导叫醒,告别美丽的老婆吻别熟睡的孩子离开了空调房。凌晨四点的武汉已经热的让人痛不欲生。 车里他想了想领导的话,“带上你最优秀的学生,一定要最好的!” 黄仁康打满方向盘,驶向武汉大学本科部。   刘夏琳刚刚大二,自然谈不上最优秀。可黄仁康在第一时间就挑选她进入全国重点实验室,原因有两点。一是刘夏琳的智慧,二是刘夏琳的长相。 “病毒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从这个名字上听就知道这里有多枯燥。偌大的工作区需要刘夏琳这样的美女来回晃悠。 黄仁康的妻子,就是当年被领导强迫邀进实验室的一名本科生。如今,他也打算为自己的那些宅男学生们找一个机会。 不过黄仁康比他的领导还是靠谱多了。刘夏琳起码是化学与分子科学院的高材生,自己妻子当时是文学系的。可想而知那个年代的领导有多么霸道。 自从漂亮的刘夏琳来到实验室以后,那里工作氛围和积极性上升了起码两个档次。黄仁康甚是得意。 直升机的震荡打断了黄仁康的思绪,他视线从刘夏琳的脸上挪开望向前排。副驾驶的军人正盯着他,狡猾的笑了笑。 “怎么?到了?”黄仁康掩饰着尴尬问道。 “是的教授,到了!” “这是哪?” “爹山”军人又狡猾的笑了笑。   奓山。 黄仁康默念道。武汉周边一座不起眼的山。 飞机下,整片的绿色。突然,一条白色的裂缝撕开了绿幕。接着扩大成一个正方形。那是停机坪。原来他们在停机坪上支起一层森林花纹的绿布,隐藏这里的秘密。   黄仁康和刘夏琳走下飞机后被两名特种兵带进了森林。 黄仁康注意到,特种兵的脸上已经涂上保护色。 这是要开战了吗? 刚走几步,就看到了泥地上一个足以开入坦克的大坑。 “请进。”军人手挥了挥。顺便瞄了一眼刘夏琳。 黄仁康在刘夏琳的搀扶下顺着坡道慢慢走了下去。显然,这个入口是给车辆驶入的。   “对不起,接送车已经没有了。”军人有些抱歉,赶忙过来搀扶黄仁康。 地下十几米以后,黄仁康和刘夏琳终于坐上了直梯。直梯里没有按钮,很明显只通往一个地方。“请拿出手机。”军人伸出手掌。两人极不情愿的交出手机,接着听到一阵电磁声。   整个电梯就是一个安检门。 顺着走道拐了几个弯以后,两人终于到达了会议室。刘夏琳抖了抖身体,这里的空调调的实在太低。 巨大的防核门推开后,近百平米的豪华会议室跃入眼帘。围绕中中间狭长的会议桌,坐满了人。 大家似乎异常沉默。   黄仁康发现了自己实验室的同事老陈。他还看到了复旦大学,暨南大学,华南理工的几个熟识。他向他们点了点头,可没有收到任何反馈。 刘夏琳被这沉重的气氛吓得不轻。两人在士兵的指引下,坐了下来。 会议室的墙壁上巨大的液晶电视继续播放着来自美国的画面。   “可以看到,”电视前的解说者是广州军区政委魏亮:“美国十七个陨石平均分散在全境。而他们显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事发后十小时依旧没有清理陨石降落区。现在大量人员从美国前往世界各地,我们相信如果不进行强有力的制止,这就是我们的后果。”魏亮用力的拍了拍屏幕。   纽约时代广场上,一名女子正被男子揽在怀中。这不是什么胜利之吻,而是死亡之吻。男子咬开了女子的脖子,血液如同喷泉直冲上天。 黄仁康和刘夏琳交流了一个眼神。他们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刘夏琳甚至环视了一下四周,寻找真人秀摄影机的机位。   “同志们。你们都是中国最顶尖的科学家。” “南方。”华南理工大学的一名白发苍苍的教授说道。 魏亮瞅了他一眼,点点头。 “是的。北方科学家已经聚集在中科院秘密基地。南方就都在这里了。同时部分人员前往香港,西藏。”   黄仁康实在憋不住,拉着身旁的老陈耳语道:“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老陈说道:“我他妈怎么知道,我也刚到。电话里就告诉我是紧急任务,国家安全之类的。看来是什么超级狂犬病爆发了。”   魏亮继续说道:“各位,我们都知道,如果我们想成为第一强国,即使发展百年也难以超越美国。更何况美国自身也在发展并制约我们。但‘若天下有变’……因此,今天就是我们的机会,今天便是“天下有变”。只要各位能制造出病毒抗体,或者治愈良方,我们便能立刻跃升为世界第一强国。”   黄仁康撇撇嘴。话说的虽然没错……但人类若真的危在旦夕还谈什么第一强国呢?   上海医科大的一位年轻人说道:“病原体呢?”   刘夏琳循声望去,她找到了和自己年龄最接近的科学家。 “北京机场已经收取数个肢体,正运往中科院。我们在这里等待消息。” “传播途径呢?”老陈带来的助手王教授问道。 所有人通过视频都猜到了传播的大概途径,所以他们都明白王教授的言下之意。 魏亮自然也明白,他谨慎的说道:“我不清楚。只能希望空气不会传播。好啦,接下来,交给许先生。记住一点,所有人不能离开这里一步,也不能和外界有任何联系。”话毕。魏亮坐了下来。   许先生……不是教授不是博士不是老师是个先生?黄仁康有些纳闷。 这位英俊挺拔的许先生从桌前站起,走到了台前:“所有外来人员全部隔离。不管感染还是没感染。谁发作了,直接击毙。这是上面的命令。因此,我们还有一段安全期。联合国已经将各国连线在一起。很快我们也会加入。各位,改变人类命运的时刻到了。”   黄仁康额头开始冒汗。他一是后悔走前没和老婆交代清楚,二是后悔带来了刘夏琳。整个房间里,就自己带来了一名本科生。本科生怎么有资格参与改变世界的行动?这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为什么电话里领导不说清楚呢?说什么重大研究项目。这不是坑人吗? 许先生拍了下手:“各位,我们前往实验室。”一声令下,房间四角的军人立马端起了枪。   我们哪像科学家,我们就是囚徒。   实验室是一个圆形大厅。中部被从地到天花板的钢化玻璃围出了一个圆柱体。圆柱体里面是一间手术室,有手术台,以及一些仪器。透明的手术室被一圈圈桌子包围,桌子上放满了电脑。   许先生招呼道:“各位找地方坐吧,一人一台电脑。”   一直在全国最顶尖的武汉BSL-4工作的黄仁康一脸鄙视。   老陈骂道:“真他妈凑合。” 黄仁康安慰道:“不错了,这不是紧急事件吗?”   刘夏琳坐在黄仁康身边,用手擦去电脑显示器上的灰尘。如此顶尖的电脑竟然长期当做摆设,这让刘夏琳非常气愤。同时令她气愤的是众人的目光。那些目光都带有一丝惊奇甚至鄙视。尤其是复旦大学那个女教授和她带的女博士。   漂亮的姑娘就不是科学家?   电脑屏幕亮了起来。同时实验室高处的投影也在墙上显示了同样的画面。 屏幕是分屏显示。左上角画面角落里写着航天字样,右上角是中南海,左下角是疾控,右下角是中科。 “大概七个样本正在运送途中。”发声是CDC——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画面内十几个人坐在远景处,凝视着电脑。一名戴着眼镜的老科学家站在讲台上面对摄像头。黄仁康并不认识此人。   “不要运送活体,如果是空气传播怎么办?”中南海画面里发声的人大伙倒是都认识——国务院总理。总理身后的办公桌上围坐着政府官员。 “你猜主席去哪了?”老陈偷偷问着黄仁康。 “不知道。飞机上?”黄仁康回道。 “西藏。我敢肯定。”老陈狡黠的笑着。露出丑陋的牙齿带出一丝臭味。 黄仁康一阵反胃。难怪这家伙单身四十多年,活该。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手术。”说话的是中科院。画面里一个和这里一样模式的实验室正积极准备着。 “美国已经确认血液唾液可以传播,当然我们因此推断,性和母乳生育也能传播。现在核心问题是空气是否传播。美国正在试验,相信很快出现结果。对了,你们酒泉也说两句啊。有什么进展?”总理说道。 “哦。总理,我们进步一确认了陨石数量和降落地点。发给大家看看。”一名穿着航天二院制服的男子说完后,对身旁的助手使了个眼色。   很快,一副陨石坠落的动态三D视频图显示在所有的电脑上。 黄仁康将头凑近屏幕看了起来。老陈夸张的说道:“哇,就是这玩意带来的病毒啊!厉害!” 这时,刘夏琳才搞清楚了事情的大概脉络。她也仔细望向电脑。 十三颗陨石将会坠落在国境之中。 许先生似乎忘记关掉麦克风,他的声音传遍实验室。 “好,不错,无人区,无人区,无人区……这里,这里附近有个村庄,还好还好,这里无人区……无人区,运气不错啊,这里……嗯,坠落的很平均,很美国一样,几乎遍布全国,这颗……落在……”   黄仁康也看到了这四颗陨石,瞬间实验室一片寂静。 一颗坠落在北京香山附近,一颗直接砸到香港市中心,一颗落在武汉洪山区。最后一颗,是台湾高雄。 寂静之中,刘夏琳青涩的声音响起。她按下了桌上的麦克风按钮。   “就这么多吗?” 黄仁康吓了一跳,赶忙按住刘夏琳的手,但所有人的目光已经聚焦了过来。许先生转头看了看刘夏琳,宽容的说道:“这只是中国而已。韩国,俄国等地全部都会有陨石坠落。亚洲可能只有日本逃过一劫。” “还有呢?”刘夏琳扒开黄仁康的手,再次问道。 “还有?”许先生微怒道:“还不够多吗?” “不是,我是说,就没有落在海里的吗?”刘夏琳急促的问道。 许先生楞了一下,赶忙向航天部门询问道:“没有一颗落入海洋吗?” 如此简单的问题犹如在平静的湖泊掷下一颗巨石,立刻引起四个屏幕内人群的一阵慌乱。 占地球70.8%面积的海洋竟然没有一颗陨石坠入。   中南海屏幕里国家安全局局长沉思了一下,开口了:“总理先生,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总理沉思了一会。半晌后,他向航天部门询问道:“这么多陨石只降落在陆地而不进入海洋的几率有多少?或者说,会是巧合吗?”   回答总理的是世界天文学泰斗之一,国宝级科学家钱启明。“如果以科学来判断,可能性几乎为零。” 总理再次沉默了一会,然后问向身边看似普通的年轻人”核攻击需要准备多久?”   “洲际十分钟,其余三分钟。”   “立刻调查这是否是恐怖袭击。致电主席。准备演讲稿。” 黄仁康带着一丝骄傲看着大家。 当众人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的找不着北的时候,自己的徒弟发现了显而易见的现象。这足矣证明自己没有带错人。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攻击。 接下来,黄仁康给自己下达了简单任务。   通知家人,离开武汉。 周穆成按照居委会大妈的要求拿着身份证房产证走出了房间,猫已经被他关进卫生间,电闸煤气已经被他关掉。同时他带上了所有的钱。   面对即将到来的末日,周穆成有一丝紧张,也有一丝兴奋。紧张的原因很简单,怕死。兴奋的理由可就多的去了。 虽然自己有车有房但依旧满足不了内心深处对权力财力无尽的渴求。 起码要有别墅,有法拉利,有游艇,有海天盛筵的首席VIP门票。 那么如果灾难来袭,一切都有可能。   什么才华,什么能力,什么社交,什么学历都可以滚蛋,只要你达到一个要求你就站在社会的顶端。 活着。   周穆成看了看小区门口堵的人仰马翻的道路决定坐地铁。虽然不自由,但总比困在路上要强。毕竟,病毒还没来袭。 路上的行人有的戴着口罩,有的抱着被子,有的拿着菜刀,有的拉着狗,最醒目的就是路中间被堵的死死的两辆坦克,上面的军人正拿着喇叭高声嘶喊着,大意就是如果违反什么什么规则,立刻枪毙。   周穆成看着枪口想起刚才新闻里的美国和印度。中国虔诚的信徒不多。走了几百米没有看见任何人举着末日牌子沿路传教,而印度的寺庙堆满了人。   印度人正在寺庙祈福,美国人正在持枪斗争,中国人正在回老家。   难怪我华夏千年不亡。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祈福和斗争都没回家安全。周穆成一边想着,一边从钻进人群。 “板蓝根了啊,板蓝根了啊!”“新鲜的醋,新鲜的醋!”“口罩,口罩了啊!"   梨园地铁口成了集贸市场。周穆成拿起地铁卡,走进梨园地铁站。 没有安检,没有检票,一切都成为免费的,工作人员都回老家啦。看来外地人的离去,足以让北京瞬间崩塌。周穆成顺着人群走上楼,来到站台。几名持枪的军人守护在地铁旁,人群中一小块开阔地里一名男子倒在血泊中。 看着和楼下进站时截然不同的秩序,周穆成明白,插队是要枪毙的。   早就该这么做。   往东的地铁半小时来一辆,往城内的则几分钟来一辆。看来所有上车的人都是离开北京的人。周穆成跟着一个拿着一大箱白酒一大袋特产的大叔进入了车厢。没有人鄙视大叔,反倒是投来敬佩的目光。 生死时刻带上食物和饮品要比背着笔记本明智的多。   拥挤的车厢里犹如十几年前春运的绿皮车,热闹吵杂。天大的灾难来临也无法阻止我们聊天的热情,尤其是没有3G。 周穆成调整好姿势,靠在一侧,心理开始了计划。   前往中央音乐学院,接上钢琴系的女友。这是刚谈不久的女友,还没上床。这次,是个机会!只要带回家,早晚的事! 如果……运气好……又碰到几个姑娘吓得不轻,就全部带回家。到时,我就是皇帝啊。我带着枪出去找水,找食物,回来分配,谁让我舒服我给谁肉,想想就刺激啊! 嗯,如果碰到男的干涉,嗯,直接杀了。 等人死的差不多了,搞辆法拉利,去王府井新世界拿一点名牌,搞个PS4,XBOX,苹果专卖店里背点手机,电脑回来,洗劫超市,性用品店,天天在家欢乐的和众女友玩耍。2个有点少,3个容易分帮结派,4个正好。多了的话养不活。4个女人怎么分配了?哎呀,真是头疼,不知道哪个药店可以拿到伟哥,哎呀没了淘宝很多器具买不到啊,哎呀哎呀……什么姿势比较有趣呢……   想着想着周穆成感觉自己勃起了。 周穆成拍了拍脑袋,挥散了杂念。 到时候大把时间想姿势,现在想这个干什么?   食物,水。核心问题。 自来水一旦脱离人类维护很快将会停止。食物也同理。至于去警察局拿枪,军队藏身什么的就别想了。 到了军队他们一定要你参军,否则杀了你。顺便带走你4个老婆。 嗯……是个问题。 医用品,拿了也不会用啊。最多抢一点药。还有什么……地下室?公用的不靠谱,私人的又没有。通州有片别墅区,去那里杀一家人然后躲入地下? 妈的。 周穆成不再想下去。毕竟自己是个学艺术的,没有任何生存能力。不会手术,不懂医药,估计也没有勇气杀人抢劫。 去他妈的,走一步算一步。   四惠东,周穆成顺着人群走下地铁。当他走上一层准备换乘的时候,听到了飞机的轰鸣。他抬头从窗内望去,身边一名持枪的军人带着河南口音和身边的军人说道:“歼轰-7吧,动真格的了。” “这是轰哪啊?”周穆成小声的问道。 军人瞅了他一眼:“走你的路!” 周穆成赶忙钻回人群。这个时候,拿枪的就是爷。   一个小时后,周穆成终于登上了一号线。他再次尝试拨打女友电话,依旧无法服务。只有赌一把了,如果女友接不上,就回通州,顺道看看中国传媒大学有没有落单的妹子。 带着皇帝的梦想,周穆成坚定的扶住车杆,向西方前进。   那怪大家都有末世情节。 因为能当皇帝。 卢婷在三号航站楼停机坪的国航CA989上带着哭腔一次次劝说着。 “大家放心,国家不会抛弃我们。现在正在一个一个的出站,挨个测体温,检查,一旦合格可以立刻回家。任何飞机内出现暴力行为,或者试图离开飞机,所有飞机内人员将会被全部击毙,我请求大家冷静等待,国家不会抛弃我们。” 卢婷一会英文,一会中文,一会英文夹杂着中文不断广播着。 飞行了十几个小时了,飞机上没有一个人出现中毒迹象,说明这辆飞机上的人很可能都是健康的。卢婷再三向机长强调。 机长心理也清楚,他也不断的向塔塔传递着信息。可惜,收到的回复永远是原地待命。 卢婷在乘务员小妹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她太累了。身为乘务长的她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休息。而最令她心寒的是机长从始至终没有开过一次舱门。 卢婷和机长上个星期刚刚举办的婚礼。身边这个新乘务员小妹就是伴娘之一。 她只是想要一个拥抱,一个亲吻,一个安慰。可机长拿出安全条例死活不同意开门。而从前,他们甚至在驾驶舱里亲热过半个多小时。 他怕我有病。 飞机上的乘客何尝不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绿色的帆布帐篷将整个飞机罩的严严实实。透过舷窗乘客只能看到飞机下持枪的一圈士兵。 他们只能从声音判断外界的情况。战斗机的呼啸,直升机的轰鸣,警车救护车消防车还有盘旋在空中客机声。 但这些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小时前那恐怖的哀嚎声,枪声,爆炸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反复询问空姐。卢婷只有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也不知道。”卢婷唯一从丈夫那里获知的信息就是,有一种病毒,唾液血液会传染,染上后会得病,得病后会吃人。 感谢上帝,这架飞机上的乘客外国人居多。 整 个乘务组都认为这是天大的运气。美国人显然知道自己国家的情况,他们祈祷着,沉默着。日本人更好,即使有个小姑娘吓得浑身哆嗦泪流满面她也尽力不发出一丝 声响。几个欧洲人本来试图拉开舱门,但在众人的劝说下收了手。少数中国人也没有大呼小叫,不知道是受到外国人的影响还是真的无所畏惧。 这要是平常,飞机上早就炸开了锅,最强势的肯定是中国人。 隔壁绿帐篷里的海航突然发出了轰鸣。机长启动了发动机。 卢婷凭着经验从声音判断飞机的动向。飞机开始移动,绿色的帐篷发出撕裂声,接着是塑料薄膜的破碎声,这是防化走廊被扯碎的声音。 飞机想要撞向航站楼。卢婷确认自己的判断。 飞机挣脱帐篷后,机舱内的尖叫声清晰起来。那是英文,中文等各国语言嘶吼的救命声。 海航的飞机上,有人中毒了。 卢婷拨通了舱内电话:“海航怎么了?” 老公颓废的声音传了过来:“机长打开了舱门,进入客舱安抚,结果,可能碰到了患者……” “那……然后呢?” “我也看不到,只知道塔台再次告诫我,绝对不要打开驾驶舱门。” 卢婷挂掉了电话。她有一点点理解丈夫了。 海航的飞机撞向航站楼时发出巨大的声响,这是三号航站楼观景玻璃坠落的声音。这声音如同玻璃渣形成了瀑布一般,无止无尽。 机长想要挣脱帐篷,冲入航站楼,找机会离开飞机。 “嗡,嗡……” 卢婷感觉上空这声响好似几十亿只蚊子同时展翅。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飞机晃动起来,卢婷被掀翻在地,头撞向了餐车,额角渗透出了鲜血。 机舱内的沉默终于被打破,尖叫声此起彼伏。此时卢婷觉得这样的声音才令人痛快,这样的嘶喊比沉默更让人踏实。 巨大的爆炸和冲击波将国航外的帐篷撕裂。阳光再次射进机舱。 卢婷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透过紧急出口门的舷窗望向海航。 此时的海航飞机机身顶部已经被掀开,从卢婷角度看去,就好像被横切开的水管凹槽里几十个蚂蚁正在来回奔跑。空中,一架赤黑的飞机正再远方翻转掉头,再次驶来。 管子上的蚂蚁们纷纷从飞机上跳下,十几米高度似乎他们并不惧怕。还有几个跳下后竟然迅速站了起来,疯狂的奔跑着。卢婷亲眼看见一个男子跑了几步后将自己早已摔断的腿甩了出去。 他倒在地下,张着嘴,匍匐前进。 留在敞篷飞机上的人有的抱在一起痛哭,有的呆滞的坐在椅子上,有的早已成为尸体,唯一几个在客舱内来回走动的人似乎已经不像人,他们像——丧尸。卢婷脑中出现了这个词。 砰,砰!士兵们正在对着四处奔跑的乘客开枪。那个在地匍匐前进的家伙足足中了七枪才停止前进。卢婷看到他白花花的脑浆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可没有觉得恶心。 她身体似乎已经停止了正常反应。 黑色的飞机终于回来了。卢婷的丈夫曾经告诉过他,这叫轰炸机。轰5?轰6?卢婷不知道。但她清楚这架飞机的任务。 “全部趴倒!趴倒!”卢婷向机舱内吼道。 惊天动地的轰响后,海航飞机立刻成为一片火海。消防车很快赶到开始灭火,而同时,所有持枪士兵向着火海盲目的射击。 卢婷再次站了起来,她顾不上安抚身边嚎哭的乘务员小妹,拿起了广播器。 “有没有人受伤?大家保持冷静!冷静!国家不会放弃我们!”卢婷嘶哑的喊着,她依旧坚信自己的判断,只要没有人患病,就能活下去。乘客们显然都已经吓傻,他们双手抱头,依旧紧紧的蜷缩在膝盖间。区域乘务长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安抚着后舱的乘客。 卢婷突然感到一股热流,接着是浓烈的焦糊味。 她走入客舱,寻找到了气味的来源。后仓的一处机身,被炸飞的铁片冲出了一个豁口。豁口边躺着的就是那个安静的日本姑娘。 卢婷将女孩搀扶起来,她看到女孩的脸上布满鲜血,血水顺着女孩的脸颊流向嘴角,流向地面。 “没事的,没事的。”卢婷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不,不是我的血……”女孩用不太地道的中文虚弱的回复着。 顺着女孩的眼神,卢婷望了过去。 舱门边被炸开了一个豁口,一颗头颅被炸了进来,正在地板上微微的晃荡。这颗头颅脖颈里渗透血液,他仍然张着大嘴似乎打算继续进食。 卢婷清楚的看见他的后牙槽上嵌着一节手指。 这是一颗中毒者的头颅。 卢婷望向怀中的少女,她看到少女脸上的血慢慢滑入她的嘴唇。 这下,全完了。 卢婷将少女扶正,顺道安抚了下惊慌的乘客,返回前舱。此时,窗外飞机的火焰已逐步平息。几名军人,又站在了机场除冰车的工作台上,准备支起新的敞篷。 卢婷拿起话筒,接通了驾驶舱。 “有一名患者的头颅,进入了客舱。”她抬起手,擦掉了眼角的眼泪。 “有人接触吗?”丈夫紧张的声音。 “有……血可能流入一个女孩的嘴角……也许没有流进去,我不确定。” “杀了她,快!”丈夫吼道。 “我?不,我不会,不能这样做!”卢婷慌乱起来。 咔哒,电话挂断了。 紧接着,客舱广播响起。 “我是本次飞机的机长。有一种病毒正在蔓延,传播方法是唾液和血液。一旦患病将立刻干扰患者神经,患者开始攻击他人,并且将病毒传染。我航班无人感染病毒,可以安全离开,但有一名乘客舔食到海航患者的残肢,请立刻将此人……。”丈夫的声音戛然而止。 卢婷知道,丈夫在选择合适的词语。隔离,还是杀死。 慌乱的乘客开始东张西望,几个留学生将广播原原本本翻译给其它人。 机长挂断了语音。卢婷明白,丈夫打算汇报给塔台。 “住手!”卢婷循声望去,一名粗壮的美国大汉将靠枕狠狠盖在了日本姑娘的脸上,区域乘务长正嚎哭着拉着大汉的手臂。 大汉吼了一句脏话,将区域乘务长甩开。接着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放在枕头上,用尽全力的下压。 卢婷靠在墙上,望着远处的谋杀。她听到了女人的哀嚎,男人的哽咽,最后她还听到了日本少女头骨碎裂的声音。 大汉终于瘫坐在一旁。卢婷呆滞盯着少女的尸体,突然电话响起。 “告诉所有乘客,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他们将直接烧毁飞机。赶快把尸体扔进厕所。切记,千万不要汇报此事!我们立刻开始挨个离开。” 丈夫撒谎了。 卢婷挂了电话。她透过窗户看到了通行走廊已经布置完毕。帐篷也刚刚重新搭好,舱内的阳光再一次被全部掩盖。 这一次的黑暗带来的是希望。 卢婷洗干净双手后带领着乘务组挨个告诫乘客保守秘密。几名男子将头颅用被单包裹与少女一起扔进了卫生间。卢婷愧疚的看了少女最后一眼。可爱少女的整个鼻子都被压入到头中。 上帝原谅我们。 驾驶舱门终于打开,疲惫不堪的三名驾驶员向乘客鞠躬致意。接着,他们便率先离去。 和平常不同的是,这回先撤离的是机组人员,只留下一名普通乘务员殿后。卢婷清楚,现在不是要求多活几个人,而是多活几个有用的人。 国家需要我们。 乘务组几分钟后开始下机。卢婷安排了一名小妹殿后。她来到后舱,给自己最信任的小妹交代清楚了任务,然后向出口走去。 突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声。是身边的卫生间传来。 卢婷轻轻推开卫生间的门,从门缝中看到了日本少女和她怀中的头颅。 少女紧闭的双眼挣了开来,血红的瞳孔死死盯着卢婷。她凹陷的鼻头留着鲜血,一滴滴顺着下巴落到胸口的头颅之上。她努力着洗着空气,似乎在寻找人类的味道。血液就这样从她畸形的鼻孔里流出,吸入。 卢婷静静的将门关闭。 “怎么了?”小妹抹着泪痕问道。 “没事,记住,活下去!” 小妹妹点点头。 卢婷顺着楼梯走下飞机,步入通道。她尽量故作镇定的加快步伐。 她确信, 那位日本少女很快会重新站起。 然后,飞机将会被炸毁。 钱启明来到中南海地下作战指挥中心时已经临近中午。 与其说来到了中南海,不如说经过了中南海。 钱启明在中南海地下秘密通道深处坐了三分钟车才来到指挥中心。 这条能走坦克飞机的地下通道修建于建国初,直通香山。以前一直把此事当传闻的钱启明今天大开眼界。 一问三不知的战士将钱启明带到指挥室后立刻离去。钱启明对这种缺乏礼数的行为非常不满。 可进入指挥室不到十分钟钱启明才深刻的理解什么是真正的缺乏礼数。 二炮参谋长高金一副文静书生的五官,可一发言,震的天花板都颤。 “美国肯定使用你妈的了,只不过打歪了。你说是不是,姓钱的?哦,我是二炮参谋长高金。”高金隔着桌子看着钱启明,翘着二郎腿自我介绍着。 钱启明看着比自己小十几岁的文盲称自己姓钱的,怒火攻心。 “这位同志,我叫钱启明。” 高金笑了起来,抬起手做了一个抽烟的手势,一边的警卫员赶忙为他递上一根烟。 “看过你资料了,孤儿,被老钱资助,改了姓,拜了师,对吧?” 钱启明点了点头并把板凳往后拉了一步,离开烟雾的范围。 “是的,所以你也应该清楚,没有我师傅,你二炮也就只剩个二字。”钱启明淡淡的说道。 屋内一片豪爽的笑声,连高金也笑了起来。 “好好好。钱师傅,你说说到底是不是美国搞的鬼?” 钱启明环顾了下四周,他一个人也不认识。 “总理呢?”钱启明问道。 外交部副部长吕国增看出了钱启明的尴尬。他赶忙说道:“总理和主席一会就到。这些人都是国家军方核心人物。都是粗人。你也多包涵。” 钱启明点点头。他望向高金,说道:“NMD到底用没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房子大小的陨石除非刻意锁定,否则没有人去关注它们。很显然,美国航天局认为陨石会和普通流星一样被大气层销毁。” 坐在钱启明身边的赵胜伸出手说道:“我是海军总司令赵胜。我想了解下为什么日本领土没有陨石坠落。” 话音刚落,会议室响起一片认同的声音。 钱启明敷衍的握完手,然后站了起来。 “各位。我知道大家心里想的是什么。我认为世界上没有国家有能力使用这种手段对人类进行攻击。” 此时,指挥室的门被推开。主席和总理走了进来。高金赶忙将烟扔到地上和众人一同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主席手掌向下按了按。 “讨论的结果如何?”总理坐在主席身边望向众人。 高金说道:“我还是认为日本人干的。” 赵胜紧跟着说道:“俄国和美国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主席望向钱启明,礼貌的问道:“钱院长,您怎么想?” 钱启明这时才有了开会而不是吵架的感觉。 “美国如果是实行苦肉计,那也太愚蠢了,首先美国NASA早早观测到了陨石。其次,他们的反应也能看出他们措手不及。25日凌晨,美国东部被第一颗陨石击中,靠近城镇,美国没有任何行动。直到十七颗陨石全部坠落后美国依然没有警惕。直到洛杉矶发现动乱。” 总理点点头,对这些将军们说道:“美国第一时间关闭部分网络试图封锁消息。并且准备对洛杉矶使用核武器。刚准备发射的时候发来报告,美国七个大都市都出现病患。” 钱启明继续说道:“直到美国西部时间晚上八点左右,美国政府才公开承认此事。而这已经离第一颗陨石坠落二十个小时左右。损失生命财产不计其数。我们也在同时秘密决定封锁领空。” “假如真的是美国发动袭击。那么它应该率先攻击对陨石不设防的其它国家,然后给自己丢两个意思意思。你说对吧?”高金含着没点燃的香烟望向外交部长吕国增。 吕国增点点头:“只是我不相信其它国家有这种攻击能力。” 主席示意钱启明往下说。 “美国与中国分列于地球两侧,飞机行驶时间最长。我们比其它国家有更充足的时间对美国来的客机进行拦截。因此当欧洲发现美国病例时,我国还处于安全阶段。” 高金赶忙问道:“那日本呢?” 钱启明摇摇头:“我们在今天凌晨观测到同方向的陨石雨,它们那时到达地球的时间需要55小时。如果日本能在地球如此远的距离发动攻击,那么日本早就统一地球了。根本没必要来这一手。” 高金狠狠的将手中的香烟按在桌上:“娘的,老子洲际弹都瞄好了。” 赵胜笑着说道:“我让巨浪对准的是华盛顿。” 高金稳定了下情绪又问道:“阿三有没有可能?他们老是神经兮兮的,说不定找到了什么远古黑暗科技啥的?” 赵胜大笑起来:“得了吧,他们祈福跳恒河,中毒跳恒河,你去看看新闻,恒河都快被尸体截流了!” 主席对这些将军脾气很了解,他笑了笑,再次问向钱启明:“那么你的意思是地球上没有人能发动此类攻击?” 钱启明回答道:“是的。无论是恐怖分子,还是政府机构,都不可能发动这种攻击。” 指挥室陷入一片沉默。 谁都不想问出是不是外星人这种听起来极为幼稚的话语。 “这种太空病毒常见吗?”高金憋了一句话打破沉默。 钱启明回道:“不常见。” “据说地球一开始就是一颗陨石坠落带来了生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说这陨石有没有可能是上帝扔来惩罚人类的?”高金此时竟然显得有些兴奋。 “这么说吧。我认为,这是一次恐怖袭击。而敌人,应该是外星生物。” 说完这句话,几名军队的领导满脸沮丧。高金本想乘乱给日本上一课,而吕国增似乎意图依靠此事压制美国人的国际地位。可敌人是外星人的话,他们啥也干不了。 主席想了很久,叹了口气。 “钱院长。你通知了我们陨石落地的时间,可也说无法确认准确坠落坐标。于是我向全国人民宣布执行‘春运计划’,让我国人口尽量平均分布,防止出现大规模感染。可你现在又告诉了我们准确的坐标。显然,我们只要控制坐标周边地区人口就可以,完全不需要大动干戈让全国所有城市外来人员返回原籍。” 钱启明点点头。“主席先生,我们也是刚刚得到的数据。在太空中锁定这些陨石就如同用卫星从空中寻找北京市内一个人一样,除非给一个具体范围,否则无从找起。我们也是依靠美国提供的陨石坠落角度来锁定范围的。” 总理说道:“我理解。但现在北京,上海,深圳,广州全部陷入瘫痪,剩下的三十多个小时将会持续混乱。而且真正能离开城市的外来人员可能也就一半,各方面损失太大了。” 钱启明说道:“是的,所以我来这里一是告诫各位不要将此事定义为战争行为,第二是希望能中止‘春节计划’。” 坐在角落里38军的一名少将开口了:“我们是保护北京的38军,也就是百姓口中的万岁军。根据我们部队的反馈,北京西客站,机场出现踩踏事件多起,另外武警部队上报开枪次数已经达到一百余次,更不用说警察接警数量了。如果能停止‘春节计划’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主席皱了皱眉,问道:“钱院长,一开始你告诉我无法确定坠落位置,所以我们才冒险出此下策,怎么就突然……” 钱启明站了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主席先生,陨石每秒速度一万多米,距离地球几十个小时,体积极小,数量较多,以我国现阶段技术水平别说判断轨道了,预测都预测不了。如果不是美国提供数据,我们可能都不知道会有二次攻击。” “那你是怎么锁定坐标的呢?” 钱启明叹了口气。 “是美国锁定的坐标。我的学生,现在的美籍华人,他乘着美国混乱,偷偷发送给我这些消息。” 又是一阵沉默。 怎么救世主偏偏又是美国呢? “我们应该感激美国政府。”高金淡淡的说道:“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应该公开美国的功绩。” 总理望着钱启明问道:“你刚才说是偷偷的?” 钱启明点点头。 美国人知道陨石坠落的具体目标,但却选择不告诉中国。 主席望着高金笑了笑:“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啊。” 高金吐了吐舌头骂了去:“他娘的美国狗。” 吕国增咬咬牙:“美国人自己吃了大亏,也不打算让中国好过。” 总理笑着说:“那是。如果中国逃过一劫,那么新的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就要以人民币为核心了。” 主席冲着钱启明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谢意,他站了起来:“各位,此时终止‘春运计划’就是我们自己打自己脸,不但会让民众失信,也会造成新的谣言和恐慌。所以,计划继续执行,只不过稍作更改。另外,所有陆军驻扎边境严防死守,此时大量难民正从印度,越南,赶往中国。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任何人进入我国境内。海军方面……”主席望向赵胜:“把你那些准备报复美国的潜艇军舰都给我调回来,不能让任何船只靠近中国海域。” “是!” “准备直播!”主席大步走出指挥室。 总理走过来拉起钱启明的手说道:“你的那名学生,随时可以回国。我们会把他当英雄一样嘉奖。” 钱启明点点头:“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国运吧。我相信我们能很好处理陨石的问题,逃过一劫。” 总理微笑着点点头,显然他对于控制陨石周边环境,信心十足。 “钱院长,回你的工作岗位吧。” “总理,还有一件事。这次锁定陨石坐标的来源是否对内部公开?” 总理挠了挠耳朵,带着一丝坏笑说道:“既然不是美国人诚心想要帮忙,就别公开了。你就说,我们依靠自己的科技实力,锁定了坐标。” “好的总理。”钱启明也笑了。 奓山秘密基地。 大伙正坐在各自的桌前吃着盒饭。不久前中南海单独去开小会了,许先生和美国哈佛大学进行了连线。哈佛所在的剑桥市已经被丧尸入侵。而病毒试验还没完全结束。 这让黄仁康非常焦躁。  所有人都在等待哈佛大学生物研究所的数据,而一旦他们决定撤离,那么黄仁康在这里呆的时间又要拖长。    老陈夹起一块武昌鱼看着正和许先生聊天的刘夏琳。他清了清嗓子,对身边的黄仁康说道:“老黄,我要问你一个严肃的事。”    黄仁康夹起一口米饭:“你说,别问怎么打僵尸就行。”    老陈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和刘夏琳有一腿?” 黄仁康差一点就噎住,他死命咽下米饭后破口大骂:“个半满你他妈是不是不清白?” “别激动别激动,咋土话都冒出来了,我是提醒你,别弄个晚节不保,况且你老婆那么俊。”老陈咧着黄牙笑着。 “别给我胡猜,一会开完会我就回家陪老婆。” “你倒是想的美啊,你以为开完会放你走?” “怎么?坐标锁定了,病毒搞清楚了,剩下的不就是时间嘛?老子回去陪陪老婆影响什么?” “啊哟。你倒是真是信美国佬啊?” “咋?” 老陈放下了筷子:“刚才哈佛的教授说的话你也听见了。美国颁布紧急法令,各州为单位,禁止人员流动。” “这又怎样?” “这就是下狠手的意思啊。要么你呆在自己城市自身自灭等待病毒抗体研发,要么你四处逃窜被军方直接击毙。记得人民公社吧?” “困住你?”黄仁康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四处张望了下。 “对啊!哪都不让你去?把你困在那你说狠不狠?” “老陈,你到底想说什么?这时候忆苦思甜?” “哎呀,我就是告诉你,之前美国人命放在第一位,现把在政府放在第一位。你看,连刚才哈佛的教授也说了,美国能逃过一劫。” “那又如何?” “你真是个勺货!美国被打了个半残又没死,他能希望咱们四肢齐全毫发无伤的活着吗?” “那……他们怎么弄?” 老陈咧嘴一笑:“当然是等中国也被弄个半残然后出手拯救世界呗。记得二战吧?啥时候出手是一门艺术。” “老陈,咱们中国半残说不定能把他们带的更惨。” “狗屁!你看看地图!美国上面是加拿大,就那么几个破城市那么几个破人,大不了扔几个核弹立刻就灭了。南边就一墨西哥,军队一守几个人能冲进美国?然后两边是无尽的大海。你告诉我美国人有啥怕的?” 黄仁康也只有认可的点点头。相比之下,中国陆地的边境线和周边国家就太复杂了。 “你的意思是美国人不会帮咱们?” “会,但不是现在。起码咱们要比美国更惨的时候他们才会出手。”  这时,刘夏琳红光满面的走了过来。 “老师,许先生说我能力非常强,要我好好努力,争取进入他的部门!”  黄仁康听到这话心中涌出一股酸气。 “那家伙叫什么?到底什么部门的?”  刘夏琳丝毫没有察觉黄仁康的怒意:“啊,他说是秘密部门,反正很厉害的!他还考了我一些知识点,我都答得上来!” “秘密部门,说的真好听,你毕业了再说!”黄仁康语气严厉了起来。 刘夏琳嘟了嘟嘴,坐在了电脑前。 突然,大屏幕亮了起来。 哈佛研究室的凯尔森教授整理下白发,在镜头里打了个招呼。 “我们马山要撤离,然后将会彻底中断和外界的联系。我指的是整个美国和外界的联系。”凯尔森的语速很快,基本不做停留。好在我方的翻译相当专业,语速也是极快。 “我们生化部队在陨石坠落点五公里范围内进行了取样,没有发现任何病毒。” 五公里范围内,这个信息很重要。许先生默默记了下来。 中科院的屏幕里气质优雅的女性发出询问:“有照片吗?陨石表面是什么材质?” “我们没有照片,陨石表面材质和普通陨石无任何区别。”  航空局卫星拍摄的美国陨石画面显示美国将每个陨石用巨大的反光布盖住。这让中国政府非常不满。   凯尔森不等反馈继续快速说道:“我们在陨石坠落五公里范围内找到了第一批传染者尸体,这个阶段的病毒我们称之为Z1病毒,是一种寄生型病毒。” 完蛋。 黄仁康听到“阶段”这个词就知道,这个病毒能够自我进化。 “初期该病毒会影响人类大脑,感染者会袭击人群,目的仅仅只是散播。也就是他们攻击目的只是将体内的病毒传递到人群体内。这一阶段大量人感染病毒,扩散速度极快。” “说白了就是咬一口就跑。”老陈总结道。 “我们又发现了第二阶段称之为Z2病毒。此时受感染人群除了传染以外还需要进食以供生存。这一阶段大量人类死亡。” “就是咬了还要吃肉。”老陈又总结道。 “你能闭嘴吗!”黄仁康有些愤怒。 老陈吐了吐舌头。 “那请问……”疾控中心的教授来不及说完就被凯尔森的话压了下去。 “第三阶段Z3是我们发现的最新病毒。感染者需求除了进食,传播以外,似乎还需要阳光,我们尚不确定。另外,他们的力量,速度逐步增强。” 老陈对黄仁康耳语道:“看见没有,都说些连文科生都能看出来的事。” 许先生乘着空隙赶忙问道:“请问……” 凯尔森赶忙继续说道:“我们对Z2,Z3感染者进行了试验,他们听觉极为敏锐,接近于猫。嗅觉比普通人类敏感接近一倍。视觉尚未发现有任何改变。” 这次的停顿,没有任何插嘴。显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凯尔森不想回答任何问题,或者不能回答任何问题。 “Z1病毒潜伏期极短,我们估计只需要二分钟感染者就会丧尸化。Z2病毒潜伏期最长达到过一个小时,范围无法确定。Z3病毒潜伏期最长一例达到十二小时,是血液流入瞳孔造成的感染,潜伏范围仍无法确定。”  许先生立刻拨打了广州军区政委魏亮的电话。 “该病毒我们暂时定名为Z病毒。以地球的分科来看属于丝状病毒科。潜伏期感染人群出现高烧、头痛、咽喉疼、虚弱和肌肉疼痛。该病毒进入体内会直接进入大脑,暂时没有可靠的方法排查。病毒在常温下较稳定,对热有高度抵抗力,100℃不能完全灭活,110℃1分钟方能破坏其感染性;紫外线照射无效。对化学药品不敏感,乙醚、去氧胆酸钠,β-丙内酯、福尔马林、次录酸钠等消毒剂无效;钴60照射、γ射线无法使之灭活。Z1在血液样本或病尸中可存活数天,4℃条件下存放48小时其感染性保持不变。-70℃条件可长期保存……” 凯尔森足足念了三分钟,黄仁贵听的目瞪口呆。这哪是病毒啊,这简直某种外太空电子仪器,几乎无懈可击! 凯尔森念完手中报告长出一口气。 “先生们,女生们,这是从未有过的超级病毒。很多方面已经不属于我们病毒特征。我认为这是外太空科技力量的体现,我认为它不属于自然界,无论地球还是宇宙。它是人造武器或者说外星人的武器。” 许先生通知了魏亮关于该病毒潜伏期的情报后,站在了屏幕前。 “凯尔森教授,我们应该如何逃过这场灾难?” 凯尔森放下报告,语重心长的说道:“杀死每一个感染者,烧毁他们的尸体。最后……” 凯尔森显然想结束这段对话。 “我再次强调,离开寄主存活时间十分钟。各位,祝好运!” 他挂断了视频。 离开寄主存活时间十分钟…… 空气传播。 凯尔森讲完后,整个房间陷入了沉思。这么不合逻辑的病毒究竟是谁制造的呢? 黄仁康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腿,确认自己是清醒的。 “空气里比HINI多活一倍时间。”老陈嘟囔着。 “SARS,埃博拉在它面前简直是……”刘夏琳一时想不起合适的形容。 中科院发话了:“同志们,他刚才说陨石上没有发现病毒。这和他们当初的推测违背。我们认为病毒附着在陨石上,被一层类似……” 航天局接到:“耐烧蚀隔热涂料。抵抗大气层高温摩擦。”   中科院的女士点点头:“对。然而美国方面表示没有发现病毒,这个令人匪夷所思。” 许先生说道:“有可能落地时飞散开来,被周围人群吸入。” 老陈大声说道:“那起码会留有一点吧,哪怕是死,也能找到病毒尸体吧。” “哎,”疾控中心的主任叹了口气:“病毒构造,图样也不给,陨石坠落现场照片也不给,我们从哪下手啊。” 此时,中科院女教授的手机响了起来。 黄仁康暗暗骂道:“个半满,不是不让带手机吗,真他妈见鬼。” 老陈看着黄仁康焦虑的脸乐呵呵的说道:“喂,想老婆了?我告诉你啊,这事不解决,你这辈子都甭想见老婆,赶紧动用你那高智商的脑子吧。” 黄仁康骂道:“又他娘的没病毒,又他娘的没患者,怎么动他妈的脑子?” “各位。”中科院传来的女声中带着一丝兴奋:“一名北京三号航站楼国航乘务长出现感染症状,很可能还在潜伏期,我们马上前往机场!” 老陈鼻头抽了抽:“可惜了一个好空姐。” 许先生浓浓的眉毛皱在一团:“怎么,要去机场检查?部分残肢不是运往中科院了吗?” “对异变过程的观察比观察残肢要重要的多。为了防止途中出现意外,最好还是集中在机场。对了,南方几个机场你通知没,潜伏期不确定,千万谨慎。”女教授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许先生没有回答:“到了再连线吧,再见!” 实验室的屏幕暗了下去。 学者们开始聚集在一起热烈的讨论。 刘夏琳谨慎的靠近许先生,轻声问道:“我父母在广州,不会出什么事吧?" 许先生苦笑了下:“烟台,海口,台州和北京四个指定机场不会有人活着出来——至少在病毒检查方法出来前。” 刘夏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父母应该是安全的。” 许先生说道:“是的。刚才那个中科院的选择去机场,所以问题解决前她再也出不了航站楼。如果出现动乱,政府会摧毁机场,杀死每一个人。所以,你的父母是安全的。” 刘夏琳心中一阵翻腾,她谨慎的问道:“即使没被感染?” 许先生点点头,和蔼的看着眼前忧愁的少女:“是的。所以我们要最快速度研究出抗体,明白吗?” 刘夏琳不再说话。默默的回到座位上。 老陈拿出一根黄鹤楼,点了起来:“老黄,我说的没错吧,美国鬼子没给啥好信息吧。” 黄仁贵已经无力再和老陈纠结:“他们也就知道这么多。你别把人家想太坏了,毕竟这可是全人类的危机。” 老陈悠然一笑:“老黄啊,你还是太幼稚。那个陨石坠落坐标图你也看到了,我就问你,中国政府什么时候会把准确坐标告诉周边国家?” 黄仁贵一惊,急忙问道:“怎么?难道还不通知他们?” “通知还要通知地”老陈把头舒服的靠在椅子上:“只不过呢,要把握好时间。喂,美国人难道看不到二次陨石雨?他们咋没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呢?” 黄仁贵细细一想,觉得倒是有点道理。第一批陨石美国都发现了,更何况被攻击后应该更加谨慎。可他们没有给国际社会任何警告,哪怕是盟国。 看着黄仁贵沉默不语,老陈哈哈大笑。 “行啦,你看那个许先生,清楚得很,不需要咱们操心。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等待着解刨空姐吧。” 周穆成再走两站路就能到达中央音乐学院。   他一边急速的迈着步子,一边拿起手机。   尝试了二次以后,母亲终于接听了电话。 家人的恐慌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喂,喂,儿子,你在哪啊?上车没啊?我们都快急死了,到哪去接你?什么时候回来?”远在深圳的母亲扯着嗓子叫着。 “妈,没事,我很好,你们要小心。我打算就留在北京。” “你是不要命了吗?政府让你撤你当儿戏?”母亲哭嚷起来。 “行了,哭啥?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父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妈,”周穆成耐心的说道:“我不是有房产证吗?放心吧,北京应该是最安全的。” “狗屁!哪人多哪传染的最快!”妈妈急的几乎哭了出来:“我告诉你,深圳这人清空以后就是一座空城,吃的喝的都够!妈求求你赶快回来。”   周穆成知道自己倔不过母亲,他决定撒个谎:“好吧好吧,现在火车站,飞机场人山人海,等高峰期过了我尽量回,您看成吗?”   母亲的抽泣声被父亲取代:“喂,儿子。你赶不不回来呆在那也行,非典不也扛过来了吗?毕竟是首都,应该还比较安全,记住,不要管任何人,明白吗?”   这是父亲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平常说出这话的都是母亲。什么老人讹人啊,见义勇为被杀啊,助人为乐然后被骗啊,母亲都会打来电话再三嘱咐:“不要去管任何人。”   不要去管任何人。 父亲嘱咐了几句后电话断线了。接着,大马路上主席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瞬时间,路上的行人停住了脚步。 周穆成想起了纪录片中文<和谐>革的场景。无论你在城市哪个角落,只要政府开始宣传时,你总能听大喇叭中激扬顿挫的声音。   主席的演讲并没有阻止周穆成的步伐。他要赶快赶到女友身边。    复兴门金隅大厦上的大广告屏幕里,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周穆成被突然停止的人群阻碍了步伐。他转头望向金隅大厦,瞪大了眼睛。 绝对是个替身,周穆成一边想着,一边靠近了几步。他要找出破绽。 导播将画面反打到天安门广场。这里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但很快,熙熙攘攘的广场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天安门上方。   当镜头再次转回主席时,周穆成眯着眼睛观察起来。   “有人说我去了西藏,有人说我藏在了地下,也有人说我一直在空中。此时此刻,我站在这里就是想告诉全国人民……”主席顿了顿,声音激昂起来:“国家和你们在一起!党和你们在一起!我和你们在一起!我们将和每一个中国人一起共同面对这人类史上最大的灾难!”铿锵有力的结尾立刻引发广场欢声雷动。   周穆成心中荡漾起一阵暖流。他试图克制住自己这份被网络嘲笑的“爱国情绪”,但情感还是战胜了理智。他和周围的人一同欢呼起来。   这是主席本人,不是什么替身。周穆成很确信。   “在这里,我代表党,代表人民,向一直以来坚守在第一线的同志们表示感谢!同时,我要……”   气氛不对啊。周穆成看着主席的表情琢磨着。   这他妈的不按常理出牌啊。早上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现在怎么好像要论功行赏了?   “……谢谢!”主席微微倾了下身子,离开了演讲台。   周穆成有点摸不着头脑。身为一个传媒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周穆成无法理解今天这场演讲的目的。 就是为了证明老子在北京? 突然,电视转播的画面切回了室内。这是酒泉发射控制大厅。 帝国的反击?周穆成有些兴奋。   外星人入侵,恐怖分子袭击,上帝的制裁,玉皇大帝的愤怒……这几个小时各种传言不停的在周穆成耳边飘荡。人们的恐慌情绪正随着美国的瓦解逐步加剧。此时需要的不仅仅是主席的安抚,更重要的是看到国家的反击。   政府还是非常懂民心的。   一名穿着工作服的技术人员站在镜头前,他身后是整个发射控制中心的大厅,远端一张巨大的屏幕显示着从太空俯视的地球。 “根据我们的观测,现在推测有9颗陨石即将坠落在我国境内。下面我将坠落的大致坐标展现给各位,请所有人牢牢记住坐标,远离坐标中心。”   周穆成不由自主的说了句:“牛X。”   屏幕切成了动画。镜头跟着一颗陨石从太空深处快速冲向地球,旁白继续说道:“这颗陨石将会坠落到东经92°27′、北纬26°26′……”   这是西藏。周穆成看到视频以陨石坠落点为核心画了一个方圆十公里的红色圆圈。这红圈范围内标记了一血村县的地名。   这是无人区。什么错那县。   接着是什么日土县以北多少多少,广西十万大山地区,接着是新疆什么沙漠,内蒙什么草原,东北什么长白山附近……   唯一两颗有点威胁的陨石一颗在江西鹰潭东北五十余里小村边,一颗在离陕西庆阳一百多公里的调令关。   周穆成暗自骂了一句:“操。”   他心想,别说陨石了。就算这个八个地儿掉下原子弹北京依旧能歌舞升平。 “我们认为预测误差低于三公里,并且陨石坠落点三十公里外是安全区。以上红色范围内将严格封锁。我们的导弹‘开拓者’‘红旗’已经准备完毕。我们的军队正在迅速集结在这些区域附近。无论是否拦截成功,病毒范围不会超过方圆三十公里。请该区域百姓迅速撤离。”   这简直是就是宣布胜利。 还公开承认自己的武器能进太空。看来中国要拯救世界了。 “这次事件的影响极为深远,我国需要大量时间恢复正常。我们不得不处于闭关锁国状态,并很可能长期处于此状态。即使我们成功抵御了病毒,也要准备面临更大的挑战……”   周穆成看着这名普普通通的科技工作者激情四溢的演说隐隐感到奇怪。   领导人往往负责出来报喜,代言人往往出来报忧。若早上巨大的灾难来临时主席不得不出来说两句,那如今这么大的喜讯到来时主席为何讲了两句就撤了?   知道陨石数量,知道坠落坐标,而坐标还全是无人区。小的来讲这是中国的胜利,大的来说这是人类的希望。   如此关键的数据宣布,如此重要的讲话,任何一个领导人都会挤上前台慷慨激昂。主席却躲起来了?派一个小小的科学家? 不对,不对。 屏幕上的科技工作者继续挥洒着口水。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中国胜券在握。   周穆成越想越觉得奇怪。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解释: 一,政府在隐瞒。撒谎的黑锅,主席不能背。 为什么撒谎呢? “……世界范围内经济大萧条即将到来……整个世界将会进入动荡期。我们除了严守边界防止病毒入境以外,还要随时准备抵抗外部侵略。与外界的经济往来中断将导致粮食的稀缺,因此我们希望减轻大城市压力,增加农村,县城等小城市生产力。……”   第二种可能,周穆成开启了脑洞。 安抚群众,偷偷上船。 周穆成想到这,自己吓了自己一身冷汗。 “政府宣布‘春节行动’从初始的四十八小时时限延长到一周。其余计划保持不变。最后,祝福大家早日回家,于家人团聚。请各位相信党,相信中央,我们一定会处理好这次危机,让大家重新回归安宁的生活。谢谢!” 假如真的有诺亚方舟,那么它会在哪?周穆成想起了《后天》。   娘的,飞机我只会打不会开啊。 演讲结束后,掌声欢呼声响彻云霄。所有人都大大的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电视里开始反复播放新出的法律。归根结底一句话,不老实的当场击毙。 周穆成奔跑起来。时间紧迫,假如真有诺亚方舟,三十个小时以后应该起航了。 国运如此逆天。有可能吗? 就算是真的,银行关门,取款机一天限量一卡200,股市停滞,物流终止,工厂停工……这一切带来的损失不亚于一场战争。尤其是美国的崩塌,更会让整个地球十几年喘不过气。 安逸的生活,肯定结束了。 周穆成气喘吁吁的站在了音乐学院前。这里一片祥和,就算准备离去的学生,也是一脸轻松。   年轻人就是无所畏惧。   他想起来非典时期上高中的自己。那时,当父母亲戚急的天天买盐买醋的时候,自己不同样游走于网吧,肆无忌惮的玩着游戏吗?   周穆成的手机突然不停的震动起来。几百条微信瞬间涌入,几乎让手机死机。   网络恢复了。   看来,最艰难时刻已经过去。 周穆成看着微博里的段子,笑了起来。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周穆成思索着。 …… 哦,叫回光返照。 塔台上的方国栋正观看着内部视频。 三号航站楼所有飞机降落后,方国栋将全部乘客隔离在航站楼取票大厅内。同时,他也炸毁了国航飞机,公开命令枪毙隐瞒情报的机长,囚禁了感染的空姐。 此时,他正等待中科院,疾控,防化工程学院等一堆科学家的到来。 内部视频需要通讯兵架设专门的设备进行接收。 方国栋边看边仔细揣摩着领导层的真实意图。电视里正在使用电子地图来模拟中央部队的调动。一切都是无声的。 沈阳军区16集团军正在行进。40集团军除了65655机械化步兵旅以外正在进行集结。 “‘长白猛虎’16军竟然去长白山围攻一颗石头。”方国栋完全无法理解。 65集团军正在往香山前进。“去香山?小李,咱们领导是不是想躲在香山指挥啊?” 小李倒了杯水放在方国栋身边无奈的笑了笑。 13,14集团军正在快速西进,兰州军区的27,41集团军也在往西部边境行进。 “消灭一个陨石,用的着这么夸张吗?”方国栋自言自语着。 “可能是为了稳妥吧。”小李挠着脑袋。 “操……两个集团军打一颗石头,你觉得只是为了稳妥?” 突然,视频中断,变成持续的频闪。 “怎么回事?”方国栋指着屏幕望着通讯员。 “这是针对性屏蔽,也就是这些内容不对我方公开。”通讯员无奈的解释着。 “我日……”骂道一半方国栋闭上了嘴,他想起自己女儿常说的话:“好的爸爸,不骂人。” 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隐藏了起码4个部队的动向。”方国栋判断着。 接下来,屏幕依旧无声的显示着字幕和动态图案。 总装备部总后勤部正在发布各部门的行动计划。结束后,视屏开始播放外国军队屠杀的场面。 方国栋转过了椅子喝了口水。 “小李,你猜我们御林军什么动向?” 小李摇了摇头。 “不动!”方国栋吐了口茶叶。 机场外的警戒部队已经立起了铁丝网。将近一千名家属跋山涉水来到了这里。他们没有标语,没有口号。只是站在烈日下等待政府的隔离解除。即使方国栋派人再三劝说隔离解除遥遥无期,他们依旧不肯离去。 “乡亲们,政府向各位保证,只要没得病,一定放人,大伙回去吧,请相信政府!”士兵拿着喇叭不停的劝说着。然而离开的家属寥寥无几。 四架武直19和两架卡28降落在塔台下方不远处的空地里。 中科院院士胡云穿着生化服和七名同样穿着的学者走下直升机进入塔台。另外一群军人,抬出各种器材走向候机楼。 方国栋站了起来,整理下军装。 电梯上来后,胡云一人走进了塔台中心控制区。 方国栋站在玻璃门边,按下对讲机:“你好,胡云教授。” “怎么,不打算让我进来吗?”胡云穿着白色的防化服隔着面罩质问道。 “不着急,麻烦您先等十分钟。这是规定。” “你可以穿上防护服出来,我赶时间。” “这么昂贵的防护服,我们这小部队哪有那么多。既然你这么着急,那咱们就只能隔着门说话了。”方国栋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一些。 “美国传来的资料你收到没?”胡云面无表情的说道。 方国栋有点尴尬,看来人家教授压根不在乎礼不礼貌。 “收到了。” “那为什么机场上还有尸体?他们随时可能站起来。” “我立刻派人焚烧。” “躯体烧成灰最好。另外,所有乘客名单你拿到了,对吧?” “是的。刚刚整理出来。”方国栋感觉胡云态度像总参谋长。 “其中有两名乘客是我国顶级科学家,上头要求单独隔离,配备网络和电脑,不到万不得已不得……” “清除。”方国栋帮胡云说道。 “是的。一名是美国加州理工大学刚毕业的,国家盯了好久的……” “告诉我名字就可以教授。就算是蓝翔的我都不在乎。” “许长生,和梁刚。” “好的。” “方,”胡云很少很军队打交道,她只知道眼前的军人是一名少校。“方,少校。我想我的团队可以进入航站楼了。” 方国栋听到这个称呼心中一阵恶心。 “胡教授。那名空姐我已经让人带入地下室。你和你的团队也将前往那里。这个地下室是战备区,可以防核武。里面有一条通道通往二号航站楼,还有一条通往某处,但我们已经将它们焊死。” “焊死?怎么?”胡云问道。 “里面储备了一个星期的食物和水。空气通道是单独设置,不会中断。四十八小时以后你可以回到地面,但离开航站楼的话……那就要看你工作的进程了,说不定万一你找到解药了呢?”方国栋平静的说道。 “四十八小时?我难道不能上来寻找新的患者吗?” “那么大一个空姐还不够你折腾?” “我们需要进行很多实验,实验体越多越好。” 方国栋叹了口气:“空姐进入隔离区以后才出现症状。我们发现时她已经在航站楼内呆了足足二个小时,和几千人一起在封闭的空间内。” 胡云没有说话。本来想责备方国栋,但毕竟空气传染才刚刚确认。 “我穿着防化服,不影响我寻找新的实验对象。” “胡教授,我的意思是不会再有新的实验对象,我不打算冒任何风险,你活着也是上头下达的命令之一。” “什么意思?你打算怎么处理大厅里的人?” 方国栋眼睛指向一旁的电视机冷冷道:“知道为什么政府不停的给我们放外国军队的视频吗?你看,刚才是英国炸机场,然后是美国屠城,这段播完了应该播放印度了,那场面更是刺激,很遗憾这是内部视频,你看不到。” 我知道的可比你多得多。 胡云心里一边想,一边说道:“方少校,有事您直说就好。” “胡教授。我就要你和你的团队呆在地下室四十八小时,然后你才可以来到地面。你听明白了吗?”方国栋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胡云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怒火:“行。但你记住,我要了两个人,要活的。”说罢,她转身和团队走入电梯。 方国栋放下对讲器,瘫坐在椅子上。正如他所说,此时电视上开始播放印度军队恐怖的行径。 方国栋缓了缓劲,拿起对讲机。 “曹鑫,你在大厅吗?” 英姿飒爽的曹鑫正在和一名漂亮的女孩聊着天,他好像被什么事逗的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曹鑫!在哪呢?!”方国栋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 “收到!收到!”曹鑫吓得差点蹦起来,他赶忙把耳机插入耳朵。这慌乱的样子逗得年轻的姑娘笑弯了腰。 “方队,不好意思,我在安慰一名乘客。”曹鑫冲着姑娘眨了个眼,闪到一边。 “那个胡教授呢?”方国栋问道。 “已经被带入地下室,我们都没跟着。” “提醒他们在地下室通风口站十五分钟了吗?” “提醒了,提醒了,您放心。”曹鑫回答道。 方国栋稳了稳情绪,他再次将目光投到电视上。这时播放的是德克萨斯州空袭的画面。 “曹鑫,大厅内多少人没穿全套防化服。” “没人穿,数量确实不够了。还是给大厅外的弟兄们吧。” “哦。那防毒面具呢?” “有些乘客需要,我们散发下去了,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哦。” 方国栋放下对讲机。他仰起头,克制着情绪,防止一会流下眼泪。毕竟曹鑫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兵,最好的兵。 此时机场上几缕浓烟升起。那些尸体将再也站不起来。 方国栋语调缓慢的说道:“曹鑫,北方烟台几小时前发生民众集体逃离事件,然后军方将那里炸平了,据说根本没有发生变异,完全是群众冲动所致。” “那……”曹鑫担心那里的战友。 “你听我说完。所有在机场的人员没留一个活口。无论是谁。因此北方驶来的飞机潜在危险已全部解除。” 方国栋停了停,继续说道:“南方来的飞机聚集在海口,那里发现了病例。几分钟前,海军封锁琼州海峡,将海南岛和大陆隔离。相信接下来应该对机场进行空袭。” “最后,就剩聚集太平洋飞机的中部台州了。我已经和那边通过话,他们和我们一样,将人群聚集在航站楼,发现了四名病患,即可击毙焚烧。现在,他们等待新的病患并运往附近的临时疾控中心,交给南方的专家。接下来他们会等待夜晚乘客们睡着,进行彻底清除。” “空气,会传染。是吗?队长?”曹鑫站在了航站楼二层,俯视着下面几千名乘客。 “是的。病毒可以在空气中存活十分钟。”方国栋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 潜在威胁只剩下这里了。 曹鑫望向自己身边持枪巡视的几名战友不再说话。 战友也望向他。从曹鑫的眼神中,战友似乎明白了一切。 曹鑫感觉到自己的心一阵酸楚,他不由自主的看向楼下那刚刚认识的姑娘。 他将自己心中的脆弱压制了下去,强迫自己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他再次按下对讲机:“队长。请您交代任务。” 方国栋笑了笑:“就算我当了总司令,你也会叫我队长。” 曹鑫看到那名姑娘,睁着笑吟吟大眼正在向自己招手。 “队长,没有别的可能吗?” “除非四小时内研究出解药。”方国栋说完就有些后悔,他不应该给曹鑫任何希望。 “记住,德国之所以沦陷,就是因为一名士兵一时心软,放一对母女入界。”政委不久前电话里的嘱咐犹在耳边。 曹鑫露出雪白的牙齿,向姑娘挥了挥手,他发现姑娘的眼球似乎有一些血丝。 “队长。你放心。无论如何,一定坚决完成任务。” “好,曹鑫。你仔细听好。我会派人使用消防车驱逐机场外的亲属,同时你派人将车里的重武器带入候机楼二层和三层,别让民众发现,记住不要和外面弟兄有任何接触,让他们一定穿好防护服。” “明白!”曹鑫知道姑娘毕业于杭州大学文学系,刚从美国旅游归来。 “找出两名旅客,一名叫许长生一名叫梁刚,将这两个孩子分别放入地下室的两个房间,给予电脑,充足的食物和水。” “明白。”姑娘似乎有些疲惫,慢慢的坐了下来。曹鑫挪开了目光,他不希望自己回忆起姑娘的名字。 “还记得莫斯科剧院人质事件吧,向他们一样将车上装备的迷魂气也就是芬太尼,于六点整排入大厅,我会让人给你们腾出防毒面具,六点之前有人变异,当场击毙放入尸袋丢入角落。” “明白。”曹鑫望向了周围的战士,他们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方国栋长嘘一口气,他下达了最终的命令:“当人群陷入昏迷状态后……” 方国栋停了两秒,曹鑫回答道:“明白。” 方国栋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让我……说完吧。” “明白。”曹鑫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他们昏迷后,使用重武器对人群进行扫射,不留一个活口,然后将准备好的汽油倒入大厅,然后你们摘下防毒面具。”方国栋越说越快:“然后,然后,然后你们在正门集合吸入迷魂气,我会派人在正门对你们……”方国栋终于说不下去了。 良久,对讲机中传来坚定的声音:“明白!” “消防部队在燃烧十二小时后,将扑灭大火,你们的尸体不会被带走,不会披国旗,也不会掩埋。你们的家属也不会得知真相。” 短暂的停顿后。曹鑫的声音响起。 “明白!坚决完成任务!”曹鑫带着泪眼最后看了一眼可爱的姑娘。 “曹鑫。”方国栋哽咽着说道:“没办法,我们是卫戎区…” “我们是御林军。”曹鑫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好。好兄弟。”方国栋静静的关闭了对讲。塔台内小李和战士们早已哭成一片。 “真他娘……”方国栋无语哽咽。 好爸爸,不骂人。 方国栋带着泪水望向电视机,里面依然在滚动播出屠杀的场面。 没有必要,方国栋心里想着,让我们残忍起来根本不需要什么视频暗示,也不需要什么道理解释,仅仅一个命令,就足够了。 我们,可是军人。 赵雪莱坐在沙发上掩面哭了起来。 她一向脆弱。从小喜欢日本文化的她年近24却依然一副小萝莉的状态。 到底是动漫看多之后潜意识的模仿还是天生的性格,她自己也无法分清。 总之,她就像动漫中的少女一般,清纯可爱,娇柔脆弱。 人类是否灭绝。这个问题她反复问了日本大使馆外交秘书长三遍。 秘书长回答了她三遍。 有可能。 当摄影机关闭后,赵雪莱便哭了起来。 吕庞,绰号吕胖将器材收好后坐在她身边安慰了起来。 “有什么担心的。新闻咱们不是也看了吗?陨石都砸歪了,咱没事的。”面对自己心中的女神,吕胖总有些紧张。他更喜欢透过摄像机的窥镜来凝视赵雪莱。 “可是连美国都……”赵雪莱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望着吕胖。 吕胖脸上一阵热感。 假如真的世界末日,我们是不是能在一起? 新华社负责日本新闻的赵雪莱从早上开始就马不停蹄的进行记录,采访。一开始要求着深色服装,语气凝重。结果下午开始又要求着鲜艳服装,语气轻松。 这样的安排似乎意味着危机正在逐步瓦解。 可赵雪莱两年来的经验告诉她,政府想要传达的往往和事实相违背。 在日本大使馆内,赵雪莱刚刚采访完秘书长黑瞳夷礼。她无比嫉妒着黑瞳对日本现状的描述。 那里的安详和北京的混乱形成鲜明的对比。 吕胖将一张张纸巾递给雪莱,轻声的安慰着。 黑瞳夷礼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他便是刚刚接受完采访的一等外交秘书。 黑瞳穿着笔挺的西服,一脸轻松。好像北京的混乱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鼻梁高挺,目光如炬。俊郎的脸庞如同刀削一般,这一点让吕胖很满意,随便怎么打光他都显得消瘦精干。 “雪莱酱,为什么哭呢?”黑瞳夷礼按住衣襟轻轻坐在雪莱的另一边。 吕胖歪了歪嘴,他对“酱”这个发音感到恶心。尤其是日本人说中国话时。 他一会要叫我吕庞君? 雪莱赶忙擦了擦泪水。眼前这个挺拔男子早就令她小鹿乱撞。 “黑瞳先生,对不起。”雪莱欠了欠身。 “先生”的发音,雪莱使用了日文。听起来和中文有些近似,但吕胖总觉得别扭。 黑瞳微笑着拍了拍雪莱的肩膀温柔的说道:“其实我不认为人类会灭亡。” “可是,可是……”雪莱扬起头。 可是一定要说两遍,而且必须带着求知的目光。这是雪莱开始争辩的前兆。吕胖非常清楚,也非常渴望。因为雪莱从没这样望过他,哪怕一眼。 “我们了解美国。”黑瞳扫了一眼吕胖身边的手机,似乎担心自己的言论会被记录。 “美国并没有在遇袭后要求国际社会任何帮助,对吗?” “嗯。”雪莱点点头。 “因为他们知道全世界都无法逃过一劫,他们只能靠自己。我不找你,你也别找我。” “他们知道还有第二次陨石雨?” “是的。他们拒绝了一切国际帮助,派回所有在外军队,全面守护本土。当然,我们还有别的证据,请允许我暂时保密。”黑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我们还认为他们可能知道的不止这么多呢。” 雪莱和吕胖交换了一个眼神。 “雪莱酱,你看过末日题材的电影吗?”黑瞳伸手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雪莱。 双手接过纸巾后,雪莱点了点头。 “当人类遇到美国无法解决的危机时他们会怎么做?” 吕胖插嘴道:“组织全球各个国家,一起对抗。” “是这样的,吕庞君。”黑瞳赞许的点点头:“如果敌人真的强大到美国无法解决时,它一定会领导全球共同抵御。” “可他们没有这么做,甚至和国际社会断联。”雪莱自语着。 “是的。所以要么美国能自己解决,要么人类已经走投无路。” “那么,到底是哪个可能呢?”雪莱擦干了最后一滴泪水。 “我不方便过多透露。不过……”黑瞳英俊的脸庞凑近了雪莱,隔着雪莱的吕胖都能闻到黑瞳身上的芳香。 “美国的军队没有像中国这样全部用来防守。它们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战后秩序。” “战后?”雪莱望着黑瞳深邃的眼神。 “对。那么雪莱酱,为什么战争还没结束它们就开始准备战后呢?” “因为他们知道人类会最终胜利?”吕胖也被黑瞳充满魅力的眼神吸引。 黑瞳笑了笑,再次拍了拍雪莱的肩膀。 “美国领导层要比中国看的更远,向来如此,不是吗?”黑瞳站了起来,整理起他那身无比昂贵的黑色西服。 “没有新的袭击?人类不会灭亡?”雪莱紧跟着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但我确定一点,美国人是这么认为的。”黑瞳夷礼说完后将一张名片双手递给雪莱。 “这是我私人联系方式。网络虽然畅通,但你国政府似乎不希望某些信息的传播,所以……只能给我电话了。” 短暂的网络恢复后,信息,交际软件,比如微博微信等就再也无法登陆。 说罢,黑瞳上前一步,双手搭在雪莱肩膀。 吕胖看到这一幕很是不爽。1.63的雪莱从来不穿高跟鞋,似乎她非常享受自己少女般的身高。这么一来,这个1.73左右穿着皮鞋的黑瞳显得有些高大。 “雪莱酱。相信我,人类不会灭亡。放心吧!起码我们和美国不会。好啦,记得给我电话。” 说罢,黑瞳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们和美国不会。 我们? 雪莱目送黑瞳离去后,拿起手中的名片看了起来。 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她总能在路上收到日本人的名片。朋友告诉她这是日本男人表达爱慕的方式。 “这是表达爱慕的方式。”雪莱转身激动的对吕胖说道。 这是想要约炮。吕胖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赵雪莱和吕胖收拾好装备后,挤出大使馆。北京使馆区每个使馆内外都是密密麻麻的人。 没有一个国家允许入境,天知道这些外国人为什么还抱着希望。 从人群中好不容易钻回采访车,赵雪莱才长舒一口气。 “我有密集恐惧症。”雪莱说道。 吕胖对此非常不屑。他知道雪莱是一个非常感性的姑娘。但凡网上出现什么新的性格判定,她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款,并逐步融入其中。 什么腐女,什么幽闭恐惧症,什么萝莉体质……她这几年慢慢有了这些属性。 这个姑娘太容易被心理暗示了。 “王哥,开车,咱们回台里!”后舱的雪莱拍了拍驾驶室的玻璃,向司机喊道。 “好嘞,大概晚上八点能到!”王哥启动了车。 吕胖拿出带子,开始在车上工作。 “吕胖儿,假如中国真的灭亡了,你打算去哪?”雪莱坐在一边问道。 “我?我就是北京人。生在北京,死在北京。你呢?”吕胖回问道。 “我应该去日本吧。毕竟那里是最安全的。” 如果不是雪莱,任何一个人说出这种话吕胖都会骂她一句狗日的。 咱北京人,就是有那么一股傲气。再他妈惨,也不会低头投奔狗日的。 “战后国际秩序会是什么样呢?”雪莱自语着。 看来狗日的洗脑能力很强啊,这么快雪莱就忘记了人类正处于灭亡的边缘。 吕胖一边倒着带子,一边回忆起台里传来的新闻。 美国正从北方进入加拿大,南方则重兵把守,锁死墨西哥。一旦墨西哥政府垮台,美军便可乘虚而入。接着,就是整个中美。 也许,不久以后西半球便插满星条旗了。 俄罗斯正大军西近。美名其曰保护莫斯科,将病毒阻止再国境之外。实际上无非是一边防守一边扩张。不过周边国家竟然对俄罗斯军队的到来夹道欢迎。 想想也对。俄罗斯的军队毕竟比较牛X。活下来是第一目的,哪国人根本无所谓。 日本呢? 日本天皇几小时前就向全世界宣布封锁国界,并公开表示没有陨石会坠落于日本。 然后,整个日本便和世界失去了联系。 海岛民族有一颗海盗的心,吕胖相信这句话。 爷爷说过自己在满洲国生活的经历,他说如果日本以满洲为界,那内乱的中国很可能不再反抗。 可惜日本人永远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 吕胖记得爷爷还说过,万众一心的中国面对任何侵略者百战不败,而一旦内部纷争,汉奸辈出时,弹丸之地也能蹂躏华夏。 吕胖透过车厢后门望向嘈杂的街道。内乱,会发生吗? 吕胖不敢多想。 “吕胖儿,你看黑瞳夷礼先生说的话是真的吗?” 黑瞳就是一傻X。吕胖心里骂着。 “不知道。反正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吕胖回道。 不就是没陨石砸你丫的嘛,要是毛爷爷再世就给你丫扔几颗人造的。 “你对日本人这么大成见,就别加入这个队伍嘛,真是!”雪莱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混口饭吃而已。 吕胖看着监视器里雪莱笑脸吟吟的脸。 美国领导层要比中国看的更远,向来如此,不是吗? 扯淡。起码比你们日本强。 你们日本看得更远会打珍珠港? 吕胖一边骂一边情不自禁幻想起中国沦陷的场景。 监视器里黑瞳夷礼身后的日本国旗慢慢放大。 天安门广场上,一面太阳旗徐徐升起。天皇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微笑致意。 地铁广播里不断的播放着世界各地的捷报。 先是英国女王下令封锁英吉利海峡,二十四小时轰炸受感染的机场,城镇。接着是以色列修筑长城,中东民众迁入沙漠深处,俄罗斯跨境帮助邻国防守…… 最重要的一条是美国与加拿大合作,迁移民众进入加拿大无人区另起新城。 中国方面则是派遣数个集团军前往坠落点进行军事封锁。反导系统也准备完毕。 主持人激情四射的讲演让周穆成想起了朝鲜。 为什么不提朝鲜?为什么不提印度?为什么所有的消息都是乐观的? 最后新闻开始颁布新的物价法。 徐若楠带着高度眼镜,依偎在周穆成的怀里玩弄着手机。她正在记录本里写下购物清单。 这是周穆成的要求。 周穆成坐在地铁上闭目沉思。 三小时前周穆成在学校琴房找到了女友,命令她回去收拾行李。自己则在校内超市买了大量零食,又去书店买了一本地图册。 超市的商品被抢购一空,周穆成几乎是从人堆里爬了出来。 徐若楠收拾一堆衣物,兴奋的随着周穆成走到地铁站。一路上她都难掩心中的喜悦。 周穆成拉着行李箱背着零食非常愤怒。因为若楠告诉他行李箱沉重的原因是装了很多琴谱。 漫长的假期,练练钢琴,陪陪男友,看看小说……徐若楠想想就觉得浪漫。 周穆成显然没有那么乐观,虽然他也赞同女友的判断:得病的人都死了,危机就解除了。 但什么时候能死绝呢? 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身为影视工作者周穆成对灾难片如数家珍,他认为想活下去首先要做到三大前提:一不作死;二要谨慎;三要有先见之明。 难就难在这个先见之明。 他还准备了两套方案。北京城安好,使用第一方案——在家呆着。北京城沦陷,则开始逃亡。 周穆成瞟了一眼女友的手机,看着上面列出的一整页清单。 “喂,你写这么多,我钱也不够啊,银行现在又限制取款,物价正在疯长,而且你这也太多了吧。” “哪里多了?”若楠从穆成怀里挣脱开来:“我这都是必需品,少一样都不行!” “请问,什么时候卫生巾和防晒霜成必需品了?” “怎么就不是了?不注意卫生不注意防晒生病了怎么办?皮肤破了病菌渗入皮肤怎么办?”徐若楠扶了扶眼睛理直气壮的说道。 周穆成无奈的说道:“你看啊,假如有丧尸追杀,你要第一时间上车逃跑,请问你能带走这么多东西吗?记着,现在不是盲目的罗列,而是精简!” “那你来列!”徐若楠生气的收起手机。 周穆成自顾自的说道:“我早就计划好了。物品分三档。一是核心物品,两样,食物和水。二是次要物品,两样,武器和医护。第三档就是随身物品,瑞士军刀,手电筒,打火机,避孕套等。” “为什么会有避孕套?”徐若楠红着脸问道。 这正中周穆成下怀。此物提前说比较好,要不一会去超市买一堆避孕套很可能引起若楠反感。 “避孕套裹上手机可以防水,受伤可以拉成线形作绷带,可以在溪河里取水,可以密封食品,敷在有毒伤口上可以安全吸出毒液,灌满水放在阳光下可以当凹凸镜取火,充上气可以当救生圈,裹在树枝铺在洞口可以收集水源,还可以当橡皮筋扎头发,吹成气球做装饰,当枕头,当足球健身,超薄的撕开当保鲜膜,纯植物的饿极了还可以吃……” “哇~你想象力好丰富!那要多买点啊!”徐若楠带着崇拜的目光望向周穆成。 还能保证自由的中出。 周穆成轻抚着若楠的头,继续说道:“最难搞到手的,就是武器。枪有点难搞,但是削尖的钢管和砍刀还是可以弄到的。当务之急是搞一把长柄冷兵器,类似大砍刀,长缨枪什么的。” “哪里能弄到呢?” “没时间去弄了,但可以自己造。你不用管,只要有菜刀,匕首和磨刀石,我就能做出来。还有医护品,什么防毒面具,阿莫西林之类的。” 徐若楠赶忙在手机上记下磨刀石。 “若北京沦陷,那么……就需要更多东西了。背包,绳索,帐篷,睡袋……这些现在准备也来不及了,而且价格一定贵的惊人。反正一旦北京沦陷,这些东西就可以沿路偷,沿路抢,我们逃亡的路线……”周穆成拿出地图册。 “用不着的,我们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政府处理就好啦。而且我爸爸妈妈说陨石解决好,政府解禁北京后,他们就来北京接我。 周穆成哼了一声。 “病毒不根除,北京是不会解禁的,让你父母在家候着吧。” “我觉得应该不会太久,新闻上说了……” “你相信新闻?那些都是骗你的。” “你连政府都不相信?” “你连政府都相信??!!”周穆成感觉到了代沟。 “你真是多疑!都什么时候了还怀疑政府!难道他们想亡国吗?”徐若楠有些生气,她坐直了身子,不再说话。 周穆成没有安慰她。 美国政府陨石坠落几小时后封闭了网络。英国政府很晚才承认机场屠杀。印度更是杀人无数后才对外公布病毒入境…… 它们都会利用谎言稳定社会,中国不会吗? 没有任何谎言?怎么可能? 为什么冒着社会崩溃的风险实行‘春节计划’时主席愿意出现? 为什么获取准确坐标,救民于水火之时他又刻意回避? 一定存在谎言。 要有先见之明 还是做好第二方案逃亡的准备吧。周穆成一边翻开地图册,一边从手机中找出陨石坐标坠落点的记录。 西藏,外蒙,西伯利亚。这是无人区,是周穆成理想的逃亡方向。 记录的第一个坠落点在经纬度在西藏。找了半天周穆成才找到。离坐标最近的县城叫做错那县。 不能逃往西藏了。 第二个坐标最近的叫日土县,也在西藏。但是靠北,临近新疆。 看来新疆最好也离远点。 周穆成翻阅手机下一个坐标。 十万大山地区……又是一个没听过的地名。 周穆成翻到了广西自治区那一页,找到了十万大山。 啧啧啧,正好在日土县以南。这么说,只要往西逃都是“作死”。 这三颗陨石完全封死了从西部出境的路线。 怎么这么巧呢?周穆成在这三页来回翻看着。 不对劲。 周穆成隐约感到一丝诡异,但他说不出来。 他再次翻到西藏那一页。 他看到了地图左侧克什米尔一圈虚线,还看到了露出一点地图的巴基斯坦和印度。 他沿着边境线观察着,寻找藏在记忆中某个闪现出来的名词。 我曾经看过这片区域,似乎还背过…… 初中?高中? 周穆成咬着牙回忆着脑海深处的记忆……为什么当年不好好读书? 终于,他想起了那个词——高中老师在黑板上划下的那条粉笔线——麦克马洪线。 是的,一条背着中国划下的非法国境线。 一切记忆都被触发了。 他回忆起了中印战争。他回忆起了西段东段被印度控制,中段被中国控制的历史课。 一切,豁然开朗。 军队挺进错那县便可控制东段,军队挺进日土县便可控制西段。 十万大山呢? 周穆成感觉冷汗直冒,他翻回广西地图。 十万大山就在中越边境旁边。 难怪所有军区为了一颗陨石全部出动。 集团军不是去摧毁什么陨石。不是去封锁区域。 他们是去防守边境,是去收复失地,甚至是…… 侵略。 他终于想通了为什么主席把宣布坐标的荣耀交给了普普通通的科学工作者。 这是政府的阴谋。 周穆成大汗淋漓,他开始寻找接下来的坐标。 新疆沙漠,内蒙草原,东北长白山,江西鹰潭,陕西调令关…… 除了长白山和朝鲜接壤以外,剩下的坠落点都不痛不痒。 长白山也是阴谋?朝鲜半岛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穆成靠在椅背闭上了眼睛,他脑中浮现出陨石坐标和中国地图。 这哪是陨石袭击中国,这简直是陨石帮中国最危险的边境区域设立了防线。 政府,一定是在撒谎! 那么,真正的陨石将会坠落在哪里呢? 周穆成睁开了眼睛。 “若楠。” “嗯?”徐若楠还在绞尽脑汁编写购物清单。 “你真的相信政府吗?” “那当然!都到世界存亡的边缘了,还有必要骗人吗?”若楠无比自信的望着周穆成:“喂,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说着,若楠拿出纸巾为周穆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对啊。世界都要毁灭了撒这个谎有什么意义? 除非……周穆成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除非他们已经开始着手迎接新的世界。 这个新的世界…… 他们会带上我们吗? 胡云对机场秘密地下室非常满意。 一间铺满隔音棉的审讯室被布置成了手术室。手术台上的昏迷的卢婷四肢被黑色的皮带牢牢固定。 审讯室的单面镜外是观察室。胡云和助手脱去防化服,调试着各种设备。 观察室的一面墙上布满液晶显示器。上面连接着三号航站楼内外的摄像头传来的信号。 这可不是简单的地下室。这是中外领导人在机场遇袭时避难的场所。 半小时前,随着最后一批器材的到位,实验随时可以开始。 胡云知道自己将进行中国有史以来医学界最重大的直播。如果能有所成果,那么自己定会载入史册,传颂千年。 “网络直播准备好了吗?”胡云问向助手。 “准备完毕。” “联网。”胡云一声令下。助手立刻拔动开关。整个房间内的数个摄像头工作起来。 很快,地下室的讯号传遍华夏南北。 “这里是三号航站楼特别实验中心!新入编号北3区实验室!”胡云用嘹亮的声音讲解着:“各位可申请发言,绿点亮起语音便连通,请反馈讯号状态。” “中南海声影顺畅。”“中科院编号北1区讯号正常。”“疾控编号北2区收到。”“奓山南1区声影顺畅。”“香港CHP南2区接入,声影正常。” 胡云听到这,有些诧异。 香港CHP试图加入中央团队时一直被拒,因为CHP召集的香港顶尖专家有大量外籍人员。 而今天CHP被列为重要的南3区。 发生什么了? 来不及多想,新加入连线的部门越来越多。 “清华协和收到。”“北大医学部收到。” 接着是:复旦上海医学院,中南湘雅,上海交大六院九院,华科同济,中山三院,四川华西,浙大二院,北中医,安徽福建广西医大,还有西交医大,哈尔滨医大,西安第四军医等军方医院也纷纷加入…… 全国顶尖的医学者汇聚一堂。这真是百年罕见的盛会。 胡云从他们传来的声音中能听到那份骄傲,那份激动。 自己何尝不是呢? 不过胡云的压力要比他们大的多。 这次单面直播胡云看不到任何人,而全中国医学专家都能看到自己。 不过压力最大的,还是屋中的空姐吧。 胡云等到信号确认完毕后说道:“好的。本次活体实验以美国日本秘密测试项目为蓝本,再加上我国中医西医增加的新项目,合成为全新的试验条目。今天的直播,因为参与者众多,所以除了四大核心区外,任何发言都需申请排序。” “五大核心区。香港也加入了。”黄伯补充到。 胡云在监视镜前按下通讯健:“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如何了?” 手术室内着纯白防化服的医护人员正围在空姐身边调整数个摄像头的角度。小组组长,年仅三十的王教授对着胡云点了点头。 “黄伯,门上的密封没问题吧?” “没有中间隔离屋,封闭的再好也不能开门。” “好的,希望你能导播好这次盛会。”胡云笑着说。 “放心。”黄伯报以微笑。 “那好。我们开始吧。”从衣袋里取出眼镜,戴到脸上。 “活体实验的对象是一名女性,她27岁,身高1米69,体重51公斤。我为她定代号为‘凤凰’。”胡云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黄伯切换到卢婷面部正上方的摄像头的画面。 “我们所有人要记住,她叫卢婷,你们也看到了,她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她出生于河南安阳,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廊坊中国航空干部管理学院,并进入国航。两年前她加入国际航班,一年前她升至乘务长,一星期前她结了婚。她,便是‘凤凰’卢婷。我们将永远铭记她为人类科学做出的贡献。再次,我代表党中央,向全部科学工作者宣布,我们生产的药物将以卢婷的名字缩写命名——LT抗体。” 胡云饱含深情的说完这些后,指示手术室助手宣布体检结果。 手术室传来王教授冷静的声音:“‘凤凰’感染前的状况我们查阅了她航空体检资料,无任何疾病,身体非常健康,各项指标完全合格。血型BB,无过敏史。怀孕一个月左右。她的脂肪……” “怀孕了?”胡云打断了汇报。 “是的。”小王回道。 胡云愣住了。 “请继续。”中科院发出声音。 黄伯坐在操控台前看着胡云。 看似文弱的胡云不到五十岁,可两鬓已经露出许多白丝。这一天以来,胡云看上去又老了几岁。 黄伯虽然是她的助手,但也是国家顶级医学家之一。这几十年来,胡云和黄伯几乎新影不离,互相极为默契。 俩人无论SARS,还是MERS,无论是前往非洲,还是美洲,都为中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几十年的奔波让胡云成为世界级专家,也剥夺了她健康的身体。 她因为辛劳的工作流产了三次。直到无法再生育。这一切黄伯都知晓。 胡云的丈夫是黄伯的同学,他曾酒后在黄伯前嚎啕大哭。没有孩子,对这对夫妻而言都是永恒的痛。 黄伯面对胡云的视线,无奈的摇了摇头。 南1区许先生的声音传来:“胡云教授,请您继续。” 语调中没有任何人情味。 胡云定了定神,转身对着摄像头说道:“申请更换实验对象。” “什么?”中南海回复。 “我认为可以通过她腹中的成长的胎儿获取更多的资料,并且孕妇的体征和常人还有区别。” “请求驳回。请迅速开始活体实验。” 更加冷漠的声音刺激了胡云,她直接关掉了网络。 黄伯腾的站了起来,他强压怒火:“你是不是疯了?都什么时候了?” “不拿孕妇做任何实验,这是我们的标准!坐牢孕妇都能推后,更何况人体试验?” “那是人!是人!这个女人现在不是人,是……是……是死人,是活死人,是僵尸,是外星人,总之她不是人!” “她哪里不是人了?你告诉我?”胡云也喊了起来:“她哪一项数据不是人?那些身体烂成一滩泥的病患我们都埋葬,她和那滩液体比起来还不像人吗?” “我不想和你讨论什么是人的定义,我只知道全中国人都在等我们的实验!” 胡云没有理他,她冷静的拿起了挂在墙上的对讲机,将监视器调到了塔台:“黄伯,她是一个母亲。我们可以为了人类忽视一些伦理,忽视一些人性,可毕竟我们不是动物,总要有一个底线!” 她按下对讲机:“方少将,听到请回复。” “请讲。” “我们需要新的感染者,请军方予以配合。” “哈哈。胡教授,你可以看航站楼内的现状,再给我提出这个要求。” 胡云示意助手打开墙上的显示器。 屏幕内,航站楼内的人群正齐声挥舞着拳头,呼喊着整齐的口号。 “回家!”“回家!”“回家!”整齐的口号震着胡云心颤。 方国栋透过塔台监视器盯着胡云:“已经出现三次异变,狙击手都第一时间予以歼灭,可是脑浆和血液迸射范围极大,很可能直接传染。而且现在似乎到达了爆发高峰期,五个区域同时出现异变,有大量乘客遭到袭击。胡教授,我们等不到六点了,也不能人道的使用迷魂气了。” “方少将,这名空姐是一位孕妇,我们希望能找个…” “胡教授,刚才的感染者是个孩子。她父母为了保护她,将她围在怀中任她撕咬,于是我们将三个人全部狙死。” 短暂的沉默后,方国栋说道:“你那里是领导人的避难中心,可以听到一切,看到一切。不如你开启所有信号,看看这里的状态,再做决定吧。”方国栋挂掉了对讲。 胡云让助手照做了。 “呲~呲~”巨大的信号干扰声将胡云带到了战场。 “警报!警报!民众发生暴动,企图突围隔离区,请所有人员进入警戒状态。”一个男子冰冷的声音伴随着干扰传来。 “收到,收到,三号楼内小队立刻镇压,三号楼外分队集结。”另一个冰冷的声音。 胡云很厌恶这样的音调,过于冷漠。 “三区人群正冲入地下室封锁带,7队请求开火,请求开火。” “请求批准!”方国栋的声音。 “呼叫8队,兹~哔~,呼叫8队,五区需要支援,五区需要支援。” “7队收到,我们正在南移,正在南移。” “方队,方队,人群聚集在北侧登机口边观景台,试图冲破玻璃进入跑道,请指示,请指示!” 监视器里,人群聚集在玻璃墙前整齐的撞击着。 “一!二!三!撞!”轰的一声,玻璃墙纹丝不动。“一!二!三!撞!”人群一次又一次撞击着。 “~兹~6队遭受攻击,兹兹~陈生被咬了!他被咬到了!医疗组,医疗组在哪里?”一名战士嘶吼着尖叫着。 胡云看见登机牌办理口的士兵被一个患者压在身下,血渍在士兵身旁蔓延。 “地下通道失守,地下通道失守,二道防线需要支援!需要支援!呲~兹~……我们……我们有枪被夺,民众向我方开火,向我方开火!” “楼外小队立刻进入地下支援,进入后不得撤退,不得离开航站楼!” “收到,楼外2-1分队正进入范围,2-1分队进入范围!” “方队,方队,我是曹鑫,轻武器布置完毕,请求指示,请求指示。” “随意射击!随意射击!”方国栋大吼着。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三架CS/LM六管机枪疯狂的开始扫射。 大厅瞬间血肉横飞。漫天的血雾弥漫整个大厅。 “一!二!三!撞!”北侧玻璃墙开始和墙柱脱离。人群越聚越多,喊声越来越大。 他们一边撞击,一边举着板凳,行李箱不断砸向玻璃。 他们专心致志,众志成城,丝毫不去理会身后正在被病患撕扯的少女。 胡云看到少女的一条腿,被活活拉扯了下来,血如泉涌。少女哀嚎声被那一声声的口号完全掩盖。 胡云双手掩面,不敢再看。 “4队,4队,你右侧楼梯有人群正在上楼,左侧也有数名男子靠近。” “明白,明白,1队,1队,人群正在进入二楼。” “收到,收到!”曹鑫将手中的机枪位让给换弹员。 “机枪单人操作,其余人跟我来守住楼梯!快!快!快!”曹鑫吼叫着奔向侧面楼梯口。 “6队失守,6队失守,人群到达南门,到达南门!” 南门入站口一旦攻破,他们就能进入北京。 方国栋本想让航站楼外的兄弟脱离战场,逃过一劫。看来此时已经没有这个可能。 “航站楼外分队请注意,立刻在南门外设立防线,一旦有人离开航站楼,格杀勿论。无论士兵还是民众!” “呲~~兹~~方队方队,我分队防线被亲属强行突破,他们很快将冲破防线,请指示,请指示!” 胡云望向航站楼外的画面。家属们推开战士,哭嚷着冲向航站楼。他们翻过坦克,越过装甲车,无视鸣枪的警告。 没人能阻止他们。胡云确信。 这些都是寻找子女的长辈,在亲情面前,任何的威吓都失去了作用。 他们宁可死也会冲进去。 胡云望向塔台画面。方国栋竟然也有些失措。 他拿着对讲机不知如何下达命令。 北侧的玻璃墙在整齐的撞击中轰然倒塌,在身后丧尸的追赶下,他们纷纷从二楼跳下。有的人摔断了腿挣扎着爬了起来,有的人则倒在血泊中。 凡是能动的人,都用尽一切办法远离航站楼。 宁可被枪打死,也不愿成为活死人。 下一层的出口也被冲开。人群涌入机场跑道。 枪声,炮声,尖叫声,嚎哭声,不断刺激着胡云。 北京,将要失守了吗? 黄伯走向了胡云,他轻声说道:“开始工作吧。中南海一直再催促。” 胡云摇了摇头。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她此时已经边临崩溃。 “卫戎区,呲~,卫戎区,这里是空警3号,我们观测到大量目标逃离三号楼,你们是否失守,是否失守。” 方国栋回过了神。他调整了下呼吸回复道:“三号楼北侧失守,北侧失守,请求空袭机场,请求空袭机场。完毕!” “收到,收到,30秒后轰炸机到达。完毕!” “3队全员牺牲。6区放弃,6区放弃!” “方队方队,二层失守,二层失守,武器被夺,武器被夺。” 方国栋亲眼看见人群踩踏着曹鑫的尸体蜂拥而上。一名男子提起了重机枪,瞄准了地下奄奄一息的战士。 他开枪了。 南门外,几十个士兵持枪排成一列,等待人群撞开大门。而他们身后几百米外,亲属们正在向此处狂奔。 “方队,方队,请求指示,亲属靠近航站楼,2-3分队腹背受敌” 方国栋这时才理解美军的连连败退。 杀,还是不不杀? 来不及思索,窗外轰炸机呼啸而至。 轰隆声,爆炸声,从机场跑道传来,这一次近距离轰炸将塔台的玻璃全部震碎。方国栋被小李按倒在地下。玻璃划破了他的脸颊。 血令他清醒了过来。 “这里是空2分队直-19,我们看到二层,三层有大量目标人群正在袭击部队,请指示,请指示。” 直升飞机两侧的多管火炮已经开始旋转。 “开火!”方国栋倒在地下,声嘶力竭的吼叫。 “无法避开友军,请确认命令,请确认命令。” “开火!开火!快!快!”方国栋挣扎着站了起来。 “立刻执行!立刻执行!” 直升飞机开始对航站楼内进行扫射。玻璃和弹壳从天而降,哗啦啦的响声犹如暴雨。 胡云掩住了耳朵,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 “楼外驻守分队,向航站楼南门随意开火。其余分队向亲属射击,不留一个活口,不留一个活口!”方国栋对着对讲机呼喊着。 话音刚落,南侧门内一阵枪响。人们拿着抢到的武器从内侧射击正在撞击玻璃的人群。几名正在推挤大门的男子应声倒地。 为了冲出航站楼,他们开始残杀一切阻挠者。 胡云无法相信人性竟如此脆弱。 “开火!开火!开火!” 门外一排士兵的枪口火花四射。他们也开始了屠杀。 “快!快!寻找掩护!” 但无论怎么密集射击,人群依旧不断的涌出。好像无止无尽一般。 人群踩着尸体往前狂奔,他们每一个人都成了无畏的战士,即使前方的火力再猛烈,也无法让他们惧怕。 到底谁是人?谁是丧尸? 有的人扑向士兵,有的人冲向亲属,有的人跪在地下举起了双手。 战士们边开枪边后退着,他们已经无法分清这些满脸鲜血的人是敌是友。他们只知道疯狂的射击,杀死所有能动的生物。 几名战士被人群中射来的子弹击中。他们在临死之前拉开了怀中的手雷。 “卧倒!卧倒!小心!小心!” 砰的几声巨响,阻止了人群进击的步伐。可惜紧紧只是几秒钟。 胡云看到几名逃出来的乘客冲进了亲属的怀抱,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立刻被装甲车上的机枪打的血肉模糊。 一对白发苍苍的老者,搂着冲出重围的孙儿,慢慢倒下。接着,是另一个家庭,又一个家庭,再一个家庭… “儿啊!”“爸爸!爸爸?”人们呼喊着自己的亲人,翻看着地下的尸体。 也许他们知道自己会死,只不过想死在亲人的怀抱。 不留一个活口。 我们还不如动物。 方国栋看着源源不断远离航站楼的人群,拨通了卫星电话。 “卫戎区隔离三号楼任务失败,请求远程导弹支援。” “收到,请告知精准坐标。” “请覆盖整个三号航站楼。” “整个航站楼?请重复命令。” “请覆盖整个航站楼,无论内外,无论敌友。请全方位反复轰炸。完毕!” “确认命令,确认命令。五十秒后,导弹到达。辛苦了!卫戎区!再见。完毕!” 方国栋放下电话拿起对讲机:“兄弟们,五十秒后导弹到达。在这期间不要停止射击。我们一定能完成使命!” “2队收到。” “2-7分队收到。” “9队收到。” …… “很高兴和你们并肩作战。大家辛苦。各位,再见。”说罢,方国栋放下对讲机,慢慢的坐在了椅子上。 “胡云教授,你还在吗?”方国栋拿起一杯茶,一口饮尽。 “我在这里。”胡云的情绪逐步平复着。 “别让兄弟们失望。” “一定。方少校。”胡云泪水在眼眶里打着圈。 “我没有骂人吧,刚才?”方国栋带着一丝坏笑,抚摸着脸颊上的伤口。 胡云分不清他是自言自语,还是询问。 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方国栋从怀中拿出一张照片。 几道白光闪过,所有屏幕瞬间变为了雪花。 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至地下。 胡云扶着桌子,感受着地面传来的震动。好一会后,她站起了身子。 我们没有选择。 稍作整理后,胡云开启了网络。 “准备好了吗?胡教授。”中科院传来了温和的声音。显然,所有医学工作者理解胡云的心结。 “唤醒患者,准备实验。”胡云默默下达了命令。 卢婷,睁开了血红的双眼。 “你好,卢婷。我是中央成立的特别科研小组中科院胡教授。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卢婷手脚被大字型捆在简易手术台上。她有些混乱。她记得日本少女的眼神,记得小妹的眼泪,记得丈夫被枪决,记得自己被装入裹尸袋…… 她还记得一星期前,那场浪漫的婚礼。 “这是哪里?”卢婷虚弱的问道。 “这是手术室。你感染了Z病毒。所以需要对你进行观测和检查。” “大夫,你能治好我吗?” 不要叫我大夫,那是负责救死扶伤的。今天的我,没资格被称为大夫。 “我们尽力。”胡云控制着撒谎时颤抖的嗓音。 卢婷感到一阵心寒。她清醒了过来,恐惧也接踵而至。 “我丈夫……” “他已经去世,请节哀。” 卢婷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 “大夫……你们……要把我怎样?” “卢婷女士,你是我们获取的唯一一个处于变异期间的活体。我们将会对你进行观察,以及……测试。” “我中病毒了吗?”卢婷哽咽着:“……求求你大夫……求你们救救我。”脸上的手术灯照着她赤红的眼球。 上帝啊,请您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我们一定尽力而为。”胡云真心诚意的说道。 也许美国人解决不了,也许日本人解决不了,也许我们能够解决。 这方面,我们是世界强国。远说黑死病和天花,近说非典和埃博拉,哪一次我们不是化险为夷? 况且,我们还比他们多一项医学系统。 胡云真的想这样安慰卢婷。 可她不敢。 “大夫,您怎么治疗我?”卢婷骇人的瞳孔带给胡云的却是一丝暖意。 “我们会每隔一段时间抽取你的血液,分析你的各项指标。这些并不痛苦。” 胡云停了一下,拿起那本以美日为蓝本,中方进行补充的测试项目继续说道: “痛苦的是,我们要对你进行测试。我们会分阶段反复测试你的听觉,味觉,视觉……” 胡云看着一条条外人看来极为高端的测试项目闭上了嘴。 说白了,这些测试很简单。 我们会在你眼前播放血腥的画面,怪异的照片和各种颜色的强光。 我们会在你耳边播放不同频率的噪音,判断你听觉的变化。 我们会释放各种气味,逼你进行判断,观察你的状态。 我们会往你嘴里塞入许多食物,新鲜的人肉,腐烂的人肉,感染的人肉,烤熟的人肉,还有活的老鼠和生物的内脏,也许还会塞进植物,药物,排泄物。检查你的消化系统和营养需求。 我们会拿着针刺激你的穴位,拿刀划破你的身体,拿硫酸倒在你身上观察你的反应。 我们会使用毒气,使用病毒,使用战犯用过的一切。 我们会烧你的脚,切你的手指,拔掉你的牙齿,观察你脑部的反馈,和你肉体的自我修复情况。 我们将会和全国最顶尖的学者一起绞尽脑汁的折磨你,让你提供最全面的数据。 我们会把人类几千年总结的所有实验方法尽可能的放在你身上。 我们会让你尝试人类对所有动物都实施过的暴行。 你不能睡觉,不能昏迷,不能休息,更不能死亡。 你要在最清醒的状态里感受我们的残忍。 你要在几百名医学者面前赤身裸体,毫无尊严,毫无人格。 我们还会不断的询问你,疼吗?痒吗?什么感觉? 我们会看着你逐步变异,逐步成为丧尸。 当然,你成为丧尸后,我们依旧会继续试验。 我们要从你身上找到丧尸寻找猎物的方式,找到检测病毒的方法,分析病毒对人体的影响,发现丧尸惧怕的武器。 我们要找到以你名字命名的药物—LT抗体。 今天,这里不是什么疾控北3区。我们这几百人也不是什么医生大夫。 我们是纳粹,我们是731,我们是地球的主宰。 卢婷,你知道吗? 历史上千千万万个你,为现代医学奠定了基础。 如今,你将成为他们中最重要的一员。 胡云掩面哭了起来。 “我尽量配合你们。”卢婷没有听到墙外的回复,她决定听天由命。 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犹如天堂的圣光,暖暖的照耀着卢婷的身体。 她感觉胸前一把冰冷的剪刀正在切开自己的制服。好像天堂传来了一句话语:“‘凤凰’已就位,北京时间18点整,开始进行试验。” 凤凰?凤凰也会死亡的吧。 赤身裸体的来,赤身裸体的去。也挺好。 她看着眼前的圣光,感觉到了上帝。 上帝,你在那里吗? 我在。 卢婷确信自己听到了他的回答。 香港中环昃臣道8号,立法会大楼里坐满了代表。会议已经持续了四小时。 夜幕降临时,建制派和泛民派依旧没有达成共识。 大楼外遮打道上的示威者一直蔓延到和平纪念碑。他们有的举着国旗,有的举着米字旗,更有甚者举着青天白日旗。 坚守在楼外的警察已经有些力竭,而香港学联的小伙子们依旧精神抖擞,激情四射。 一旦立法会宣布的决定不能满足学生要求,那么冲突一触即发。 又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以前矛盾的起因往往是香港人不想服从中央。而这次则是香港人非要服从中央。 中央宣布‘春节计划’后内陆各大城市开始人口迁移,很快城市压力将会减轻。 而香港因为独特性,并不在该框架内。这令部分民众极为不满。 是时候让那些大陆人回老家了。 程仁杰坐在几公里外的地下室擦拭着自己手中的95-1,他正在等待命令。 他偷偷抬了下眼,瞅向远处飞虎队队长林旭豪。 他怀中纯黑的M4卡宾在程仁杰眼里光芒四射。 真好看!他娘的,之前不是派拉贝姆嘛。 林旭豪感受到了程仁杰的眼神,他顺势看过去,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咔哒,咯,咔咔。 林旭豪熟练的将弹夹卸下,敲了敲地面,又装上,接着开始拆装枪械其它部位。一气呵成的动作,英姿飒爽的特种装,再配那张丰神俊秀的脸,真是帅气逼人。 要不是飞虎队出任务必须蒙面,林旭豪早就迷倒中国万千少女了。 人和枪一个鸟样,绣花枕头。程仁杰暗骂了一句,挪开了视线。老子的95照样爆你的头。 他继续开始擦拭爱枪。 这个数百平米的地下室,隐藏在世界上地价最昂贵的军营里。 小小的香港岛,拥有海陆空三军。 其中陆军拥有全中国最先进的轻武器。当然,比起进口的美军装备,还是有所距离。 程仁杰所在的驻港五大军营之一中环军营坐落在香港岛,相邻中银大厦,汇丰银行。 这里原来叫做威尔士亲王大厦,如今叫做: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部队大厦。这个大厦造型别致,尤其是大楼腰部。那里就像勒上了一条收腰带,让大厦如同细腰少女。 在这里,飞虎队,PTU,水鬼,EU的队长已经等了四个小时。 他们知道今晚的任务大概分两种,要么阻止大陆人进入香港,要么阻止香港人进入大陆。 在立法会里,建制派坚持无为政策,他们希望保持深港边境开放,百姓可以随意进出。而泛民派则希望学习北京上海,驱散在港陆人,只出不进。 显然,后者的想法更深入民心。 今晚,无论是爱国的港人还是港独的港人几乎统一了战线,这也是为什么游行示威数小时依旧没有发生冲突的原因。 民众唯一的区别是动机。 爱国港人认为,封锁边境,隔离大陆病毒,能让香港民众安康,以后可有力量继续援助大陆人民,帮助他们走出困境。 港独人则认为,封锁边境,阻止大陆人入港,遣返在港大陆人,让香港安全稳定,静观大陆政权崩塌。 当然,大多数老百姓没那么复杂的思想,他们和那些喊着锁死四川盆地的重庆人一样,只是想安全的活着。 本来这一面倒的局势很容易让特区政府做出抉择。可中央背后给予的压力实在太大。 中央在暗处不断施压,要求开放边境。 除了香港极少数高层知道香港即将遇袭以外,其它人都无法理解中央的决策。 泛民派代表拍着桌子喊着:“万一广州,深圳发生生化危机,他们去哪?谁都知道岛屿是最安全的。” “不封锁边境,一旦大陆出现病毒,香港必定受到牵连,非典才几年你们就忘了?”另一名泛民派代表嚷嚷着。 八百万人口聚集在小小的香港,一旦受灾,不堪设想。内陆城市依靠纵深,百姓还有路可退,可香港呢? “我们不是要搞分裂,这一点你们要搞清楚。我们也爱国。中央第一批领导人在香港避难你们记得吧?周总理在哪被救活的?给延安捐了多少钱?给抗日捐了多少钱?给地震洪灾捐了多少钱?改革开放我们投资了多少钱?我们不爱国吗?在现在这个情况,保住香港就是爱国!” 掌声四起,连绵不断。 建制派的代表们又一次哑口无言。他们绝大多数人是认可封锁香港计划的。可上头一直要求他们阻止,他们就只得硬着头皮坚持。 中央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可以依据条款暴力接管,却非要走程序? 军靴和皮鞋哒哒的脚步声打破中环军营地下室的宁静。 驻港部队政委,香港警务处处长,律政司司长,政务司司长等人带着一堆行政官员步入地下室。 所有人立刻站来起来。 程仁杰看了看周围的阵势,也只得懒洋洋的站了起来。 沉寂了小许,驻港总司令带着两名卫兵走了进来。 “人齐了?”司令问向警务处处长。 “齐了。飞机也准备好了。”处长回答。 司令环视一周,声音洪亮的说道:“各位应该已经接受通知,无论香港警方还是驻港部队现在直接受命于我。明白吗?” “YES SIR!”整齐的吼声吓了程仁杰一哆嗦。等声音消散一片宁静后,程仁杰扯着嗓子喊道:“明白!” 这回吓了香港警方一跳。 司令瞪了一眼程仁杰,然后继续说道:“香港立法会那边大局已定。民众的游行队伍正在逐步扩增。除了香港岛以外,九龙新界地区的游行队伍正在集结,如果再不做出抉择香港将会大乱。因此,中央决定,同意封锁香港。” 程仁杰偷偷扫了眼各部门领导,发现他们目光中都流露出遗憾。 封锁香港是对香港安全的最佳保障,怎么这些人没一个高兴呢? “原本降落香港的飞机全部调往台州和海口,空中外来传染源应该已经切断。现在我们集中精力解决海陆问题。” 司令缓缓踱步,审视着香港警界的一线部队。 “锁国的国家不提,东欧部分国家允许本国居民从未感染区回境。这么博爱的要求我们当然要满足。因此香港机场将会于今晚8点前送走部分外国人。8点后,机场彻底停止民航运作。” 林旭豪站在另一侧盯着程仁杰的眼,面无表情。 程仁杰面无惧色的迎接着目光。 上次香港举办的单人内部对抗赛,程仁杰在三个大项目上碾压林旭豪。 不服啊?我们是军,你们是警,不在一个档次。 程仁杰歪着脑袋用挑衅的眼神传达这个信息。 “我们获悉,大量大陆居民试图突破海关进入大陆,当然也有大陆想要入港的民众。因此我要求驻港部队在沿边界修建双向隔离带,不许人离开也不许人进来。至于水上偷渡者……” 水鬼特种队队长立直了身子:“坚决完成任务!”这句刻意模仿大陆军人的回答引来其它队长一阵窃笑。 司令员也被这半吊子普通话逗乐了。 “好。很好。你们死守深圳湾,大鹏湾。同时澳门方向也会有军舰巡逻,你们要和海军沟通好。” “YES SIR!”水鬼回答。 “从福田到盐田这条漫长的边界线最容易被钻空子。除了军方设立双向屏障外,你们剩下的所有特种部队均要来回巡逻,确保万无一失。” “YES SIR!”飞虎队,PTU, EU异口同声的回答着。 飞虎队林旭豪一边高声回答,一边继续盯着程仁杰。 程仁杰被盯的有些发毛。 救人也许玩不过你,杀人你们可不是个儿。 这时,一名西服官员贴耳给司令说了几句话。 司令点点头,高声宣布:“立法会已经通过紧急法令,要求立刻封锁香港,不出不进。香港部队立刻开始行动!” “YES SIR!”众小队齐声高呼后敬礼离开。 走之前,林旭豪对着程仁杰敲了敲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 CALL 我? 程仁杰对这个动作非常不理解。 GAY? 这么帅的男人,当然喜欢男人。程仁杰曾在网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 “程仁杰!”司令员将香港领导送走后对着程仁杰吼道。 此时地下室只剩下司令员,政委,和警务处处长。 “在!”程仁杰以标准的军姿回答道。 政委走了过来:“你盯着人家飞虎队看什么呢看?对上眼儿啦?” 程仁杰气愤的说道:“是他先盯着我。上次对抗赛我把他……” “对抗赛怎么了?你输了两项你忘了?” 政委生气的说道。 “行了,”司令打断了他们:“程仁杰,林旭豪主动找到我,要求接下这个任务。是我坚持将任务给你。” 程仁杰困惑的看着司令:“什么任务?” “单独成立一支独立于驻港部队的特别行动组,保护CHP。” 程仁杰看着司令和蔼的目光知道这个任务必然九死一生。 政委补充道:“驻港部队成立‘驻港军区特种部队’,想让你当队长。” 程仁杰缓了缓神,问道:“我当队长?” 司令回答:“是的。你从驻港部队任意挑选综合性士兵,组成这个全新的部队。” “任意?”程仁杰想起了赤柱军营那个神枪手和石岗军营那个侦察兵。剩下的昂船洲和枪会山军营也有几个好手。 “任意!所有军营正在布置封锁线,直升飞机会带你去找他们,另外咱们的装备也由你任意挑选。”总司令的语气很肯定。 程仁杰看了眼背着的95-1式5.9毫米自动步枪有些恍惚。 独立特种部队。就像大陆的“飞龙”“雪豹”“雄鹰”“利剑”……程仁杰感到毛孔扩张,心跳加速。 “司令,这个特种部队叫什么?”程仁杰忘记了九死一生,他兴奋问道。 政委抱怨的说道:“不是告诉你了吗?叫‘驻港军区特种部队。’” 操。程仁杰几乎骂出了声。 全称岂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特别行政区部队军区特种部队。” 在香港呆了这么久,还是那么土。 司令没有理会程仁杰的表情,他继续说道:“总之,任务很简单,保护香港CHP卫生防护中心。不许他们任何人离开香港,除此之外服从他们的安排。本来中央因为外籍人员过多拒绝CHP加入核心组,但不久前CHP外籍人员已经申请加入港籍。所以选好人员上报给政委后你立刻去中心报道!” “YES SIR!”程仁杰模仿港腔敬了一个军礼。 司令笑了笑,他转身对处长说道:“这是我们驻港部队最厉害的家伙。可惜,军痞味太浓。” 政委对程仁杰说道:“所有军队都在香港周边,只有你们队是我军插入香港中心的利刃。你们一定要完成任务,别让祖国失望!” 程仁杰非常不喜欢听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但他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司令说完后,和政委,处长转身离去。 程仁杰稍作整理后走出大厦。路上士兵们正在将89重机枪,87榴弹发射器,98A反坦克发射器等轻武器搬进运输车。 程仁杰走向大院里停着的直升机,狙击手方阳正在机舱里等他。 “政委让我接你,说你组织的小队必定有我,让我看着你点,别出乱子!”方阳扯着嗓子吼着。 程仁杰懒得搭理他,迈步上了直升机。 巨大的气流将院子里的绿植掀的七倒八歪。这要是平时,又要受到环境署的批评。 空中,渐入夜色的香港岛尽收眼帘。 方阳还在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人员配置我想好了,两组狙击,两组机枪,一个爆破,一个突击,一个医疗!加指挥员共十二人!” 程仁杰忍不住回吼:“带那么多狙击有屁用!他们靠的是人海战术!两他妈两组!有病?” “那就一组狙击,我要带个观察员才踏实!” “滚蛋!就你自己!” 方阳吐了口吐沫,气的把脸扭到一边。 程仁杰琢磨着人员,往飞机下望去。 在经过皇后大道时,他看到了陆军装甲部队的动向。 他们正在太子地铁站附近设立路障。四周游行的队伍正在庆祝法令的通过。 方阳看着地面的坦克嚷嚷道:“带上一个侦察兵,一个榴弹手,反坦克的……” “要不要带上文艺兵?炊事班?你消停点儿,我才是队长!”程仁杰大吼了一句。 方阳终于闭嘴了。 很快,直升机来到深港边界。程仁杰看到深圳一侧的岸边,狭长的电网,巨大的屏障,无数的火炮,机枪正紧张的铺设。 而深圳河香港这一侧岸上则是简单支起的路障和铁丝网,简直形同虚设。 深圳河河面上无数巡逻艇来回疾驰。 几千人正挤在海关,准备前往深圳。而河对岸的入港口岸,却冷冷清清。 突然,香港所有的路灯亮了起来。 夜晚来临。路上的游行队伍如同电视里的丧尸,人山人海成群结队。 对于这样的敌人,带上狙击手完全是因为把你当兄弟,程仁杰扫了一眼生着闷气的方阳。 特种部队每一名士兵都是多面手。 一名医疗,一名通讯,一名狙击,二名机枪,三名突击。加上队长,刚好九人。 至于什么侦查,爆破,驾驶,观察员就分着兼任。 程仁杰一边盘算着队员,一边看向口岸。 就着路灯,他看到福田口岸聚集着大量学联学子,他们正尾随着准备离开香港的民众欢呼雀跃,手舞足蹈。 原来如此。 程仁杰想明白了。 中央希望开放关口,学联企图封锁关口。 最终,学联成功了。他们再也不用担忧中央的阴谋:让大陆人难民入境。 明明可以依据法令强制控制香港的中央装做无奈通过决策。 但和两岸不同的隔离程度清楚的表明中央此时的真实意图。 他们不愿意直接强制封锁香港,而是利用学联帮自己下了个台阶。 哪里是担心大陆民众涌入香港,而是担心香港民众涌向大陆。 明里封锁大陆,暗地锁死香港。 程仁杰虽然不知道究竟将会发生什么,但他确定留在香港将会迎来一场灾难。 天空,一架小型客机正越过边界线驶向大陆。程仁杰认出了这架飞机。 香港特别行政区长官的座驾。 领导们,跑路了。 我,留下了。 要我扑街? 程仁杰咬了咬牙。 我要带着我的小队完成任务,我还要带着我的小队活着离开! “喂,咱们队任务是啥?名字叫啥?”方阳大声问道。 插入香港中心的利刃。 “‘逆刃’。”程仁杰回道:“驻港部队逆刃特种队!” 飞虎队的防爆车,从远处驶来。 死基佬。 程仁杰回忆起林旭豪那个耍帅的动作。 CALL 我。 行,我CALL你。 直升飞机缓缓下降。程仁杰在空中看了一眼华灯璀璨的香港。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灯火辉煌的香港。 也是香港最后一次灯火辉煌。 外交部副部长吕国增瘫在人民大会堂一间休息厅的沙发上。 他双目无神的望着天花板。等待音乐的响起。他将最爱的音乐交给了大会堂服务员。每当恐慌时,音乐总会让他忘记烦恼。 如果没有新的陨石,人类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患者总会死亡,病毒早晚灭绝。 行动迟缓,智商低下的物种最终会败在狡猾而残忍的人类手中。 但令吕国增烦恼的不是病毒,不是人类,而是政权。 所有的核弹井正在升温。所有的军队都在整装待命。 世界格局已然开始悄悄变化。 圣桑C小调第三交响曲开篇那急促的低音,令屋中巨大的吊灯轻微晃动。 海上的邮轮里,吊灯也是如此吗?吕国增想起刚才收到的信息。 插着五星红旗的邮轮,货轮,正从全球各地返回祖国。 水手们将船上感染的尸体裹上尸布,扔进大海。 涌浪线将尸体冲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死多少人,无论带着多少病毒,只要还有人能让船行驶,他们就不会停止回家的路。 几百艘船,几万同胞,正不顾一切的回到祖国的怀抱。 我们拿什么迎接他们呢? 吊灯上一圈圈,一层层的小灯泡围绕着中心的水晶散发着令人恍惚的光芒。 那颗水晶,就是今天下午的中国。 吕国增想起了康乾盛世。他记得书中描述过那时的场景。 紫禁城门庭若市,万国来朝。 他们从世界各个角落赶来,有的拖着狮子笼,有的赶着长颈鹿。奇珍异兽,金银财宝不计其数。 还有那些被丢进仓库的‘奇淫巧计’。天体运行仪,航海望远镜,战航模型…… 大英帝国乔治三世兴致勃勃的向天朝展示着他们自豪的发明。 可惜…… ……其实天朝德威远被,万国来王,种种贵重之物,梯航毕集,无所 下有。尔之正使等所亲见。然从不贵奇巧,并无更需尔国制办物件…… 乔治三世啊,你能让你那小国民众吃饱穿暖过上幸福的生活,朕就非常欣慰啦。 乾隆爷哪知道,不过几十年后,万国来朝的景象,永不复返。 至少今天上午,吕国增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主席宣布陨石坐标。 哎。没想到我吕国增这辈子还能看到我中华万国来朝的盛世啊。 焦躁不安的音乐一层一层往上推入,在最高潮时峰回路转,小提琴组长弓顺势切入,下行主旋律阴暗深沉。 余毅和总理,正好推门而入。吕国增赶忙拍了拍即将进入休眠的脑袋,起身站起。 “哟,这会议厅播这么高端的音乐呢。”总理笑着示意他坐下。 外交部部长余毅脸色苍白。他无心笑语,满面愁容。 “总理,会议时间确定了吗?”吕国增问道。 “嗯。今晚北京二十二点。联合国网络大会。我亲自出席。” 总理说着,一名服务员端着龙井茶放置茶几上。 吕国增赶忙让服务员出去后关掉音乐。 余毅稳了稳情绪,开口说道:“总理。宣布坐标让我们陷入极大的被动。各个国家不断来电询问其它坐标,还有国家要求我们帮忙进行导弹拦截。您看,这全世界的重任都放在我们身上了。你漏报一个坐标,他们就认为你是故意的,你打歪一发导弹,他们也会认为你是故意的。我这里真是快扛不住了。” 总理抿了口茶:“有些事,我们也无可奈何。余部长,钱院长他判断世界上能获取陨石坐标的国家,也就五个。美,俄,中,欧,日。这五个国家如果齐心合力,很可能让世界逃过一劫,但你也知道,最重要的国家被突袭了。” 吕国增对美国置身事外的抉择由衷佩服。 一个下午,吕国增经历了美国智囊团可能早就料想到的所有外交灾难。 要坐标的,要出兵的,要帮忙射导弹的,要科技共享的,要武器要粮食要物资的,甚至还有要求安置难民的。 乾隆爷在世也会手足无措吧。 “美国置身事外,日本闷声不响,欧洲一片狼狈,我们怎么办?命令民众安分守己?”总理反问。 余毅还是满脸不悦,他说:“太仓促!太仓促了!日本俄国都没公布任何数据,一是能脱离麻烦,二是能默默发展。现在只有中国处于风口浪尖!那些坐标就算不公布我们又有何担忧?” 总理放下茶杯。 “有些事,怕干扰你工作,没有告诉你。”总理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你知道今天上午几乎亡国吗?没有陨石,没有病毒,没有战争,我们就几乎亡国,这是中国,不是俄罗斯,不是日本。” 吕国增想起二炮参谋长高金中午的那句话: 俄国民众无所畏惧,日本民众无所谓。 俄国人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毫无惧色。甚至很大一部分民众对此充满期待。他们地广人稀,储备充足,又经历过数次经济危机,面对灾难他们众志成城。美国的遭遇,让他们看到重回世界第一强国的希望。 另一头的日本民众则惊人的冷静。他们持续井然,社会稳定。停业的在家休息,工作的按部就班。天皇宣布陨石不会坠入日本后,老百姓更是安心了不少。 高金说到:估计他们即将发表新的末日动漫,拍摄僵尸版本Av。 “你知道公共网络全面恢复的一个小时里出现了多少谣言吗?躲在浴缸里不会感染,板蓝根泡蒜增加免疫,站在信号基站旁能依靠辐射抵御病毒,抽烟能抵御空气传染……还有更多匪夷所思的。这些谣言被疯狂转发扩散,相信它们的人不断增加。除此以外,日海军入侵,美核弹在路途中,外星人登陆等消息也被大肆宣扬。” 总理气不打一处来,他边说边拍着扶手:“藏独疆独蒙独港独打砸抢烧,示威游行不提。连四川,河南,都出来凑热闹。” 这个吕国增听说了,四川说自己是盆地易守难攻,河南说自己粮食多饿不死。当时还以为只是一句笑话。 “全能教,门徒会,法轮功,灵灵教等邪教开始急速扩充,其中全能教一上午招收信徒过万,老百姓纷纷把钱交给教会祈福平安。农村县城的流氓团伙,犯罪团伙乘乱打家劫舍,扩充队伍。还有那些贩毒的,倒卖武器的,都乘机发了笔横财。至于强奸,抢劫,杀人,自杀,发国难财的更是不计其数。金融汉奸,政治汉奸,老中医,算命的,易经大师,什么各种牛鬼蛇神都从洞里爬了出来!光是公安干警今天就牺牲了近千人,而且……” 总理喘了口气:“秦城监狱里的贪官污吏蠢蠢欲动了,要知道,如果百姓对我们失去信心,那么他们一旦出来便一呼百应,连军队都很可能投靠他们。请问,在这个国家,我们能学习它国吗?” 总理的一席话,令余毅无言以对。 中国百姓,总会让你措手不及。 半晌后,吕国增打破了沉默: “总理,我们理解。也请您体谅我们。现在我们是唯一和外国联络的渠道,压力也很大。都是想让国家好啊。” 总理摆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让你们知道中央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余毅开口了。 “俄罗斯率先来电询问坐标。我把坐标如实汇报了。军方说俄罗斯军队早上就开始往坐标区移动,我认为他们来电是想试探我们的态度。” “那结果呢?”总理问道。 “他们装作很惊讶,并表示继续和中国保持联络。同时,也询问了我们对远东以及外蒙的态度。我的回答是态度不变。” “很好。”总理相当认可。 如果欺骗俄国,告诉他们不知坐标,他们会怎样呢? “巴基斯坦希望我们军队入境,帮助他们抵抗中东,印度以及欧洲难民,我表示将和军方讨论。同时他们希望我们能帮他们击落陨石,我表示我国会尽力帮助。” 总理嗯了一声。 “斯坦五国只有三国将会遇袭,我担心公布精准坐标会让五国互相排斥产生矛盾,因此我加上两个假坐标,让他们统一合作,克服灾难,成为我国最好屏障。” 总理愣了一下。 “总理放心,我一直表示我国科技水平还不强大,只是预估和推测,很容易产生失误,让他们有心理准备。一切对话都被详细记录。” “那就好,那就好。”总理赞许的点了点头。 “至于南海周边小国,我称还无法测定坐标。我拿我国科技水平落后,内乱不断等搪塞。相信他们走投无路时,自会把督亢献上。”余毅引用典故时也满脸严肃。 总理笑道:“亚太岛国不告诉他们也罢,他们兴衰不影响大局。倒是越南,还是最后告诉他们吧,他们那群人饿极了肯定先找我们要饭。要知道就算拿到督亢图,里面也许还裹着把刀呢。” 余毅继续说着:“泰国,缅甸,孟加拉都已通知,他们千恩万谢,毕竟这三颗都落入大城市,他们能及时设防。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也很可能被难民吞噬。至此,西部各国已全部通告。”余毅说到这,压低了声音:“我还特意告知越南,印度,泰国等受袭国家,尼泊尔,不丹,老挝,不会受袭。” “你是直接告知的吗?” “不是,我是让当地大使装作无意透露给他们的。” “很好!很好!”总理重重拍了下扶手。 “斯坦五国也会成为我国很好的缓冲带。” 吕国增心理暗暗佩服。 外国语学院总能教出一流的流氓。 “蒙古和朝鲜半岛呢?”总理的语音都提高了声调。 “陨石将坠落乌兰巴托以北,我已经告诉他们。他们对我国内蒙那个假坐标非常担忧,正在设立防线。我要求大使散播消息称:内蒙一旦沦陷,民众将会北上。这样以来,即使外蒙沦陷,他们也会往俄罗斯迁移,而不会往内蒙跑。” “嗯。到时外蒙要真往内蒙逃难,那我们只有大军压境。那么……”总理问道:“朝韩呢?” “半岛只有韩国庆州受袭。再加上我们长白山的假坐标。我相信朝鲜知道怎么做。” 总理站了起来。“他们早就开始这么做了。韩国一定重兵南下守护庆州。金家这回机会算是来了。” 余毅和吕国增也随着站起。 “东欧几个国家允许他们国民回家,这一点确实非常人道。中央非常支持,你赶紧在他们改变主意前给他们致电确认。我会在联合国大会对他们大加赞赏。机场将会尽可能连夜送走外国人。我们争取连欧洲的,美国的,凡是那些想离开中国的,一股脑的全扔飞机上。贴钱都可以。”总理说道。 “好的。我也会争取说服日本让他们允许国民归国。”余毅说道。 总理和两人分别握了握手。“印度已经向联合国申请核武。一旦他们自己开始炸自己,我们也就后患无忧了。” “至于台湾那边,”总理继续说道:“中央还是没做好决定,你再等等消息。” “我知道。”余毅揉了揉疲惫的双眼。 总理走后。吕国增和余毅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沙发上。 一个下午,外交部深深体会了什么叫天朝上国。 所有国家都知道,早一点和未来的第一世界打好关系,绝对不会是什么坏事。 万国朝圣的日子,将会持续多久? 吕国增再次闭上了眼睛,这会,可以好好眯一会。好久以后他想起了这天朝上国美梦的前提。 “人类一定会获胜吗?”他问道。 “是的。”余毅回答。 两人闭上眼睛,陷入沉寂。 在吕国增进入睡眠的最后一刹那,他听到了余毅声若蚊蝇的细语。 “若它们停止进化。” 凤凰还是一个人。 这让黄仁康无法参与实验之中。 中南海在第一轮感觉神经测试时,就退出了会议。他们称自己非科学机构,对会议没有帮助。 所有人都知道,领导们坚持不下去了。 接着,是大量医学科研者顶着上头的命令,陆续离场。 其它医生对人体早就习以为常。女人能握着男子生殖器和你讲构造,男人能将散落一地的大肠塞回身体。什么大便,脑浆,泥水里泡了一个暑假的尸体……在他们看来就是一堆街边的垃圾。 可今天,当他们面对活生生的人时完全崩溃了。 尸体,可不会尖叫,不会哭泣,不会哀求…… 视频里,卢婷赤身裸体的捆在手术台上,准备接受第三阶段的感觉神经测试。在这之前,她刚刚被强制灌入带血的生肉。并注入了两种病毒。 已毒攻毒,是第四军医院提出的建议。假如有任何已获得抗体的病毒能让丧尸患病死亡,那么就可以大面积使用,并给人类注射抗体。 起码我们知道了,人类还没完全变异的时候,还会恶心……卢婷又吐了。 刀,轻轻划开卢婷的小腹,那里是触觉神经密集区域之一。 1. 不引人注意的痛,如蚊虫叮咬 …… 5. 轻度痛,如撞门上,或被门夹了一下 …… 10. 严重痛,如手指被割断 …… 12. 难以忍受的痛,如分娩时疼痛 …… 此时的卢婷,早已精疲力竭,她根本不可能准确的描述自己感受到的痛苦指数。 她不断哀求着,嚎哭着。鼻涕眼泪汗水不断流淌。小王只得不停用纸巾拭擦着。 她反反复复的念叨着一句话:“求求你们,让我死……让我死……” 当小王的手术刀再次举起时,卢婷晕厥的过去,同时她第二次失禁了。 黄色的液体一滴不漏的被收集到容器内,搬到一旁等待观测。 又一个单位默默的退出了会议。他们宁可违背政府的命令,也不愿承受着恐怖的煎熬。 “停止吧,胡教授,我们总能找到别的方法。”出声的是中科院一名院士。 胡云沉默不语。 我们还是人吗?胡云一次次问着自己的良知。 “病毒分离出来了吗?”胡云克制着情绪冷静问向中科院。 “残肢已经交到实验室,他们正在紧张工作。胡教授,等她彻底异化后,我们再继续试验吧。”中科院的老院士回答道。 分离出来,是指捕捉到这种病毒并且在实验条件下培养出更多的病毒。 “分离出来的病毒是病毒中被捉住的活体细胞,这样的细胞一旦扩散出去是有危险的,但对研究非常有用。病毒粒子非常微小,只有杀死才能观测到,所以分离出来的病毒只能通过间接方法观察。”疾控中心的人员解释着。 毕竟大多医学生对此了解甚微。 从组织,血液提取病毒,像添加酵母一样,将接种体加入到活体细胞营养液。接下来,孵化,等待和观察。病毒开始大量繁殖,并对病毒培养液中的细胞造成肉眼可察的伤害,实验就成功了。 “理想状态下,可形成瘟疫,或形成大的斑点,每个斑点都代表病毒造成了损害。我们需要耐心和经验。”疾控补充道。 “美国那边成功提取了吗?”香港问道。 一片沉默。谁也不知道美国究竟到了哪一步。 这是人类第一次遇到能让寄主成为疯狂武器的病毒。到底如何开展实验,是一个最大的难题。这也是为什么胡云和科学家违反伦理进行活体实验。 看着奄奄一息的凤凰。黄仁康再也无法忍受。 他战了起来,静静的走出实验大厅,来到了门外走廊。 老陈跟了出来。 “老黄,你还好吧。”老陈点燃一根烟,坐在了楼梯台阶上。 黄仁康也坐了下来。当两人并排坐在一起时,黄仁康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和最好的兄弟并肩聊天了。 刘夏林红着眼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她手中的笔记本上沾满了泪痕。 天知道她吐了多少次。 “我们还是人吗?”黄仁康自言自语着。 “真不知道当年日本人怎么下得去手。”老陈念叨着。 刘夏林擦着眼泪,坐在了导师身边,抽泣着。 黄仁康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如何安慰。 对于一个本科小女孩,看到这种场面怎么可能坚持的下去。 半支烟后。老陈打破了沉默。 “‘凤凰’发烧,呼吸困难,面部水肿,眼睛充血,痉挛和行动迟缓。老黄,你拿着高薪住着豪宅搂着娇妻,还记得当年你我完成的论文吗?” 黄仁康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忘不了,忘不了。我再安逸也不敢忘掉所学的知识。” “那就好!”老陈将烟扔到地下。 “有什么用呢?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完全就是纸上谈兵。” “那咱们就纸上谈兵!”老陈有些激动的说道:“国家养着我们,百姓等着我们,难道我们就这样混时间?我们可是顶尖学者!我们是那些人的希望!” 黄仁康从老陈的目光中看到几十年前的光芒,那是当年被欧洲病毒大师们称为“黑发双杰”时的光芒。 黄仍康没说话。他在等待老陈。他清楚老陈。 陈国康是一名天才,强于当年的自己。 他总能找到突破口。 “凤凰变异的过程让你想起了什么病?”老陈问道。 刘夏林望向了黄仁康。她一直视他为偶像。 黄仁康看了眼左边的刘夏林,又看了眼右边的老陈,皱起眉头。 那就纸上谈兵! “morbilliviruses,hantavirus,measles?”黄仁康用标准的英文说道。 老陈摇了摇头:“这个病毒每个粒子有两个碱基对。而且,期初不属zoonosis。” “EMV?”黄仁康一边回答一边摇着头:“FMD还更类似一些。” 刘夏林拿着笔记本竟然无从下笔。她在微生物,病毒学等领域大大领先于同龄人,但在两位老教授面前,简直像来自幼儿园。 “教授,你们能不能,说,说……”刘夏林不好意思的打断两人。 黄仁康和老陈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交换了下眼神。 黄仁康对着老陈点点头,转身对刘夏林说道:“你要认真听,老陈是这方面的顶级专家。我都自愧不如。记好笔记,上头让我们带年轻人来肯定有他们的意图。我和老陈要被咬了,就靠你们拯救人类了。”黄仁康微笑着。 刘夏林点了点头。 老陈撇了撇嘴,继续说道:“我认为,它类似亨德拉病毒。” 1994年10月,留学欧洲的黄仁康和老陈听闻了这种病毒。 它非常奇妙,矛盾重重。这种病不常见,零星有些感染病例,但是从大方面看又非常有代表性。它成为研究地球上某种新的致命病毒出现的开始——1981年以来,这些新出现的各种病毒已经导致3000万人死亡。亨德拉,便是初期代表之一。 “先是澳大利亚布里班斯北部亨德拉区的一匹马,它脚疼,嘴唇眼睑下巴出现水肿。接着面部水肿,9月7日注射抗生素和止痛剂,9月8日死亡。死因不明。接着,便是多米诺效应。”老陈继续念叨着。 黄仁康心中有些感激,他知道老陈这些话都是说给刘夏林听。他插空补充道:“那里是赛马场培育地。” “一匹马眼睛充血,喷出泡沫状血液。另一匹疯狂的用头撞击水泥墙。谁也不知道它们得了什么病。12小时内,7匹马相继死去。当时有学者坚称它们得了外来病毒AHS。” “就是马瘟病毒。”黄仁康解释着。刘夏林低头快速记录着老陈的每一句话。 “疯狂的死亡引发政府调查。他们担心是汉坦病毒。最后,AAHL认定这是新的病毒,起名EMV—马类麻疹病毒。定属为副黏病毒。” “澳大利亚动物健康实验室定义该病毒和麻疹病毒,牛瘟病毒,犬瘟病毒,麻疹病毒为一类。”黄仍康补充道。 刘夏林抬起头说道:“这些病毒除了麻疹病毒以外都只感染单类型物种。” “不错,麻疹病毒只感染人。”老陈似乎有些惊讶,他认可的看着刘夏林,继续说着:“可是,驯马师不久后死亡,AAHL从他尸体上检测出同样的病毒。所以它就成了……” “zoonosis——人畜共患病。后来EMV改名为亨德拉病毒。”刘夏林接过了话。 黄仁康得意的看了眼老陈。 老陈耸了耸肩:“我以为漂亮的姑娘都胸大无脑呢。比如文科生。” 黄仁康横了老陈一眼。自己个娶了个大胸文学生已经被老陈嘲笑了十几年。 刘夏林抹了下泪痕,羞涩的笑了笑。 黄仁康继续整理着思路:“这个Z病毒,暂时只传染给人类,没有传染给动物。刚才实验提取凤凰的口水,血液注射给小白鼠,几小时了,小白鼠还没发现感染迹象。” “对!”老陈说道。 黄仍康常年停顿的思维迅速被唤醒,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和陈国康一同奋斗的岁月。 “国康,那天花和小儿麻痹症不是更像Z病毒?这两个病毒只有人会患病。亨德拉是人畜共患,怎么会像Z病毒呢?”黄仍康不解。 “别装嫩了,还是叫我老陈行吗?”老陈一边抱怨一边说道:“脊髓灰质炎这个病毒引发的小儿麻痹症确实只针对人,但各方面特征和Z病毒截然不同。而且我认为Z病毒早晚会传染给其它物种。” “你是说类似猴痘,黄热病?” “猴痘传染给人和哺乳类,黄热病传染人和灵长类,这个实验现还无法进行。”刘夏林说道。 “也是,现在抓个猴子去三号航站楼也不靠谱。”黄仁康挠挠头说道:“但小白鼠现在还没患病,那么灵长类就是第一可能。” 老陈摇摇头:“我认为Z病毒是人畜共患,绝不仅仅是灵长类。你看,人畜共患都是由6种病原体感染……” “病毒,细菌,真菌,原生生物,蛋白感染素和蠕虫。”刘夏林接到。 “不错。那么我们定义Z为‘病毒’所以它进化最为迅速,不会受到抗生素的影响。与它类似的病毒基本都能攻击多类物种。” 病毒,是六种病原体中最为恐怖的一项。它对人类造成的伤害高于其它五种之和。 “可是,这个病毒还没有感染任何其它动物。你凭什么认定它和亨德拉病毒类似呢?” “因为亨德拉病毒一开始也不感染人类。”老陈总结道。 黄仍康明白了老陈的意思。 Z病毒对于动物,相当于亨德拉对于人。Z病毒对于人,相当于亨德拉对于马。 Z病毒现在传染人,不传染动物。亨德拉早期只传染马,不传染人。 刘夏林一下陷入云雾,急忙问道:“黄教授,陈教授是什么意思?” 黄仁康解释道:“科学家寻找不到亨德拉的原寄主。后来澳大利亚相隔万里的地方出现了亨德拉病毒,这才让科学家找到了机会。这说明该病毒宿主能大范围迁移。他们首先想到了鸟,可副黏病毒不能通过鸟类传播给人。于是,他们想到了蝙蝠。果然,他们从一群饲养蝙蝠的人手中获得了大量蝙蝠,测出了亨德拉。” 蝙蝠属于哺乳类。刘夏林很清楚。 “但饲养蝙蝠的人身上却没有任何亨德拉。”老陈说道:“他们和蝙蝠同吃同住,甚至唾液都会交叉,但身上依然没有任何病毒。” “是的。也就是亨德拉病毒必需先传染给马,才能传染给人。马,便成了这个病毒的催化剂——扩大宿主。” 刘夏林知道扩大宿主的定义:病毒或者其他病原体在其体内复制和新生大量病毒的物种。 “陈教授,您认为人类是Z病毒的扩大宿主?”刘夏林惊讶的问道。 “我预测将会如此。”老陈坚定的回答。 “老陈,你太武断了。也许Z病毒就只传染给人呢?”黄仁康对老陈的猜测并不认可。 老陈叹了口气:“有时候,科学也要靠一点运气一点猜测。就像病毒的偶然性一样。这么快的传染速度显然是通过人在不断扩大。口蹄疫,羊牛都能患病。但只有猪患病时,它的咳嗽,呼吸,打嗝传播的病毒比其它物种多30倍,能传到数公里外。我认为这个病毒本身威力并不惊人,惊人的原因在于人类成为了扩大寄主。这也是为什么Z1很快成为Z3。也许,还会有Z4,Z5……” 只是一点猜测?科学家利用运气,可从不等待运气。 许先生的广播声响起:“有关人员迅速回到实验室,‘凤凰’正在变异,请有关人员迅速回到实验室!” 老陈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默不作声的走进了房间。 刘夏林问道:“黄教授,如果真的Z病毒类似亨德拉会如何呢?” 黄仍康笑着说道:“当然人类胜利啦。人畜共患的病毒是最强大的,可最终咱们不活的好好的吗?老陈只是推断病毒的特征而已,不影响什么的。” 说着,两人步入了实验室。 可黄仁康心理清楚,老陈的真正担忧。 他想起当年两人一起研究亨德拉时做的研究。 科学家查出亨德拉是一种古老的病毒,从化石分析小型蝙蝠已经在澳大利亚生存了5500万年,狐蝠生存了2000万年,人类生存了10000,原始人甚至40000年。这数万年的时光中,人,蝙蝠,亨德拉早就生活在一起。 而没有任何记录表明人类之前被亨德拉攻击。 直到1788年,这里来了第一批马。 远渡澳大利亚的詹姆斯库克船长,带着736名犯人,74头猪,29只羊,5只兔子和9匹马登上了这片土地。病毒等待了无数年的马,降临到这片土地。 可是病毒,扩大宿主,人类,贮存宿主在一起亲密无间的生活了206年。 相安无事。 就像马秋波,就像马尔堡病,就像拉沙热,埃博拉,HIV-1,HIV-2,禽流感,立百病毒,非典,西尼罗河,猪流感…… 它们都在等待最合适的时间,进入人类的身体。 这个存在了无数年的病毒亨德拉在那天早上的那一个瞬间,爆发了。 究竟是什么让它们忍受不住寂寞了呢? 黄教授和老陈当时曾一次次问所有的世界顶端学者:“为什么病毒潜伏这么久才出现?到底是什么触发了它们?” 他记得所有的学者都这样回答:“我们还不知道,我们正在探究。” 几十年以后的今天,当黄仁康对自己问同样的问题时,答案依旧是:不知道。 人类都是死到临头时才意识到自己多么无知。 外太空飞来的Z病毒。 你究竟想干什么呢? 周穆成靠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根烟。 他听着书房里徐若楠铲屎的声音,心中感到异常踏实。 提莫一定也这么想。 一路上,周穆成尝试劝说徐若楠提前逃亡,可她咬死坚持相信政府。周穆成觉得特别无奈。 他本想劝劝两人的父母,结果电话还是无法打通。 沙发上,周穆成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让烟雾在肺中缭绕。 逃,还是等?选哪一条支线呢? 人生啊,就是一场游戏。遇到什么样的NPC,接到什么样的任务,选择哪一项支线,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那么现在,这个游戏到底是什么类型呢? 周穆成开启脑洞。 这个世界里,有五大首席公会。五大公会中又有一个最强公会。 而它,被BOSS打了个半死不活。 平时这个公会稍有风吹草动,其它公会便狂风暴雨。更何况现在。 接着,另两个公会也处于崩溃边缘,随时可能风崩离析。 一旦三大公会全面瓦解,那么剩下的两个公会是携手共进还是拔刀相见?第二批BOSS能将他们摧毁吗?公会里的玩家能生存下去吗?小公会是趁机崛起还是随之灭亡呢? 这个世界,短短一天,就改变了模式。 一个经营游戏,变成了生存游戏。 嗯,这是个沙盘游戏。周穆成总结到。 如果公会逃过一劫,那么自己就老老实实抱紧公会大腿,服从安排,在家呆着,躺赢。 如果公会被打个半死不活,不得不放弃部分玩家建立新的公会,那么它会带着我吗? 答案是不会。周穆成下午想了整整一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新的世界,没有我周穆成。 自己一开始就加错了技能点。 出生以后一直学艺术,学音乐,搞点文学坚持在经营游戏里生存下去。 可他妈现在才知道自己玩的是生存游戏。 学的一切,都没了卵用。 停电了会发电吗?车坏了能检测出原因修好吗?生病了能自己治疗吗?拿着指南针和地图能确定自己坐标吗?野外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知道吗?枪该怎么保养用什么子弹懂吗? 当进入末日后时代,我能干什么? 种地?纺织?打猎?建房? 要我何用?给他们讲解电影艺术?还是写作话剧?或者唱两首歌? 我会攀岩!我会游泳!我会画画!我会…… 加起来作用不如一个会种地的。 周穆成今天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废物。 他奶奶的……之前还一直期待末日来临呢。 徐若楠抱怨声从书房传来:“猫砂下面硬的都成水泥了!你怎么养的猫?!” 周穆成懒得回话,他弹了弹烟灰,继续思考着人生。 公会不需要我这种人。我只能靠自己。 那么,首要任务是什么? 买装备! 此时周穆成钱已经用光了。 他看着地下和徐若楠从易初莲花搜刮到的物品皱了皱眉。 醋没有买到。这让周穆成非常遗憾。他喜欢吃醋。 凡是带有刺激性气味的东西早就被民众搜刮干净了。什么大葱大蒜,什么老醋臭豆腐……老百姓总认为这些难闻的东西能够杀菌。 拉坨屎岂不是更好? 除了食物,周穆成想要买的东西很多。冲锋衣,帐篷,防水火柴,木板电钻,防水地图,野外生存套装,医疗箱等等…… 可所有信用卡都被锁死,取款机前排了一站路的队,身上的钱啥都买不起,超市也都买不到。 最终还是人民币玩家获胜吗? 于是,两人食物杂七杂八买了一堆。剩下的钱若楠买了卫生巾和几瓶洗发水,周穆成买了一堆避孕套,和一条烟。 哎,假如一个月前就知道会有陨石袭来,那该多好啊! 先见之明太重要了。 周穆成将烟头掐灭,叹了口气。 徐若楠抱着提莫从书房走了出来。 “你刚才说的什么新世界,什么新中国,都不会带着你!你连铲屎都铲不干净,还能干什么?” “喵。”提莫很认可。 “会带你,会带你!带着你去弹钢琴,用音波杀死僵尸!”周穆成不耐烦的说道。 “我才不稀罕什么新世界。”徐若楠抱着猫坐在沙发上。 “那政府崩盘了你打算怎么办?”周穆成问道。 “我就呆在家里,该吃吃,该睡睡,什么时候他们来了,我就把安眠药往嘴里一塞,躺好。不反抗,不逃亡。因为早晚都得死。”徐若楠挠着猫下巴平静的说着。 “你对生命太不负责了!”周穆成批评道:“求生的欲望很重要!你要这么想,我带你往哪跑都是一个死!” “来之前我和室友们都聊过。所有人都懒得逃亡。还不如宅在家里呢。大伙都死了活着多痛苦。现在上不了网我都受不了了。” 周穆成非常愤怒。稍有逆风,立刻挂机的人都该死。 不可理喻。 世界上真有灾难来临,坐以待毙的人。 “你就这样放弃,你父母怎么办?” “那我能怎么办?你教我?” “抵抗!逃亡!活下去!” “呵呵。”徐若楠嘲讽的笑了笑:“解放军都打不过的对手,你还想抵抗?我们班那些男生幻想的逃亡方法我都听过了。如果那么低端的手腕就能躲过丧尸,那战败的解放军就全都是弱智。” …… 这娘们嘴巴真狠。 周穆成一脸怒气,不再言语。 徐若楠看到他阴沉的脸,靠了过来:“放心吧。我相信政府能解决的。我们就好好在家呆着。” “美国都……” “美国怎么了?美国打不过我们就打不过吗?” 哎。周穆成不想在争执下去,他伸手搂住若楠。 这些孩子压根就不知道美国军事实力,军工水平是个什么级别。 “这样吧,我们不提前做任何决策,直到丧尸出现。到那时候,我们就逃亡。我想去西藏。好吗?”周穆成温柔的问道。 “那里不是有好几颗陨石吗?” “我觉得都是假坐标,而且,就算是真的,在人烟稀少的西藏,病毒也难以蔓延。那里应该是最安全的。” 徐若楠也不想在争辩,因为这个姿势令她感觉很温暖。她回道:“好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跟着你走。” 周穆成摸着若楠的头,精神放松了许多。 还房贷,还信用卡,换新车,讨老婆…… 以上的主线任务可以全部放弃了。 吃饱,穿暖,健康的活着…… 这些平常的支线小任务成为了主线。 祈祷公会成功吧。躺赢的感觉是最好的。 打了一夜游戏,又跑了一天路的周穆成眼皮慢慢的变重了。 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可以好好休息了。 等等……周穆成睁开了眼。 还没完成。 主线核心任务还没完成啊! 他对着怀中徐若楠的耳边轻轻呼了口气。 “喂,咱们……洗洗睡吧。” “嗯,我也累了。你先去洗,我收拾下行李。”徐若楠将猫放到地上,走向门前。 周穆成冲进浴室。他将水温调凉些许。 要清醒!别睡着! 几分钟后,周穆成在卧室点燃了熏香喝光了手中的生鸡蛋。 他穿着睡衣,倒在床上。 繁殖。 是的。人类陷入灭绝边缘时,我的唯一技能就是可以生产人类。 “首长,也许我一无是处,但是我和这个姑娘可以繁殖啊!我们可以造出很多小战士!我会教育他们,指导他们,让他们继承人类的香火!” 首长愣了一下,然后握紧周穆成的手:“同志等你好久了!我们的身体……”首长委屈的泪水哗啦啦的喷射:“实在扛不住了……咱营地还有大批的妹子,等待生育的机会。请你抓紧时间工作吧!” 周穆成也忍不住抽泣起来:“首长,一定坚决完成任务!” “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周穆成含着热泪走进幸存区。 成群的牛羊悠闲着吃着草,独栋的别墅上荡漾着泳池折射的光,烧烤的芳香扑面而来,奢侈品大楼里空无一人,超市里聆郎满目,一排排崭新的法拉利…… “喂。”徐若楠穿着吊带睡衣红着脸站在床边。 差点在美梦中睡着的周穆成赶忙瞪起眼睛。 若楠短裤下雪白的腿让他一阵眩晕。 再也没有什么寝室阿姨要关门,琴房晚上有人查,早上要去占琴房之类的借口了…… 感谢陨石。 周穆成望着若楠吊带睡衣上印的小叽愣着神。 胸太小了点。 “看哪呢?”摘了眼镜的徐若楠眼前虽然模糊一片,但她还是感觉到火辣的目光。 “哦。我看小叽呢。人形电脑天使心是吧,我没看过。” “那你咋知道叫小叽。”徐若楠红着脸,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小叽和你一样可爱。 拥抱,接吻都经历了……就差这最后一击,生米就煮成熟饭了。 周穆成一把将徐若楠搂紧怀中。 “世界末日都要到了。不要留下遗憾。”周穆成义正言辞的说道。 这个夜晚,多少人也会用这个借口呢? 周穆成深情款款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并将下身往后挪了挪,以防止尴尬。 徐若楠呼吸急促起来,她将羞红的脸埋入周穆成的怀中。 滚烫的身体,芳香的体味,让周穆成如坠天堂。他的手,隔着若楠的吊带睡衣,放在硬硬的排扣上。只要轻轻的一拔…… 就算千万丧尸满嘴鲜血的涌入小区,我也不会停止动作了。 周穆成想到这,感觉自己好像真的从熏香里嗅到一丝血腥。 他赶忙将头埋入徐若楠的发丝中,让沁人心脾的味道驱散陷入迷幻的大脑。 “我……”徐若楠抬起羞赧的脸,痴迷的望着周穆成。 周穆成强忍着激动,一手缓缓抚摸着若楠的脖颈,一手时刻准备着钻入睡衣深处。 他将唇靠了上去,阻止她那些犹豫的话语。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她的欲望,她的内裤里的…… “我来大姨妈了。” ……里的卫生巾。 在双唇接触前的一瞬,徐若楠幽幽说道。 原来那迷幻中的血腥味,是真的。 “哦。”周穆成时刻准备探入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克制着语调,温柔的问道:“那,来多久了?” “刚刚……”徐若楠有些愧疚的低下头。 “那……一般多久。” “五天吧。” 五天人类都可能灭绝了你还是个处女你应该比我着急才对你刚才都不说老子避孕套都拆了一个了还喝了一个生鸡蛋裤子都要顶破了你告诉我你月经来了? 周穆成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没关系。” 他将若楠搂的更紧,将失落的表情藏在她头顶。 “我不着急,只是怕你遗憾。那亲爱的,改天吧,咱们早点休息吧。” “想让我吻你吗?”徐若楠嘟起嘴。 想,可惜不是嘴想。 周穆成吻了上去。 五天以后……世界会是什么样…… 还能和你在一起吗? 贴着雪白瓷砖的走廊深处传来军靴踩踏的回声。 程仁杰和他的‘逆刃’小组正随着田辰北教授前往DHP地下深处的秘密实验室。 黑色的特种制服和先进的武器带来的兴奋被这压抑的环境抹杀的一干二净。 天花板上的灯光随着脚步的临近逐个亮起,身后的灯光则逐步熄灭。 像是走向地狱。 程仁杰对这阴森的环境深感不安。 “还有多久?”他问向满脸皱纹的田教授。 “还有三层。”教授微笑着回答。 “地下一共四层?” “嗯。” 走到在拐角处时,程仁杰看到头上的监控亮着红灯。 “监控中心在哪?”程仁杰指着监视器问道。 “地面一间,地下一间。”教授刚回答完,走廊另一头传来了巨大的噪声。一时间,整个走廊的灯全部被惊醒。 副队长方阳下意识的举起了右手,做了个戒备的手势。其余队友立刻抬枪蹲下。 所有的枪口瞄准了走廊尽头的入口。 电焊声持续着。程仁杰和队友互相望了望,不知所措。 “别紧张,是军方的人。”田教授一边说着,一边往地下走去。 “他们要将我们封死在这里?”程仁杰诧异的看着田教授。 “嗯。我本来想坐下来好好给给你们解释清楚。既然他们动作这么快,我们就边走边说吧。” “妈的,这是玩的哪出?封死我们?”通讯员骂道。 “行了老八,不早就说了不让出去吗?”方阳边说边让队伍跟着往地下走去。 “美国东部时间8月25日凌晨1点遭遇了攻击,接着一小时后,印度和欧洲相继遭遇袭击。”田教授扶着楼梯把手,慢悠悠的走着。 “求你了,爷爷,都说北京时间好吗?”医疗兵老九夸张的向田教授后背鞠了个躬。 田教授依旧自顾自的说着:“美国封锁消息一直到东部时区8月25日中午,然后公开消息,并封锁全境。这时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一小时后,也就是北京时间8月25日凌晨中国军方秘密封锁边境。8月26日清晨,主席才对外宣布实施‘春节计划’。” 程仁杰有点不耐烦了:“能说点不带数字的吗?” “你看,我们及时封锁了美国受袭后飞往中国的飞机,毕竟它们需要十几个小时,但印度的飞机,政府却只字未提,不是吗?” “印度飞中国要多久?”方阳问道。 “只需7个小时左右。”田教授指了指地下二层的门说道:“喏,这一层都是手术室和实验室。” 说罢,他继续迈入下一层。 “教授。印度的飞机怎么了?”程仁杰跟在教授身后追问着。 “中国军方秘密封锁边境后,印度欧洲的部分飞机已经进入境内。而且大批逃难的飞机接踵而来。要知道,美国欧洲是全面封锁,而印度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任由外籍飞机逃回各国。” “新闻只字未提。”程仁杰回忆着新闻。 “新闻只字未提。因为万一这个病毒很快被消灭,那么政府杀那么多人可就说不过去了。”田教授拐了个弯,继续下行。 电焊声越来越遥远,来苏水的气味则浓烈了起来。 “那些飞机呢?”老九问道。 “强行降落的都给炸了,耗到没油的都坠毁了。反正大半夜的,在边境炸几架飞机还是容易保密的。可有架飞机引起了麻烦。” 田教授回头望了眼几个个战士,眼神中带着一丝忧伤。 “这架飞机上满载着香港科研队伍,他们是去印度援助的。香港政府再三请求中央允许迫降,可中央再三拒绝,因为这架飞机确实有患者。你们知道幽灵航班522吧?机长知道机舱出现变异者后果断拉到高空关闭舱内氧气。很快,整个机舱乘客全部陷入昏迷。” “那,打下来了吗?”程仁杰问道。 “喏,这一层是秘密研究部,里面房间里保存着各种病毒,是最顶尖学者才能进入的禁地。”田教授边说边扶着栏杆走向第四层。 “喂,爷爷,打下来了吗?”老九急迫的喊道。 “没有。”田教授依旧慢悠悠的说着。 “中央在这些决策上压根不用考虑香港态度。”方阳说道。 田教授笑了笑:“是啊。不打不是因为香港政府,不是因为香港百姓,而是因为上面有个姑娘是中央领导人的女儿。因此,战机只是拦截,迟迟没有攻击,当然也不允许迫降。估计军方是为了让领导心里好过点,让飞机自行坠落。” 说到这,田教授又站住了。他转过头看着程仁杰。 “我儿子也在飞机上。也是托了你们领导的福,留下个全尸。” 我们的领导? “什么叫我们的领导?”暴脾气的机枪手佟老三大嗓门的喊着。 田教授没有回话,他转过身继续迈着疲惫的步伐。 “机长试图海上迫降,但失败了。一整架飞机瞬间解体,所有人粉身碎骨。” 此时,底层的大门伫立在众人前。田教授指了指厚厚的铁门说道:“这里,就是我们工作的地方了。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守每个紧急出口,和内部两座直梯。,不让我们一人活着出去。” 程仁杰回道:“放心吧。保证您不会活着出去。” 田教授没有生气,他反倒笑着说:“我写完了平安纸,就是遗嘱。到时记得拿给中央。”说着,他拿出一张卡片,划开了一旁的门禁,厚重的大门徐徐打开。 让大伙高兴的是,这一层墙被刷成淡淡的黄色,给人感觉舒服许多。一股新的药水气味弥漫整个楼层。 进入大门后,左侧的小屋内便是地下监控中心。程仁杰探头望了望,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你们派个人监控吧,原来的刘先生被遣走了。”田教授扬了扬手,示意大家继续前行。 每隔几米,墙上便立着一道正常大小的门。每道门上都挂着英文标示。 “尸体,顺着海浪被冲到香港岛各个沙滩。军方和警方将尸体包裹,焚烧。其中四个年轻人的尸体,被密封后送到了这里。”田教授来到走廊中间一扇双开门前。 程仁杰瞪大了眼:“你们运来尸体了!” 田教授将手搭在大门把手上回头说道:“我想问问你,赤手空拳,这个病毒如何攻克?” “这件事中央知道吗?”方阳上前一步质问着。 “我确认完安全后,通知了政府,所以你们才来到这里。顺便劝你们用脑子想一想,中央不让香港封锁,香港开个会就能封锁了?”田教授诡异的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拧作一团。 原来政府得知香港有病毒后才装作极不情愿的妥协。 好一出苦肉计。 田教授将把手按下。 “等等!”程仁杰抓住田教授细小的手。 “田教授,你知道尸体能够在病毒的刺激下复活吧?埃博拉病毒都能诈尸。” “我知道。但在水里溺死后,大脑不可能在被唤醒。我已经观察了许久,这种病毒并不会像某些尸毒那样快速吞噬尸体。它们侵入时如果人体已经完全死亡,它们的活跃度极低——至少大部分时间。” 田教授拉开程仁杰已经出汗的手,推开了房间。 一阵寒气袭来,程仁杰虽然不识英文,但门还没开启时他就知道这里是停尸房。 门外都能感觉到一阵阴气。 他抽出了手枪。身后的队友们也将手放在腰间。 门,被重重的推开。 宽大而明亮的停尸房里,站满了穿着白衣的人。 早已紧张过头的程仁杰立刻举起了枪。 “喂喂喂!”方阳赶忙上前一步将枪压下:“你他妈看清楚,都是活人!” 几名白衣人望了过来。其中一名摘下了口罩。 “防止我们逃跑的解放军来了?”金发姑娘满眼含笑的走了过来。 “你好。我来自法国,叫我卡米尔就可以。”法国姑娘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 程仁杰赶忙将枪插入腰间,伸出了手。 满手的汗让法国姑娘又笑了起来。 “别怕。这里是安全的。尸体都在帐篷里呢。” 这娘们中文真好。方阳心里赞叹道。 其余几名白衣者打量了下众人,便继续围在电脑桌前热烈的讨论着。 他妈的,说的都是英文。程仁杰向姑娘示意了下,走向房间深处。 两侧整齐的停尸柜高达两米。穿过停尸柜,一个简易搭建的塑料棚坐落在停尸间尽头。透过半透明的塑料棚,程仁杰隐约看见几张并排摆放的床。 “这里,这里装了透明的塑料。你可以看到里面。”卡拉尔跟了上来,指着塑料棚左侧说道。 程仁杰来到透明塑料膜前,望了进去。 两位穿着防护服的人,正在一张床上锯着一具尸体。 原来医生切尸体也这么暴力啊。程仁杰感叹着。 “喂,”程仁杰一边看着一边问道:“卡拉,这个安全吗?不是说空气可以传播吗?” “我叫卡米尔啦。”卡米尔站在程仁杰身边一同望向窗内:“这个塑料棚是全封闭的。你看……”她指向地面。 帐篷的地面和墙壁严丝合缝得连接着。 “而且,人死了也停止呼吸了。空气传染几率降低。况且,侧面有一个隔离屋。里面人都要在隔离屋冲洗消毒才能出来。” 程仁杰依旧不放心。他指着尸体说道:“确定不会诈尸?” 卡米尔依旧满脸微笑:“不会的。我们观测了病毒,它们活跃度很低。这些尸体生前并没有被感染,死亡原因是坠机。在海水里,他们撕裂的皮肤可能沾染了部分感染者流入海中的鲜血。所以病毒侵蚀他们时,他们的血液已经停止流通,大脑已经死亡。” 程仁杰半知半解的点点头。他转身走向田教授。 “教授,加上你一共六人对吗?” “不。还有两名正在看北3区的直播。另外两人是服务人员,正在休息。”田教授回答道。 程仁杰点了点头,他没有理会田教授不太客气的言语。 毕竟刚刚死了儿子。 卡米尔看到程仁杰冷漠的态度,只好重新回到电脑桌前。 “分头了解整个四楼的构造。”一声令下,逆刃立刻离开了停尸房。 “喂,田教授。你这样做有意义吗?”程仁杰问道。 田教授将手背在身后,面带自信的说道:“也许病毒的抗体就从这里产生呢?” “瞒着政府将潜在威胁带入香港,你不觉得愧疚吗?” “总比虐待女人获得数据要强得多吧?” “谁虐待女人了?”程仁杰不解的问道。 “去隔壁房看看直播吧。运气的好的话可以看到他们给女士注射埃博拉。” 话音刚落。 两名白衣人推门而入。 “这些军人真是太没礼貌了。”男子用粤语说道。 “我只想好好坐一下。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名中年女子捂着嘴,虚弱的从程仁杰身边走过。 这姑娘是个日本人。程仁杰通过口音确认了她的国籍。 “病毒又开始变化了!”电脑屏幕前的科研者们一阵言语。 程仁杰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他这才发现白衣人几乎都是外国人。 透过这几个人,程仁杰看到了桌上的屏幕,画面里是显微镜观测肢体切片的状况。 英文和粤语交织着。其中有一个讲普通的话的学者对田教授喊道:“刚才还死气沉沉的病毒,又快速繁殖起来。今晚已经好几次了!” 田教授快速冲到电脑前:“查出原因吗?是什么刺激了它们?” “不清楚,但肯定有原因,莫种若隐若现的因素刺激病毒活跃起来。” “时间上有什么规律吗?” “还没找到!” 如果是尸体上的病毒活跃起来,会不会诈尸呢? 程仁杰一边想着,一边离开了停尸房。 既然要我死守这里,那我只能遵循命令。 可是要守到什么时候呢?程仁杰坐在监视屋里思索着。 想了好久他终于想通。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根本没有尽头。 除非…… 抗体被研制,或者,尸体醒来。 老子反正要活着出去。 透过监视器,程仁杰看到了学者们激动的讨论着。 他将帐篷内的摄像头对准一具尸体逐步放大。 这年轻的小伙长真丑,还有点像田教授呢。程仁杰仔细观察着。 紧紧瞪了好大一会,他才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在他眼睛的焦点望向其它屏幕的一瞬间,尸体的睫毛好像微微颤了颤。 他赶忙又望了回来。 是错觉吗? 程仁杰不敢再挪开视线一步。 凤凰的实验终于可以继续下去。   此时,她终于丧失了人类的理智,成为了彻彻底底的丧尸。   这回,试验轻松的多了。   凤凰从人转变到丧尸是一瞬间发生的。胡云不希望破坏凤凰的肢体,于是选择了使用以毒攻毒的办法。   她从北京疾控BSL—3级别实验室拿来了炭疽和鼠疫。 BSL—3实验室的设施主要提供研究危险但可以治愈的疾病。中科院和疾控以及个别医科大都有。 BSL—4实验室主要用于埃博拉,立百病毒,马秋波之类没有疫苗也没有治疗办法的病原体研究。它造价和保养费用都极高。   曾经中国政府保留的原始病毒少之又少。非典后,在胡云等人的倡导下,中国才开始花大价钱存贮病毒供科学研究。当然,BSL—4实验室也在武汉成为重点工程。   拿着可治愈的病毒,在BSL—2档次的实验室企图杀死超级Z病毒。   我们是在赌运气吗?   胡云走出观察室,来到了隔壁卫生间外。两名战士持枪守护在出口大门边。如果有人试图离开地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开枪。   楼上的三号楼的大火应该已经照亮北京了吧。 胡云一边想一边来到走到一个冷冻箱旁边。   三号楼地下室简易的实验室已经被改造成套间。审讯室外的门和塑料走廊无缝连接,它贴着观察室的墙通过后门来到走廊,又从走廊接到卫生间的门。 这个卫生间,被改造成装有化学沐浴的封闭空间。卫生间内的储物室成了换衣间。 工作人员在储物间换了衣物后,便可以从后门离开病毒隔离范围。       胡云将冷冻箱中的黑盒子交给了黄伯。他将提着炭疽病毒进入储藏室,换上衣服进入卫生间,再通过封闭走廊进入审讯室。   这里没有三层高压密封的门,没有高档的防护通道和房间。   一次失误就可能全军覆灭。   如果凤凰能运到武汉,该多好。   黄伯穿上了乙烯基防护服,纯蓝的衣服有一个完全封闭的罩子,一张可视性极佳的面罩,和一个通风接口。接口上极长的黄色管子连接到走廊通风口。他穿上橡胶靴子,带两副手套,一副医药手套套上更厚的工业手套。助手帮他在手腕上黏住隔缘胶带。 手需要灵活度,无法进行乙烯基保护。所以手永远是高危区域。   黄伯隔着面罩向胡云示意了下,提着箱子顺通道走进审讯室。   这个破地一次失误,全军覆灭。   但至少比印度好。黄伯曾安慰过胡云。   半小时前,印度发射了原子弹。印度南方中部的海德拉巴成为人类继日本后第一个遭遇核弹攻击的城市。   这一次,几乎所有国家都默默支持这个决定。   在城市成为废墟前的最后几分钟,那里传来了科学家们用生命换来的信息。   三个科研小组当时正在印度调查再次蔓延的SHAM-1病毒,当Z病毒爆发后,他们在几乎无保护措施的地下室进行了测试。   来自德国,美国,日本的三个团队各自选择一间房间,分别观察了三名遭遇陨石袭击后的第一批患者。   其中一个团队的患者携带的病毒及其强大。他血液,唾液中病毒数量要远远大于其余两人。   这个信息传出时,该团队已经全部感染。他们在意识尚未丧失前,将详细的报告传递给外界。   不久后,他们死于核轰炸。   “Z1患者负责传播,咬了人就换目标,受攻击者潜伏期极短。Z2患者食用尸体,攻击人后潜伏期升至数小时。Z3除了攻击,进食以外,传染的病毒潜伏期增加到十几小时,美国还认为阳光会激发Z3繁殖。因此,我们可以看出随着病毒的进化,传播力度骤减。那么印度的这一个例子说明同时遭受Z1袭击后,不同体质的身体内,病毒会产生不同的进化。” 黄伯是这样总结的。   凤凰身上的病毒到底是什么阶段?胡云问着自己。 凤凰在变为丧尸前最后的几分钟,各种症状相继出现。包括:高烧,恶心,呕吐,虚弱,呼吸急促,结膜炎和腹泻,紧接着吐血,牙龈出血,鼻出血,皮疹,和皮肤黑色素沉淀。   一共不到两分钟。凤凰身上发生了几十种典型病毒症状。   当小王再次观测凤凰时,他发现病毒的增殖速度加快了无数倍。   凤凰,就像印度的那位特殊患者一样。成为了病毒繁殖的温床。   就像口蹄疫进入了猪一样。 但猪,是一个种类。凤凰是一个个体。 这可不是扩大宿体。   可为什么偏偏是凤凰呢?偏偏是那个印度人呢?这是关键。   胡云看着黄伯提着箱子走向凤凰。   凤凰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让房屋里的每个人不寒而栗。 皮带紧紧勒住她上下扭摆的头,血盆大口反复张合着,她通红的眼睛嵌在紫黑的脸上,紧紧盯住眼前的每个活人。泡沫状的口水源源不断的分泌着,浸满床单。   满屋子一定充满了病毒。胡云敢肯定。   她就是Z病毒里的周卓峰吗?   胡云想起了那个杀死她恩师和同事的——“超级传播者。”   2002年11月16日,根据病例追踪的第一例SARS患者诞生在广州佛山。三周后,12月初水产商周卓峰成为了人类史上第一个“超级传播者。”   “超级传播者”是世界卫生组织根据非典出现的特殊病例而发明的词。   超级传播者是疾病数学中重要变量的显现:某些病人传播的第二批患者人数远远高于其它普通患者。   伤寒玛丽就是一个有传奇色彩的超级传播者。   周卓峰也是。   2003年1月30日,他在广州一家医院传染了30名医护工作者,两天后转入政府指定的医院。   此时世界还不知道非典已经来袭,中国疾控中心则已经有所察觉。   他们往广州指定的医院派去了医学专家。   胡云再三恳求前往广州被领导拒绝。她当时刚刚流产。   她的恩师和同事们第一时间前往了此处。   政府依旧锁死消息。   如果不是这个超级传播者,也许非典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   那个03年的冬末,一边是中央政府为了换届你争我斗,一边是医疗工作者前仆后继。   都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胡云记得当时内部的新闻。 周卓峰在救护车上呕吐,呼吸。2名医生,2名护士,一名司机全部感染。   这家医院,周卓峰又感染了2名医生护士,18名病人和家属。胡云的恩师,就这样告别了人世。   被周卓峰感染的人大批死亡,而他,竟然幸存了下来。   广州医护工作者称他为“毒王。”   治疗他的刘建伦教授也是胡云老友,他2月15日前往香港参加侄子婚礼。 他在香港酒店9层呕吐,咳嗽。楼道中产生大量病原体。16名客人感染。 刘建伦成为第二名超级感染者。 第二天,酒店一名多伦多的老妇人,带着刘建伦的病毒飞往多伦多,一名空姐飞往新加坡…… 从那天起,SARS进军全球。   2003年3月15日,新的领导班底尘埃落定后,政府终于开始逐步公开这次灾难。   此时无数不知情的医疗工作者已离开人世。他们到死都以为自己只不过是肺炎,或者感冒。   胡云回忆着那些黑暗的日子,看着黄伯来到凤凰身边。   在第一线的,永远都是我们。 黄伯拿着针管,慢慢靠近病患。这种实验场景出现无数次,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恐怖。   床上的那个女人不像一个奄奄一息的患者,而像地狱前来的索命鬼。   “我身上有里夫特裂谷热,委内瑞拉马脑炎,天花抗体,并没注射炭疽抗体。这是一个月前在欧洲实验室被注射的。我将把炭疽病毒注射给三只白鼠。它们已经被凤凰咬过。”黄伯对着摄像机说道。   助手打开密封箱,将冰封的炭疽病毒唤醒。黄伯把它填入注射器。   “我们暂时无法判定凤凰体内的病毒处于什么阶段,是否进化。我们只知道她体内的病毒活跃度要比普通患者高出数倍。也许这是Z4。” 黄伯边拎起小白鼠的后脖颈,边说道。   他给三只小白鼠进行了注射。   三只白鼠被咬,依旧为阴性。   胡云仔细的看着黄伯的一举一动,她担心自己这位老友。毕竟他已经连续工作二十多个小时。   “注射完毕。现在开始注射凤凰。一会我还将给她注射三种营养液,然后进行解剖,观察她内脏状况。”黄伯说着,来到凤凰身边。   “不可能是Z4,太快了。”中科院说道。   确实。进化的太快了,太快了……   “也许该病毒也是季节性病毒,再进化就会消失。”说话的是疾控中心的一名中医。   胡云瞟了眼墙上的音箱,似乎看到了那个老中医。   她认识他。几乎全国医疗工作者也认识他。   就是他断言非典是过不了秋季。显然他说对了。   据说他的师祖参与了中医“人痘”疗法,稳住了中国的天花。   “中医”这个词,在胡云眼中等同于“丧尸”。那么的不可理喻,却又真实存在。   Z病毒会像非典一样,传播性逐步衰弱吗?   “Z病毒可不是非典。”疾控中心说道。   “Z病毒更像埃博拉。你说是吗?”说话的是奓山南1区。   胡云是中国派往非洲埃博拉援助的最顶尖专家。   胡云说道:“不错。Z病毒和埃博拉,马尔堡都是线状病毒。相似性很高。我不认为它是季节性。即使它过不了秋天。”    埃博拉,是胡云的噩梦。她这两年在非洲目睹过数不清的死亡者。   他们溶化了。不是融化,是溶化。   胡云一次次看见自己眼前的病患内脏顺着伤口流出。她记得自己切开一名患者肚皮时,看到他的腹腔就像盛着酸汁炖肉的皮袋子。   肉已经炖烂了,就像粘稠的浆糊一样飘在腹腔里。   胡云咽了口吐沫继续说道:“如果它真的消失了会更可怕。埃博拉1976爆发,1977年失踪,1994年爆发,1996年失踪,接着2001年,2005年,2013年。它不断的出现,接着消失,然后进化再出现。总过已经有五种埃博拉病毒,每次杀人无数。就算Z病毒这个秋天消散,那当它再出现时,它会成进化成什么呢?”   胡云记得自己在非洲地图上标下的坐标。 从1976年扬布库到坦达拉,从金矿营到马依布,从刚国到开赛河。埃博拉每消失一次就再另一个地方出现。   它好像在非洲大陆走跳棋。   不被根除的病毒,永远都是一颗定时炸弹。天知道它哪天会卷土重来。   至今,胡云依旧没有确定埃博拉的宿主究竟是什么玩意。   Z病毒的宿主又是谁?陨石吗?   “我开始给凤凰注射。”黄伯稳稳的说道。   他开始给凤凰注射炭疽。   小王用手死死按住凤凰的头部,以防止她反抗。另一名助手将一根软木横放在凤凰嘴里,防止出现意外。   凤凰的挣扎似乎稍有缓和,黄伯立刻将针管插入她的臂膀。   注射完毕后,黄伯拔出了针头,助手也松开了已经精疲力尽的手。   这时凤凰口中突然喷出了一大口带血的粘液,将软木吐到了一边。 暗红的粘液立刻附着在黄伯的面罩上。   透过恶心的粘液,黄伯看见了凤凰的眼睛。   她完全赤红的眼睛狠狠瞪着黄伯,接着她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就像锋利的刀刮着平滑的玻璃。   求求你们,让我死吧。   黄伯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这样的信息。   这一瞬间,黄伯不知道这究竟是凤凰的袭击还是卢婷的怨念。   也许是疲惫,也许是恐惧,也许是命中注定。   黄伯退了那么一小步,踩到地上一根因凤凰呕反射而脱落的软管。   然后意外发生了,他右手的空针管插入了左手的手套。   黄伯毕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他放下注射器,开始挤手。注射器上可怕的不是残留的炭疽,而是凤凰的体液。   手套下渗出了血液。   他对着单面镜给胡云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推开了门进入封闭通道。   除了核心部门以外,所有的直播信号被关闭。   “发生什么了?”中科院问道。   没人应答他们。   胡云目送黄伯穿过观察室的通道进入房间外。其它的助手呆呆的站着,不知所措。   黄伯进入卫生间,脱下手套。他开始洗手。碘伏擦拭后,他将手放入水和盐溶液中疯狂冲洗。   “不要摘下口罩,也许没有感染。”胡云在通道外冲他喊道。   黄伯没有回话。他知道超级传播者身上病毒的能力。   他要抓紧时间。   “我感觉心跳加速,腹部有痛感。这么快的反应按理说是Z1。”黄伯看着大门的两名战士,将手摆成枪状,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头疼,咽喉痛,关节痛,肌肉痛,虚弱,耳鸣……”   士兵举起了枪,瞄准黄伯的头部。   “小战士,你们必须进来。打破通道细菌会扩散到所有区域。”黄伯扶着墙,缓缓坐下。   他眼球开始充血。   “体温升的很快……口水分泌加速……我闻到了……一种特殊气味……”   没有时间换上防护服了。士兵犹豫的望向胡云。   黄伯开始呕吐。   呕吐物喷到面罩上,又被他自己吸入。他大声咳嗽起来。面罩上的鲜血和污垢流淌着,黄伯继续咳嗽的说着:“尿闭,不对,是…咳……咳…尿潴留……失禁…观察我是否……DIC反应…胃痉挛,嗅觉好像更敏锐……”   突然他猛的抽搐起来,双手收紧在身侧哆嗦着。   “冷……视野模糊……血管跳动……” 他用力支撑身体,双腿开始颤抖。   “饿……”     这是他所说的最后一个字。   他的声音和动作在一瞬间全部停止了。砰的一声,他摔倒在地。 黄伯死了。 短短一分钟发生的事情令所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胡云也只能傻傻伫立着。   隔离区内的小王,和隔离区外的战士逐步靠近黄伯的身体。 黄伯的面罩被污垢遮挡的严严实实,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立刻进入隔离区,杀了他!”胡云终于下达了命令。   最多全军覆灭。毕竟这里没有出口,不是吗?   这时,黄伯活了过来。 韩霜灵将妹妹拉到老涂身前。 今晚,西安宵禁。 韩霜灵躲过路上的军队,路边的警车,好不容易来到小区门口,还是被巡警抓住盘问了半天。 好在大衣内,只裹住半个屁股的热裤和露脐短装让她再次顺利逃脱。 “啊,那你们明天一定要尽早离开西安。”巡警一边交还身份证,一边上下打量着韩霜灵。 看着巡警冒火的眼神,韩霜灵不由的暗笑。 还好路灯灰暗,否则你看到我妹妹岂不是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韩霜灵就这样拉着裹着严严实实的妹妹来到了老涂家。 这是一栋豪宅。走到窗前,就能看到崭新的曲江公园。 此时韩霜依站在姐姐身边不住的颤抖。 这个从乡下来到西安不久的姑娘,从没进过这么豪华的房间,也没看过只穿着裤衩的男人。 老涂抽着烟,有节奏拍着油鼓鼓的大肚子,满意的看着眼前的猎物。 国色。 老涂脑中闪出这个词。 韩霜依双手攥在身前,深深低着头。 她知道自己多么漂亮。可此时她真心希望自己能成为丑八怪。 “怎么样?本人比照片水灵的多了吧。”韩霜灵含情脉脉的凝视着老涂。 “嗯,嗯,果然是亲妹妹。和你不相上下。”涂胖子笑的脸都起了皱。 “我妹妹可比我漂亮多了,而且老板更喜欢清纯的,不是吗?”韩霜灵眨着明亮的眼睛,调皮的笑着。 “行,行。”老涂吐着粗气。他都感觉自己心跳正在加速:“漂亮,真漂亮。” 韩霜灵保持着完美笑容。这是经过长期训练的微笑。只要她愿意露出一丝微笑,无论身边站着多少小姐,客人的目光都不会离开自己。 除非她的妹妹站在身边。 她见过自己妹妹赤身裸体的样子。她知道,不出三年,发育完毕的妹妹能让所有正常的男人为之倾倒。 可惜有些男人不太正常。微微隆起的胸部似乎更能让他们兴奋。 十五岁的妹妹,恰到好处。 “您看,这会还像个孩子,不出两年就成为大姑娘了,再不抓紧时间,可就不好卖了。”韩霜灵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屁股。 “嗯。好,好。”老涂目不转睛的看着韩霜依微挺的胸部。 今晚,老涂已经订下十个姑娘。加上韩家姐妹,一共十二人。 明天一大早,他将开着大巴前往青岛。那里正有无数的船只等待出海。 “你妹妹今晚留这儿,你明天来吧。”老涂挪开了眼神,掩饰着心中的计划。 “钱呢?”韩霜灵问道。 “这全城宵禁,我也跑不了啊。明早给你,着什么急。”老涂坐回沙发上,盘起两条粗腿挡住自己的裤裆。 “人家早上可起不来,一会还有客人要接呢。”韩霜灵优雅的坐在老涂身边,把两条修长的腿架在茶几上。 就是这双腿美腿,让全家衣食无忧。 “怎么?你不和我一起去?”老涂望着霜灵高跟凉鞋前粉红的脚趾甲,把烟头扔进茶几上的烟缸。 “我就不去了。我可是相信政府的。” “秦城传来的消息你都不信?” 韩霜灵将嫩手搭在老涂的胳膊上:“我哪都不去。” 老涂顺势将手伸入韩霜灵的大腿根部,他眼神却再次盯到了妹妹的脸上:“不行。我答应老板十二个人。” “老板已经对我腻了。”韩霜灵用腿紧紧夹住老涂的手。 “船上还有别的客人。总有愿意搭理你的。明早集合,你妹妹今晚留下。” 韩霜灵皱了皱鼻子。 韩霜依抬起了脑袋,满脸通红的望向姐姐。她恐惧的表情令老涂情欲大增。 “老涂,我介绍的姑娘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你没必要扣着我妹妹吧。最后一晚了,我也想陪妹妹多呆会。”韩霜灵将老涂的放在大腿根部的手扒开。 老涂淫笑着:“怎么,不是说要陪客人吗?” 韩霜灵收起了长腿,站了起来。 “妹妹,咱走。”说罢,她挽起了妹妹早已汗透的手。 “行!给你钱。但今天她要留下来。因为卖家就是我。”老涂也站了起来。 韩霜灵转过身,微微歪着脑袋娇柔的说道:“先拿钱,再商量。” 老涂将脚插入拖鞋,转身向卧室走去。到了门口,他犹豫了下,回头望向寒霜依。 霜灵赶忙用手撩起霜依的长发,并抬起了她的下巴。 精美的五官清楚的显现在灯光下。 国色。 老涂呼了口气,转身进入卧室。 即使在高大的围栏后,秦城监狱里的高官依旧能获得第一手资讯。尤其是1309。 他们通过故友和亲属,将资讯传达给高墙外的子女,亲人。 于是这些子女亲人早早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安排好了道路。 海洋,是躲避灾难的最佳场所。 在无尽的海洋上,他们可以安居乐业,声色犬马。 若机会到来,还可以接管秦城。 在海上漂泊的日子里,少了女人可不行。 短短一天时间,高干子弟们在演艺圈,商界散播流言。他们宣传政府一旦崩溃,自己的亲人就能江山再起。同时,部分军队领袖的言论也令秦城信心大增。 于是,大量的财主将钱砸向海洋,无数圈内美女也决定登船避难。 无论病毒是否被消灭,新的秩序将会到来。 要有先见之明。 老涂,获得了一张船票。他既无钱也无势,可他已经为有钱有势的人提供色情服务十余年。 他可是培训姑娘的专家。 这回,他的任务便是带上顶级美女,前往青岛,于老板汇合。 “不知道要他妈的呆多久,能带小的就别带老的!” 老板的命令如雷贯耳。 老涂清楚,自己想要上船,首先要满足老板的要求。 没有老板,自己哪能在曲江新区住上这样的豪宅? 十二个。各种风格一共十二个。 老板想要学铁道部部长来个红楼十二钗。那我就能给他叫来十二钗。 就老板那年纪,招呼得过来?早晚我也能过一把皇帝瘾。 老涂一边想,一边打开了保险柜。 十一个正餐,我给您双手递上。但怎么着我也要捞一个菜尝尝鲜吧? 韩霜依,就是他心目中的这个菜。这是他亲眼见到霜依以后下的决定。 是不是处女对老涂而言没那么重要。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躺在床上,指导姑娘学习所谓的东莞IOS服务项目。在他眼里,性欲这种欲望比食欲容易处理的多。 但今晚,面对韩霜依,他内心的强烈的占有欲爆发了。 她肌肤娇嫩,气若幽兰,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如此清纯可人的姑娘可不多见。 自从当了龟公,能让他仅仅看一眼就勃起的女孩也就三人。一个五年前的韩霜灵和沙伊娜,一个就是眼前的寒霜依。 被老涂半买半骗而来少数民族少女沙伊娜和韩霜灵当年才十八岁。 他碰都没碰就都送给了老板。老板留下了韩霜灵,将沙伊娜当成了社交礼物。 如今,韩霜灵依旧貌美如花的站在眼前,而沙伊娜则消香玉损。 她被侮辱后,跳楼自杀。 韩霜灵牵着妹妹的手,站在客厅等待三万现金。 这是最贵的处女。她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妹妹。 如果我是男人,一百万我也愿意出。 老涂慢悠悠的拿着一个大信封从卧室走了出来。 他将信封扔到茶几上。烟灰缸里的烟被气流挥起。 “你可以走了。明天七点。和尚那见。” 玄奘的雕塑就在不远处的雁塔广场。 韩霜灵赔笑着,弯腰拿起信封揣入大衣中。 “涂总,我说了我要陪妹妹最后一夜。明早,不见不散。” 她拉着妹妹,快速转身走向大门。 啪的一巴掌,打在韩霜灵的后脑上。 “你当我傻?”老涂一把拽住韩霜灵的长发,将她猛的拉了回来。 又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到韩霜灵的脸上。 “你,可以滚。你妹妹留下来。我告诉你,今晚我就要验货。”老涂凶狠的盯着韩霜灵。 霜依抽泣了起来。她克制着自己的,不发出一声惨叫或一声哭响。 韩霜灵抬起头,她整理了下被打乱的头发,轻轻揉了揉微肿的脸。 “行。涂老板。既然是您买的,那就放您这。”她勉强的笑着,将妹妹轻轻推上前。 “姐?”韩霜依不可思议的望着姐姐,带着哽咽哀求着。 “放心吧。涂总是个好人。”韩霜灵对着妹妹眨了一下眼。 老涂猛的将霜依拽入怀中。搂着她走向卧室。 “滚吧!明天别迟到。”老涂搂着霜依的脖子,将手搭在她坚挺的胸口。 韩霜灵揣着信封,站在原地。她经历过老涂的培训,知道那份屈辱带来的伤害。 卧室温柔的灯光亮起,墙上一副女人赤裸的画像足以羞得霜依面红耳赤。 嘣。 门外传来关门声。 姐姐走了。 霜依陷入了绝望。 她记得姐姐的安排。骗一笔钱,回到庆阳,在调令关陨石坠落前接到弟弟,一起逃亡。 说好的,是骗而不是交易啊。 老涂喘着粗气,将韩霜依扔到巨大的床上。 “三万,娘的,”他一边脱着裤衩,一边絮叨着:“日摆子……花……三万。” 他踢开裤衩,赤条条的站在韩霜依面前。 “娘的,还要老子自己动手。”他抓住韩霜依小脚,将脚上的白球鞋扯了下来。 五年来,他没有亲自脱下任何女人的衣衫。在这个时代,主动求职的姑娘应接不暇。她们会第一时间解下衣裤,展露胴体。每个姑娘都学得很快,比韩霜灵快得多。 那时,被拐骗来的韩霜灵被捆在郊外地下室。他在她面前一次次和不同的女人疯狂的做爱。他一边盯着捆在椅子上的韩霜灵,一边享受着其它姑娘的服务。 可惜,他只能幻想。因为韩霜灵早就被老板预定。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终于,在恐惧和饥饿中,韩霜灵妥协了。她在其它姑娘的指引下,为老涂完成了最标准的莞式服务。 除了那层膜,老涂享受了韩霜灵的一切。 至今,老涂都想不通,当韩霜灵彻底获得老板的信任后,为什么没有逃跑。 也许,她喜欢老板的暴力?还是惧怕那些录像公布天下? 当然,就算逃跑,上诉,老板依旧能安枕无忧。 卧室里韩霜依顺从的躺在床上,除了流泪,她没有任何反抗。 她远没有姐姐坚强。 她咬住自己的手指,逼着自己不发出哀求。这是她最极限的反抗。 接着,袜子被抽去。一双雪白的小脚被老涂把玩着。 老涂动作越来越粗鲁,越来越迅速。他胸前的汗已经流淌到肚皮,滴落到下体。他扒下了她的长裤,扯去了她的外衣。 很快,韩霜依下身只剩一条内裤。 老涂抓住她的腿拖到床尾,他挺着肚子站在两腿之间的地下。 他激动而又慌乱。毕竟这是老板要的女人。他从不敢彻底玩弄过老板的女人。 “老子给他带了十一个,玩一个算个屁?”老涂喘着粗气爬上了床,他手抓住了内裤边缘。 人类的末日即将来临,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咚。一个沉闷的响声后。老涂重重的压在韩霜依身上。 韩霜灵手中抓着烟灰缸,站在老涂身后。 “快!”霜灵将烟灰缸扔到一旁,掀开了老涂沉重的身体。 早已吓的魂飞魄散的霜依还是一动不动。 “快啊!”霜灵好不容易将老涂推到一边,拉起了妹妹。 “…你……。”老涂很快缓了过来,他睁开了眼睛。 “快啊!”韩霜灵死命的抓起浑身无力的妹妹,搀扶着她走向卧室门。 老涂扶着床,挣扎着站起。 韩霜灵没时间回头。她扶着妹妹,一步一步挪向大门。眼泪在眼圈打着转。 不能去青岛,不能登上那条船,不能被那群人困在海洋。 那里将会是人间地狱。 无数的富二代,官二代,黑社会齐聚东海。 他们是什么东西韩霜灵知晓的清清楚楚。 囚禁……性虐……群交……侮辱……奴隶…… 他们会把我们当玩具,当宠物,当奴隶…… 和平的世界他们无法无天,无法无天的世界他们又会如何? 韩霜灵听过那些传闻。 成都的姐妹……大连的姐妹……还有东莞的姐妹……她们夜深人静时的哭诉。 他们会把我们当玩具,当宠物…… 甚至……当食物。 她想起了自己最亲密的好友沙伊娜。她想起了她摔得粉碎的脸, 她身上的烟疤,鞭痕,和纹身。 那个虐待她的魔鬼依旧仗着父亲的高位逍遥法外。 他也会在船上? 我们要回家。韩霜灵对着妹妹耳语着。 老涂说陨石过后,老家必定尸横遍野。 在陨石坠落前,赶回老家带着弟弟,妹妹,远走高飞。 也许还有时间杀了自己的双亲。 韩霜灵终于来到了大门前,她将手搭在门把上。身后沉重的脚步跟了上来,她拉开了门。 世界从来不是美好的。陨石,带来了美好的希望。 我不能错过。 血从老涂头顶一直染到肥胖的脸上。他不断挤着眼睛,忍着被血液侵入眼角的酸痛。他挪着脚,追了上来。 韩霜灵搂着妹妹一只脚迈出了大门。 她不敢回头。 她记得当年老涂凶神恶煞的脸,记得皮鞭抽打身体的滋味。 和他比起来。丧尸算的了什么? 老涂举起了手中沾满鲜血的烟灰缸,用力砸了下去。 啪的一声。 韩霜灵瘫倒在门口。 她用最后的一丝气力喊道:“妹……跑……” 在意识还没模糊前,她听到了关门声,听到了妹妹的哀嚎。 一只手,狠狠的抽打了自己几个巴掌,然后探入到大衣内。 信封被取走了。 天亮前。妹妹还能活着吗? 韩霜灵沉睡了过去。 秘书长一个人坐在静静的会议室等待中间的大屏幕亮起。他已经等了足足两小时。 两小时前,联合国网络会议结束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 任何重要的会议如果没有美国,就没有任何意义。 秘书长上任前就知道这一点。 而今天,它缺席了。 海牙国际法庭的一间大房间里,临时搭建了联合国网络会议中心。 一天前,秘书长正在这里参加ISIS一名领袖的审判。 现在,他坐在这里等待上帝对人类的审判。 几小时前,秘书长和联合国各机构代表围坐在大圆桌前,仰头看着墙上几百个小屏幕。 屏幕内各国代表端坐着。 中间五个大屏幕上,美国一直是黑色的画面。 任何事,美国都会掺一脚。可今天,它们缺席。 不可思议。 虽然美国人的屏幕一片漆黑。但秘书长清楚,他们在这里。 美国在这里。 联网使用的卫星,坐在桌前的代表,使用的直播讯号,都在美国掌控之中。 曾经,没有美国政府参与的联合国会议就如同没有巴西参加的世界杯。 但今天,所有的国家都忽视了这一点。 他们讨论着,争执着,丝毫不在意美国的缺席。 世界格局变化的如此之快,就如同病毒的进化。 会议开始时,四大常任理事国率先发言。 秘书长邀请了当今世界的无冕之王率先发言。 中国的表现,让人印象深刻。 首先,中国强调: 除了自古以来的领土外,中方绝不乘机吞噬任何它国领土。 自古以来……对于周边国家而言,这个词简直是噩梦。 北吞外蒙西伯利亚,南入台湾琉球,西进印度缅甸,东并朝鲜半岛。 然后喊一句这是自古以来。你能耐他如何? 接着,中国代表又使用了“蒙古人种”这个词来取代“黄种人。” “我们要团结一致。每一个大洲,每一个国家,每一个人种。我们中方,将会和亚洲各国,和‘蒙古人种’,和人类团结一心……” 虽然西方将亚洲黄种人统称为蒙古人种。但中国人从来不随便使用这个词汇。 咬文嚼字,是这个国家的最爱。 为什么他们在这么重要的会议提到“蒙古人种”呢? 很快秘书长琢磨明白了。 将中国和蒙古连为一体,亚欧大陆都可被纳入“自古以来。” 秘书长抚住了额头。 一个流氓走了,另一个流氓来了。 想想就头疼。 这些年,美国的“正义之师”,俄国的“二战秩序”,一次一次大嘴巴扇联合国的脸。 而未来,他们要把脸伸给“自古以来”。 中国声明自古以来后,开始阐述自己的计划。包括全面锁国,增大产粮等等。 然后中方指责了印度等国允许飞机离境,放任难民出逃的行径。他们“严重关切”事态,对此“极大的愤慨”,并“保留做出进一步反应的权利”劝邻国“悬崖勒马”…… 最后,他们提出了不干涉他国的原则。 言下之意就是:既不接受任何国家任何地区的难民,也不要干涉我们的屠杀。 凡是至今未曾感染的国家,纷纷双手赞成。而中国的周边国家选择了沉默。 数以亿计的印度人正向西藏进军。接下来,越南,泰国,缅甸,孟加拉也会蜂拥而至。 除了东方,他们无路可逃。 显然,中国为自己大开杀戒做好了铺垫。 秘书长知道中国外交的套路。 既然提到了“悬崖勒马”,那么离“勿谓言之不预也”也就不远了。 中国代表发言完毕后,各国纷纷对中国表达的了感谢。 中国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计算出陨石坠落点并告之它国的政府。 接着,各国开始抨击印度。 首先是俄罗斯,他们指责了印度政府的无能,顺便阐述了自己建立的东方防线。 这个防线离他们领土有点远。不过如果站在“二战秩序”的角度来讲,他们还可以再远一点。 埃及是非洲第一个被病毒入侵的国家。他们确认第一宗病患来自印度。 中东一片混乱,ISIS和各个恐怖组织不断骚扰周边国家。小城的妇女儿童被不断掳走,男人惨遭屠杀。除了以色列以外,所有国家混乱不堪。 接着澳大利亚,亚太群岛宣布发现病患,他们也声称来自印度。 印度对此深感不悦。他们将所有责任推给已经联系不上的南部派别。北方再三强调自己核轰炸南部重镇是为了全球利益。 假如说话的不是印度北部伊斯兰势力代表,那这句话将可信的多。 很快,印度北部势力将统治整个印度。 墨西哥乘着美国不在好好的发泄了一把怒气,指责美国将病毒传播至墨西哥。 西欧众国表达了对东欧的感激,同时再次要求各国要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接受仍滞留在西欧的它国居民,不要遣返他们。 欧洲反复强调“生病”这一个词,并将Z病毒和非典,疟疾,艾滋等传染病相提并论。 他们,只不过是病人。为何赶尽杀绝? 在人道主义方面,欧洲人确实站在人类的顶端。 如今,最安全的土地便是南美以及日本。 哥伦比亚,委内瑞拉,厄瓜多尔,巴西,秘鲁和阿根廷组成联合部队,进入中美地区。他们在尼加拉瓜设立第一道防线,在哥斯达黎加设立第二道防线,在巴拿马设立第三道防线。 三道防线,让南美高枕无忧。 日本对外闭关锁国。国内则持续井然。他们外长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提到了入常的要求。 秘书长赶忙打断了他们的发言。 假如世界重新洗牌,中国不亡你们何以入常? 朝鲜发言人找准时机阐述了自己的怒火:“联合国七十年的历史也是朝鲜人民,国家分裂,遭受古难的七十年。联合国一直被美国滥用,作为一个工具,侵犯我们的主权。美国军队以联合国司令部的名义驻扎朝鲜半岛。这个司令部不归联合国,但只要有美国否决权,司令部不会取消。如今美军离开半岛,这些基地的所有权是否应该被剥夺?我们伟大的长白山领袖……” 朝鲜半岛的战争随着美军的离去无法避免。可惜没人有精力去阻止。 “我们不要主子赏赐的和平,我们要有尊严的和平。联合国被少数人利用,成为专断,对抗的舞台。这样的时代,该结束了。”朝鲜代表喷着口水结束了发言。 “所谓的阿拉伯之春,只是以色列和他盟友的春天。以色列在从巴勒斯坦偷来土地上修筑城墙,阻止难民,这就是所谓的‘普世价值’吗?”叙利亚副总理兼外长愤怒的吼着:“土耳其,沙特,卡塔尔,他们通过不同的工具让叙利亚人民流血,让无数丧尸涌入我们的土地,请问,这就是阿拉伯之春带来的人类希望吗?” 一个接一个的发言继续着,秘书长算是看出来这些国家的嘴脸。他们压根不谈病毒,只谈今后利益的分配。 人类永远那么自信。病毒的危害在他们眼里已然不值一提。 越南直白的发言将讨论引发成全面的指责和唾骂。 “中方至今没有明确告之我们陨石在我境内是否坠落。想必中方想利用这次灾难再次侵略我国。我希望所有国家能将目光聚焦在我们的国土。假如有些国家利用天灾,悍然入侵他国领土,乘火打劫,请问秘书长,你们管还是不管?” 越南人成功的将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掀到了台面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们想让俄罗斯正面回答,陨石危机结束后,是否将军队撤回。我们认为俄罗斯军队离我国太近了。”乌克兰外长说道。 “美军的军舰在我国近海出现。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现在南美没有病毒入侵,我不知道美国是不是有什么无耻的打算。”巴西人忧心忡忡的说着。 装模作样的发言被最后被争吵取代。 飞地的所属权,争议区的占领都成为了对骂的导火索。 如果病毒抗体突然研制成功,那么第三次时间大战必定立即爆发。 和平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最后秘书长关闭了自由发言权。 现在,除了四常之外,没人能随意发言。 他将话题拉回到最核心的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太空病毒?是恐怖袭击?是自然灾害?还是外星人的入侵? 陨石上到底有什么?寄生虫?细菌?真菌?还是什么高科技武器? 没有国家给予解答。 “英国,你们的科研组在陨石突袭后最早到达地点,你们没发现吗?”秘书长问道。 “我们科研组花费了三十分钟到达坠落点。一无所获。” “欧洲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各地区卫生组织和疾控中心,你们有什么建议吗?”秘书长再次追问。 沉默。 “OIE?” 世界动物卫生组织也称为国际兽疫局的代表摇着头。 “WHO你们呢?”秘书长望向身旁端坐不语的世界卫生组织代表。 “我们正将世界各国研究数据汇总,会组织世界各国联合研制抗体。我们希望政府不要因为恐慌而肆意屠杀。” 一堆废话…… 没有任何人有建设性的看法吗?是他们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如果美国人在……秘书长不由得思念起有领导的日子。 俄罗斯外长开口了:“WHO应该知道谁能研制出这种超级病毒。至于怎么到陨石上,怎么躲开海洋,我们不清楚。不过请注意,没有任何资料表明落在无人区的陨石都携带病毒。据欧洲和美国的观测,科研组到达陨石周围后,没有发现任何病毒迹象。换句话说,也许携带病毒的陨石只会落入人口集中区。” 所有屏幕内的人脸都皱着眉头等待同步翻译。 中国代表面无表情。看来中国对此也早有怀疑。 如果只有人口集中区,陨石才携带病毒,而无人区陨石没有病毒,那么…… 这更像人祸而非天灾。 到底是无人区的陨石本没有病毒,还是科研机构到达太晚病毒已经消散? 没人相信外星人存在吗? 只有第二波已得知坐标的陨石坠落后,这个谜团才能解开。 秘书长望向WHO代表。 代表明白俄罗斯的言下之意。 如果此次事件是人为的,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美国,而WHO甚至联合国都是美国的棋子。 “我们对此并不清楚。”WHO代表回答道。 “我们认为DARPA,GOARN都有能力制造这种病毒,另外EPT,SPB的很多项目也一直对外界保密。USAMRIID……” “行了。”秘书长打断了俄罗斯。 俄罗斯指的分别是: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全球疫情警报和反应网络,新型流行病威胁项目组,特殊病原体分布以及美国军方传染病研究所…… 这些都是美国生化核心机构,任何一个机构的财力和能力都领先全球。 尤其是DARPA。 美国九十年代,对生物武器的担忧促使DARPA启动了“非常规病原体对策计划”,旨在“示范开发美国军事行动防御科技,以最大限度地保护士兵以及后勤人员”。 DARPA计划合成脊髓灰质炎病毒。这是公开的信息。那么别的计划呢? 天知道美国人还在研究什么。 当然,美国还有其它机构,秘书长不想再听俄罗斯说下去。 这些机构,再加上美国医药联合组织背后的药物研究所,医学财团,大学和私家病毒研究所,等等等等…… 如果这个病毒是人为研究而成,除了美国还能有谁? 曾经,秘书长希望病毒来自地球。因为外星人听起来太可怕。 现在,秘书长希望病毒来自太空。人类的残忍不亚于外星人。 国家和国家剑拔弩张,政府和政府互相怀疑。 好在这个时候没有阵营。 没有国家会去帮助他国打仗。 倘若俄国和中国如果统一战线,天下无人能敌。 可惜他们不会。秘书长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有把握。 “WHO是一个联合国独立组织,我们的部门全世界都能参与。对于俄罗斯这种毫无根据的指责我们不屑于回应。”WHO回复道。 “真相早晚能查出。当务之急是找出病毒的根源,研制病毒的抗体。一味的屠杀患者,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秘书长说道。 “根据我们的情报显示,美国部分地区的病毒灾害已经缓和。以美国的实力,他们完全可以出兵救助它国,或者使用导弹击毁下一波陨石。可是他们藏在幕后,一言不发,我们不清楚他们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俄罗斯继续咄咄逼人。 分州而治的美国确实很快摆脱了初期的窘境。尤其是德州。 秘书长听闻德州政府采取了一种极为残暴的制度——抬头看得到天空的人,杀无赦。 在德州,只要民众呆在家里,无论你做出多么罪恶的事,都不会被军方击毙。但若是你离开屋子,抬头能看到天,那么军方将会杀无赦。 丧尸,当然不理解这项政策。于是德州居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并在门口画上记号。一到清晨,军方就会开着坦克在门口扔下补给。 而在屋外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被空军和陆军当场击毙。然后尸体被就地焚烧。 这项政策实施以来,德州不到五小时便摆脱了初期的混乱。 很快,这个政策被各州纷纷效仿。他们称之为“仰天法则。” 眼看美国逐步摆脱困境,为何到了瓜分天下的大好时机,他们闭关不出? “我们怀疑中方隐瞒了部分陨石坠落目标。”再多次申请后,韩国发声了:“我们认为中方为了获取更多的战后利益,隐瞒了领土争议国的陨石坠落时间和坐标。” “中方一直秉承着公正,透明,包容的态度面对周边各国。” 秘书长望向中国,这回他们删去了长期使用的“开放”这个词。 “中国是发展中国家,我们的太空观测能力还比较落后,部分陨石漏判或者计算失误是很正常的。但我们保证,一旦计算出陨石坠落地点,一定毫无保留的告知它国。对越南,韩国等政府的无端指责,中方表示极度愤慨,我们坚持……” “我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请这些国家停止无证据的指责。”秘书长帮助中国结束了发言:“另外,我也……” 告诫?劝诫?秘书长琢磨着合适的词。 “我也希望中方能向你们所说的那样,第一时间告之它国陨石坐标。毕竟,我们清楚中国的太空实力。” 中国代表依旧面无表情。 秘书长紧紧盯着中方。他们太空能力到底有多强大? 几十年前,中国人的火箭一次次坠落,整个西方都把中国当做一个笑话。 几十年,中国航空被封锁,孤立。 《沃尔夫条款》颁布,美国拒绝中国以任何形式参与国际空间站和任何航天项目的合作。 《考克斯报告》后,禁止一切高科技产品,不允许中国发射任何含有美国零件的卫星,哪怕只含一个螺丝。 禁止中国加入任何国际合作。 禁止中国参加国际航天会议,甚至当场将中国人赶出门外。 禁止它国将卫星托付中国发射。 禁止它国提供任何间接资金资助…… 几十年后的今天。 中国硬是顽强的成为世界航空大国。 不久后,那些拒绝让他参与的空间站将全部寿终正寝,天空里唯一的空间站将是“天宫”。 但那又如何?不是依然落后美国几十年吗? 他们的航天技术真的能拯救人类吗? 秘书长并不相信。 会议在俄罗斯对美国再一次的质疑中结束了。 人员散去后,秘书长静静等候美国屏幕的亮起。 早在会议前,秘书长就像美国传达了连线要求,他希望美方能站出来,拯救人类。 两小时十五分后,代表美国的液晶显示器亮了起来。 “我们无法帮助任何国家。这是总统的原话。”满头白发的美国老人不带情绪的说道。 “等等!”秘书长从桌前站起。 他快速问道:“战争还没有结束,你们就着手战后秩序。很显然,你们清楚人类会获得最终的胜利。我想知道,你们如果有抗体,何时才能公开?我相信,世界所有国家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我们没有抗体。我们也没有着手战后秩序。” 这种时候还不说真话,真当我是傻子?秘书长忍着怒火:“好。就算没有抗体,我们也很清楚,丧尸和病毒这些东西早晚会自然死亡。就算你们没准备战后秩序,在这个关键时刻,你们也应该出来主持大局。你们就这样躲在幕后任由其它国家自生自灭吗?” “是的。”美国代表冷冷说道。 “病毒消灭后,积极参与拯救人类的俄国,中国必将成为世界中心力量。” “也许吧。” 浓浓的美式英文不带一丝波澜,这份冷静让秘书长情绪越发激动。 美国海军入驻加拿大,海军包围中北美,这一切显然是为战后世界做准备。但他们难道真的任由俄中称霸欧亚大陆? “也许你们有你们的难处。”秘书长握紧的拳头砸向桌面。 “但你们别忘了,病毒消失后,新的世界大战一触即发。二战的教训你们不会忘了吧?战火总会烧到你们身上。” “好了。”代表淡定的回答道:“时间到了。” “人类获胜后,俄中将会成为世界的领袖!” 美国人沉默了半晌回道:“不会的。” “不会吗?”秘书长轻蔑的望着屏幕。 “我指的前半句。” 画面的影像聚成一个亮点,然后彻底消失。 小保晴子全副武装的走进停尸房隔离区,她要亲自解开这个奇怪的谜题。 此时她眼前四具尸体身上贴满了电极,隔离区外的电脑上显示着尸体的心电图。 尸体,竟然要装上心电图。 不仅如此,即将解剖的大肚子尸体前还推来了脑电图机,和TCD。 这哪像验尸,这简直像抢救。 这些仪器,不久前才刚刚装好。原本,大量的抢救设施放在地下一层。在田教授的指挥下,逆刃特种队的成员们将器材搬到了停尸房。 “为什么要给死人身上安装这些玩意?”机枪手佟老三曾质疑过。 “显然,他们分不清这四个人究竟是死是活。”程仁杰回答道。 晴子凭着一点点中文,听懂了这句话。她不由得偷笑了几声。 这样还不叫死,什么叫死?一群无知的军人。 小保晴子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是一名细胞生物学研究员。这回来到香港本是进行三天的学术交流,可没想到祖国的大门从此对她关闭。 在前辈田教授的再三请求下,她决定加入中方科研队。 “拯救人类后,没有国家会拒绝你。”田教授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小保晴子签下了字,得到了世界上最难加入的国籍——中国。 “心电图反馈如何?”小保晴子通过头盔内的对讲机询问道。 “QRS波群有微弱反应。”田教授回馈道。 晴子来到早已准备好手术器械的英国教授身边,她将双手举起,示意准备完毕。 整个晚上,四具尸体的心电图就像老家名古屋边的琵琶湖,时而平如明镜,时而略起波澜。 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刺激病毒。 田教授尝试了多种方式寻找这个力量。 关灯,播音乐,嚎叫,甚至跺地板。 可病毒依旧毫无规律可循的疯狂繁殖或接近停滞。 “心电图有反应了……”田教授屏住呼吸。其余人围在电脑前看着显微图。 “手术开始。”英国教授伸出手,接过晴子递过来的手术刀。 他们打算切开尸体,一探究竟。 也许尸体心脏里藏着一个怪物,否则怎么可能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又逐渐恢复生机? 要知道,这可不是刚刚死去的人。他们已死亡接近一天。 但心电图不会骗人。那从左往右不断移动的线开始了抖动。 田教授拿起录音笔:“根据配设的心电图反馈,我们可以确定之前的推断。病毒会再某种刺激下活跃度增强。不但是尸体内,甚至是细胞皿残肢内的病毒,也在同一时间发生激烈的活动。” 小保晴子将手术刀递给英国教授后,退后了一小步。 她不想看到这个大肚子男人身体里油油的脂肪。 兹~呲~ 小保晴子身后的金属床被她无意撞到。床脚将光滑的瓷砖地板蹭出一道划痕。 “心电图有细微变化。”田教授紧紧盯着屏幕,不断的传达新的讯号。 心电图上,R波小格数不足,房颤异动,ST指数下移…… 这根本就不是活人的指数。不过……这更不是尸体应该出现的指数。 假如这个大肚子男人的心跳逐步恢复,那我儿子能死而复生吗?就像我幻想的那样? 田教授忍不住望向旁边另一台显示器。 儿子的心率图上那些指数正在缓慢上升。 “晴子,麻烦你看下你身后那具尸体,他的指数反应更为强烈。”田教授克制着激动提出要求。 “好的。”晴子转过身体,看向自己身前的金属床。她俯下身,将被自己撞开的床拉回原位。 隔着面罩,她好像都能感受到那股夹杂着海腥的恶臭。她赶忙直起身体扬起了头。 今天再吐,胃都要被吐出来。 整个下午,她一直处于极度焦虑的状态。中国北三区对“凤凰”的残酷实验让她难以忍受。 拿人做试验,这该是多么恶劣的种族才会做出的事?她掩着嘴,坚持观看了一个小时,终于崩溃。 好在田教授同意了自己的要求,不在去观看直播。 小保晴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了出来,克制了胃内的翻腾。身后的英国教授一个人,慢悠悠的解剖着尸体。 “我能感觉到尸体的心脏时不时微颤。我感到有些不安,请告之脑电图反馈。” “脑电图显示电静息,经颅多普勒TCD数据符合脑死亡。”法国美女卡米尔安慰着英国人。 “好吧,我的日本护士,我额头上的汗就要进入眼睛了。”英国教授抬起脑袋,试图阻止汗水下滑。 小保晴子背对着他,温柔的说道:“我的医生,你摘了套子,我就帮你擦。” 晴子蹩脚的英文加上情色的双关语,令隔离区外的学者们发出一阵轻笑。 田教授则依然严肃的看着屏幕。他的注意力,再也不放在其它尸体身上。 “晴子。请进行脑死亡临床判定。其余人继续观察二号尸体的解剖。”田教授将自己儿子的心电图屏幕偷偷转向了自己。 “好的。” 晴子用手按向尸体的面部。眼眶上,晴子用力的将拇指按下,无任何肌肉活动。 无论心跳多快,大脑死亡就是彻底的死亡。这就像给一个尸体装上心脏起搏器。毫无意义。 十几年的学医经历,让晴子从不迷信任何传说。 “GCS,满足。”晴子回答。 “继续。”田教授瞟了眼其它三个尸体的数据。 晴子拿出了随身的微型强光手电筒,观察瞳孑L。 “瞳孔对光反应符合。” 笨拙的手套阻碍了她的检查,她干脆翻起眼睑,直接用手指戳向瞳孔。 “角膜反射符合。” 有必要这样检查“尸体”吗?晴子隔着塑料膜望向田教授。 “请继续。”田教授紧紧盯着自己儿子的心电图。他真后悔将经颅多普勒仪器放到那个大肚子身边。 儿子的大脑一定正在恢复。这和自己当初幻想的一样。 他发现儿子的尸体后早已不在是理智的医学工作者。他一次次期盼人们惧怕的奇迹能发生。 儿子,死而复生。只要复生,就有救治的希望。 “晴子。前庭眼反射不用做了。”田教授不希望儿子的耳朵被注入任何液体。 他是我儿子,他有名有姓,他可不是什么凤凰。 “他的心跳正在微颤。病毒能刺激心脏恢复机能。我想我们应该安全起见。请立刻进入人员,捆绑四肢。”英国教授的声音带着颤抖。 他切开了被海水浸泡多时的皮肉,看到了一颗暗红的心脏。它似乎微微的收缩。 这不符合医学逻辑。 “我认为这是心脏机械性的运动。但埃博拉病毒诈尸是因为患者出现假死现象,现在我们眼前的是真真切切的死者。他们不可能复活。所有外界报告中死而复生的人都应该是假死状态,或者死亡时间极短。鲍特先生,你是一名医学家。请冷静。”美丽的卡米尔面目严峻。 脑死亡才是死亡的唯一标准。别说心脏,就算病毒能让四肢跳芭蕾,死人终归是个死人。 田教授的目光仍然没有挪动。几小时前,他看到自己儿子尸体时悲痛欲绝。那撕心裂肺的感觉在心电图跳动的一霎那转为丧心病狂的期待。 我是医学家,我是教授。我可不是电影了的疯子科学家。 田教授一遍遍提醒着自己。 人死,不会复生。他曾经指着老婆的尸体安抚过儿子。 可面对无法理喻的Z病毒,一切的理性正在消失。 “咳嗽反射测试开始。”晴子将取来的吸引管慢慢插入尸体口腔。 “晴子,你的操作太随意了。”田教授好像看到的不是尸体,而是活人。 他会疼吗? “教授,是我一个人操作哦,而且还是对着尸体。”晴子强忍着不耐烦。 “血……”英国教授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尸体下的床单被逐渐染红。 滴答~滴答~ 血液融进床单,一滴滴坠到地下。 腹腔里的裸露的心脏微微的张合着。 “伤口正在凝结……血液正被止住……”已经吓傻的教授望着刚被自己切开的肚皮边缘梦呓着。 尸体的血小板恢复了工作。 Z病毒能修复血小板。那么,脑细胞呢? 滴~滴~滴~微弱的电子音符正在呼唤。 “嘘!”田教授大声喊道。 瞬时间,停尸房一片寂静。 滴~ 滴~ “哪具尸体?”卡米尔惊慌失措的望着每个显示器。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田教授身上。 田教授缓缓将面向自己的屏幕转向众人。 心电图上漂亮的线条起伏着。这代表活下去的最小希望。 曾几何时,任何一个医护者看到这样的线条再次出现时都会欢呼雀跃。 而现在,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他们在确定线条的闪动不是幻觉后,齐刷刷的望向塑料隔离区内。 晴子此时正一手扶着尸体的下巴,一手持着已经插入一半的导管。 她也被那滴滴声吸引,正抬着头望向隔离区外。 当她意识到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时,她回过神来。 发出声响的心电图连接着正是自己身旁的尸体。 “咳~” 微弱的咳嗽声从导管尽头传来。 咳嗽反射……眼前的尸体不在属于脑死亡的范畴。 晴子缓缓低头向尸体望去,她感觉到自己的背后的汗水已经浸透连体衫。 手中的导管随着咳嗽抖动着。 尸体张开了眼。 这张已经开始浮现尸斑的脸上肌肉开始颤动,蕈样泡沫从鼻孔里渗出。 它正在试图呼吸。 晴子的浑身的毛孔收缩着,她的腿已经颤抖的不听使唤。 “跑……跑……”天边的尽头传来英国教授的呼喊。 心电图的波浪快速的翻滚。 儿子,回来了。 田教授偷偷的向大门退去。 原本停留在幻想中的计划,可以开始实施了。 当尸体大口的脓血顺着导管喷出时,晴子被拉回了现实。 死人,复活了! “啊!!!”晴子一声惨叫,倒退了两步瘫坐在地上。 吱~金属床脚移动起来。 兹~又一个床正在移动。 隔离区的地板仿佛掀起一阵波浪,让四条载着死尸的小船一同晃荡起来。 四个屏幕内的心电图如同一副交响乐的音频指数。它们疯狂的跳动着,飞舞着,宣告死神的到来,或死神的离去。 大肚子尸体猛然伸出双手抓住了英国人,敞开的肚皮里,内藏翻腾了出来。 “啊!!”短促的一声哀嚎后,英国人的脖子就被紧紧咬住。刹那间,鲜血透过层层防护服奔涌而出。 另外两具尸体也猛然坐起,它们伸着脖子,鼻翼猛烈地煽合着,仿佛寻找某种气味。 终于,瘫倒在地的日本姑娘被尸体发现了。 它们扑了上去。 这个时候,隔离区外的科学家才反应了过来。他们尖叫着扑向停尸房的大门。 砰!门紧紧的关上。田教授将大门死死锁住。“绝不能让病毒离开这个房间!这是医务工作者的义务!”田教授义正言辞的吼叫着。 急促的军靴声由远而近,程仁杰的呼喊从门外传来:“开门 !开门!” 时间紧迫。站在大门边的田教授调整着呼吸。 上帝听到了我的呼唤,满足了我的期盼。 停尸房,走廊,焚尸间,地下挡板,地下水道,尸体深埋处…… 田教授大脑疯狂的转着。 “程仁杰,病毒扩散到整个停尸房。你们可以在负一层拿到防毒面罩。快去!” “快!快!老四,你架起机枪守在这里!其余人去找面罩!田教授,等我回来再开门!” 程仁杰一声令下,战士们立刻向楼上跑去。 老四,那个机枪手,足以杀死我的儿子。 卡米尔哭喊着跪在田教授身前:“求求你,开门把!”卡米尔哭喊着,此时她的英文再也没那么标准。 “不能让病毒离开这里,大家藏起来!等待他们设防!!”田教授扶卡米尔凌乱的头发,向所有人喊道。 儿子,快啊!不能等他们回来! 话音刚落,隔离区的塑料层被丧尸撕开了。病毒无声无息的涌入房间。 英国教授早就停止了嘶喊,而晴子依旧哀嚎着。 她的喊叫随着喉管的破裂变的更加刺耳,很快她将成为丧尸中的一员。 儿子身上的电极被扯掉,他跨出了隔离区。 田教授挡在门口,想象着空气中病毒的飘散速度。 猛的,儿子向墙角边的几名学者冲了过去! 这快速的袭击令学者慌不择路。他们爬着,哭着,屎尿从裤腿中流出。卡米尔趴在田教授的脚下,失声痛哭。 田教授依然直挺挺的守护在大门前。他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的儿子。 他确信,自己的儿子刚才的动作…… 是奔跑。 他们能奔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病毒活跃度会反复变化,为什么原本行动缓慢的丧尸能奔跑? 田教授紧紧闭上眼睛,回忆着整个晚上病毒活跃期发生的一切。 猛然他睁开了眼,四处张望。几十年的学识在一霎那涌入脑海,汇成一个结论。 原来如此。 他立刻拿起门边的对讲机向整个地下广播:“程仁杰!记得带上我的录音笔,里面是克服病毒的关键!”说罢他牢牢攥紧门把手,蹲了下来。 再等等,再传染几个人后……开门…… 就着远方的嚎哭声,尖叫声,他对着录音机轻声诉说着自己的推断。 他看到了大肚子爬出了隔离区,肚内的器官在身体后拖拽着。 他看到晴子悠悠的站起,被咬开的脖子令她头歪向一边。 “……因此,逆向分析,能得到抑制病毒的抗体。”田教授关闭了录音笔。 只要不死,就有希望救治。 作为学者的使命,我完成了。接下来,我要做好一个父亲。 田教授站起身,拉开了大门。他将门脚的金属条悄然踩下,让门保持敞开。 躲在门外架起机枪的老四惊得瞪着双眼:“他们还没到!为什么开门?” 田教授跑出了停尸房,拍了拍蹲在机枪后的老四说道:“没关系!没有人被咬!你快跑!别吸入病毒”接着,他转身冲内吼道:“门开了!快出来啊!” 躲藏的学者立刻从四面八方奔向大门。 老四的枪口对准向门口涌来的白大褂。 他屏住呼吸,任由人群从身边冲过。 病毒,扩散进来了吗?老四咬了咬牙,放弃了屠杀,拿起机枪向楼梯跑去。 田教授一边跑向走廊另一侧一边高呼着:“让军人去楼上防守!你们跟着我!这里有出口!” 他跑到尽头,用磁卡打开了厚重的生化门。 屋内灯光立刻亮起。巨大的防化标志贴在雪白的墙上。 一个,两个,三个……田教授看着同事一个接一个冲进来。当卡米尔第五个冲入房间时,田教授将门猛的关上。 “开门啊!开门!”门外的同事用手疯狂的垂着厚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喊叫。 屋内,没有任何人要求田教授开门。 “快,在这里!” 田教授跑到高压舱,和火化炉旁,拉开了地下的滑门。 “这是前往深埋区的通道,快跑!” 学者们一个接一个顺着楼梯冲下去,没人感谢,没人回头。直到卡米尔跳进下去后才回身伸出了手。 “我要等我儿子。”田教授用粤语说完后,拉上了门。 他精疲力尽的坐在地上,看着墙上的条例。 “第八条:患甲类传染病、炭疽死亡的,应当将尸体立即进行卫生处理,就近火化。患其他传染病死亡的,必要时,应当将尸体进行卫生处理后火化或者深埋……” 这回,没人能火化我的儿子,也没人能深埋他了。 这里下去,沿着下水道就能进入香港一座封闭的林中墓场。 那里,DHP深埋过无数的尸体。那里,也能进入香港。 门外的喊声化为哀求,抽泣。田教授静静的听着,他要等待声音变成痛苦的哀嚎。 田教授用尽力气撑起身体,来到挂式电话边。 “程仁杰,负四已经失守。你们立刻在楼梯建立防线。不要下来了,请不要滥杀无辜。切记,一定要拿到我手中的录音,那是人类的希望,我确定。” 好了。为儿子活下去的铺垫已经做完了。 他挂掉电话,拉开了滑门。卡米尔他们应该已经跑了很远了。 一切完毕后,他将录音笔放到了桌上显著的位置。 香港大学玛丽医学院的恩师曾告诫过:“不要放弃任何一个病患,知道他死亡。” 我的儿子没有死,政府怎么能放弃? 他来到防化门前,听到了门外痛苦的哀嚎。 儿子就在门外,他正在进食。就像十几年前他坐在餐桌前,妻子和自己看着他狼吞虎咽一样。 田教授回头看了眼录音笔,又看了眼敞开的地下通道门,然后转动了把手。 儿子,活下去, 武直掠过宏伟的武汉长江大桥。 波光凌凌的江面上倒映着初升的朝阳。 看到这一切,黄仁康有些伤感。不到一天后,这个美丽的都市将远离安宁。 想到这,他忍不住望向一旁酣睡的老陈,是老陈推测出这个悲伤的信息。这么巨大的压力和噪音下,老陈睡得鼾声四起。 几小时前奓山山洞的实验大厅内,老陈也这样打着呼噜。 许先生将他拍醒后带着他进入一间秘密会议室。 黄仁康,刘夏琳,中南湘雅两名女教授,和年轻的小伙子肖健正在房间里讨论着北三区的事故。 “不管怎样,胡云他们是要死在那了。”黄仁康有些伤心。 “最终我们也没从凤凰身上获取足够的信息。可惜,可惜。”四十出头的细胞学教授张青表达着遗憾。 “活人死了你不可惜,去可惜一个死人。”黄仁康对着张青摇了摇头,他讨厌这种过于理性的女人。 “凤凰算是死人吗?黄所长?”重症医学科的教授艾航宇略带嘲讽的问道。 “那要看你是从什么角度来判定。我对人的定义,不仅仅依托于医学。”黄仁康看着两名四十多岁的女人一阵感慨。 同样是四十岁左右,为什么我的老婆那么温柔贤淑呢? “除了从医学角度判定生死,难道还有别的方法?” “多了去了!”老陈一进屋就打断艾航宇的追问:“哲学,社会学,都对死亡有不同的定义。相比之下医学的判定就显得小儿科了。” 艾航宇和老陈早打过交道,知道他嘴厉害,于是不再言语。 “我们分三批撤离。”许先生坐下来,直奔会议主题:“一路前往广东,一路前往四川。你们六人合成最后一路。” 黄仁康环视桌子周围的一圈人。细胞学权威,医学权威,病毒学权威…… “肖健,你是学什么的?”黄仁康看着自己唯一不认识的小伙问道。 肖健带着黑框眼镜,穿着T恤和牛仔裤。满脸腼腆的回答道:“动物医学。” 兽医。黄仁康琢磨着这一组人员的配置。 “哪毕业的?”老陈带着很惊讶的语气问道。 “中国农业大学,然后去美国康纳尔维尔医学院……” 两名女教授向肖健投来了敬佩的目光。农业大学拥有中国最好的动物医学科,康纳尔则是世界最好。同时在这两个学校深造过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肖健如此年轻。 刘夏琳用眼角偷偷打量了下肖健。她明白,如果这个团队成立,肖健是唯一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人。 老陈虽然心中也很敬佩,但脸上还是装作惊讶的样子:“农业大学不是种地的吗?” “行了,你就闭嘴吧。”黄仁康将话题拉到了正规。 “许先生,咱们这个团队似乎有些不合理,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嗯,是不太合理,我带的研究生不能加入,一个本科美女竟然坐在这里。”老陈打了个哈欠。 刘夏琳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腼腆的样子和肖健一模一样。 “黄教授,我们自有我们的安排。总之,各位将组成一个团队。”许先生没有理会老陈。 “剩下的人呢?”黄仁康想起实验室休息的几十名学者。 “剩下的人留守在这里,等待通知。” “等死?”老陈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 许先生抬眼望向老陈,表情有些僵硬:“陈教授,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坐标知道了,对空导弹准备好了,主席都说胜卷在握,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做研究挺好的,撤什么离呢?” 黄仁康捕捉到了许先生眼神刹那的游离。 “许先生,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能不能明说?”黄仁康焦急的问道。 “打不了电话,上不了网,也阻碍不了无线电吧?”老陈咄咄逼人的盯着许先生:“国家安全部全球情报网都是吃屎的?什么都一无所知?” 许先生将游离的目光收回,眯缝着眼打量了下老陈。 “早听说‘黑发双杰’是国家的骄傲,今天看来,名不虚传。”几秒后,许先生的眼神转为柔和。 中央急急忙忙的宣布“春节计划”,引发了社会的动荡。接着公布陨石坐标,摆出必胜的姿态。而此时…… 变化的太快了。 黄仁康实在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许先生,能给个解释吗?”黄仁康追问道。 许先生依旧盯着老陈“黄伯向凤凰注射炭疽时,她的嘶喊你听到了吗?” “没。”老陈回道。 “我们对音频进行了分析,她最后对黄伯发出的吼叫并非毫无意义。” “你是指她大脑被病毒侵蚀之后吗?”艾航宇问道。 “是的。她的各项指标均显示她已经不是正常‘人类’后。” 老陈探了探了身子,用手指轻轻敲打的桌面。他压低了声音:“她说了什么?” “她说,”许先生顿了顿,也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求求你,杀了我。” 刘夏琳只觉得鸡皮疙瘩从臂膀蔓延到全身。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开始回忆直播时凤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那一阵低吼。 那声音就像喉管中正煮着碎骨火锅。随着喉管的搐动,碎骨在滚水上翻腾着,撞击着,跳跃着。 那是人类不可能发出的低吟。 “那……”张青稳了稳情绪,拉回到最初的话题:“她是人吗?” 黄仁康回忆着视频直播时的画面。 狰狞的面孔,低沉的嘶吼,血红的双眸。 “既然她能说话,那么她应该还是人吧。”艾航宇自言自语着。 “凤凰现在怎么样?”老陈问道。 “信号中断,我们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许先生眉宇轻颤了一下。 黄仍康再次捕捉到了这一细节。 看来中央对我们隐瞒的事还真不少。 反向连通网络。这是技术上能做到的。尤其是三号航站楼那间保护领导人的房间。想要知道那里后来发生的事,易如反掌。 “有没有可能,凤凰体内含抗体?”老陈似乎有些激动,他取出香烟的手都在发颤。 “我们不确定。”许先生恢复了冷静的腔调。 “这和我们撤离有什么关系?”黄仁康将对政府的质疑抛在脑后,他知道他的第一目的是什么。 “中科院,将三号楼带去的残肢进行了试验。”许先生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昨夜,北京天津大连等动物园的动物抵达中科院。他们进行了实验。” “都有哪些动物?”肖健提起了兴趣。 “恒河猴,大猩猩等灵长类。” 老陈大口抽着烟,丝毫不顾及不断扇开烟雾的艾航宇:“猕猴不代表所有猴,为什么选它?还有,‘等’里面有没有矮黑猩猩?” “有。”许先生回道。 “西部大猩猩呢?” “他们希望有,可惜动物园没有。”许先生不得不敬佩老陈敏锐的思维。 黄仁康这时才想起了老婆垫在桌角的那本《自然》杂志。他的学生特意从美国邮寄给他,期盼获得恩师的赞许。 那本杂志封面故事便是学生刘为民的研究成果。他联合亚拉巴马大学和阿特里斯.H.汉实验室捕捉到了西部大猩猩体内的恶性疟原虫。这是世界级的发现。并且他们团队使用了最先进的技术——无创技术。 “矮黑猩猩,大猩猩,西部大猩猩均是疟疾中恶性疟原虫远古的宿主。”说这句话时,黄仁康故意抬高声调。 他显然感觉到自己的学识已经跟不上老陈。但还是要卖弄一下。 科技每天都在进步,老陈一直都在学习,而自己早已习惯安逸。 黄仁康扶着头,回忆着几十年前背的滚瓜烂熟的一篇篇论文。 “中科院往动物体内注射疟疾,然后注射Z病毒。还是直接注射Z病毒?”老陈问道。 “我不清楚。”许先生显然不打算继续被询问下去:“总之中科院告诉我们该病毒暂时确定只会感染人类。要知道,大猩猩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 终极宿主。病毒最终的归宿。 黄仁康听到这,终于明白了。 中科院在确定人类是最终宿主…… 一旦人类被判定为最终宿主,只要隔离成功,敢于杀人,那么病毒就可以被彻底毁灭。 黄仁康悄悄观察老陈的表情。 中科院和老陈的推测相驳。 老陈推测人类是扩大宿主。一个是病毒的终点一个是病毒新的起点。 到底谁对呢? 老陈正闭着眼睛,沉思着。 “中科院要求我们对南方动物进行同样的实验,因此这里的工作要转到户外。”许先生说完后,环视了众人。 “撤离。”老陈悠悠抽了口烟:“你用的词是‘撤离’。可这叫转移。” 张青和艾航宇也被老陈的敏锐折服,俩人似乎忘记了令人厌恶的二手烟,欣赏的看着老陈。 “陈国康教授,我说的这两个情况你能分析出什么吗?”许先生微笑着。 老陈将烟按灭在桌子上。 “变异后的凤凰能说话,那说明两个可能,一是凤凰体内有抗体,能阻止病毒完全吞噬大脑,部分脑细胞还能正常。二,就是病毒吞噬大脑后,人类依然有一定意识…” “那是好事啊!”刘夏琳忍不住插话。 黄仁康也很赞同。如果丧尸有意识,也许就会有情感,有情感也许就能停止杀戮。 可是从各国传来的所有视频里,实在没发现“有意识”的丧尸。 “如果有意识……就有可能会思考。”肖健小声的说道。 “如果会思考。那么……”老陈说到这,停了下来。 黄仁康从没见过老陈如此严峻的脸。 如果丧尸能思考…… 黄仁康不敢往下想。 许先生似乎对此并不惊讶,他继续试探着老陈:“那中科院的试验呢?” “他们在判断该病毒是不是人畜共患,人是不是最终宿主……”老陈意味深长的望向许先生。 黄仁康知道。一旦Z病毒能传染动物,那么它就成为了疟疾,成为这个一亿年前就存在的死神,成为这个折磨人类至今依旧无法消除的梦魇。 如果一旦人畜共患,即使丧尸死绝,它也会隐藏在某一个动物,或者某一只昆虫的体内。 人类,将永远不得安宁。 “准备持久战。”老陈理解了撤离的含义。 许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许先生。”黄仁康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任务,他说道:“我们这一路人,要去哪?” “和我一起,回北京。”许先生站了起来。 是去,不是回。黄仁康一边想一边跟着站起。 “我不会去。就算病毒蔓延江城每一个角落,我也要在我家人身边!”黄仁康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当然。”许先生笑了笑:“你可以先接上你的家人。你们有十分钟时间准备。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撤离的行动。”说罢许先生走出了房间。门外守候的士兵立刻立正,向他敬礼。 “那他们的亲属呢?”黄仁康在屋内向外喊道。 “还看不明白吗?这里是两个寡妇和一个单身汉。”老陈咧着嘴冲着两名教授乐着。 “寡妇和未婚还是不一样的。”一直单身的张青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类玩笑。 艾航宇恶狠狠的瞪了老陈一眼。她是货真价实的寡妇。 黄仁康同情的看着刘夏琳,这孩子双亲并不在武汉。 “喂。”老陈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就算是持久战也不需要离开武汉,对吧?” “那你说为什么?”黄仁康问道。 “这不是废话吗?”老陈挤了挤眼,向门外走去:“中央放弃了武汉。” 几小时后,直升飞机缓缓下降。黄仁康强打着精神,逼着自己记下这个城市的点点滴滴。也许,这是最后的记忆。 不管许先生说了什么理由,他更愿意相信老陈的推断。 武汉,将被放弃。 周穆成经历了人生最漫长的一个清晨。 四点,他就站在了取款机的队伍里,当时距离取款机仅仅100米。2分钟后,前方传来噩耗——钱取完了。 十五分钟后,他跑到了梨园南街上的另一家银行,虽然队伍已经长达一站路,但他满怀希望。因为守护在一旁的军人告诉他运钞车刚刚来过。 一个小时后,周穆成距离取款机仅仅10米时,钱又被取完了。 此时,周穆成颓废的坐在路边的台阶上。 他点燃一支烟,尝试驱散自己辱骂政府的冲动。 这一根,他抽的很细心,很充分。他要确保每一根烟丝都完全的燃烧,每一口香气都融入肺中。 我还有最后两包黄鹤楼。 周穆成提醒着自己。 透过寥寥升起的烟雾,他观察着路上的点滴。当意识到自己一无是处以后,周穆成将所有的期望寄托在观察上。 梨园南路的主路上,车辆缓慢的爬行。这在北京并不稀奇。 与往常不同的是人行道,和自行车道。 自行车道上三轮车,自行车已经成为了运输的工具。每辆车上载满了包裹,皮箱。一个个骑车的推车的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这种逃荒的景象周穆成从未见过。 他理解他们。若不是自己买了一间屋子,今晨逃难的就是自己。 昨夜凌晨一点,警察叔叔拍开了自己家的门。他们是提着枪进来的。 除了查看住房合同和身份证外,他们还留下了一张《驱逐令》。告示里清楚的表明了政府的决心。 若北京病毒扩散,不满足留京条件且未返回原籍者,将剥夺一切权利,不享有任何福利。同时,将会面临法律的严惩。 虽然没有注明权利,福利和严惩的具体内容,但这也足以吓坏老百姓。 一切权利。 购物权,住宿权,财物所有权…… 甚至生存权。 从床上被揪起的徐若楠当即表示已经和周穆成订婚才免于驱逐。 还是政府厉害,周穆成站在床边一边安抚若楠一边庆幸自己没多带回一个女人。 政府绝对不会给你当皇帝的机会。 往来的行人打断了周穆成的回忆。 “取不到钱啊!接下来怎么办?政府会管我们吗?”一名男子提着菜郁闷的向自己怀中的男友抱怨着。 怎么办?你们都不打算尽繁殖的义务还指望政府管你? 周穆成将手中的已经烧到烟嘴的烟头扔在脚边。他站起身,顺着人行横道迈向菜场。 他真的是迈向菜场。因为每一步,他都尽力避开地上的杂物,浓痰,血迹,和污垢。 路上的垃圾几乎将道路完全覆盖。臭气,灰尘和雾霾,再配合远处火灾产生的浓烟令整个天空犹如末日降临。 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行人要安静的多。他们或面无表情的掩鼻前行,或满脸愁容的窃窃私语。 几名医生扒开路边的垃圾,将一具尸体装入裹尸袋。然后轻车熟路的扔上了一旁的卡车。 看着车上堆积的尸体,周穆成捂住了鼻子。他挪开目光,屏住呼吸让自己远离压抑的气氛。可路上的噪音还是不停刺激他的耳膜,提醒他末日将至。 一辆消防车被困在马路中无奈的鸣笛,另一辆救护车则干脆窜上人行道,用暴力解开了车辆筑造的迷宫。 白天的噪音,和昨夜一样。 警察走后,周穆成被这样的噪音闹的辗转难眠。 整个晚上,天上是飞机的轰鸣,窗外是警笛的咆哮。在这主旋律里还有巨大的枪声,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嚎哭以及徐若楠的鼾声。 周穆成加快了步伐,他想赶在若楠起床前回家。此时真有什么禽兽进屋抢劫强奸,都没有办法通知警察。 昨夜整个中国死了多少人?多少人无法无天胡作为非?周穆成不敢想象。 什么自由,什么法律,什么道德在秩序面前都是一坨屎。 为什么中央不像往常那样掩盖事实,封锁消息,欺骗百姓?假如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更加安全? 周穆成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奴性,赶忙停止了思绪。这年头,就怕别人说自己奴性。 他快步穿过玉桥消防中队的大门,来到菜市场前的道路上。 家里搜出的一百多零钱是最后的家当。假如社会恢复正常,他发誓不会将钱存在银行。 停车场的景象把他吓了一跳,看来民以食为天这句话伸入每个中国人的骨髓之中。 菜场门口摩肩接踵水泄不通,警察和军队层层把守,每个高点都有狙击手的影子。这里的兵力警力远远高于任何一个银行。 几十年前的六月那个晚上的天安门广场也不过如此吧。 政府很清楚中国人造反的最强动力是什么。 “中国历史上每一次农民起义都是因为饿。”历史老师当年的教诲犹如真理。 菜场被警戒线封为三个入口。周穆成老老实实的开始了第三次的排队。 早上九点左右,周穆成终于来到了菜场入口。 入口两边立起海报。左边写的《限购令》和《物价令》,周穆成稍微扫一眼了解了个大概。 右边的牌子设计的更有吸引力。海报中间写了四个血红的大字“直接枪毙”。四个大字外围是一圈发散状的黑线,每条黑线的尽头是一个个单词:造谣,传教,抢劫,插队,拐卖,造假,卖淫,嫖娼,贩毒,偷窃,纵火,演讲,集会,游行…… 周穆成拿起相机拍了个照,存在手机。他主要是给若楠看。他自己很清楚如何避免直接枪毙——做一个安静的宅男。 周穆成进入了附近最大的菜场。 方形的菜场布局相当合理。四周都是店铺,里面卖各种肉类和各种佐料干货。中间是几条十几米长的水泥台,往常上面布满了水果和蔬菜。菜商就在水泥台后,出售自己台前的食材。 但今天,店铺全部关门,卖菜的台面也只有五家。 周穆成被分配到最左边的一家,他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拍到了水泥台上。 “阿姨,您看我这些钱能买多少您随便给。” “今天这货是政府配的,我也赚不了钱,你别超重就行。” “阿姨,我家有五口人,我求求您了。” “那就让五个人都来排队!” “阿姨,我求求您……” 阿姨虽然有些不耐烦,但周穆成英俊的相貌让她不忍心太凶狠。 “小伙子,这里只看人头,身份证检查也不记录。你可以反复排队,反复买,知道吗?” “阿姨……” “小伙子,中国的法律法规总会找到漏洞的,只要你别撞枪口。动动脑子,钻钻空子,饿不死。赶紧选吧!”阿姨嘟起嘴指向远处的狙击手。 看着阿姨为难的表情,周穆成放弃了。 按照限购重量的要求,他全部买了米,放弃了水果蔬菜和肉类。 在警察的注视下,周穆成提着米走向惟一的出口。 拨开菜场出口的门帘,周穆成压抑的心情有了稍许释放。他忍不住笑了笑,体验着大明星出场的快感。眼前的粉丝着实热情。 封锁线外的人群纷纷伸着脑袋向他招手。他们每个人投来的目光都充满崇拜和期盼。 这种情形周穆成见过。他每次从地铁站走出时,几十名黑车司机也是带着这样的眼神向他招手。 “帅哥,要米吗?”“要肉吗?”“皮蛋要吗?”“柴米油盐?”“板蓝根阿莫西林?”“狗肉要吗?”“办证吗?” “办证?”周穆成忍不住回了句。 “住房合同,房产证,暂住证,学生证,身份证军官证,要吗?”这名阿姨压低了声音。 周穆成赶忙四周张望了下,然后瞪大了眼低声说道:“大姐,这是要枪毙的!” “哎呀,大街上给你办肯定枪毙,躲家里给你弄好谁有功夫查?你瞧警察忙得,还有功夫管这个?你要不要,五千一个,和真的一样!” 周穆成用手对着阿姨伸了个拇指,然后向前走去。 无论发生什么,总有不怕死的。 突破了第一批粉丝,周穆成迎来了第二批。 “小伙子,”一名大爷直接过来搂住周穆成的肩膀:“美国玩完了,小米加步枪能赢?不能赢!政府说话靠得住?靠不住!” 大爷一边自问自答一边将周围其它试图靠近的粉丝扒开。 “就算僵尸解决了,狗日的不会乘机侵略?老毛子会不会趁虚而入?当然会!你说你怕不怕?怕!我这里有开刃的大刀,有大铁锤,有日本刀!小伙子,你可以去我家里选,十八般兵器样样齐,随便你挑,一样2000,你看如何?” 周穆成对这样热情的粉丝充满反感。他挣脱了大爷的手,逃出了第二批粉丝的围堵。 接着,他碰到了第三批。 这场景,他也似曾相识。 当年就是这些“园丁”手中的光盘教会了他小鸡鸡的其它用途。 抱着孩子的几个大妈悄悄向他走近,低语道:“要硫酸吗?香蕉水?”“拼车出城,一公里只要50元。”“有地方住吗?来我家一千一天,就说是我干儿子。”“帅哥你单身吧?收女人吗?你包吃住一口价拿走。” “不!”周穆成愤怒的回道。 物是人非,当年的园丁已经沦落成人贩。 好不容易突破重重阻拦后,周穆成掏出了身上的钱细细数了数。 还能买点东西。可是买什么呢? 他抬头四顾。 远处的大叔大妈还在拦着买完菜的行人,近处几名男女腼腆的坐在马路牙子上。 这几个男女显然要谨慎的多。周穆成细细观察起来。如果手中的钱买不到吃的,起码要买点武器。 对人的观察力。是周穆成的特长。毕竟人物观察练习和观察生活是自己大学的第一课。 有人能搞到枪吗? 周穆成眯缝着眼,寻找着目标。 “手机换大米!”“高价收盐收糖!”“黄金,白银,玉器了啊!”推着小车的商贩此起彼伏的叫卖着。 终于,周穆成锁定了一个穿T恤的长发男子。 “卖车吗?”这个长发小伙子在路边对着来往的行人焦急的询问。 “你有多少现金?”一名路人似乎有意。 “以物易物,我有食品。” “做梦呢?妈的就几天的事,还真想发财致富?”路人啐了一口,大步离开。 青年男子不但没有生气,反倒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目送路人离开。 他怜悯的目光就像目送一个将死之人,这让周穆成觉得奇怪。 他顺着男子的长发向下看去,T恤上的三个字母,引起了周穆成的注意。 HAM 我见过这个词,我见过…… 他下意识的掏出手机试图百度,结果想起连不上网。哎,下一个词典到手机该多好啊! 突然,长发男子从裤腰带里抽出了对讲机,低语了几句。 周穆成拍了拍脑袋,他想起来了。 “朋友,你卖什么的?”周穆成大大方方的向男子打着招呼。 “我卖的东西多,你有车运回去吗?”长发男子收起对讲机搓着手。 周穆成拿出了口袋里的车钥匙,将大众标志放到亲年眼前晃了晃:“我就一破宝来。” “宝马保时捷我还没兴趣,卖吗?” “看值不值了。” “跟我来。”男子说完后起身向一边的小道走去。 周暮成大步跟上。 小巷里,又是一番风景。 一名老爷子站在凳子上高声发表着演讲:“…革命的新阶段到来了!面对日本的袭击,那些平常飞横跋扈的走狗汉奸们,此时竟然扭捏起来……” “地狱装不下,死人就来到人间啦……”脸上蒙着纱布的老太太拉住周穆成的胳膊:“地狱无门,天堂无路,你惟一的出路就是跟随真正的主,全能的主……” “放手啊!”周穆成推开老太太,小跑跟上了青年。 拐了几个弯,两人来到了小巷里的一间小卖铺内。 “烟,肉,菜,米,油盐酱醋……”一进屋,长发男子拉上了身后的卷帘门,指了指摆满香烟的柜台。 “我要点肉,还要一条最便宜的烟。”周穆成拿出剩下的几十元,拍到了摆烟的柜台上。 长发青年摇摇头。 “取款限制,我就这么点钱。” “以物易物。” “什么?” “以!物!易!物!”长发男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周穆成盯着男子回味了半天。 人类经济秩序的退化速度要比进化快得多。 “好!除了车,你要什么我都给!”周穆成拿回了桌上的钱。 “我就要一辆车!”长发男子指了指周穆成口袋里的车钥匙。 “朋友,车不能给你。不过别的都可以给你。” 周穆成将手中的米放到地上,然后掏出了手机:“苹果手机。”接着,他拔下手表:“海鸥手表。” “兄弟,你他妈这是坑我吧?刚才不是都说我要车吗?”长发青年对周穆成突如其来的行动有些无奈。 “我钱包时蔻驰的,你拿走,还有外套是ZARA的,我皮带也是名牌,叫地搜什么的,一千多,我靴子天伯伦的……”周穆成拿出了钱包,开始脱衣服。 “兄弟……你别脱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的车。” “你要车干什么呢?火车飞机不更好吗?”周穆成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停下了解皮带的手。 “我带的东西多,今天中午就要走。” “着什么急?你还真以为《驱逐令》有效?几百万人滞留北京,政府能杀干净?”周穆成使用了嘲讽的腔调。 “呵呵,”长发男子冷笑了两声,他鄙视的看着周穆成:“哥们,你不懂剥夺权利和福利这句话的分量吧?” “笑话,政府能怎么样?” “不出示粮票多少钱都买不到东西,不给外地户口提供食品和水,没收你的土地,查抄你的家产,用户口限制迁移的自由。” 周穆成无动于衷的看着义愤填膺的男子锤着桌子。 “粮食放在公社烂掉也不给你吃,随便加个罪名直接拖出去枪毙,逼男的下农村种地,逼女人嫁给山区,强抢民女给高官儿子,搜刮财物让官员享受富贵。哥们,你告诉我,哪条政府没做过?” 周穆成当然知道历史上一幕幕惨剧。但他还是用一种无知的目光看着青年。 “人权斗士美国都开始屠杀了,其它国家还有什么顾虑?只要需要,他们有什么不敢做?” “朋友,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总不能逃出中国吧。你打算去哪?”周穆成装作很关心的样子问着。 “大连。” “你是大连人?” “我是成都人!我去大连是要为偶像服务!乱世到来,没有一个伟人领导,我们死无葬身之地!”长发青年握紧了拳头,像宣誓般望向半空。 “什么偶像?哪个伟人?”周穆成轻声试探着。 长发男子嘴张到一半硬是把那个名字咽了进去。 “我就问你卖不卖,不卖走人!”青年来到门边,做出了逐客状。 “二手宝来,三万你拿走。” “以物换物。我没现金。” “一点肉一点菜换一辆车?万一北京毫发无损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不可能。”长发青年声音不大,但言之凿凿。 周穆成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他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火腿族认为北京将亡。 “朋友。车我可以卖你。但我既不要钱,也不要食物。”周穆成打听完男子的目的后,一个接一个收起了放在桌上的东西。 “春节行动已经延期。守着小食品点,高价卖出点零食,发笔横财到了限期再走多好。何必如此匆忙?”周穆成收好钱包手表后,摸了摸桌上的车钥匙。 长发男子听着周穆成话中有话有些不自在。他撩了撩头发,露出了黑色的耳钉。 周穆成看着男子的举动,心里有了七成把握,他加重了口吻:“这个时候的任何违法行为都是罪加一等。”周穆成指了指男子胸前的字母:“HAM我知道,这个时期你们一定被要求完全停止活动。” 长发男子用手盖在了胸口,他表情有些慌乱。 “你应该知道非法电台在这种时刻使用是什么后果吧?” 周穆成一边说一边琢磨着接下来的话语。 “我会呆在北京,我一家四口都不会离开。万一北京真出事,那到时候路上的车我可以随便偷,所以请放心。” 周穆成拉起青年的手,将车钥匙塞到了他的手中:“我用车,换你获取的信息。你到底打听到了什么事,为什么急着离开?你只要告诉我,车归你。反正又不过户,万一社会恢复正常,我也能要回来。我一点都不觉得亏。” 长发青年握着钥匙,相信了周穆成真挚的目光。 “我是HAM。你说的没错。我的电台是注册过的,前几天政府在无线电发布了新的规则,要求我们全部停止使用,不得干扰政府信号,否则杀无赦。”长发男子将钥匙放入口袋:“但我可不是一般的业余爱好者。” “你听到了什么?”周穆成对这个青年有了些许崇敬。 这青年是无线电界的黑客。 “带我去你车里,我全部告诉你。” “一言为定!” 周穆成拿了两条黄鹤楼和几捆青菜一提肉走出了小巷。 此时,乌黑的浓烟遮盖了整片天空。 “三号航站楼的大火应该快被扑灭了吧。”长发青年仰望着天空。 “那里失火了?”周穆成问道。 青年没有回答。 两人并肩到达小区门口时,一辆装甲车停在大门前,军人正将两名男子压进车。 就在车旁边,那条小区里长期晃荡的流浪狗正在哀嚎,两名流浪汉将它压在膝盖下,用石头砸向它的头。 周穆成移开目光,他引着青年走进小区。 小区内,长发男子说道:“记得当年四个日本人压着一千中国人前往刑场然后屠杀的事吗?” 周穆成点点头。这个故事他听过,只是一直不知道真假。 “这里也一样。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动手,这些军人算得了什么?”青年拿出钥匙,不断按着开锁键。 “病毒算个屁?今天菜场门口,一个父亲拿女儿换了一辆车。还有我几个哥们,加入了刚成立的帮派。”顺着滴滴声,青年找到了周穆成白色的宝来车。 “这还是首都。其它地方乱成什么样你想都想不到。”青年来到车前,仔细的检查轮胎。 “很快。这里将成为地狱。我可不想在这里见证人性的黑暗。” 装甲车里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响。周穆成被吓的哆嗦一下。 他擦了下额头的汗,握紧微微发抖的手。 我真的能保护徐若楠吗? 浓烟从天空滑过,几缕阳光照在周穆成的脸上,他刚欲抬头看眼太阳,新的黑烟又盖住了天空。 这哪里像人间? 周穆成想起了那个可怕的传教者。 地狱已经满了,死人便来到了人间。 每个政权,其实和人一样。它都有它的幼稚期,成长期和成熟期。” “总理,您不会拉我来聊政治吧?您知道,我对这方面一无所知。” 并且极为反感。 “美国也才两百多年历史,不是吗?他们废除奴隶制也就一百多年。那时的它们不也就是个孩子吗?” “总理……” 总理抬起手,制止了钱启明的打断,继续说着: “我们推翻封建制不过百年,新中国也不到七十年。一个孩子,难免会犯错,难免走些弯路。这就是登主席所说的摸着石头过河。” “总理,我不明白您找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请您明说。” 总理撑着窗沿,遥望着戒备森严的天安门广场。他手中那份大牛皮信封上写着巨大的两个红色大字——绝密。好一会儿后,他轻声问道: “钱院长,你恨我们吗?” “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钱启明吓得一惊。 “你恨政府吗?”总理依旧望着窗外。 虽然这条人民大会堂顶层的走廊上空荡无人,但钱启明觉得无数个枪口正指着自己的后背。 “是党养育的我,是党栽培的我,政府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我怎么可能……” “你是被钱先生养育的,是被钱先生栽培的,至于你的母亲嘛……”总理转过头,望着钱启明的眼睛:“是被国家害死的。” 钱启明只觉得脑袋一嗡,几乎晕厥。 那些封存的记忆被总理尖锐的眼神轻易开启。 他想起了母亲最后的话语,姐姐最后的神情。 自己什么都不曾忘记。 …… 那时,即使在母亲怀抱里,也是煎熬。 狭小破旧的房间里,母亲紧紧抱着自己。姐姐则坐在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 钱启明记得那时宿舍楼每一户人都夜不能寐。可没有任何一家发出任何声响。那段日子,宿舍楼静的犹如坟场。 坟场里的每个夜晚,活人们静坐在家中,等待审判的降临。 咚!!! 咚!!! 咚!!! 春雷一般的敲门声,惊的自己从半梦中醒来。他惊慌的坐起,抱紧母亲。母亲将温暖的手轻轻盖住他的耳朵,凝视着正门。 姐姐悄悄指了指一边,示意着敲门声的方向。 很快,门外传来了女人的嚎哭,男人的怒吼,和红卫兵激昂顿挫的口号。 女人的哭声一直持续着,男人的怒吼则渐渐的虚弱,渐渐的单薄,直至成为新的哭声。 当所有的声音消逝后,钱启明在母亲摇晃的臂膀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响彻云霄的砸门声再一次响起。而这一次姐姐只是扭过头,用一种绝望的目光望向自己。她的手,没有指向任何方向。 钱启明记得母亲最后说的那两个字。那句简单,平静,麻木,空洞,不带有任何情感的两个字: “来了。” …… “所以,”总理转过身体,面对面的站在钱启明的身前:“你恨政府吗?” 钱启明垂下的双手微颤着,他两次试图抬起手扶一扶眼镜都失败了。 “钱院长,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总理,而是一个比你年长的大哥。你可以说出你的想法。我绝对不会为难你。”总理眼镜后的双眼充满了柔情,在某一霎那,钱启明心中的防线几乎被这目光摧毁。 这,是一个圈套。就如同当年鼓励钱先生提意见一样。 “总理,我记不起我的母亲了,我只记得我是一个孤儿,其它的我不想知道。”姐姐那绝望的眼神和总理柔情的目光重叠在钱启明的眼前。 “那你总记得你父亲吧?”总理的声调犹如催眠。 …… “萧光炎,1920年出生于日本,祖籍福建福州,后移居美国。1942年毕业于坡摩那大学化学系,1945年获得芝加哥大学研究院物理化学博士学位,后任芝加哥大学化学系助理研究员,冶金研究所研究员,美孚石油公司化学师。1950年回国,在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担任研究员。记住了吗?”钱先生摸着钱启明的头说道。 “记住了。” “背一遍。” “萧光炎,1920年出生于日本……”钱启明操着幼稚的嗓音重复着父亲的话:“……担任研究员。” 钱先生满意的点点头:“记住。他,也是你的父亲。” 钱启明懵懂的点着头。 “不要告诉任何人。”钱先生嘱咐着。 “不要告诉任何人。”钱启明重复道。 …… “记得吗?”总理追问着。 “总理,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就没想过调查你的身世吗?”总理握着绝密信封的手背到了身后。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是钱先生从孤儿院挑来的孩子。我是路边被遗弃的孤儿,没人知道我的父母。” 总理的目光仔细的观察着钱启明的脸。他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个天才。 钱启明迎着目光:“难道您知道我的父母?” “如果不了解你详细的背景,会让你坐上这个位置吗?”总理叹道:“钱院长,你是罕见的天才。政府一直隐瞒你的身世,就是为了你能全心全意的工作。但今天,我要向你坦白。当你还是母亲怀中的婴孩时……” “总理。我说过了。我不想知道。” “你已经猜到了,对吗?” 钱启明微颤的手平静了。他扶了扶眼镜:“您铺垫了这么多,我能猜个大概。四清?文革?是吗?” 总理将手中的信封双手递了过来。 “这是你的身世。你可以看看。” 钱启明将信封推了回去:“总理,如果您希望我退出岗位,您不妨直说。我已经快五十了,能有今天的成就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不想知道你的父母?”总理有些诧异。 “我的父亲姓钱。如果您信封里写的是政府幼稚期犯的错误,我想现在不是我该了解的时候。”钱启明坚定的回道。 对视了半晌后,总理点了点头,收起了信封。 “以你的身世,根本不可能进入国家核心位置。你是依靠钱先生,和你自身的才华才走到今天。我相信你不会让钱先生失望。”总理的目光和语气恢复了常态:“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我知道。不过病毒的最新信息我们只通知了最高层。这么快传出去,肯定是有人泄露。所有军方高层我们都在调查。至于中科院这些科学家,我们也不得不防。” “我院对病毒并不了解,也不从属于中科院。” “钱先生担任五院院长时就带着你,怎么说也和中科院能扯上关系吧。” “但是总理,病毒的情况我真的一无所知。您总不会怀疑我……” “我并不怀疑你,但毕竟你们科学界也互相熟识。” “究竟有什么新的信息?” “那个年代,至少我们团结。无论方向是对是错,团结便可无坚不摧。可是现在……”总理似乎顾左右而言他。 “总理,如果您不方便说,就别说了。我还是做好己的工作。” “既然叫你过来,自然要和你明说。” 总理扶了扶钱启明的肩膀:“病毒你不了解,我更不懂。我只能引用曾毅老先生的原话‘这个病毒带有智慧。’请跟我来。” 总理和钱启明并肩漫步在走廊中。钱启明看见窗外一架直升机落在广场中,几个军人正从飞机上抬下一个坐轮椅的老人。 “无数艘船舶进入我国海域,赵胜正在竭力防守。” 钱启明想起了昨天会议室那个一身蓝装的海军总司令赵胜。他要比二炮那个高金礼貌的多。 “俄罗斯南部军队聚集。他们说是防止蒙古难民入境。你想想,蒙古被陨石袭击后,往北跑不掉会往哪跑?虽然没有言明,但我们和俄国已经心照不宣,蒙古将会成为瓮中之鳖被我们两国扼杀在本土。朝鲜和韩国已经进入战备状态,战争随时爆发。当然,这次我们希望他们能打起来。他们打起来我们东北压力就小得多。至于西部,印度的首批难民已经在争议区驻扎,他们搭起了帐篷甚至砍树造屋。现在集团军的枪炮还可以阻止他们前进,但一旦有丧尸从印度追来,几亿人将拼命涌入西藏,后果不堪设想。” 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不就是配合二炮,中航击毁陨石吗? “越南拿南海岛礁作为交换,要我们提供坐标。我们给了一个假的,说河内以北。” 看来越南人会疯狂的往老挝和柬埔寨迁移。只是,病毒结束后,中国怎么向越南政府交代呢?钱启明懒得往下想。 “国民党昨夜表达了回归的意愿。今天早上被我们拒绝了。” “什么?”钱启明停下了脚步,张大了嘴。 总理笑了笑,示意钱启明继续走:“如果台湾知道自己遭袭,他们会往哪逃?” 显然,大陆是最近的庇护所。 “我们是不是要负责接负责送负责吃住?甚至要派兵去台湾救助?你说我们怎么办?告诉他们坐标他们就要来,不告诉他们坐标,一旦恢复和平,他们的心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台湾又只是个岛,谎报位置也没有任何意义。况且,我们怎么知道身边没有另一个‘少康’?” 钱启明对总理的话一知半解,但他也不想多问。他庆幸自己不懂政治。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总理没有往下说。不过钱启明也猜得到中央的决定,这是解决台湾问题的唯一办法。 “总理。这些事和我的工作似乎……” “这是外患。外患五千年来没有战胜中国一次。”走廊尽头的大门前,总理停了下来:“钱院长,内忧才是中国自古以来唯一的敌人。” 钱启明停在门前。他意识到门一旦开启,他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有名教授将染毒死尸带入香港。结果死了多时的尸体竟然复活了。死尸正在香港岛扩散病毒。大量的难民逃往新界。这是中国第一个沦陷区。” “明早的陨石还会落下……” “是的,不过我们早就封锁了香港。这还不是我说的内忧范畴。” 还有更严重的吗? “政府不断的发布公告,发表演说,试图稳定民众情绪。但内部还是有人泄露了病毒的能力。”总理停了下,深深的叹了口气:“新疆,西藏出现大规模动乱。除了少数民族以外,汉族也趁机兴风作浪。警察和军队已经快支撑不住。除非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否则动乱将向中原蔓延。” “还有呢?”钱启明知道使用大规模武器能解决的问题现在不叫问题。 “邪教,犯罪分子和所谓的黑社会帮派等势力正在扩大。这一点和美国倒是一模一样。这些人隐藏在平民之中,令人头疼。但这还不足以令我们畏惧。” 钱启明发现总理的手竟然如刚才的自己一般微抖起来。 “钱院长。”总理强压着怒火,一字一句的说道:“中国出现了政变。” 钱启明想起了总理刚才的试探,背上渗出一阵冷汗。 “几名政治犯,前往了东北。他们联合那些被监禁和遭处决官员的子女试图成立新的政权。” “怎么可能?越狱?” “越狱?他们几乎是被抬出的监狱。” “怎么可能?难道没有军队制止?” “就是军队抬出的监狱。” “怎么可能,每一届领导不都把军队领导换成自己人吗?我们还会出现政变?” 总理笑了笑:“你不会以为中国就一股势力吧?陆四时登家大权在握为何调不动部队?汶川总理不也调不动吗?前几年军警对峙的事你不知道吗?人家国外政变是外部势力渗透,我们这是窝里斗。” 钱启明摇了摇头,总理说的这些事他都不了解。 “除了辰,凳,波,枉等老家族,新的势力也辐射到各个领域。别说这些仅存在几十年的势力了。就算几百年前的势力如今也影响着国家的方方面面。你家后院那座山上的王爷墓还记得吗?是不是永远都是绿柳成荫,一尘不染?” 钱启明当然知道那占满半座山的王爷墓。 “你以为地方领导只想迁汉人的墓建房,而不想迁满人的墓?不是不想,是不敢。那些墓地总有人暗中资助,总会派人打扫护理。你看看政府的任何机构任何部门,哪个高层没有满族人的身影?几百年了,这些家族还占据着国家最核心的位置。更何况建国后家族?要知道,江山可是他们打下的。” 钱启明半知半解的点着头,他一时无法完全消化总理的言语。 “你以为我们能把这些家族全都连根拔起?你以为他们允许我们一家为大?每一架战机,每一艘军舰,每一杆枪每一颗子弹身后都有一个家族的身影。”总理此时几乎是自言自语的抱怨: “维稳,维稳,维的是什么?谁吃饱了撑的和中国全面战争?维的不就是自己吗?哪一次大规模动乱和游行没有我们自己的势力支持?哪一次重大决策不是需要所有家族的默许?钱院长,你以为抓一个官那么简单?别说他们,就说你们科学界。中科院文革被逼死了两百多人,他们的学生亲人有几个还在国内?就算在,我们能不设防吗?我们敢用吗?” 总理的手随着话语来回挥舞,与其说他在诉说不如说他在发泄:“在中国,家族是最强大的集团。你在任何一个科学会议上,只要亮出你‘钱’字打头的姓氏,谁不对佩服三分?假如你的父亲钱先生被政府折磨致死,最核心的位置我们敢托付给钱家后人吗?如果你杀父仇人的子女登上高位,你会鼎力支持?这就是家族!我们这届常委都没有儿子所以我们才敢多做一些!可是……” 钱启明赶忙打断了越来越激动的总理,他对这些政治一点兴趣都没有:“总理,那些逃犯我们无能为力吗?” “哎”总理缓了口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假如不是内部有人为他们铺路,我们还可以阻止,但现在……” “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很复杂,以后再说吧。总之他们不但有了叛军的支持,还被百姓夹道欢迎。这个时候,任何聪明的家族都会拖延时间,等待本届政府的成败。” 夹道欢迎?有可能吗?钱启明清楚中宣部的能力。那些名字已经臭了,百姓真的会夹道欢迎? “秩序的社会,稳定的政府,才能让这些见风使舵的人安定下来。可一旦政府摇摇欲坠,他们就蠢蠢欲动了。这一天,我突然理解了很多事,尤其是毛时代的事。” 钱启明控制着面部肌肉,忍住了厌恶的表情。 我是一名科学家,我无法理解那些伟人的行径。 “我们已经摇摇欲坠了吗?”钱启明转移着情绪。 “是的。”总理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军方有人泄露了我们的军事计划,学者泄露了病毒的新发现。” “什么发现?” “对不起,钱院长。过多的我不能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两点。今天清晨,美国航母上发现了新的病患。” “美国航母不是一天前就全部……” “病毒的潜伏期有可能和艾滋病,狂犬病潜伏期相同,这么一来数十年以内,人类将不得安宁。这一点,美国也刚刚知道。不过另外一点,美国早就知道,我们才刚刚得知……” “是不是丧尸能奔跑?我听吕国增提过几句。” “奔跑算什么?就算丧尸能持枪又能如何?我们早就知道极少数变异者能奔跑。只不过为了稳定民心我们剪辑了视频,封锁了消息。” 还有更严重的?钱启明屏住了呼吸。 “丧尸能够食用动植物长久生存下去。它们不会因为我们的封锁而自然死亡。总之,它们和我们生存方式正在逐步统一。” 钱启明呆站在原地。他自己对这个句话下了注解: 丧尸不再是垂死的人类,而是另一种可以脱离人类生存的生物。 “这个病毒带有智慧。”自己的前辈,北京工业大学的病毒教授曾毅院士绝不会危言耸听。 “钱院长。在这扇门前,我想问你一个几十年前问过你亲生父亲和钱先生的问题。”总理将对话推入尾声:“你站在哪一方?” 还是空无一人的走廊,钱启明还是感觉到无数的枪口指向自己。 父亲可以选择回国或留在美国,可而我有吗?总理,你也清楚这个选择题只有一个选项吧。 “我想我的选择应该和钱先生一样,为中国效忠!”钱启明回答道。 总理摇摇头:“我换个问法。你愿意为本届政府效忠吗?” “我愿意。”钱启明铿锵有力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总理笑了笑。这自信的微笑让钱启明汗毛直立。他根本就知道我别无选择。 现在,站错队就意味着死亡。 “拿去吧。”总理一手推开门,一手递过那写着绝密的大信封:“我们让你的父亲失望了。但不会让你失望。” 钱启明回以微笑,他再次推回了信封:“从钱先生接走我的那一刻,我就只认定一个亲人。” 总理点点头,将信封收回后推开了门。 钱启明跟了进去。他心中默默的背诵着成年后钱先生告诉他的最后几句话。 “1968年10月5日,萧光炎被关进牛棚。在经过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后,12月10日晚箫光炎服用巴比妥自杀。当天美籍华人甄素慧被拉到化学物理所要求继续揭发丈夫的罪行。四日后,饱受屈辱的甄素慧与女儿萧洛年一同自杀。” 钱启明走进了大厅,关上了门。 人民大会堂中央大厅里座无虚席。这场面就像召开新一届代表大会一般。可和普通会议不同的是,每一条走廊每一个过道都站满实枪荷弹的军人,他们手中的枪口来回瞄准着座位上的人。 钱启明伏在三楼侧面的红漆栏杆上俯视着大厅。他看到了白发苍苍的前总理们,头顶反光的前军委副主席们。以及前主席们。 他看到了纵横政坛几十年的常青树也看到了带着手铐晚节不保的政治家。 他看到了总理口中那一个个家族的长者和子女。 他看到了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 这些人有的打着点滴,有的坐着轮椅,还有的直接躺在病床上。 这是要干什么?誓师?批判?审判?选举? 总理指了指三楼尾部看台,然后在警卫的陪同下向一层走去。 尾部看台上,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让钱启明稍许安慰。 中国所有顶尖科学院的代表们几乎都来了。 无须怀疑,政府遇到的难题一定比总理描述的多得多。 钱启明整了整衣领,抚了抚鬓角。 钱先生说的不错,在这里,学术永远无法脱离政治独立存在。 钱启明整理完毕后,大步走向自己的位置。 无论是福是祸,我都将见证历史。 新世界将在这里开始。而我,没有站错队。 古老的城墙环抱着千年的古都。 郑源秋坐着警车缓缓通过永宁门一侧的通道。 他透过贴着黑色窗膜的玻璃紧张的望向窗外。 最关键的时刻,总是容易出问题。这是师傅的教导。 当整个警车完全穿过永宁门后,郑源秋才松懈下来。他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闭上了眼。 我,进入了围城。 钱钟书《围城》里说过,城里的人想出去,城里的人想进来。 今天以后,只有人想进去,没有人想出来。 一旦西安警备区完全接手西安市,那么清城,立刻开始。 “进城了。”搭档赵崖把着方向盘回头看着专家。 “那就好,那就好。”专家将身边的妻儿搂在怀中,呆滞的望着窗外。 郑源秋没有回头,他依旧闭着眼睛回忆着昨夜到今天的一切。 “宁可无功,不可无过!”这是局长昨夜凌晨演讲的开头语。 “被百姓捉现行的犯罪分子,派人过去。能现场击毙的就直接击毙,罪证不足或者程度不够的带上警车,找个地方偷偷放人。只把那些对社会存在严重威胁并且还没达到处死标准的带回关押。明白吗?” “能详细点吗?”郑源秋在人群中询问。 “电话通讯中断,百姓无法报警。所有警员都在沿路巡逻,我们人手极为不足。遇到拦警报案的百姓一定要仔细询问,不要轻易浪费警力。警局前示威喊冤的能不管就不管,除非他们冲击警局。对于需要侦破,调查的案件,一律只记录不出警。对于犯罪分子已被百姓制服的,再去处置。凶杀案,抢劫案,强奸案,纵火案,拐卖案是非常时期最多的案件。这些犯罪分子如果抓住,当场击毙。如果逃脱,只记录不追踪。至于偷窃,诈骗,斗殴等,不接警,不调查,不追捕。菜场,超市是保护的核心区域。清楚了吗?”局长看着郑源秋,这是他最喜欢的警员。 “明白!”郑源秋对着自己敬佩的局长回答道。 “同志们。时隔几十年,犯罪分子又一次猖狂起来,这一次将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我要你们放下道德观,甚至忘记警察誓言。不要为了少数人的公道影响大局。只要不出现大规模暴动,暴乱,不出现有组织的大型犯罪团伙,我们就是胜利。今天,你们要保护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国家。明白吗?” “明白!”警员异口同声的高喊。 “好!按照刚才分配的任务,立刻行动!几小时后,军队将会接管西安。警员必需服从军队指挥。巡逻警察开枪前,需用无线电向最近军方汇报。另外……”局长再次望向郑源秋。 “负责接人的,下午一点前,必需将名单上的所有人接到四医大!散会!” 车,顺着人群缓缓驶向四医大。车后座的一家子是郑源秋最后接到的专家。 郑源秋眯着眼看了下手表。正午12点30。 起码,进城了。 “喂,你看,什么都学美国。”赵崖指了指高楼上的显示器。 显示器上滚动着字幕:“……一旦病毒入,非政府人员不得在露天出现……” 仰天法则。 郑源秋听局长提过。这是美国德州率先使用的暴力法规。 “什么都学美国的。也不知美国现在怎么样。”赵崖自言自语着。 “也许美国早就发明了抗体,正等着中国灭亡。”郑源秋侧头望着赵崖。 “他妈的。要是这事是真的,老子就退警从戎。” 郑源秋哼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警车停在第四军医大学正门时,几名持枪武警拉开车门,将专家一家接走。 郑源秋拿出笔,在名单上划去最后一个名字。任务,圆满完成。 “呼。终于可以抽烟了。”赵崖点燃一根烟,将车驶向城墙内的新城区总局。 “你父母在城内?”郑源秋问道。 “是的。几辈子都在城内。当年我还想让他们卖了老屋去新区买房。我奶奶死活不同意。看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真没错。”赵崖咧嘴笑着。 我乡下的父母,还安好吗?郑源秋一阵难受。 赵崖感到了自己的失言,赶忙劝道:“万一出现病毒,乡下地广人稀肯定比咱这安全。而且,河南农民多,饿不死。” 郑源秋懒得和他贫嘴。他望向窗外一对步履蹒跚的老人。 早上,郑源秋看到一对老人跪在军车前喊冤。细听了一下才知道是自己子女将他们赶出家,逼老人回老家。 后来,又看见一对男女在路上撕扯。原来这个拥有房产的男人将留宿的名额留给了外面的女人。 赵崖在车里破口大骂,恨不得下车开枪。郑源秋则异常淡定。 师傅早就告诉过自己,人类的善良,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郑源秋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因为历史,永远是那么相似。 近千万人口的西安市拥有一万多平方公里的领域,而城墙内的古城区面积不过11.3平方公里。 11.3平方公里的地域内,军方要求进行人口控制。换句话说,军方打算保城内,弃城外。 墙外意味着什么?郑源秋不知道。但他知道师傅讲述的故事正一个接一个发生。 1997年西安。师傅因在震惊全国的董雷12.1武装杀人案立了大功,被政府提拔。可师傅不但没有接受提拔,反而申请离职。几年后,师傅如愿退出警局,成为了警校讲师。 十年后,师傅将郑源秋拉到市局局长的家门口,要求给他安排工作。 郑源秋是师傅最喜欢的弟子。不仅仅因为他优秀,更是因为他具备这个时代早已缺乏的正义感。 入警之前,师傅总是拉着他彻夜长谈。也是那时起,郑源秋才知道人性和他想象的多么不同。 “你说错了。”师傅摇着头:“善恶不是与生俱来,或后天形成。也没有你所谓的比例。善和恶会在环境中自然的转换,你根本无法预测和判断。” 师傅的故事,如同电影字幕一般,在郑源秋脑海中一排排滑过。 “几千年的忠孝礼义被几张大字报彻底摧毁。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不觉得不可理喻吗?当然,如果说那时是因为政治的高压和人民的愚昧。那接下来发生的事你能理解吗?” 师傅喝着酒,醉醺醺的说着: “他老人家刚刚去世,改革开放便开始实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们单纯善良的本质仅仅五年就土崩瓦解。那些几千年来保守善良的村民竟然集体奸淫掳虐。他们在高速上拦截车辆,抢劫男人,强奸妇女。他们把女人拉到路边的野地里,轮奸,杀戮。我师傅在一片高速路旁的玉米地里就发现了十五具裸尸。” 师傅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郑源秋: “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进入农场,枪杀二十多名无辜百姓,轮奸奸杀妇女。上至70多岁的老人,下至2岁的孩童,全部没有放过。” “师傅。您别说了。” “北京,西安护城河里捞出的裸尸堆成小山。爆炸案,抢劫案,枪杀案接连不断。你能想象吗?你想象不了,你一定想象不了。” 师傅干下一杯酒。 “三名警察进入新婚夫妇家中,当着丈夫面将妻子轮奸,然后索要体力费。还有七名军人……” “师傅,您别说了。” “一年重大案件近十万。天天死尸无数。印度那些公交车上强奸少女在那段日子是小巫见大巫。你会突然发现信仰的崩塌多么可怕。你也会觉得道德在混乱的秩序面前多么不堪一击。” “师傅,您别喝了。”郑源秋不断劝说着。可毫无意义 。 “不过是听了邓丽君,不过是穿了短裙,不过是看了几部外国电视剧……你看,人性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崩塌。这个被道德潜移默化千年的民族,轻而易举的成为了一群畜生。有人说这是社会的逼迫,而我觉得这是本性的释放。” 看着师傅悲伤的脸,郑源秋猜到了师傅妻子的死因。 善与恶真的那么容易转变吗? “喂!你看!”赵崖一个急刹将郑源秋从回忆中拉回。 一个头发杂乱不堪的女人穿着短裙在市局门前和警察撕扯着。她不断的破口大骂: “你日过多少个女人!!??我能给你列一个单子!哪个不是我介绍的?哪个要了你一分钱?!!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出来见我!我告到省里,我告到中央!” 赵崖撇了撇嘴,带着一丝诡笑:“看来咱们衣冠楚楚的局长作风也出现了问题嘛,别说,这妹子腿真他妈长,你看那腰,完美的很。这种女人绝不会撒谎,看来咱局长可要双规了。” “怎么可能。别说作风问题了,就算贪污腐败,错杀乱杀都不可能被双规。” “怎么讲?” “局长不是说了吗,只要不出大错,站对队伍,中央就心满意足啦。况且,我们的局长不是那种人,我很确定。”郑源秋从警车上走下,摸了摸配枪。 三名警察正试图控制这个女人,周围跪在市局门口的求助的百姓都不在呼喊。他们也被这个疯狂女人的行为震惊。 此时,击毙这个女人完全符合法律。 郑源秋从女人身后猛的出击。他揪住女人的后脖颈,向后猛的一拉,在女 人平衡失去的刹那,脚尖一绊,猛的一压,女人便老老实实跪在地下。 郑源秋抽出手铐将女人双手死死扣住。 他一连串动作粗暴凶狠,相当漂亮。可三名同事并没有向他投来赞美的目光,相反,他们看上去有些抱怨。 当郑源秋揪着女人的头发看清她的面目时,他理解了同事们抱怨的眼神。 这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姑娘。 他揪着头发的手,立刻松了下来。脸上的泪痕和污垢无法掩饰姑娘精致的五官,看着梨花带雨的女孩因疼痛憋红的脸,郑源秋一阵愧疚。 难怪没人开枪。这样少见的美女谁下的了手? 女人被制服后,终于不再挣扎。她跪在地下,抽泣起来。疲惫和悲伤令这个女孩完全松懈了下来,她伏在郑源秋的腿前不再动弹。 郑源秋带着愧疚蹲了下去:“同志,有什么冤情你好好说。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看着眼前俊朗的警察,姑娘似乎有些安心。她不再嘶吼,反而哭了起来。 “我……”姑娘哽咽着:“我妹妹……”。 姑娘轻喘着嘘气,抽着鼻子。 “不着急,你慢慢说。” “我妹妹,被绑架了。”姑娘抬起含泪的双眼,望向郑源秋:“求求你,救救她,我带你去找,我知道他们走哪条路。好吗?” “喂。局长让你们带她进去。”一旁的同事放下对讲机对郑源秋说道。 郑源秋点点头,向远处招了招手。赵崖的车很快停到了两人身边。 “这是她的证件,拿好了。这时候身份证丢了可以真是要命。”同事将一个名牌钱包塞到郑源秋裤兜里。 “来,咱们进去说。”郑源秋轻轻拉起姑娘的手。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求求你。或者让我见见你的领导,他欠我的,他欠我的……”姑娘哀求着。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现在哪里都水泄不通。我们有直升机,对吗?来,上车吧。” 郑源秋像哄孩子一样将虚弱的姑娘扶上车。当他揽着姑娘的腰时才体会到赵崖口中形容的“完美的腰。” 车停稳后,赵崖赶忙率先来到车门前,他满脸殷勤的扶着姑娘走下车。 郑源秋微笑着摇了摇头,突然他腰间的对讲机发出语音。他赶忙接起:“我是郑源秋。” “郑源秋,这个女人是我的人。你把她安顿在拘留处,给她找个单间,安排好。”领导的声音传来。 “收到。” “专家都运到了吗?清城马上开始。” “已经全部运到。” “你送完就来会议室,我们召回所有警员准备开誓师大会。让赵崖先上来。” “收到。” 郑源秋放下对讲机,叫住了赵崖。 几句话后,赵崖满脸不情愿的将姑娘交到郑源秋手里,然后做了个鬼脸走进大楼。 “同志,跟我来。”郑源秋拉着带着手铐的姑娘,向一侧走去。 “我们去哪?”姑娘有些慌乱的看着前方。 “没事的。只要在这里,你就会很安全。” “找我妹妹吗?去吗?你们领导愿意见我吗?” 郑源秋没有说话。他实在不想欺骗眼前的美丽女孩。 拐卖,绑架,此时根本没人去理会。 三十多年前的犯罪天堂,又一次降临人间。 郑源秋和老警卫将姑娘推进铁门时几乎耗尽了所有体力。他没想到一个如此瘦弱的女人竟然会发出那么大的力量。 哐的一声,郑源秋将铁门扣上然后瘫坐在门前。 “你这个骗子!这个畜生,你这个混蛋。你和那个老骗子有什么区别?……”姑娘紧紧咬着微颤的下唇,咒骂着。 一上午的奔波,吼叫和挣扎已经耗尽了姑娘的体力。此时,她连大声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对不起,同志。我只能这么做。不过你能被关在城里,要比城外的人幸运的多了。”郑源秋在地下缓了口气后站了起来。 “这位女同志,相信我。等这段时间过了,我一定帮你找回妹妹。相信我。” 郑源秋站直身体,敬了一个警礼。 “求求你,放我走好吗?我不捣乱了,不找你的领导了,这样行吗?让我出城行吗?我要接弟弟!我还有妹妹!”姑娘跪在地上,抓着铁栏杆哀求着。 “你知道了什么吗?不要听信那些谣传!政府能处理好这次危机的!你想想,病毒而已,根本不会到达西安的。” 郑源秋说完这句话后察觉到了姑娘目光中刹那间的失落。 她一定知道政府不愿意公开的那些信息。所以,她选择逃亡。 姑娘没有回话,她带着手铐跪在地下,仰着头。 郑源秋见过这种场面。女孩跪在地上,泪汪汪的抬着眼。他知道那些扫黄被抓的女人为什么这样。 服侍客人时,这个角度的目光让男人满足了所有的征服欲。 他对这样的女人无比厌恶。可此时,他对身前的女人充满爱怜。 她没有撒谎。局长作风出现了问题。 无论她是妓女还是领导情妇都不重要。我会竭尽全力帮助她。我保证。 郑源秋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他带着老警卫向外走去。刚走两步,他被隔壁房间内的男人吸引。 一名身体壮硕的男子正满身大汗的做着俯卧撑。漂亮的背肌在运动下有力的张合着。汗水,已经布满他身下的水泥地。 “求求你!放我走!放我走!”姑娘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着。 郑源秋再次望向姑娘,他牢牢记下了姑娘那张美若天仙的脸后转身离去。 “喂。总要登记下吧。”唯一留守的老警卫指着门口桌上的表格。 “哦。”郑源秋从裤中掏出同事塞进的钱包。 “哟。这娘们钱包挺贵,现金没多少。估计卡里起码有个几十万。亮亮精沟子就能发财,和咱们比真是轻松的多啊。”守卫从钱包中抽出身份证。 老守卫一边用笔填着表格一边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唠叨着:“清城好。再不清城早晚要饿死。不过专家可以举家进城,我们的家人就是他妈听天由命,贼你妈。” “李哥,这姑娘叫什么。” “怎么?看上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娘们。”老警卫停下笔抬眼看着郑源秋乐了:“嘿嘿,领导的女人你小子也敢想?不过别说,这娘们真漂亮,有点电视里那个,叫什么来着?那个明星?” “她叫什么啊?”郑源秋皱着眉问道。 “我记不得了,反正不比范冰冰差。” “我说这个姑娘叫什么!” 老警卫瞪了他一眼,低头抄写着身份证。 “韩霜灵。” 韩霜灵。 郑源秋默念着。 “这娃子,就是一散片儿,你还是别搭理她。快去开会吧。”老警卫将证件和手铐钥匙放入一旁的小柜子里。 “好的李哥。”郑源秋走了两步后,又回身问道:“对了李哥,里面还关着两个人,都是什么来头?” “两个命大的。一个管道工,这瓜皮平常挺窝囊,老婆和野汉子就在他家住着。昨晚被野汉子赶出来,然后他回去把两人都砍死了。早上过来自首了。另外一个,就是那闷怂,健身那个,抢劫。” “那个健身的。没被枪毙?” “没。人家退伍军人。还立过大功。领导让先关着,咱就先关着呗。” “哦。辛苦了。那我去了。” 郑源秋一路小跑来到会议厅。此时,会议厅烟雾缭绕,水泄不通。 “北京方面‘凤凰’的特殊体质让我们看到了抗体的希望。现在还不知道‘凤凰’的下落,但相信北京不会放弃它。根据世界各地传来的数据,‘凤凰’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因此,我们清城的同时也要做好抗体被研发的准备。” 一名教授在台前语速极快的演讲:“你们只要知道简单的道理就行。我不用讲太深。” 教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串英文字母:“宿主数量临界值是病毒机制研究的重要参数。麻疹宿主的临界值为五十万人,也就是人口控制在五十万人以内,病毒传染率可以有效控制。这个数据反映了疾病特点,比如效率,毒性,也就是致死率。当然,这个和Z病毒是有区别的。” “教授,通俗点。我们只要给警员讲个大概就可以。” “知道了。”教授对局长打断自己很不满。 郑源秋明白,这是动员大会。 任何行动如果违背人性时,总会召开这样的大会。为的就是防止警察执行任务时对命令产生质疑。 “总之,在这里数量决定概率。现在,全国即将实行分省自治,而西安又被兰州军区西安警备区控制。因此缩减人口,保证疾病传染率降低是理所当然的。” 教授转身在黑板上潦草的写下几个希腊字母:“如果抗体无法研制,那么西安供给能满足多少人?这个数据我不懂,可能是经济学,社会学,农业单位等共同计算出的数据。我只讲我们病毒学的数据根据。我们根据著名的‘麦当劳方程’来进行计算。当然,不是你们吃的麦当劳。”教授回过头等待警员们回馈的笑声。 可惜所有人面目严峻,鸦雀无声。 教授尴尬的转过头继续说道:“简单的说,这个比率代表一个没有免疫力的被感染的人在人群中感染的人数。也就是感染个体进入无免疫力人群中造成的二手传染平均数。” 教授再次写下新的单词:“alpha和omega,代表方程里病毒的起点和终点,我们写成α和Ω,读作阿尔法和欧米伽,这个欧米伽当然不是你们戴的奢侈手表欧米伽。” 教授再次习惯性的回头,等待学生们的笑声。 局长扫了眼自己的手表,不耐烦了:“教授,你直接说结果。行吗?” 教授挠挠头,用粉笔写下R0。:“这个代表方程中的变量…也就是麦当劳方程…” 郑源秋看着局长烦躁的表情不由的笑了。突然,他意识到局长手腕上的手表。那次他将酒醉的局长从饭局上背走时,一名大腹便便叫涂什么的胖子送给他这只手表。局长从没有带过。 郑源秋一直以为局长早就将手表退还。可今天,他看到局长戴在手上。 看来局长说的没错。国家已经没有精力管他了。他也撕下了伪装。 “西安警备区政委已经到达楼下。”门外的警察向屋内高喊一句。 “SIR模型中,这个变量能够起到解释和预测作用。”教授继续加快语速,他急迫的想讲完自己要说的一切:”如今,国际社会对SIR模型非常看重。西安这种大城市的人口早已超负荷。我们的给出的安全数据和资源配给算出的数据进行了一次统一……“ “行了教授。”局长站起身子,来到讲台将教授挤到一边。 “各位。从今天起,西安城墙内所有区称之为古城区,城墙外城之外叫做外城区。如今内忧外患,国家已经站在崩塌的边缘。为了国家的未来,我们不得不做出这个重要决定。让西安稳定,持续的发展下去,才不会拖国家的后腿。因此,清城行动将在西安警备区的带领下立刻进行。” 局长伸出一只手指:“经过多方综合考虑,包括这个什么麦当劳方程和资源分配方程……总之,11.23平方公里的西安古城区,将只允许一百万人入住。记住,这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真正安全的数值应该是40万-60万。至于清城标准和方法,各位参考发下去的资料。这个行动,将在明晨陨石落下前三小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前完成。清楚没有?” 这次,没有异口同声的回答。 许多警员的家属亲人都在外城区。 “要么放下枪和警徽离开古城区,要么服从国家的命令。你们有一分钟的时间考虑。”局长看了眼自己欧米伽的手表,下达了最后通牒。 “你怎么选?”赵崖乘着思考时间来到郑源秋身边。他知道郑源秋的父母远在河南。 “我?我自然留下。”郑源秋平淡的回答。 “那你父母呢?” “在河南开封。” “哦。我以为在农村呢。” 郑源秋得意的哼了一声:“我们也有城墙。我父母也在城内。” “哦。也对。不过据说挺矮的。好像不及西安一半吧。”赵崖坏笑着。 “反正你爬不上去。” “那不一定。” 一分钟后,当会议再次开始时,十六个警员交上了自己的手枪和警证。 局长收下这些警证,没有露出一丝责备的神情。 “我理解离开的同志,也感谢留下的同志。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也一样。我也只有两个名额,我选择了在世的老母亲和我的儿子。我的妻子,只能在城外等我回家。” 三个名额。是三个。下面牢房里还有你那位倾国倾城的姑娘呢。 郑源秋咬了咬牙。 “现在,所有人按照分配的区域,挨家挨户排查搜索。绝不能有任何漏网之鱼。如果遇到反抗,可以当机立断施行执法权。” 重典治乱世。 师傅在那次醉后赞叹道:“当伦理丧失,法不成法时,登先生实施了‘严打’。虽说冤案无数,血流成河,但起码,换来几十年的相对太平。我们这些肮脏的人类,有时就需要点残暴,不是吗?我啊,希望每隔几年就严打一次。你看看现在的乱世,还有道德可言?” 师傅将最后的酒洒向地面:“希望你嫂子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局长拿出了手中的通知,高声朗读:“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关于严惩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决定》,《关于迅速审判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程序的决定》和《关于武力镇压叛军和政治犯的决定》。” 新的“严打”拉开序幕。 历史,果然将会重演。 “记住,我们晚上凌晨两点开始突然封锁城门。在这之前,封城的消息绝对不能透露!宁可骗走他们,也不许讲一句实话!锁城后,部队将会登上城墙快速设防!我们警员将在城内接管治安!城墙,将阻挡病毒的侵袭!我们一定要牢牢守住!” 古老的城墙,如今再次展示了它的作用。不知北京人作何感想呢?郑源秋倒是有些好奇。 “我宣布,8-27清城行动开始!” “是!”警员纷纷站起,举拳宣誓。 这一回,郑源秋没有任何动作。 他看着局长手腕上蹭蹭发亮的手表一脸鄙夷。 曾经在自己心中德高望重的局长今天一落千丈。是因为受贿? 不。郑源秋自己做了否定。 是因为那个姑娘。 那个倾城容貌的姑娘。那个逃离清城行动的姑娘。 我在嫉妒? “喂,打起精神。”赵崖拍了拍郑源秋的脸:“去领子弹吧。城里现在几百万人呢,估计要忙通宵了。” “嗯。”郑源秋跟着队伍向楼梯走去。 假如……郑源秋脑中盘算着……如果凌晨车上的专家所说的丧尸能长久生存,那么我们将要被困多久呢? 那个漂亮的姑娘,会怎么样呢? 窗外,传来几声枪响。跪在门口的百姓终于老老实实的在军人的枪口下开始移动。 清城,开始了。 古城西安正午的太阳,向着安定门缓缓坠下。 一层,两层,三层,四层…… 红磡海底隧道内一层层巨大的钢网伫立在宽大的马路上。 林旭豪在三号钢网和四号钢网间等待着“开闸”。这里是整个隧道的最中间。 自己的故乡陷入巨大的危机,令他悲恸无比。 一天前,他的任务是阻止大陆难民进入香港。而此时,他的任务是阻止香港岛丧尸进入九龙。 九龙,新界与大陆相连。香港三大区中唯一和大陆分离的便是香港岛。 连接九龙和香港岛的三条海底隧道已经全面戒严。而铁路线也被全部封锁。 这条红磡海底隧道全长1.83公里。军方在隧道内每隔两三百米就立起顶天高的钢网。 整个隧道立起六面钢网,分成封闭成五区。 每张钢网上,只留下一个仅供一人进出的小门。很明显,他们没打算将三区停留的装甲车再开走。 林旭豪的飞虎队正驻扎在红磡隧道中部三区内等待进一步指示。 他望向隧道南部尽头。从尽头出口上去,再走不到十分钟,就是自己出生的地方——香港岛铜锣湾。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遇到故友? “所有单位请注意,所有单位请注意!南口安全门即将开启,南口安全门即将开启!第一批南部转移者将在三分钟后进入外部警备区,所有单位进入战备状态!” 隧道里来回弹射的洪亮广播震的林旭豪耳膜一阵酸痛。他对着属下压了压手,示意让他们坐下休息。自己则举起望远镜望向一号门。 第一批人员进入隧道后会在一号门前接受体检和记录,然后穿过一号门进入一号区内的几个黄色大帐里。 听说这些大帐篷使用的是阻燃布,双面涂抹了PVC。林旭豪并不关心这个,他更在意的是眼前三号门外的二号区。 二号区内密密麻麻摆满了单人床。床和床之间空隙极小,勉强能两人并排行走。正中间隧道公路的双黄线上,是唯一宽敞的走廊。 二号区,将会住人。 这是林旭豪最担心的一点。 潜伏期无法确定。 短暂的时间内,防毒面罩,正压消防呼吸器都能起到作用。但如果他们住下来…… 意味着隧道里的所有人必需永远呆在隧道里。 “为了保证九龙新界的安全,进来的这些人肯定不会放他们过海。一旦我们和他们一个空间内,我们也别想回九龙了。”狙击组组长梁家声来到网前和林旭豪并肩站在一起。 “你不觉得奇怪吗?香港岛百万人要迁至九龙,就算另外两个隧道分流,这么点床位有什么意义?” “先住下来观察一段时间,然后放走,换下一批?” “那要何年何月才能转移完毕?” 林旭豪拍了拍梁家声的肩膀,示意他望向隧道北面。 “你看四号区。” 四号区内,大量的军人和医护人员正在摆设新运进的行军床。 “如果一个区床位不够放,那么应该在三号区,也就是我们所在的区架设床位。在四号区,五号区建立最强防线,防止病患进入九龙。可现在三号区……”林旭豪指着身边不远处的轮式步兵装甲防暴车和东风猛士:“这些什么9几的装甲防暴车一部分面向南,一部分面向北。我不明白为什么。” 梁家声抬起狙击枪,望向北侧五号区。 五号区正搭起新的隔离帐篷。 “一号区和五号区都建立病毒隔离区。二号区和四号区都是居住区。正中间的三号区设立军事区。”林旭豪摇着头说着:“我真想不通。” “这群大陆佬有事瞒着我们。”梁家声将狙击枪对准四号区忙碌的旅长眉头,嘴里发出“砰”的一声。 这名旅长,是此时这里最高的长官。 “五区准备完毕!” “四区准备完毕!” “三区!?飞虎队!给你的面具糊你脸上!”三区装甲车上,一名长官隔着面具吼着土话。 顶你个肺。 林旭豪拉起脖子上的面罩并示意队员都带上。 “一区准备完毕!” “开门!开门!” 隧道南口尽头金属厚壁被徐徐拉开。阳光顺着缝隙洒入隧道。阴沉的隧道刮来一阵风,有了些许生气。 透过门缝,林旭豪看到隧道外装甲车,警车,防爆栏,和无数举着警盾的警员。 山呼海啸般的呼喊随之传来。 或咒骂,或哀嚎,或惊呼…… 林旭豪看不到这层层戒严外的公民。但他可以想象的到。毕竟他亲眼见过占中游行的场面。 不过那些游行和集会与此时比起,肯定不值一提。 哒哒哒…… 哒哒哒…… 隧道外一名机枪手正朝天鸣枪示警。接着是另一个,再一个。 不知道多少只枪开始向天齐射。 林旭豪偷偷看了眼身边的队员。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恐惧。 这是战争的号角。这是飞虎队从没听过的声响。 钢铁巨门轰的一声紧紧关闭。隧道内恢复了昏暗和宁静。 “不到一百人。”梁家声不可思议的自语道。 林旭豪举起望远镜向南口望去。 果然,数十名穿着防护服的军人和CHP人员守护着几十人冲至一号区的门前。 他们不是转移百姓。他们是转移专家。 “喂!”林旭豪愤怒的走向装甲车,他对着车上的军官吼道:“几十个人?你知道香港岛有多少人吗?你们中央是不是打算见死不救?” “咋回事?你再给我说一句?谁的中央?”军人从装甲车上翻身跳下。瞬间,其它几辆装甲车内,军人也纷纷从车中钻出。 飞虎队的成员们立即站了起来,靠在林旭豪的身后。 气氛紧张了起来。隧道里的吼声很快扩散,周边两区忙碌的军人停下了手中的活。 “谁的中央?你再说一句?”军人上前一步,站在林旭豪面前。 “行,你听清楚。”林旭豪也上前一步:“我说,你们的中央,是不是打算见死不救?” 军官二话没说扬起手就向林旭豪面罩上扇去。 “住手!”四号门咣当被推开,旅长带着卫兵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此时,林旭豪的右手已经紧紧握住军官的空中的手腕。 “放手!”旅长靠近后对两人吼道。 “都退后,退后一步。”旅长一边说,一边将两人手打下。 “我们中央,就是你们中央,知道不?你个港独。”军官退后了两步,不依不饶的指着林旭豪。 旅长狠狠的扇了军官后脑一下:“闭嘴!”接着,他又转身揽住林旭豪:“你跟我来。” 装甲车队的军人和飞虎队成员还在交换挑衅的眼神。 “你们滚回车上,你们跟我来!”旅长指了指军人,又指了指飞虎队。 队员们站着不动,齐齐望向林旭豪。 “算了。跟上吧。”林旭豪说完后,飞虎队成员嘟囔了几句,随着旅长穿过三号门。 二区内病床整齐的分在两侧。旅长和飞虎队走在隧道正中的双黄线上。直到走到二区中部时,旅长才示意众人坐下。 “你刚才那句话不太合适吧?”旅长拉林旭豪侧身坐在床边。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只带进这么点人?如果按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将香港岛人员撤完?” “我们的中央,就是你们的中央。这点,你们清楚不清楚?”旅长抬高了音量,探身望向所有人。 “我们清楚。我们服从军方的一切安排。我们也不是什么港独。”林旭豪诚恳的说道。 “嗯。你们要服从我驻港部队所有安排。也必需服从中央。现在你们是军人不是什么特警。香港和大陆只有一个中央。中国大陆也只有一个合法政权,任何其它政权都是非法的。明白吗?一个政权!只有一个政权!” 没想到一句口误就要听这么多废话。林旭豪着实有些后悔。 一个政权,这不是废话吗? “明白了。长官,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一次只带这么点人进入九龙?” 旅长的脸依旧严肃着。他似乎非常焦虑。 “长官?”林旭豪抬高音量。 “哦。”旅长愣过神来:“这一批人是香港卫生署CHP的专家,香港岛的科学家以及他们的亲属。是最重要的科研人员。这里离皇后大道香港卫生署非常近。” “我知道。难道中央想放弃民众,只救助科研人员?” “香港大学在香港岛西侧,距离西隧道最近。他们的专家将会被迁至西区隧道。” “那民众呢?”梁家声忍不住逼问。 旅长看着另一张床上的梁家声皱了皱眉。 “哦。我们飞虎队除了我们陆地组,还有水鬼组和狙击组,他是我们狙击组长梁家声。” “哦。”旅长扫了眼梁家声怀中的狙击步枪:“病毒是在香港大学医学院和玛丽医院附近的秘密科研中心爆发的。那是香港岛西偏南部,距离西区隧道最近,东区隧道最远。我们打算开通的是离爆发区最远的东区隧道,那里是老百姓撤离的通道。” 林旭豪脑中勾勒了一副香港岛的地图。 梁家声清楚旅长口中的坐标,他问道:“病毒在医学院附近爆发,让民众从西区隧道撤离更快。为什么让他们跑那么远?” “因为我们不知道谁身上有病毒。现在东区还没有发现病例。此时撤离东区的百姓是有把握的,他们应该是健康的。让西区和中区科研人员进来已经是冒着风险了。” 旅长指了指正通过外区检查进入一区隔离棚内的第一位人员:“他们就已经列为可能感染人员。更别说西区了。” “长官。”林旭豪理清了思绪:“既然是西区和中区进入隔离区的人员都有可能感染,所以……” “所以你们不打算让他们进入九龙。对吗?”梁家声接道。 旅长望着两人,慢慢的点了点头:“是的。你知道潜伏期的意思。病毒进入体体内后开始进化,繁殖或者说破坏。但是只要没出现临床症状我们就无法判读。即使检查身体合格,我们也不能冒任何风险将他们转移。” 那我们呢?林旭豪紧了紧脸上的面罩。 “防毒面罩不能总带着。那些门口士兵的呼吸器也不能一直戴着。当这批人进入一区隔离棚后,我们就可以摘下来。” “他们也不会一直在隔离棚中。”林旭豪说道。 “对。观察一段时间后他们便会进入二区居住下来。”旅长拍了拍身边的床。 “嗯。但病毒很可能潜伏他们身体中。于是我们就成为了可能被感染的病患之一。”梁家声绝望的看着隧道上空的路灯。 “那要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林旭豪听到这里怒火攻心。 想困死我们? 他腾地站了起来:“隧道外有警察有军队,隧道里有重武器用钢铁网。我们飞虎队在这里有什么意义?维护隧道治安?” 旅长温和又严厉的说道:“坐下来。” 林旭豪俊秀的脸被气得通红。梁家声对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极不情愿的坐下。 “秘密实验室附近遍布丧尸。他们攻击力极强,而且部分能够快速奔跑。我军第一时间对病毒爆发区进行了轰炸。但还是在香港岛南部中部发现了新的病患。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变异者越来越多,而且许多能够奔跑。” 整个飞虎队安静的听着。整个事件发生的极快。他们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只是林旭豪告诉过他们,香港岛皇后大道上,几万人正在向九龙迁移。水鬼和海军正疯狂扫射着跳入海中的民众。 至于爆发区,无数建筑物燃烧着,人们尖叫着,奔跑着,在空中都无法分清谁是丧尸,谁是活人。 所有飞虎队听到这个消息都摩拳擦掌。他们根本不相信军队的导弹和轰炸能避开平民。他们要自己拯救自己的家乡。 为什么不派军队进入近距离处理?为什么不让熟悉香港地形的飞虎队前去救援? 他们都希望长官能给一个将自己困在这里的理由。 “因为是空气传染。我们派军队去只会增加病患。而远程炮火,轰炸机空袭只会造成大量无辜人员伤亡。让民众自生自灭,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直升机近距离扫射,地面武装部队沿路探查为什么不可以?” “好几辆装甲车被丧尸围攻。一架直升飞机被高楼上坠下的丧尸击毁。” “陆军呢?” 这时,洪亮的广播声再次响起: “所有单位请注意,所有单位请注意!北口安全门即将开启,北口安全门即将开启!第一批北部转移者将在三分钟后进入外部警备区,所有单位进入战备状态!” 北部。九龙和新界为什么要转移到隧道? “爆发的病患传染能力要远远高于潜伏期的病患。因此进入灾区需要全套的防化设备。我们没有足够的设备。并且也没有你们这样对香港极为熟悉的特种队。”旅长丝毫没有理会广播,继续说着:“下一批专家到达时,隧道南门将会再次开启,你们将前往香港岛。” “什么?”林旭豪惊讶的瞪大双眼。 “守护秘密实验室的特种小队发来了讯息。他们坚称手上有解决病毒的关键信息。我们需要这份信息。” 程仁杰。这个废物竟然还活着。是他们小队的失误让病毒进入了香港。 林旭豪知道守护CHP秘密实验室的任务本属于自己。 此时他真恨不得大骂上层愚蠢的选择。 “五区准备完毕。” “四区准备完毕。” …… 一阵口号后,远方传来沉闷的金属声。 “他们为什么自己不送过来?他们不是拿了全套防护装备吗?”梁家声此时更想留在隧道内了。 “送他们进去时,就没打算让他们出来。而病毒泄露是香港一名教授人为造成的。他开启了通往深埋处理地的通道,放出了病毒。那个通道出口被我军轰炸后彻底掩埋。” “什么?人为?哪个教授?哪里人?”林旭豪怀疑的问道。 “人为。香港教授。香港人。”旅长瞅着林旭豪一字一句回道。 “如果真是能解决病毒的关键信息,即使全军出动也不为过吧?”梁家声质疑道。 旅长转向梁家声,缓缓说道:“这是命令,你们必须执行。” “是信息还是标本什么的?是物品?这些信息难道用嘴说不清楚吗?”梁家声继续逼问着。 旅长的脸沉了下来。他站起身子。 “林旭豪,这是上面交代的任务。你们到底接不接受。” 林旭豪随即站起:“任务我们一定接受。但我需要一个解释。” 旅长从没被下属这样质疑过。他压着火,看着眼前高大威武的青年。 透过林旭豪深邃的瞳孔,旅长明白这个家伙不会轻易退让。 “好吧,你听清楚。程仁杰,就是小队的队长。他拒绝告知任何信息。明白了吗?”旅长语气中带着遗憾:“他是个极度自私的军人,这令我们非常失望。他提出要求,必需对他的小队进行营救他才愿意出示所谓讯息。” 好小子。林旭豪此时心中竟有一丝敬佩。 “现在整个部队都在新界设防。我们没有功夫投入大量兵力去重灾区寻找一个极有可能不存在的信息。所以,军方打算交给你们。” “明白了长官。我们接受任务。” 旅长僵硬的脸,这时才稍微好转。他扶着林俊豪的臂膀说道:“你们要做三件事。第一,录制灾区地面的详细视频作为研究资料。第二,进入地下秘密实验室,判断程仁杰所谓的信息是否存在,如果有就带出来。如果没有,就在那里进行拍照取证,并带回一些残留的资料。” 说到这后,旅长退后几步,在双黄线上站直了身体:“集合!” 飞虎队成员立刻在林旭豪身后排成两排,站的笔直。 “第三个任务。宣读审判,击毙程仁杰。如果他的小队不服从,一并处死。”旅长郑重的从衣服内掏出一张指令交付给林旭豪。 林旭豪呆立了半晌,仍旧不动。 旅长抓出林旭豪的手将纸张塞了进去。 “国难当头,一个军人为了一己的私利,威胁政府。如果不重刑惩治……” “YES,SIR!”梁家声高喊着打断了旅长的话。 旅长没有责备这无理的打断,他握紧了林旭豪的手:“虽然你不是军人,但你也应该理解。军令如山,违者必惩!” “放心吧。我会坚决完成任务!”说话的是梁家声。 旅长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好好休息。很快第二批专家就接到了。这也是南区最后一批。” 说完后,旅长向三区走去。 “长官。”林旭豪终于缓过神:“我们完成任务后去哪?” “东区隧道。”旅长转头说道:“如果确认信息真实存在,第一时间利用通讯告知军方。然后你们前往东区。那时西区中区已经永久关闭。东区将会在明天陨石落下后关闭。” 如果传达信息后,我们无法到达东区,你们会来救我们吗? 林旭豪没有问出口。 嘈杂的脚步声从隧道北部传来。又一批人进入了红磡隧道。 “为什么九龙的人也转移到这里而不是大陆?”一名飞虎队队员问道。 还不明白吗?林旭豪拿着手中的判决书坐在床上。 军队都在新界市中设防。 军队阻隔大陆香港连接。 军队护送九龙专家向南隧道逃难。 “中央设防不是防止大陆人进入香港,而是阻止香港人进入大陆。”梁家声此时也想明白了:“不过这也解释不了为什么北区的人都带进隧道啊。” “因为政府口中的陨石坐标是假的。”林旭豪彻底躺在了雪白的床单上:“将隧道设置为最佳庇护所唯一可能就是九龙新界和香港岛无一能够幸免。” 梁家声有些恍惚。他将手中的枪杵在地上支撑着一阵疲软的身体:“陨石,将会落在九龙和新界?” 林旭豪没有说话。他四仰八叉的望着隧道顶上雪白的灯光。 他们早就知道香港将会有陨石坠落,也知道CHP进行秘密实验。 可他们什么也没做。 他们甚至舍不得冒险接走香港专家,而仅仅是让他们钻入海中。 政府,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样的政府下达的命令,我们该不该遵循? 突然,他想起了程仁杰。 那个阳刚英俊的军人。 他违抗军令。是因为自己的懦弱还是对兄弟的爱护? 程仁杰,你在撒谎吗? 信息存在吗? 林旭豪举起手中的指令对准天空。迎着灯光,他看着纸上巨大的红色印章和签名。 无论怎样,我必须枪毙你。否则,违抗军令的就成了我。 金属碰撞的回声震的床微微颤动。 红磡隧道再次完全的封闭起来。 林旭豪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黑暗漫长的通道,是香港人最后的希望。 “你不晓得么斯是爱情!”黄浩阳趴在栏杆上,向一楼客厅里的父亲咆哮着。 怎么办?黄仁康太阳穴的血管激烈张合着。 这场激烈的争吵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黄仁康就感到头晕脑胀,摇摇欲坠。 此时,他喘着粗气,捂着胃部。 老了。 黄仁康扶着沙发缓缓坐下。 他懊悔自己当年的放任。 当发现孩子嘴中的烟味时,他没有动手。当听见孩子闲聊时带出的“婊子养的”时,他没有动手。最后,当他从孩子书包里翻出黄碟和砍刀时,他知道不得不动手了。可那时,他已经打不过高自己半头的儿子了。 “行了。你就依了他不就解决了?”贤淑的妻子王静坐在他身边,爱抚着他的手。 黄仁康扭过满头大汗的脸,避开妻子温婉的目光。 “别生气了。小心把身体气坏了啊……”妻子凑近了些,将黄仁康的脸捧了过来。 “老公,那个女孩挺不错的。早恋是美丽人生的一部分。儿子这种不磷不缁的爱情观咱们不应该支持吗?” 什么是不磷不缁?这本是平常最自然的回复。 往常,当妻子说出这些奇异的词汇时,黄仁康总会带着柔情轻语求问。接着,妻子便红着脸倒在他怀中,给他讲述古词的美好。如果儿子不在,情景甚佳,两人便在私语中云雨起来。黄仁康总在事后称之为淫诗做爱。 从见到王静的第一天,黄仁康就爱上了这份文科女孩特有的温柔婉雅。 可今天,平常的回复他问不出口,对这份婉柔,他也充满厌恶。 “他拿老子的钱玩朋友,这也叫恋爱?以后呢?他靠自己养的了女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爱?万一呢?万一像你我当初一样呢?” “你知道要发生什么吗?”黄仁康试图让自己的语气依旧柔情。 “我知道,我知道……”妻子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额头。 “老公,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黄仁康推开了妻子,站了起来。 “黄浩阳!”黄仁康再次鼓足了气,向着楼上喊道:“能带谁,不能带谁,不是老子能决定的!时间来不及了!再不走,我们就都要死在武昌!” “怕死鬼!要走你们走!我就算死在这,也要和她一起!”复式楼的二层深处,传来儿子的嘶吼。 “你再不下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你敢!”放肆的回答毫无惧意。 黄仁康狠狠的点了点头。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又看了眼满脸委屈的妻子。 “老婆,别怪我。能带走你们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算打断兔崽子的腿,我也要带他走。”黄仁康说完后,走进了卫生间。 再出来时,他手上提着他从未碰过的绿色拖把。 “你要干什么?”妻子吓得站了起来。 “杀彘教子。你教过我识这个词,对吗?”黄仁康提着拖把向二楼走去。 “你敢!”王静的脸也红了起来:“如果你用暴力教子,那就算他走,我也不走。” 妻子平淡如水的语气,反倒让黄仁康彻底发狂。 他跺着脚,带着哭腔对妻子咆哮着: “陨石啊!老婆!陨石要落咱们家门口了!不走等死吗?等死吗?啊??陨石在洪山坠落啊!上面有病毒!有我从没见过从没敢想过的致命病毒啊!” “这就是你打他的理由吗?是吗?”妻子眉头微皱,用失望的目光凝视着黄仁康。 “你!”黄仁康气的浑身哆嗦了起来:“你……” “他要带他的爱人有什么不对?难道你会为了活下去抛弃我们母子吗?你会吗?”妻子黯然的目光让黄仁康又心酸又无奈。 对视了几秒后。黄仁康大吼一声,丢下拖把坐在了台阶上。他捂住脸,痛哭了起来。 “老婆……很多城市都封城了……我们这里九省通衢……还在平原……死路一条啊,死路一条啊……”黄仁康哽咽着。 王静没有说话,她第一次看见理性的丈夫如此脆弱。 难道,事情真的有那么严重? 她走到茶几边,拿起对讲机。 “陈先生,我和我先生不能先过去了,你们来我家集合吧,真不好意思。一会见。”说罢,她挂掉了对讲。 …… 馥郁深醇的熏香弥漫在客厅中,墙上的优雅古典的老钟哒哒的发出声响。 客厅里,艾航宇和张青小心翼翼的坐在沙发上,避免碰到身边老陈的衣裤。 如果不是张青找来了熏香点上,艾航宇根本就不打算进屋。 武昌南湖边的这片小区绿树如茵。打开窗外不但能看到美丽的湖景更能闻到花草的芬芳。可陈国康的屋中,除了臭味就是潮味。 刘夏琳和肖健说说笑笑的从书房中搬出两摞书搁在门口。 这是陈国康的要求。 “前天半夜叫我们来的时候都不说清楚!我什么都没带就飞来了。”艾航宇抱怨着。 张青说:“也不知道我们这次去要多久。我连换洗的衣物都没。” “穿我的呗。看上哪件自己拿。”老陈从卧室捧着笔记走出来。 “别贫了。你赶紧吧。夜航很不安全。我最讨厌坐飞机了。”艾航宇说道。 “差不多了。”老陈看着地下两摞书,拍了拍脑袋:“剩下的都在脑子里了。” “那你脑子里真没剩多少了。”张青讥讽道。 “对了,老黄他们不过来了,弄完了我们去接他们。估计她老婆又对家依依不舍,吟诗作画了。” 肖健笑了笑,说:“陈老师,黄老师离你家这么近你们常来往吗?” “没!下了班各自滚回家。他去豪宅搂他的娇妻。我来我的狗窝。” “嗯。”艾航宇看了眼沙发上的红袜子:“确实是狗窝。也不知道你在这会不会染上什么病。” “哦,提到了病,我还想起一件事。”老陈随手拿起一件T恤擦了把脸,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的臭袜子上:“下飞机后我和许先生坐在一辆车上,他说香港找到了患病尸体,正在检测。他还说凤凰进行了脊髓穿刺,这点竟然没有直播。” “死尸研究?从哪运来的?“ ”没问,他也不打算说的样子。这个老许总是神神秘秘的。我问他全名是什么,他说叫许先生。我真想大巴掌抽他。“ ”凤凰脑液数据呢?这个对我们医学很重要。”艾航宇竟然向老陈挪了挪。 “他说他不知道。不过他说到这,倒是提醒了我。你看啊,丧尸大脑内部什么情况我们还不清楚,而且……“老陈神秘的说道:“我突然想起各国政府都表示陨石附近没有出现病毒的新闻。” “这怎么能联想到一起?”张青也挪了挪身子。 刘夏琳和肖健将书本规整好后走到了侧边沙发分别坐下。 老陈掏出了烟,悠悠的点燃。他喜欢上课的感觉。他知道,这个团队自己是唯一的核心。当然,老黄在可能还可以和自己比一比。但现在面对几个什么微生物学,医学和动物学的人在一起,自己就是他们的老师。 老陈扫了眼墙上的老钟。下午三点三十。还有三十分钟时间车队才来。 好吧,给孩子们上一课。 老陈抽了口烟:“你看啊。如果陨石上面没有病毒,只是某种无害物,因为和人体自身细菌接触,产生反应,形成新病毒,继而干涉人类大脑。有没有可能?” 艾航宇摇了摇头:“你别瞎猜。说人类是放大宿主的是你,说动物将感染的是你,说人类是最终宿主的也是你。现在又来个陨石上没有病毒。” “喂喂喂,我都是分析,推断,没有下定论啊!中科院的分析也和我无关,你别乱扣帽子。” “那你告诉我,某种微生物将人体健康的细胞变成有害细胞的不叫病毒叫什么?” 张青皱着眉头思索着。 “张姐,你说话啊,你可是细菌学专家。”艾航宇扭头看着张青。 “其实我们并不属于我们。”张青牙齿咬的轻声响,显然她在思索老陈的言下之意:“他说的也有可能。” “什么叫我们并不属于我们?”肖健忍不住问道。 “嗯,这个要找黄仁康老婆问。她是这种莫名其妙哲学题的专家。”老陈讥讽着。 张青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体内百分之九十的细胞都不属于我们,剩下的百分之十都是细菌或者寄生虫。” 刘夏琳觉得浑身一阵瘙痒。她感觉万条小虫子正在身体里爬行。 “姐,你开玩笑吗?”艾航宇学医多年,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 “从微生物角度来讲。是正确的。”张青很确定:“不过这里的细菌细胞和寄生虫同平常理解的不一样。老陈,这能说明什么呢?” 老陈抽着烟继续说:“这只是我另一种推测。你看,凤凰之前出现过蜡屈症状。这是脑炎症状,对吧?” 艾航宇说道:“不对。脑血管病变,头部重击,药物反应等都可能造成这种现象……” “好。总之大脑出现了问题,对吧?”老陈看了眼这位湘雅重症医学科寡妇点了点头:“如果进入体内的不是病毒,而是某种有机体……” 张青说:“有机体不会无故伤害人体,病毒也是。” “对。但这个有机体是带有目的的。它不仅仅需要繁殖发育进化!它的终极目是吞噬大脑。这一点是和其它病毒的重要区别。”老陈说。 “吞噬大脑为目的的病毒?有点科幻动漫的意思。”刘夏琳想起了日本漫画寄生兽。 “它不是想要彻底吞噬大脑,而是控制大脑。”张青说道。 “有什么区别?”肖健问道。 “吞噬的话就和普通病毒一样。大脑会因病毒破坏丧失能力。而控制大脑,则是想将整个人体变成病毒传播的工具,武器或达到其它目的。”张青说道。 老陈说:“Z病毒的恐怖之处在于侵入大脑操纵大脑强制传染其它个体。这是别的病毒无法做到的。” 他将烟屁股扔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大脑是受上帝保护的区域。” 这是一名伟大医学家的名言。 张青任由二手烟飞舞在空气中,她完全进入工作状态:“即使身体里有九成的病毒,大脑依旧是少数禁地之一。它是人类进化的最完美区域。金刚不坏的血脑屏障可以过滤出血液中的氧气和养分,让它们输入大脑,而其它有机体无法进入。” “嗯。”老陈点点头说:“因此。许先生说的脊髓穿刺提醒了我。中央政府如果获取了脑液内的讯息,那么他们一定知道这个病毒进入大脑的方法并会追溯原因。”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有机物进入人体,感染细菌,破坏免疫力,打破血脑屏障,进入脑液,干涉大脑,操纵人类行为。”张青一口气说完后,大喘一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这时,除了张青,没有人知道老陈一开始究竟想到了哪一步。 “别卖关子了!你就告诉我你们到底想什么呢?能讲清楚吗?”艾航宇急躁的说。 “这个陨石上有机体本身的目的并不是伤害人类。它只不过想要操纵人类满足自己繁殖的欲望。但是遇到了大脑屏障,它不得不想方设法破坏免疫力,进入大脑。然后,它再开始修复人类身体。死而复生便是典型的例子。说简单的就是一句话,它伤害人类的原因是人类不听话。当你听话了,你死了它都舍不得。”老陈说完后,扫视众人惊讶的目光得意的抖起了腿。 他喜欢众人听他上课时惊讶的表情。尤其是刘夏琳这样的美女。 可惜,就算无数美女这样惊讶过…… 依旧没人想和他上床。 “你就靠坐在这里联想?谁知道你以后还有什么奇思妙想?”艾航宇惊讶后冷静下来。 ”我可是从已知知识里推理出来的。怎么?不知道世界上有东西能控制大脑?“ 艾宇航沉默了下来。 “世界上能操纵生物行为的病毒并不多。你再想想?”老陈此时真的当自己是老师了。 “我不知道!”艾航宇不耐烦的嚷嚷着。 老陈转头看向刘夏琳。刘夏琳红着脸低下头,就像是被老师点上讲台答不出问题小学生。 “我……”肖健竟然举起了手:“陈教授。我知道一种病可用干涉动物行动。但是和Z病毒这种干涉人类……” “这不是废话!我们只能从已知知识里去寻找未知答案。你来说!”老陈对这个腼腆的男孩说道。 “肝吸虫。”肖健放下了手。 几千年隐藏在人体和动物深处的恐怖生物。 老陈皱了皱眉,他没有想到。 “弓浆虫!”刘夏琳举着手喊道。 猫体为唯一最终宿主的弓浆虫。 老陈故作镇定的点点头。他心中想的也是弓浆虫,可没想到本科生也能说出。 “cotard syndrome。”湖南口音的英文从艾航宇口中喊出。她也举起了手。 老陈脸有些微红,他竟然不知道这个英文词。 “Cordyceps!” “marine hairworm!” …… 大伙口中一个接一个跳着单词。思维被打开后,大脑储藏的知识源源不断传来。 老陈听着汗都出来了。 此时他才意识到这几个看似普通的教授都是各个领域的泰斗。他们绝对不仅仅是医院的教授或大学的讲师。 他们和自己一样,是中科院旗下各个部门的顶梁柱,是和国家签订终生契约的国宝级科学家。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害怕。 如果北一区中科院负责残肢和动物实验,北三区进行活体实验,南二区香港进行尸体检测,那么最豪华的南一区BSL-4武汉实验室将由谁来接管呢?我们去北京的任务是什么呢?北二疾控区又在忙什么呢? “好啦,时间到了。下课!”老陈发现众人已经开始说自己听不懂的医学名词时决定中断谈话。 “走,去接老黄。他虽然安逸了十年,但脑子里看上去还没虫。毕竟他没养猫。” 几个人一边搬着东西一边继续探讨着。 老陈打开门,走向门口早已停好的小客车。小区里异常安静。不知道这些武汉人还能不能明早吃上那传统的热干面? 客车前后,几辆警车的警灯开始闪烁。 “许先生呢?”老陈问向小客车边站立的军人。 “许长官先去机场了。我负责护送你们前往。” “老黄联系你们没?” “黄教授还在家中,我们顺道过去。你们的对讲我们听得到。” 老陈点点头,别说对讲了。刚才的对话都可能听得到。 他背着包裹率先登上车。 其它人一个接一个走上来。他们还在讨论着操控生物大脑的生物和细菌。肖健似乎成了话题的主导。 哦。 老陈这时有点明白这个团队的最终任务了。 原来动物医学才是这个团队的中心学科。 老黄,看来我们这个团队是拯救世界的核心。 我们将载入史册。 吕国增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高举着红肿的手掌。 办公室的卫生间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看来,余毅也不得不利用早已戒掉的香烟平复紧张的神经。 借着明亮的吊灯,吕国增心疼的观察着自己的右手。他隐约能看到手掌中跳动的血管。 今天,稍有差池,就再也看不到自己跳动的血管了。 人民大会堂的会议没有中断一次。但走廊和过道上的军人却不断的从座位上拉起人,悄悄带走。 被带走的人几乎都平静异常,只有少数几个人高声咒骂或是低声哀求。 他们的声音持续的很短,因为军人会及时的将布料塞入他们的口中。 这一切都没有打断主席台上的发言。对于台上的人而言,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些被带走的人,应该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又一阵刺痛从血管传来。 吕国增放下手,在身边甩了甩。 倘若余毅部长出了问题,自己也难逃一劫。 那些窃窃私语的军人好像瞅了自己几眼,但还是没持枪靠近。 感谢上苍。感谢余毅。 此时回想起来他的手还会冒出虚汗。 吕国增用力在康纳利的西裤上抹了抹。本来他后悔穿这条国外受贿的奢侈品,但会后他才明白,这个期间受贿的贪污者,简直是忠诚的代表。 王翦的手段,千年不衰。 夫秦王怚而不信人。今空秦国甲士而专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秦王坐而疑我邪? 下午,那些几天前刚被反贪局隔离检查的官员们心安理得的坐在位置上。 吕国增和他们一起将手一次次举向天空。 我们不求权倾天下,只求衣食无忧。 千载难逢的大赦后,能不忠心吗? 吕国增揉着手苦笑着,不知道这群人的手此时肿成什么样了。 “支持这个决议的,请举手!” 每当大会堂四下的音箱中传出这样的指令,吕国增就把手高高举起。 主席台的那张长桌子上,坐了一整排人。他们在第一时间便举起了手。 每当这时,桌子最左和最右的几个人便站了起来。他们伸长脖子,向台下四处瞭望着。 吕国增赶忙将手抬了几寸。他的余光看见余毅也将手伸了伸。 再举高一点吧。万一没看见呢? 大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举着手,等待着那理所当然的四个字。 “全票通过!” 这四个字响起后可怜的手依旧不得安宁。它必需立刻拍向左手,并发出巨大的声响。 忍着酸痛肿胀,吕国增用力的拍着手。汗渍涔涔的在手心翻腾,他只得用尽全力的拍,才能让掌声显得更清脆响亮。 表情要庄重,严肃。但又要带点满意的,认可的,心悦诚服的笑。可笑中又不能有谄媚和虚假,必需是发自肺腑的,真诚的笑容。 眼神不能飘忽闪烁,眉头不能紧锁微皱,嘴角也必需抬在最合适的位置而不能颤动。 这简直是一种折磨。 不知为什么,吕国增喉咙里聚集着巨大的能量。 他被眼前整齐的手臂震撼着,被震耳欲聋的掌声鼓舞着。 他渴望呼喊,渴望嘶吼。他要将心中的忠诚和恐惧通过言语释放出来。 他期待那排山倒海般的呐喊,期待惊天动地的口号。 只要喊出来,叫出来,他才觉得踏实。 可理智克制着他的喉头。 如果主席台上那一排人有一个人高喊出万岁两字,那么随之而来的附和声必然山呼海啸。 最终,当年的情景没有重现。 热烈的掌声中,会议结束了。 躺在沙发上的吕国增默念着会议的结束语: “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余毅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即使如此疲惫,他依旧西装笔挺一丝不苟。 “接下来怎么办?”吕国增用左手将自己撑起坐好。 “怎么办?”余毅打了个哈欠,靠在了沙发上:“能怎么办?等呗。” “等?不是攘外必先安内吗?到底打不打?” “往哪打?” “东北啊!” 余毅轻蔑的摇了摇头,他靠在沙发上解开了衬衣领口:“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点事都想不明白。亏你当了这么多年外交部副部长。” 吕国增倒也没生气。他知道自己这方面和余毅比起来相差甚远。 余毅继续说道:“放着病毒和外侵不管,去打内战。还是打同一党派的同志。你觉得老百姓怎么想?太平盛世时老百姓屁都不是,可现如今天灾将至哀怨四起,真要来个陈胜吴广和东北遥相呼应你觉得我们能吃得消?” 吕国增无言以对。但他还是不理解会议里提到的攘外必先安内指的究竟谁什么。 余毅看出了吕国增的疑惑,他补充道:“这是为Z病毒解决后做的前期铺垫。现在所谓的安内,指的是病毒。” “不错。”一名戴着眼镜满脸慈祥的军人从屋外推门直入。 余毅和吕国增连忙站起,连声问候:“首长好!” 军人将门带上,示意两人坐下。 几番推让后,军人坐在了主沙发正中。两名外交官则分坐在茶几两侧的单沙发上。 “攘外必先安内的话是说给现场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听的。不针对功勋卓著的两位。”总参谋长房辉虽然和颜悦色,但还是让余毅吕国增有些心惊胆战。 他来干什么呢? 总参谋长房辉看出了两人的慌乱,他说:“二位放心。该带走的已经带走了,剩下的就算有问题也有改正的机会。当然,你们肯定没问题。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余毅马上迅速的点着头,顺手将衬衣领口扣上。 “你说的不错。”房辉说:“21,47集团军去西藏了。13,14集团军去广西了。这新闻都报了,你们清楚吧。表面上是设立病毒隔离区,实际上是防止难民入境。” 看到房辉望向自己,吕国增赶忙用力点着头。 “越南政府打算认可我南海主张,换取二炮协助。巴基斯坦,和斯坦五国,蒙古的请求我们也答应了,当然都是有条件的。” 余毅瞪大了眼:“什么??为什么答应越南?我怎么不知道?” “几枚导弹的事儿,况且他们表示即使击毁陨石失败,条约依旧有效。俄国也在积极部署导弹协助各国,我们不能当这个坏人。” “越南会出尔反尔。”吕国增确信的说。 “这一次未必。因为他们知道万一中国解决了这次危机,以后将会是什么国际地位。” 余毅没有说话。他和越南外交官打过无数次交道,清楚这个国家极为易变。 “海南封岛后应该较为安全。徐州惠州41,42集团军也在西移,配合中越边境的封锁行动。”房辉加快了语速。 “总而言之,兰州,成都,广州军区将会联合阻止西部病毒渗透。西藏和新疆的叛乱暂时只能托付给二级军区处理。剩下的无人区陨石也由他们和二炮处理。” 新疆的动荡已经向东部蔓延,这也是内乱之一。 “南京,济南等中原军区除了要负责封锁武汉以外,也负责中南部无人区陨石。海上的国内外船只由二炮和海军处理,这一方面我到不担心。只不过香港……”房辉叹了口气:“不得不残忍一点了。” 吕国增和余毅对视了一眼,继续聆听。 “东北两颗陨石沈阳军区肯定会解决,但是……功劳只能算他们头上了。”房辉顿了顿:“总之,在病毒没解决之前,我们没有精力镇压东北政变。” “38集团军已经……?”余毅试探的问道。 房辉点了点头:“16和40已经驻扎在中朝边境。38集团军已经掌控东北,相信16和40也随时可能向它们倾斜。这个甲级军区的背叛让我们陷入了困境。” 拥有了东北38集团军,在东北就可以称王了。 “二炮呢?” “现在只知道沙河,通化,沈阳,金州几个导弹基地被他们收纳。包括几个核导弹井。具体的我不能多说了。总之,现在镇压政变不现实。一切都要等陨石落地之后再议。” 有了核武器…… 变化快的让人无法相信。 “首长,我想军方应该知道陨石带来的病毒无法避免吧。”余毅非常直白的说道。 无论是吕国增还是房辉都愣了一下。 余毅接着说道:“不管他有多大能力或者说号召力,军方都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叛变。秦城劫狱的军队甚至从属于北京军区。如果不是确信咱们政府必将垮台,他们不敢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举动。” 房间内突然静了下来。吕国增的手又开始冒虚汗。 房辉看了余毅良久,平静说道:“根据全球各界和我们科研人员的信息,Z病毒几乎是无敌的。不过,北京和武汉科研人员不久前传来了一些好消息,我也不方便透露。” “是战胜病毒的希望吗?”余毅问道。 “是希望!不过……”房辉非常不情愿的说道:“美国依旧没有发明出抗体,相反他们的疫区还在扩大。” 吕国增明白房辉的言下之意。 病毒学美国是权威中的权威。如果他们束手无策,中国怎么能解决的了呢? 也许那些叛军也是这么想的。 但,这就是政变的动力吗? “政变,仅仅是因为这些原因吗?”余毅再次发难。 这回,房辉的脸有些阴沉。看来余毅的问题触碰了某些禁区。 一天前的秦城监狱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场巷战究竟因何而起?卫戎区和万岁军究竟做了些什么? 没有人告诉过吕国增。 “能讲的我都讲清楚了。其它的我只能无可奉告。” 余毅没再追问。他保持着外交脸,隐藏着内心的情绪。 吕国增在余毅的点拨下也开始思索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些人支持政变呢? “二位。现在你们清楚了国内外的基本形势了。也知道接下来政府的大计划。如今内忧为主,外忧为次。精简部门是当务之急。越南等国已经越过外交部直接和高层接触。可以看出,这个时期所谓的外交法则或者外交条令已经没有意义了。任何国与国的交涉都属于军事交涉。因此,中央决定军方将全面接管外交部的工作。” 文主和,武主战。多少次军方就因为外交部过于保守的言辞提出抗议。今天,军方终于扬眉吐气了。 吕国增偷偷看向余毅。可他发现余毅竟然没有任何失落。 “那首长给我们的新任务是什么呢?”余毅问道。 “嗯。我说了这么多是总理要求的。他怕你们有情绪。我个人认为你们应该非常理解。” 吕国增赶忙接道:“我们非常理解。请首长放心。” “好!”房辉点着头:“无论病毒能否毁灭中国,内战都已经写上了日程表。那么我们要做两手准备。对吧?” 然后呢? 吕国增和余毅并没有应声,他们等待中央新的指派。 “倘若病毒肆虐中国,而东北独善其身,我们该怎么办?”房辉问道。 两名外交官依然没有做声。 房辉看了两人一眼,压低了声音: “你们是不是觉得无论谁领导中国都一样,反正都是自己人?” “不不不!我们从没这么想过。”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那就好。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若病毒万一被战胜,我们将会立刻屯兵进入进攻东北。如果病毒肆虐不断,则封锁东北从长计议。”房辉没有理会两人信誓旦旦的回答。他很清楚不会出现别的答案。 “内战爆发后取胜我们要抓住两点,一是内部支持,二是外部支持。而外部支持我们已经开始运作了。”房辉看了眼手表,准备结束这次对话:“二位,你们将会离开北京前往新疆沙漠的秘密军事区。” 吕国增和余毅面无表情的听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我们将会接收部分国际友人在那里避难。你们将领导这个小型联合国的外交事宜。” “首长。您是当真?”余毅忍不住怀疑道。 “台湾,蒙古的部分领导已经在路上,韩国我们也在联系。这个秘密区域,将决定灾后我中央政府的国际支持。这是非常重要的任务。明白吗?”房辉双手拍了一下大腿:“好了,我说完了。你们直接跟着我的卫兵进入广场的直升机。中途不得和任何人交流。这可是国际机密。” 这时余毅和吕国增才回味过来首长的话,两人无措的随着余毅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命令,无法拒绝的命令。 “首长,我们的家人呢?”吕国增想起了妻子和孩子。 “他们已经到机场了。” 看来自己和家人的一切早就被安排好了。 “如果病毒真的席卷中国。你们也能安然无恙。也许,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房辉伸出有力的大手分别握着两人。 握手时,吕国增咬着牙关。 起码到了新疆荒漠,不用这样死命的鼓掌了。 房辉走出房间后吕国增和余毅面面相觑。 就这样,自己被撤职了?被发配边疆了? “两位,请跟我来。”带枪的士兵没有给两人犹豫的机会。他指引着两人出人民大会堂。 两手空空的吕国增和余毅在士兵的守护下迈入英雄纪念碑旁的小型直升机。 戒备森严的广场上一片宁静。 吕国增仰望着正中飘扬的五星红旗有些失神。 螺旋桨带起的风令它翻滚着,扭曲着。 飞机离开地面,轻轻倾斜停留了一瞬,接着向北方飞去。 吕国增看到了脚下的紫禁城。 故宫内,几百名工人在军人的监视下将盖着白布的木箱抬上场中的集装箱内。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北京? 红旗渐渐变成一个红点,在视野中消失。 也不知下一次的升旗仪式何时才能进行。 “我不是共产党员!” 周穆成铿锵有力的说完这句话后深出了一口气。 显然他认为这漫长的对话应该到达了终点。 他幼稚了。 “团员呢?”大妈慢条斯理的继续问道。 “退团了。” “少先队员呢?” 周穆成沉默了。看来今天的敌人着实难以对付。 眼前这位自称阿姨,实际已经足以当周穆成奶奶的居委会干部已经在门口坚持十分钟了。 “小伙子,你是少先队员,对吗?”大妈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阿姨。我是。但那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但是你曾经是!还记得你的誓言吗?还记得你举~起~的~右手~吗?”大妈扬起了头,举起了带着红袖标的右手。那拉长的声线,尖锐的嗓音让周穆成想起了样板戏里的独白。 “阿姨,你听我说!”周穆成急的也几近唱了起来:“不是我想加入少先队!我不加入就要被歧视,被侮辱,甚至留级!再说,那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不能拿当时的誓言掌控如今的我!” “我是中国少年先锋队队员。”大妈没有理会周穆成扭成一团的脸,她自顾的说道:“我在队旗下宣誓:我热爱中国共产党,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好好学习,好好锻炼,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贡献力量!时刻准备着!” 时刻准备着。 阿姨高昂的声腔将周穆成拉回到十几年前的赖宁雕像前。就是在这个目无组织,不守纪律的冲动男孩墓碑前,周穆成系上了红领巾。 “阿姨。那真的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时刻准备着!这含义,你懂吗?” “我懂!可是……” “现在国家召唤你,人民需要你,而你……”大妈指了指周穆成手中拖着的大旅行箱:“就这样逃避?” 周穆成求助的回头看向客厅内不知所措的徐若楠。徐若楠赶忙低下了头,不敢正视周穆成的目光。 周穆成想起来了。 她上个月刚成为预备党员。 “阿姨,我要保护我的家人,我要去找我的父母。” 周穆成再次望向门前的阿姨。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大妈竟然喊出了毛主席语录,这让周穆成畏惧了起來。 “主席教导光芒照,革命战士逞英豪!阿姨,我不是革命战士啊!我当什么英豪呢?” 周穆成用毛主席语录给自己壮了壮胆。 这句话说出后,大妈的脸色有点阴沉了。 “也就是说,”她拉了拉大臂上的红袖章:“你不打算履行自己的誓言,并拒绝中央的召唤。是吗?” “阿姨,我没这个意思。我是自由的,我有权利做我想做的事。” “是吗?”大妈戴起挂在胸口的眼镜,拿出了挎包里的一叠纸。 “是的。”周穆成一边回答,一边扭转脑袋试图看清文书上的字。 大妈干脆将这一叠纸递了过来。周穆成赶忙将手中的行李扔下,接下本子细细瞅了起来。 这是一本打印出来的表格本。 第一页,是周穆成的基本资料。这些和户口一模一样。 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后面几页。 一切和身份证联系起来的信息都完完整整被记录在本子上。 每一次的飞机,每一次的火车,每一次的开房。 他看到了和身份证绑定的手机号的地理信息。北京,太原,香港,鄂托克旗甚至还有国外……凡是他打过电话的城市都被一一记录。 接着是简单的几排字医疗记录,保险记录,行车记录,买房记录……甚至还有参加过的比赛,参观过的景点。 下一页,密密麻麻的写着自己的各项交易。 信用卡的消费,银行卡的取现,支付宝的转账……最后,列出了淘宝购物部分清单。 马云我日你妈!不是秘密购物吗? 看着自己购买的情趣内衣,性器具,成套的情色漫画和假名牌……周穆成悄悄侧头扫了眼正在发呆的徐若楠。 再下面,是网络信息。 里面详细记载着自己身份证,信用卡或家庭IP绑定后使用的网页和软件。 魔兽世界,DOTA,LOL……甚至连大话西游这种遥远的记录都一一列出。 微博,微信,知乎的账号名称跃然纸上。而下面还截取了周穆成写过的反动文字,有的他早已删除,有的明明是匿名。 所有匿名都是扯淡!周穆成骂出了声。 QQ和手机注册的网页也没有漏掉,甚至连微信发的朋友圈和私聊都被调出。 只不过似乎那些积极健康的信息被刻意屏蔽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非法网站,各种政府禁止的照片和文字。 “小伙子,这色情网站你登陆的有点多,还办了会员。要注意身体……”大妈指着草榴和情色五月天说着:“这两个都是政府严打的目标,另外你年龄也不小了,还看什么成人动漫?你的聊天记录也有点不健康,比如这个妹子,和你聊了很多政治和变态情色,其实她是一个五十四岁男性老干部。还有这些外国网站的反动截图你发的也有点多。另外,你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看下流儿童片儿童漫画呢?那些都是画的纸娃娃,有什么好看的。” “阿姨,我……”周穆成脸腾的红了起来。他又是害臊又是生气。 七籁恋竟然是个老干部?我操…… “我告诉你,你们这些文艺圈的事情政府是了如指掌。你以为真的是什么朝阳区群众报案?阿姨我都不信。都是早就记录在案的犯罪分子!需要抓的时候随时可以动手!” “阿姨啊,这些记录是早就存在还是刚刚调出啊……我也是有隐私权的啊……”周穆成已经没有刚才的气焰,此时的他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大庭广众中的冯小怜。 “反动言论当然会自动记录,那些丑事随时查随时能调出记录。你知不知道下载和观看这些都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你说的那些话发的那些图足够坐牢?国家平常对你这些错误很包容!很宽恕!想给你时间,让你成熟!让你改过自新!而到了危机时刻你就弃国家而去?”大妈越说越气:“你们这个圈子的人吸毒,嫖娼,和港独台独的文艺分子打成一片不知廉耻!” “阿姨,我不是那个圈子的……我不吸毒,也从不嫖娼。我只是一个幕后……” “大把的青春浪费在游戏上!浪费在电脑上!你花一晚上去搜索去咨询还去花钱,就为下载这个叫什么‘女友和她的表妹……’” “阿姨,我错了!您请进。”周穆成赶忙打断了大妈的言语,闪到一旁。 徐若楠已经放下了行李,竖着耳朵倾听着大妈的言语。 “来来,小姑娘,坐吧坐吧,你是预备党员吧?那就好办的多。”大妈拿回本子后一边扇风一边坐在了沙发上。 莫非连徐若楠也被查了底朝天? 看来网络没有中断,只是百姓用不了罢了?? 周穆成擦了把冷汗,唯唯诺诺的坐在一旁。 徐若楠瞪了他一眼,也跟着坐了下来。 “小伙子,你很幸运。今天我们居委会急招了一批人,都是新手。而我呢,则是老党员了。我来负责你,是你的幸运。”大妈扇着风,絮叨着:“你也别谈什么隐私。美国人全球监控布网都完善的差不多了,中央还不在中国做个先行试验?平常嘛他们做事拖拖拉拉,但用起心来,查清楚你这种城里人和玩一样。” “阿姨,咱们还是说正事吧,说正事吧。”周穆成带着求饶的口吻。 大妈说道:“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姨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要征兵。年龄范围内的单身青年首当其冲。比如你。征兵广告已经贴在大门口了,晚上已经有几十个人加入了。” “阿姨,我和她已经订婚了,不算单身。” “没结婚就不算。” “我去打仗真的是扯淡。我没经历过什么国破家亡妻离子散,您别说什么老虎凳,骑木马……只要我被抓着了,日本人眼珠子一瞪,我什么都招了!真的!我真不行!” “你承认自己是汉奸吗?” “不不不!”周穆成连忙挥着手,这个帽子戴上去这辈子别想翻身:“如果真是日本人打到家门口,我一定参军抗日!但也只配当个小士兵,千万别告诉我什么国家机密什么地下党名单,我肯定堵住耳朵。只要让我一无所知,盲目跟随队伍,我还是很愿意为国效力的!” “首先不是打日本人。怎么今天一说打仗都拿日本人举例?别听那些谣传,这个病毒和日本人肯定没有关系!” “我就是这么个意思。阿姨,您饶了我吧!我真的很爱国,很爱党!我坚信共产主义一定会实现!但术业有专攻,我能做的就是在后方为国家添砖铺瓦,当一颗小小螺丝 当一片小小的砖瓦。对了……”周穆成儿时获奖作文的语句此时历历在目:“我就是一只小小草,用我的平凡衬托鲜花的绽放。” “你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可这是打仗啊……”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我有家人……” “先治坡后治窝,先生产后生活。” 呵呵。 毛主席的言论堵死我绰绰有余。 周穆成惨淡的笑了笑,看向徐若楠。 徐若楠的眼中竟然发着光。从一开始,她就拒绝离开,这次算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阿姨,我们能做什么呢?只要能帮上忙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他参军。负责维护通州治安。你在家,负责后勤。”大妈扶了扶眼镜,取出包中两本证摊放在茶几上。 这是一本士兵证和一本党员证。 “阿姨。”周穆成知道再不争取就没有回头的路了:“您给我说句实话,我如果死活拒绝会有什么后果?” “那你祈祷亡国吧。”大妈的目光变得温和起来:“如果有一天危机度过,国家恢复常态。那么那些罪犯,汉奸那些逃避义务的人将会受到严惩。刚才的那本记录你也看了,你清楚自己犯了什么罪。” “我只不过是看了点黄片写了点观点……” “你不仅仅是下载自己看,你还传播。这就违法了吧?转发给朋友,分享给网友这不就是淫秽传播吗?另外你写的东西发的图片也有严重的政治问题。这些罪行累积起来判个几年问题不大吧?” 周穆成微张着嘴,体味着大妈的话。 猛然间,他想起了父亲。 当周穆成写的一篇文章被网站查处后,他曾打电话给自己的父亲抱怨。 父亲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话。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说什么也可以,只要你不惹上麻烦。如果一旦你惹上了麻烦,之前你说的一切,做的一切都会被翻出来成为攻击你的证据。记住,中国历代政权最拿手的就是——‘秋后算账’。” 秋后算账。 “亿万人民亿万兵,万里江山万里营。国家需要你。孩子,签字吧。”大妈将两个本本推向周穆成,又拿出了钢笔印泥和同意书。 “签字按章。入党和参军从来就没这么简单过。你看人家英雄,临死之前也才只能递出染血的入党申请书。” 周穆成紧锁眉头垂首不语。 一下午的努力将要化为泡影了吗? 讨价还价后,周穆成开车回到了长发青年的店铺。他又背了两袋米并拿来一台短波电台,两个对讲机,一本HAM入门书和贝尔格里尔斯的《荒野求生》书。 长发男子将周穆成送到楼下后,扬长而去。陪伴自己多年的小破车就这样被他人拿走了。 但周穆成并不后悔。因为他懂得“先见之明”的重要性。 长发男子透露的信息没有周穆成想象的那么惊人,但也足以成为离开北京的动力。 根据长发青年手机里录下的音频,周穆成做出了立刻离开的决定。 地下停车场,地铁隧道,地下防空洞,地下室正在全部清空,同时故宫的文物正在打包转移。 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毛主席当年的命令至今影响着北京城的建设。 周穆成总算想通了为什么连自己这个破小区里的地下停车场都舍得用那么厚的门。 原来这是基本规定。每一个停车场和地下室都要具备防空避难的作用。 除了明处的这些,还有暗处的地道。数十年的备战思路让许多老城区居民的地下都有深深的通道。二环内,甚至有一个神秘的地下城,足以阻挡核弹。 “北京地下城足以容纳三十万人。为什么这个时候开始向内运送物资?”长发青年一边给周穆成播放着窃听破解的无线电信息,一边自言自语。 当那些简单的对话听完后,周穆成心甘情愿的将车钥匙塞进长发青年的手中。 北京正在备战,领导正在迁移。 这有点当年国民党撤离的意思。 回家后,周穆成花了几个小时说服徐若楠。依然不见成效。 对徐若楠这种大学生而言,只有躺进棺材里才相信大难临头。 “我哪都不想去!丧尸来了就让它咬死我算了!整天担惊受怕的我生不如死!就让我在家里!就让我死在家里好吗?!”徐若楠扯着嗓子尖叫着。 周穆成急的恨不得大嘴巴抽她。但如今,愿意跟着自己亡命天涯的也只有她了。周穆成不敢发脾气。 经过哀求,威胁,并将头一次次撞向墙以后,徐若楠才勉强同意离开几天再说。结果,行李还没收拾完居委会就敲响了自己的门。 入党参军,留守通州,维护治安,为国效力…… 如果国家已经沦落到逼迫我这种人当兵的境界,那么局势究竟有多么恶化?敌人是谁?是病毒是百姓还是另有它人? “我要去大连追随他!”长发男子的口号让周穆成念念不忘。 东北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什么也不说,就让我留守一个被政府抛弃的城市,这不是坑我是什么? 可是…… 万一国家危机迎刃而解,那我岂不是成为汉奸叛徒了?就那浏览记录,非法言论都够判我几年了。 动漫里还有萝莉…群…乱…熟…妻…同…百…兽…母…绿…奴…媳…… 天杀的日本人!害人不浅啊! 这要是被大书特书,说我是个变态,是个禽兽,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秋后算账。 “小伙子,你可以先只参军不入党。你要知道一旦参军,生活就能基本得到保障。你的女朋友也受军婚法律保护。再者,又不是让你马上上战场,只是驻扎通州维护治安而已。”大妈显然无法再耗下去,她忍不住打断了周穆成的胡思乱想。 “留下来吧。哪里会比家安全呢?”徐若楠扶着周穆成的肩膀。 大妈说:“我父亲和我说过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的事情。那时军营里刚把猪饲料倒在盆中,就被百姓趴在地上一抢而光。万一,我是说万一同样的情况出现,你起码不需要那样,对吧?” 听到这里,周穆成的心被触动了。 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 以史为鉴…… 他知道人在饥饿时会做出什么事情。 “好吧。我留下。”周穆成拿过大妈手中的笔,在纸上写下了名字按上了手印。 阿姨和徐若楠同时舒了口气。 “呐,这两本证件留好了。明天凌晨三点,到达通州森林公园正门。”大妈站起身子,肩膀上的红袖标闪闪发光。 周穆成和徐若楠也站了起来,将大妈送到门前。 “人是群居动物,必需相互依存才能活下去。我们不具备野生动物那种与生俱来的生存能力。” “贝爷可以吧。”周穆成指了指地下那本顺来的《荒野求生》 “如果可以,”大妈扫了眼地下的书:“也是从前辈身上学到了知识。也不是与生俱来。” 周穆成和徐若楠对视了眼,不明白阿姨又要干什么。 “人难以独自生存,古代那些逃犯最终要进入群体寻求活路。比如村庄,县城。而一个外地人的到来很容易引起注意。所以逃犯都很容易落网。如今,社会发达了,人口流动加大了,但居委会依旧记录观察每一个居民,维护国家的安全。” “我懂,您也是朝阳区群众。” 大妈没有搭理周穆成的段子,她说:“任何试图非法逃离的人终归会被发现并被严惩,而逃兵的结果,我想你清楚。” “我清楚。”周穆成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他无比佩服这个大妈的口才。 确实,就凭自己那点知识,想脱离人群学贝爷一样独自生存?贝爷镜头后面一整个团队补给是做样子的? 就算当逃兵,也要等全军差不多覆没时再说嘛…… 大妈离去后,周穆成转身将徐若楠紧紧搂在怀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精力憔悴。活这么大,还从没有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界。 他只觉得鼻头一酸,几欲掉泪。 变化太多,压力太大。他的精神几乎就要崩溃了。 “若楠,你放心,万一战争爆发难以活下去时,我会偷把枪回来和你浪迹天涯,就算当逃兵被抓,我也心甘情愿,好吗?只要有你在,一切的困难……” “你能解释下上黄色网站花钱办会员的事情吗?”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会员卡多少钱?是不是很贵?” “不贵的,不贵的,终生会员,很超值……” “哦。终生会员是吗?你现在登录个给我看看?它有说世界末日给退款吗?” “若楠,世界上没有男人不看黄色网站。” “你总是代表所有男人。你只能代表你这种男人!” 那我现在可以代表党员了吗?周穆成只敢心里回了一句嘴。 “你送我的包是不是假的?” “是真的!你可以去专柜验货。” “现在哪里有专柜你告诉我?是不是假的?我现在越看越有问题!你看颜色都变了!” “心理作用!真的也会掉色。” 徐若楠皱了下鼻子。 “那个‘女友和她的表妹’究竟是什么。” 周穆成眼眶的泪水彻底消失了。他松开手瘫坐到沙发上:“明天就要世界末日了。咱们能不能聊点生存方面的事情。” “你说清楚,为什么要意淫我的表妹?她才多大?” “我没意淫你表妹……”周穆成拿起桌上的士兵证胡乱翻看着。 “那看到女友你想的谁?谁的表妹?” ”我没想到任何人,就是想看看小说,了解下现代文学。” “呵呵,郭敬明的书我放在你这三本,你怎么不看?” 他奶奶的,要是和平时期,今天就把你甩了。 周穆成一边想一边回道:“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 周穆成看着士兵证的誓词念到:“我哪里都错了,我明天就要‘时刻准备战斗,绝不叛离军队,誓死保卫祖国。’你就饶了我吧。” “格式化。”徐若楠气嘟嘟的指向书房。 “什么?”周穆成张大了嘴。 “不留一个KB。” 周穆成哭丧着脸,走向了书房。 躲了半个多小时的小猫提莫,也跟着他奔向书房。趴在了他的身上。 哎,早知道应该再养一只狗。起码可以对着居委会大妈吼几句。 电脑开启后,太阳已经完全落下。 周穆成面对D盘中珍藏和整理的十G资源,泪水好像又要涌入眼眶。 他看了看手中的士兵证又看了眼立在一边的徐若楠,叹了口气。 文明毁灭后,我这里都是孤品,绝版啊。 也许就是人类史上最后的A片合辑。 带着深深的怨念,周穆成将孤品拖入了回收站。 再见吧,少女们。 徐若楠满意的点了点头,哼着歌走进卫生间。 周穆成怅然若失的靠在椅子上。 “喵” 猫在周穆成怀中蹭着脸。 他爱抚着提莫的头。 “乖。咱们不去旅游了。咱们留守北京,准备战斗,誓死保卫祖国!” 周穆成听到卫生间传来的冲水声。 徐若楠经期已经过了一天了…… 时间真他妈慢啊! 北京被薄薄的雾霾覆盖着。天空中传来无数飞机的轰鸣声。 钱启明坐在军车上,贴着窗户望向天空。 除非隔着望远镜,否则钱启明从不看北京的天。 他总觉得北京的天空被什么东西笼罩着,让人压抑,恐惧。 也许这种感觉就是从父亲被带走的那一晚开始的吧。 “看来雾霾很快就要被彻底消灭了。”坐在钱启明身边的吴楚笑道。 “是啊,”钱启明依旧仰视着天空:“这百年来北京的天就没踏实过。” 圆明园焚烧的硝烟,日本占领时的炮火,拆城墙时的尘埃…… “治理好了沙尘暴,又迎来雾霾。”钱启明挪回了身子,靠在车后座柔软的真皮座椅上。 吴楚说:“不过雾霾应该很快就彻底消失了。” 钱启明点点头。 工业的全面停滞,将会让北京的雾霾全面消散。 可惜,新的物质可能取代雾霾笼罩整个北京。 它便是核辐射。 这个可能,是刚刚结束的会议确定的。 “钱教授,您了解病毒学吗?”吴楚突然问道。 钱启明摇了摇头说:“不了解。我觉得我什么都不了解。” 吴楚笑了笑:“隔行如隔山嘛,不了解也很正常。在天文学领域,您可是佼佼者。” 钱启明听到这句话,有些难受。 我总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宇宙,自认为那里才一切秘密的所在。而今天我才知道,我们身边的难题要比宇宙复杂的多。 钱启明闭上双眼,陷入了回忆。他需要一点时间再一次认识自己。 一天前,他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是中国科学院院士,博士生导师…… 他当过国家天文台台长,国家高技术航天领域专家委员会委员,国际天文学联合会主席…… 可一天后,他陷入了混乱。 人民大会堂的那场会议让他明白了自己第一头衔不是什么科学家。 我首先是一名党员。 晚间的讨论会又让他明白了自己还不配当一个党员。 我首先是一个人。 几十年时间,钱启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活在地球上。他的眼光永远望向宇宙,他的思绪永远飘在太空。 所有的科学要么是物理,要么是集邮。 而所有的物理,最终目的都是带领人类走入太空,称霸宇宙。 还有什么学科会比物理复杂呢? 钱启明一直这么认为,直到那场讨论会的开始。 首先发言的是一名穿着中山装的老者,他满鬓白发,精神矍铄:“人们叫我国学大师。我也是这么认为。除了国学以外,伦理学,道德学,社会学什么的我也有所涉足。不过和季先生比我还是差一点,人家是大隐隐于朝,我是小隐隐于山。当然也有和他相同点,就是都想多日几个女人。” 讲台左侧的学者们纷纷笑了起来。 钱启明坐在台下也忍不住笑出声。 老先生略带调侃的说着:“主席要我们确认方案,决定对策,给理科朋友们指明方向,设定目标。那么我们就先听听理科朋友的计划吧。” 老先生摘下眼镜,揣着手坐回正中。 右侧的军方和理科代表开始发言。首先说话的是总参谋长房辉身边一个小眯眼军人。 “坠入地球的陨石一直被各国封锁遮掩。但我们依靠境外情报获取了陨石成分,它属于石铁陨石。不过这个陨石从宇宙深处告诉飞来,经历了我们无法想象的恶劣环境。同时,它能携带病毒抵抗大气层高温摩擦,准确打击目标,实在令人诧异。要知道所有的星球都在旋转,所有的引力都影响着陨石轨道,因此我们相信它绝对不是简单的石铁陨石……” 钱启明望了眼身边的吴楚。这个北理工大学的少年更正了钱启明计算出的陨石轨道。 坐标是从美国窃取,轨道还计算错误。 如果不是他,我可就成了中国罪人了。 “……我们只能假设陨石外有某种未知的涂层或其它保护层。”国防科技大的小眼军人念书般的讲解着:“……根据我们已知的科技,陨石的轨迹和附着的涂层绝不可能是自然界产生的,它更有可能是……嗯……” “外星人。”老先生温和的笑着:“你们说话不用那么严谨。这里又不是法庭。宇宙那么大,有几个外星人也很正常。” 小眼军人咽了口吐沫,接着说道:“如果这种涂层如此强大,我们不得不考虑核武器是否能对陨石造成伤害。” 左侧的环境学家问道:“核武器的冲击波那么强大,让这种小陨石变轨应该不难吧?” “真空中没有介质。是否能产生足够的冲击力让高速运动的陨石变轨我们没有把握。另外发现陨石并计算出陨石轨道的时间太短,我国核武器没有预定攻击太空目标,在如此紧迫的时间内,能将核武器发射进太空已经不易了。如果时间充分,等离子体气化冲击,多弹头反复轰击,进入中心集中引爆等计划都可以实施……” “有多大把握将它摧毁或者变轨?” “我们使用我国最大当量的核武进行尝试。俄罗斯可能会使用三相弹,当量达到五千万吨。和当年的‘赫鲁晓夫炸弹’相同。可惜我国没有准备此类氢弹。” 钱启明知道那颗沙皇炸弹。这种级别的氢弹连实验的地方都找不到。 小眼军人拿起手中的笔记本扫了一眼:“如果核武的热能能摧毁病毒,那么即使陨石坠落也不会造成太大伤害。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保护陨石外层物质的热容,熔点,硬度,密度等。因此第一阶段陨石变轨失败后,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将实施第二阶段打击。” 钱启明挪了挪身子,看来这个会议要很久。 “稍等一下,我想问一问,这个三相弹会对环境产生影响吗?”老者问道。 “如果是外太空引爆的话,通讯设施将会受到影响。不过大气层足以保护地球不会受到太多伤害。” “嗯。所以你们第二阶段攻击便打算破坏大气层咯?”环境学家带着怒气说道。 小眼军人没有搭腔,他继续说着:“第一阶段两颗核武器切入轨道进行轰击。如果成功变轨则剩余核武器全面升空,阻止武汉,台湾两地陨石。无人区和已沦陷的香港陨石我们只能放弃,因为没有足够时间准备发射器。假若陨石没有被影响,继续按轨道坠入,第二阶段将在陨石进入大气层后攻击……” 台湾?这是要统一了吗? “这是毁灭地球!我反对!我还是支持百姓撤离和进入地下城!”左侧的几名教授说道。 “……第一阶段的攻击有可能造成陨石轨道和速度发生变化,所以需要各位专家迅速计算。第二阶段核武发射后如果能摧毁陨石,则其余核武也同样效仿,如果还是无法摧毁陨石立刻进入第三阶段……” 钱启明不懂核武。不过他觉得如果这样的轰击陨石还不会变轨的话,那么制造出陨石外包裹物质的家伙想要毁灭人类必然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当陨石坠地后,军方将进行反复轰炸。就算把香山炸平也在所不辞。同时武汉也会效仿。香港因为现状已经无法控制,所以不会采用第三阶段措施……” “会对地面使用核武吗?”老先生问道。 “除非病毒泄露。香山附近的居民已经撤离,军人都穿有防护服。按理说应该能控制病毒的蔓延。”右侧一直不说话的总参谋长房辉说道。 “假如病毒蔓延了呢?” 房辉说:“嗯,前面几个阶段我相信你们都会认同。关键就是这第三阶段。我们认为一旦病毒扩散出十公里封锁区,应该使用核武器。” “我不同意。”说话的是伦理学家。 小眼军人赶忙说道:“我们使用的核武器当量极低。我们不会实施触地式核爆炸,并且极力将冲击波超压值控制在5PSI以下……” “第二阶段我都反对!破坏大气层?你们怎么想的?核冬天的场景你们没听说过吗?我们要拯救的是地球而不是自己!”环境学家情绪有些激动。 “各位,”房辉说道:“所谓的核冬天只是一个预言。有人说地球进入十年寒冬,有人说自然界一个月就能将空中的粒子吸收,我不懂,也不想去了解。但我确信几枚核武器是破坏不了地球的。” “其它国家如果纷纷效仿……”环境学家刚刚开口就被参谋长打断。 房辉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们引以为傲的武器在自然面前多么的无力。拯救地球?地球什么时候沦落到依靠人类拯救了?冰河时期,熔岩时期或者是巨大陨石轰击时,地球不依旧安然无恙吗?就算全世界所有的核武器一齐发射,地球不是照样转吗?哪怕整个大气层全部被破坏了,地球不还是悬浮在宇宙之中吗?各位,地球不需要我们拯救,自然不需要我们拯救,我们只有资格拯救自己。” “可是核武器轰炸北京伤害的就是自己。撤离北京居民,部分转移到北京地下城,剩下在家实施‘仰天法则’慢慢消耗丧尸数量,这岂不是更稳妥吗?”论理学家说道。 钱启明不由的频频点头。他知道自己会被带往八大处军区进行指挥。如果香山遭遇核攻击,自己难逃劫难。 “如果放任病毒进入北京,那么整个北京生产力将彻底停滞。没有水,没有电,没有食物和秩序。相信那时产生的悲剧将会更多。假如一枚核弹能一劳永逸,我们为什么拒绝?破坏环境就让它破坏吧。自然界总会找到出路。先救我们自己再说!况且我们能将辐射伤害降至最低。”房辉说完后,现场一片寂静。 “这是最后的一步棋。是走投无路的选择。我们要尽快让这场灾难终结,而不是无限期拖延下去。病毒新的变异你们也清楚,它不会瞬间消失的。能阻止一个蔓延点,事关重大。” 房辉看着众人依旧沉默,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你们都是研究人性的专家,你们应该可以想象出,这个还有上千万人口的城市一旦脱离秩序将会怎么样吧?” 短暂的沉默后。老者先生举起了手:“辐射摧毁不了北京,能摧毁北京的只有人。” 当所有人举起手以后房辉点了点头,他并没有通知上层。 看来这个决定只是走个过场。 钱启明再次挪了挪身子,这个会议还不会结束。 “好。那么我们进入下一个议题。”房辉说道:“北京地下城长达三十余里,号称可以容纳三十万人。根据领导的指示,这个地下城要备足三年物资。经过计算地下城容纳五万人才能保证可以长期居住,另外还要有三千军人。此时,地下城已经活了过来,我们将决定谁能进入地下。” 【北京地下城简介:北京地下城是毛泽东时期为防止和苏联发生核战争而建设。由全长三十余千米的地道组成,位于地下8-18米,遍布于北京市中心,覆盖了85平方千米的面积,历史上最多时约有90个入口,全部隐藏在前门大街两侧的商店中。目前这些入口多数已因地上建筑物阻挡而被封闭,现存的入口包括西打磨厂街62号、幸福大街44号、大栅栏街18号等处。地下城中设有多种设施,包括食堂、医院、学校、剧院、工厂、滑冰场、粮仓、油库等,还曾利用低光照条件种过蘑菇。地下城中还有近七十处潜在的水井开掘地,必要时只需向下挖数米即可取得地下水。 地下城的设计可抵御常规武器的攻击。假若北京遭到空袭,则居民可躲藏于地下城中。地下城还包括连接了中南海、人民大会堂和八大处附近的军事基地的秘密通道,遭到空袭时领导人则可安全转移。 地下城也可抵御核武器和生化武器的攻击。地下城中设有2300个通风孔,可在必要时关闭,用于对抗化学武器产生的毒物或核攻击产生的放射性落下灰。地下城还有厚实的混凝土门,用于保护地道免受敌军或洪水侵扰。】 小眼军人点点头:“五万人。这已经是极限。万一病毒肆虐或者战争爆发,这五万人将是北京地区最后的有生力量。中央将会竭尽一切保障这一地下区域的安全。” “如果事态更严重,比如核战争,外部难民入侵,病毒继续进化,或者外星人来袭,那么这个地下城里的居民是北京最后的希望。”房辉补充道:“部分行动不便的国家重要人士和家属已经进入其中。不久前医疗队也入驻。中央要我们决定剩下的位置给予谁。” 钱启明想起了天安门广场上那位坐着轮椅的老者。 把那些家族的老者赶入地下? “老人妇女和儿童应该是第一选择。”学者们讨论了起来。 “老人?不可能。既然是最后的希望那起码是青年人。” “放弃老人?放弃儿童?这就是你学的道德学?” “儿童当然需要。但老人可以抛弃。另外残疾人,罪犯,病患,行动不便的所有人都应该拒之门外。” “何为残疾?几级残疾?近视眼算不算?手脚不灵敏算不算?智商刚刚过指标线算不算?不孕不育算不算?” “我们要尽量找健康的人成为五万人之一。” “何为健康?亚健康算不算健康?正在感冒算不算健康?” 难怪这些学文能成为学科。这时候钱启明终于理解了他曾不屑的这类学术。 “越优秀的人种越应该优先考虑。” “双眼皮大眼睛?女人要一米六五以上,男人一米七五以上对吗?生殖器大小有没有要求?乳房大小有没有要求?鼻梁高低呢?是不是脱发这种有遗传的病症也不能进入?” “你……你这是无理取闹!” “我就问你,什么叫优秀的人种!” “我们可以定一个表格,满足这些条例的优先进入!” “还有人性吗?科学发展观的核心是“以人为本”。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人能够遵循‘道义’,在‘道义’规范下推动社会的发展。这是道义论的基本。你这样把人类划分等级和法西斯有什么区别?” “这五万人是物种,就像诺亚方舟上的动物一样。谈何道义?如果当他们是人,那么怎么分配都不合理。” “这五万人不仅仅是动物,我们要推测这五万社会群体的特征、群体间或成员间的互动影响及社会特征对日常生活所带来的效果。” …… 钱启明听着他们的辩论头更疼了。 宇宙的规则要比这些清晰的多。还好当年没学文。哎,这些学者怎么就不能像我们一样,列出那种万能公式呢? “既然是做最坏打算,那么越是弱者就越应该放弃。十四岁以下和五十岁以上的人应该全部排除。” “或者少量。”一个老教授补充道:“我是社会学专家,我有健康社会的人口年龄比例数据。” “丧失繁殖能力的老人不应该出现在那里。万一真的是最后的人类,无法繁殖的人有什么作用?” “你怎么知道什么样的老人丧失繁殖能力呢?” “或者用不适合繁殖的年龄来形容……” 钱启明感觉自己在听一群兽医聊天。 …… “那按你这么说,男女比例就应该变化。一妻多夫制才能保证最优人种的延续。” “而且生育年龄要比当今法律提前。根据生理学,女性来月经后就可以开始生育。” …… 钱启明的大脑已经完全跟不上这些专家了。他求助的看着房辉,期盼能早一点前往八大处。 宁可被辐射包围,我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分钟。 “好啦好啦。还没被打回原始社会吧?繁殖不是什么最重要的因素。如果想让这些人能长时间呆在那种环境,家庭为单位应该会好得多,要不发疯的人可就多了去了。”老先生说道。 又经过一番讨论后,初步的筛选方案出炉了。 政治立场坚定,身体健康,无违法记录,拥有高中以上文凭是为前提。 夫妻年龄差小于十岁并两人均小于五十岁,且有子女的家庭被优先考虑。然后是年轻的夫妻和单身的男女大学生。 最后,满足五万人数量还可以增加部分学者和艺术家。 钱启明离开会议室的时候,会议还在继续。新来的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正开始讨论什么样的文物优先保护。 他们的议题没有正确的答案。 没有那种完美的,可以解释一切的公式。 这些学者为什么没有疯掉呢? 带着疑问,钱启明和同事们坐上了前往香山八大处的车。 “钱教授,你看!”吴楚的叫声将钱启明从回忆中唤醒。 五环上,铁丝网正顺着路边护栏逐个架起。 “春节行动”已经陷入了尾声。“标靶行动”开始实施。一圈圈的保护,一层层的封锁将会以天安门为中心展开。 中央一步步的按着计划进行着。假如这些计划都不出现意外的话。北京也许还有救。 “吴楚啊。陨石在接近地球后会有加速度,这个已经计算出来了。但第一阶段核打击后这个速度可能产生变化。一会你帮我做个模型预测下。” “好的钱教授。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听您指挥了。万一真核爆了,咱们还要躲一个地下室呢。” 钱启明嗯了一声。望向窗外。 香山就在前方。 假如明天核弹坠落,那我这辈子是看不到香山红叶了。 中央电视台新址内,吕胖静坐在新闻联播直播室外的沙发上。 昨天,采访完黑瞳夷礼,又回台里参加会议后,他赶回了家。今天中午,他接到了台长的通知,被邀请加入地下城新闻组。 本来他是想在家陪伴父母渡过难关。可这次的任务是国家任务。身为一个党员,他不得不服从。 吕胖自然不想抛弃父母,可父母还是逼着他接下任务,儿子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况且这是国家安排。 下午吕胖和赵雪莱早早来到中央台,等待着分配。结果又出现了新的变故。 台长,被撤职了。 吕胖从中国传媒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央视,这全仗着台长的照顾。 台长被撤,让吕胖忧心忡忡。人走茶凉的道理他很清楚。 分配。这个词本身就让人不踏实。许多年前自己的伯伯毕业于北京名校,结果硬是被分配到了湖北,退休才重回北京。 如果没了台长这层关系,我会被分配到哪呢? 台长,究竟怎么了?如果是政治错误,那我会不会受到牵连? 吕胖越想越害怕,于是干脆和赵雪莱来到直播厅外,等待负责传达指令的主任出现。 直播室门梁上,“直播中”三个大字红的刺眼。 吕胖已经在门外坐了足足一个小时。 去修妆的赵雪莱端着两杯咖啡从走廊一头走来。生活中画上日式淡妆的她比镜头前更显纯情自然。 细长的柳眉,明澈的双瞳,秀直的鼻梁,娇润的樱唇和细滑的香腮,清纯脱俗结合在白嫩的脸庞上。 赵雪莱谈不上美艳性感,但绝对是日式纯情美少女的典范。 最吸引吕胖的,是赵雪莱雪白的长筒袜。 就是对雪莱这双白丝的幻想,让吕胖每夜辗转难眠。 赵雪莱没有感受到吕胖火辣的目光,她径直来到吕胖身边,将咖啡递上。 “还要多久?”赵雪莱坐下后,吕胖闻到一股清香。 他大口喝着咖啡,用舌上的苦涩排除脑中甜美的幻境。 “不知道。毕竟可能是最后一次直播,当然能说多少说多少。”吕胖将头望向监控室。 坐在监控室的主任正目不转睛的瞪着屏幕。屏幕上,两名主持人面无表情的宣布无线电频率。 “……这些频率将会持续对全国进行广播。每天早上七点和晚上七点新闻联播将会准时播报……” 雪莱抿了口咖啡看着门口的武警问道:“吕胖,什么时候新闻联播直播室有武警守卫的?”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广院的吗?” 吕胖横了眼雪莱。 中国传媒大学,原名北京广播学院。它在全国电视台的垄断地位让外界总以为他们的学生对这个产业无所不知。这让吕胖非常无奈。 “我估计……应该是陈道明老婆出事那时开始的吧?” “啊?陈道明怎么了?”雪莱诧异问道。 “哎,你就别刨根问底了。总之现在是非常时期,多几个武警守护也正常,万一主持人情绪失控喊出点什么口号,那不是又要换台长?况且今天直播还没有延时处理。” 雪莱耸耸肩:“非常时期不该轻易的更换领导。自从火灾之后,已经五次更换台长了。几乎两年一次啊,真不知中央怎么想的。” 中央电视台的选任都是中央在背后直接决定的。那年这里失火后,台长被撤职。接着新任的台长因政治原因又被调离。 后来,吕胖的大师哥北广电视学院摄影系毕业的刘文被查办。他的案件令整个财经频道几十名工作人员落网,其中还有赵雪莱昔日的偶像芮主播。那时的台长自然也在高压下被撤。 如今好不容易换来了优秀能干的台长,怎么又被撤了呢? “喂,你说话啊。你那抗日英雄的爷爷不是和台长家有些关系吗?”雪莱碰了碰吕胖的肩膀。 “别说了行吗?我是托了台长的关系才进台里,现在他出事了我有好果子吃?” “也许只是普通的调动。” 吕胖没说话,他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党的喉舌。怎会随便调动? “……今天的紧急播报到此结束。最后,再次提醒全国民众。凌晨三点起,春节计划全面中止,全国进入宵禁直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任何未获政府许可的百姓请留在室内,否则将严格处理……” 道完晚安后,“直播中”三个大字在直播室门梁上方暗去。 主任大摇大摆的从监控室走出,满脸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吕庞和赵雪莱赶忙放下咖啡杯,起身站起。 “久等久等,我就知道你们等不及了。”主任客气的打着招呼。 “主任,王哥正在搬运装备,我们已经准备进入地下新闻组了。”吕胖退后一步,扬手请主任先行:“我们大概要去地下多久?” “先别急。台长被调任的事情你知道了吧?高层出现变动,下面的安排自然也要有所变化。新来的台长正带着团队前往外地,这里的安排由我说了算。”主任大步流星的走向办公室。 “我们知道。所以这不是来请您确认一下吗?上午的安排……”吕胖跟在主任身后追问着。 “来,咱们进办公室说。”主任推开门径直坐到办公室椅子上:“你们也坐,坐下来说。” 当赵雪莱在主任正前的沙发坐下时,吕胖发现主任的小眼不经意的瞄向雪莱的短裙间。 又一个西装笔挺的禽兽。 吕胖暗骂的同时又闻到一股清香,这和雪莱的香水味道完全不同。 “北京,将会遭到陨石袭击。”主任挪开了目光。 “什么?”雪莱的声音都在颤抖:“北京?怎么会是北京?新闻不是说……” “你在中央台,你还不知道中央的套路?”主任看到惊慌的雪莱有些诧异:“难道说实话?那地下城不要挤破头?” 吕胖倒是没多惊讶,他早就猜出了这个可能:“那其它坐标也是骗人的?” 主任点点头:“那是必须的。除了北京,武汉,香港都会遭袭。根据新华社记者传来的画面,香港岛已成为人间地狱,病毒来源还不明。岛上数以万计的百姓正涌向九龙新界,一场大屠杀无法避免。还有武汉,武汉方面的报告显示汉阳武昌两镇的居民已经预感到危险或听到了传闻,他们正试图越过长江前往汉口,好在长江天险能保证汉口安全。新疆西藏极端分子正涌向边境,他们不是逃跑,而是去迎接境外难民。除此之外东北……怎么说呢……东北易帜,嗯,差不多这个意思……” “主任。”吕胖的手心开始冒汗,他不在乎香港,不在乎武汉,在他心中北京就是一切:“北京会怎样?” “现在有种奇怪的情况。一部分区域丧尸运动能力极强,比如香港,香港的丧尸几乎都能奔跑,这个科学家还在研究。还有一部分区域丧尸行动缓慢,这就好办的多。如果北京的病毒是前者,那么人口密集度如此高的城市很难避免灾难。” “外国呢?外国怎么样?日本那如何了?”雪莱慌忙问道。 “日本?你不就去了一两年吗?感情有那么深?那可是咱国家的敌人!我告诉你,也许现在全世界就日本安全!但几千艘船都在逃亡日本。早晚,病毒会登陆的!现如今中国出这么大事你不操心,还管日本?” 雪莱有些愧疚:“我……我的父母正在那里旅游。” 本来也有些生气的吕胖听到这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转移了话题:“主任,大致情况我们知道了。我们的工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您看看何时让我们进入地下城。” “哎。现在你们明白了为什么要转移进入地下城了吧?不是短暂的几天,而是很可能长达数年的居住。我恨不得全北京的市民都能进入地下城,可名额有限啊!”主任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五万名额是给老百姓的。这点政府没骗人。剩下的领导和精英都不算入五万人内。对不起啊吕庞,真的没有多余的名额留给你们了。” “可以住下三十万人对吧?总不会有二十五万个领导精英吧?”赵雪莱问道。 “想让那些老家伙们老老实实住在地下室可并不简单啊。总要有套房吧?要有医疗设备娱乐设施吧?除了一大家子人,有的领导还带了保姆,按摩师,私人医生。有的呢,连家里的狗和猫都要带着。” “那能有多少人?总数超不过十万,多塞进去我们没问题的。”吕胖说道。 主任放下茶杯看着吕胖:“吕庞啊,你觉得领导会和老百姓挤在一起当难民吗?怎么?都支着单人床挂着帐篷睡大通铺?那可是领导!健身房要有吧?娱乐室要有吧?怎么也得隔个大开间出来吧?我告诉你,说不定还有游泳池电影院台球厅呢。五万人的百姓给五万人的空间,剩下的二十五人万空间都是公共空间和领导精英们的地盘,懂了吗?” 吕胖和雪莱对视了一眼。 吕胖说:“主任,我们两个还能进地下城吗?” 主任蠕了蠕舌头,将口中的茶叶吐回杯中。 “名额有限嘛吕庞。本来确实推荐你们去了,不过现在换成小美他们了。” “什么?小美?和她那个二刈子摄影师?他们才来了几天?为什么轮的上她?她能拍出个什么东西?那个摄影师是学动画的!”吕胖有些起急。 “不就是纪录片新闻片嘛,在这个环境下,任何人拍出来的记录影像都会成为经典。” “摄影不仅仅是靠机器靠时机,还要靠思想!我四年不是白学的!” “你现在负责的采访摄影有什么思想?用到了哪些课本书上的技巧。台长是专业的工程师,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能当台长?” 吕庞被问的憋红了脸,可却无法辩驳。 “吕庞,让他去是因为他和小美一组嘛,搭档之间有默契。” “小美的日语和我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也不知道怎么考进的北外。”雪莱咬着下唇,一副委屈的样子。 主任转过头:“她日语不好吗?” “她说话都不流利!” 主任眯着眼望向雪莱大腿根部:“哦。不过叫起床来,她日语还是很流利的。” 吕庞和雪莱同时一惊,他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话,齐刷刷看向主任。 “几个小时前,她让我进入她的身体,我就让她进入了地下城。”主任慢悠悠的说道。 一时间,吕胖和雪莱呆住了。 “怎么?觉得太直白了?”主任坏笑着。他伸了伸脖子,模仿着动物世界旁白的声音:“她那个……也挺紧的。” 这个主持界的著名丑闻,早已成为央视和中传经久不衰的段子。不过此时说出来,没有人觉得好笑。 吕胖听的也一肚子火。若要是平时,没有人敢将这种地下交易明目张胆的讲出来。可现在,主任毫无忌惮,满脸得意。 灾难还未降临,恶魔就已经肆无忌惮了。 突然,吕胖明白了奇怪的香水味的来由,他一把拉住雪莱猛地站起。 “就在这?这个沙发上?”吕胖皱着眉头问道。 “对。就在这,就在沙发上。”主任回味的看着沙发:“小姑娘不错,肯定比台长的那个歌手强的多。你们啊,也别觉得多脏。当年那些女知青为了争取回城通行证不也是被农村老干部们玩弄吗?那次那个中共党史出的书叫什么来着?作者的访谈不是吕庞你掌机的吗?” “别说了主任。北京不是农村,地下城也不是城市。我们被分配到哪您直说吧。”吕胖平静了下来。他不愿和这个不要脸的畜生再多呆一分钟。 《尘劫》里的悲剧绝不会在这里上演。 “吕庞你也别生气。咱们的同事有的在新疆战场,有的被困在东北。外国的同事连国都回不了,还要承担间谍的任务向中央汇报情况。你们算是幸运的了。”主任拉出抽屉,拿出三张挂在脖子上的证件。 “地下城除了部分领导以外,还要塞下艺术家,专家,科学家等等。还有很多社会精英都无法进入呢。喏,”主任将证件推到桌沿:“所有北京外国使馆人员和部分社会精英将前往燕郊。你们将和其它新闻团队负责记录,汇报,监视那里的情况。我们无线电专线将和你们保持联络。这是通行证,拿好。” 燕郊镇,北京地区外最近的河北城镇。那里汇聚着百万人口。燕郊居民多数来自北京工薪层,他们买不起北京高价房屋只得舍近求远购买或租用河北燕郊镇的住宅。于是,原本贫困的燕郊转眼几年成为了河北纳税大户。那里商品房林立,人口密度高的恐怖。 每天清晨,这些工薪族四五点起床,排上百米长队,挤上人山人海的公交进入通州,然后和通州的居民汇合涌入地铁站前往市区。 “燕郊镇不属于‘春节计划’”吕胖拿起证件自语道。 “不错。所以那里汇聚着大量人口。很多被迫离开北京的外地人也涌入那里。凌晨二点,你们就要到达通州森林公园,和使馆车队汇合。记住,现在我们央视的每个人都要服从军方命令。你们现在就是军人。”主任看了眼手表:“休息下就出发吧。” “主任,您去哪呢?”赵雪莱微仰着脖子问道。 “我?”主任盯着赵雪莱漂亮的小脸:“我回去接孩子老婆前往地下城。” 雪莱上前一步,用她最擅长的娇柔口吻说道:“如果我也和你在沙发……是否能把我们分配到地下城呢?” 吕胖张着大嘴的望向雪莱。 雪莱脸有些微红,上下起伏的胸部说明她正压抑着情绪。 主任呆了一下,接着淫笑了起来:“虽然时间有点紧,但我还是会考虑的。” 吕胖瞪着雪莱握紧了拳头。雪莱让他又爱又恨。 吕胖上学时最讨厌雪莱这种姑娘。她们看上去弱不经风,柔软脆弱,毫无主见,甚至不敢说一个“不”字。 任何一个男人,就算满脸痤疮,身材畸形,贫困潦倒的人都敢和她们搭讪甚至表白。这些女孩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气质让男人们敢于示爱,敢于追求,哪怕被拒绝,她们也一定用最婉转的方式,甚至她们自己还会愧疚。 一旦让这种女人做女友,那么全世界男人都会成为情敌。 雪莱就是这样的姑娘。 吕胖和雪莱在一起的日子里,男人们只要和雪莱交流几句,就敢大大方方的要电话,而雪莱总是老老实实留下。她总会说:“不给不好意思。” 如果不是吕胖一次次的劝阻甚至恐吓,雪莱早就被那些男人邀请到家中做客了。 “只要进了屋,聪明的男人都知道这个女人能不能睡,会不会反抗,会不会报警。雪莱,你就是典型的可以睡,不会反抗,也不会报警的类型!” “不要喝酒!你就说你不会喝!逼你你就发脾气!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你就说困了,直接挂电话不行吗?要不就编造说你有男朋友!不要让他觉得你优柔寡断!” 吕胖都记不清自己保护了雪莱多少次。 此时,吕庞已经握紧了拳头。只要雪莱答应主任的要求,他就会狠狠的扇她一巴掌然后扬长而去。 我已经保护的够久了。 赵雪莱的胸部起伏的更大了。吕庞感觉的到她在犹豫。 几秒后,她咽了口吐沫,憋红了脸,用从没有过的音量大声喊道:“就算我被丧尸咬死,我也不会让你这种人碰我一下!” 雪莱吼出这句话后甩手而去。吕胖楞一了下,然后冲着主任啐了一口跟了出去。 电梯中,吕胖抿着嘴忍住笑意。 雪莱喘息声平稳了下来。她又变成了那个可爱的乖乖女。 “我们会被开除吗?”她有些愧疚的问道。 “开除 ?无所谓。反正当时主任的脸红的和猴屁股一样。”吕胖偷偷看着自己的女神,满心骄傲。 这才是我的女神嘛。 大裤衩地下停车场,王哥将最后一箱东西搬到车上。 “王哥,您接到通知了?”吕胖赶忙上前帮着搭手。 “接到了。”王哥将箱子搬上直播车后擦了把汗:“大演播室正讨论哪些艺术家能带入地下,吵得不可开交,我一听就知道咱们没戏。” 吕胖简单的介绍了分配情况,便和雪莱坐进了直播车后箱。 王哥坐在驾驶室上,拉开了背后的隔窗。 “能和外国人一起,咱们吃不了大亏。我反正单身狗一条,去哪都行。要是真去了地下城当老百姓,我们苦着呢。” 吕胖问道:“有什么苦?国家管吃管住。” “五万个百姓就是五万个农民五万个工人五万个螺丝钉,就是负责为剩下进入的那些人服务的。懂吗?”王哥说完后,启动了汽车。 吕胖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王师傅的话挺有道理。 “雪莱,你觉得呢?” “我……我在想黑瞳夷礼会不会在那…如果他能去日本…”雪莱双手撑着脸,发着呆。 吕胖无奈的摇了摇头。心理暗示真的很可怕。雪莱夹紧的膝盖,分开的小腿,和内八的脚掌完完全全就是模仿日本漫画中女子的坐姿。 模仿的多了竟然也成了自然而然的动作。 哎,我一个北京爷们怎么就爱上这么个哈日妞? 吕庞曾经无法理解二十多岁的姑娘为何举手投足还露出少女的仪态。可如今他不但接受了,甚至还沉迷其中。 爱情是最致命的病毒。 这是吕庞对爱情的解读。 要是把雪莱丢到这个将成为地狱的城市,她的结局会有多惨? 还好有我。我会守护你,直到天荒地老。 吕胖看着赵雪莱许下誓言。 车进入京通快速,向东方疾驰而去。路过传媒大学时,吕胖和雪莱都抬起了头望向窗外。 “我们也许曾擦肩而过。”吕胖微笑的说道。 雪莱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嗯。也许吧。” 紧挨着中传的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一片漆黑。隔着轻轨,雪莱还是看到了母校校门的剪影。 “下次有机会来我们西街吃饭吧。有家湘菜馆不错。”吕庞说道。 “一言为定。”雪莱伸出了小拇指。 一言为定。吕胖勾住了雪莱的手。 零点整,红磡隧道迎来了 最后一批专家,飞虎队也同时离开。 隧道大门立刻关闭。几名解放军站在云梯上开始焊死大门。 隧道外那些不甘心的百姓看到这一幕时才确信政府没有撒谎。 三条隧道只有东区隧道留给他们。 在高声的广播引导下,百姓开始像东移动。几小时前这些人曾举着标语和旗帜要求封锁香港岛,阻止大陆人进入。如今,他们却相尽办法离开香港。 假如现在举行一场民主投票来决定隧道人选,那么谁会不投自己呢? 梁家声踏着地下的标语无比失落。 民主的香港不复存在了。 林旭豪带着五名队友登上了海边小码头上的快艇。面对这次营救任务,他带上了梁家声和两名突击手两名爆破手。 海面上,无数警方巡逻艇高速行驶着,几艘军舰开着巨大的探照灯来回扫探着海面。警笛声,广播声,枪火声遍布整个海域。 负责开船的军人看上去才十八九岁,他戴着防毒面具对飞虎队高声喊道:“西部已经全面沦陷了,陆地上全是丧尸。我带你们绕香港岛进入沙湾,从那里登陆直接向东就是香港大学CHP秘密研究所。如果丧尸太多,你们就绕道进入山上的深埋处!你们听得懂普通话吧?” 少年军人一边说一边示意他们戴上面罩。 林旭豪扶着船舷坐下:“听的懂。这些你们领导已经交代过了。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不用直升机接送?” “噪音太大,直升机会引来大量丧尸,并且老百姓见到直升飞机就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不顾安危的出来呼喊求助。本来隐藏的好好的,结果这一下就被丧尸发现。况且我们已经坠毁三架了。抓稳,我们出发了。” 林旭豪和队友们戴上了防毒面罩望向船头。 “可能会撞到尸体或者偷渡者,你们抓稳了。” 年轻的军人立在翘起的船头,将船速推到最快。 “你是驻港部队的?你没进入隧道接下来怎么办?”林旭豪看着军人幼稚的脸庞忍不住问道。 “我们部队负责封锁香港岛。只有我们小队在路面配合工作,其它人都前往了九龙和驻扎隧道。为了防止病毒扩散,我们这个队将留守香港岛。” 林旭豪遗憾的摇着头:“没必要隧道驻扎那么多军人。应该让他们来路面配合你们对抗丧尸。” “西隧道就是榜样。西区隧道没驻扎足够的兵力。” 少年头也不回的说着:“病毒泄露后那些专家从深埋处跑向最近的香港大学,丧尸也被引了过去。出事后学生在老师带领下跑向西隧道。我军第一时间关闭了该隧道北口阻止师生进入新界。很快,病毒蔓延到整个香港岛西部,我军在隧道南口设立防线保护隧道内师生安全,情急之下我们封住了南口。” 林旭豪为那些学生和教授感到庆幸:“那他们应该安全的呆在隧道内了。只不过补给什么的需要你们继续维持。” “学生在老师带领下分班休息。其中一名历史系学生发生病变,老师和同学齐力将他活活打死,他们不停的用物体攻击头部,直到肝脑涂地,脑浆四射。杀完人以后,其它班的学生要求这个班所有人前往南口尽头单独隔离,以防止感染蔓延。可历史系的学生都认为自己没有感染,万一和感染的人隔离在一起岂不遭殃?于是他们拒绝单独隔离,并都要求远离死者附近的同学。很快,整个隧道乱成一锅粥,谁也不愿被单独隔离。我离开监视器的时候,他们已经打死了七八个人。” 听着平淡的叙述,梁家声仿佛身历其境。他锁紧眉头大声质问:“你们就从监控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为什么不开启南门让军队介入?或者放他们回到岛上?” 军人手轻轻一摆,快艇立刻左转,沿着海岸线向南驶去。 “西区隧道南口守军全员牺牲。”少年平静的说道:“攻击我们的不仅仅是丧尸,还有健康的人。为了进入隧道,他们有的掷燃烧瓶,有的让车自动撞向封锁区。最后,大批丧尸出现,逃难的人群孤注一掷一起开车向隧道冲击。在人群的帮助下,高速奔跑的丧尸很快将西隧道门口的军人全部咬死。” 少年说完后,梁家声低头不语。 林旭豪客客气气的高声问道:“东区隧道如何?还有什么我们要注意的?” “东区隧道将持续开放直到极限。很多居民依旧呆在家中不肯撤离。如果是我,我可能也宁可呆在家里。如果你们速度快,也许能赶在陨石坠落前进入隧道。另外我提醒你们,要防备活人。我们一架直升飞机低空驶过,因为没有理会他们的求救,他们持枪将飞机击毁。现在大量的枪支遗留在香港,请你们多加小心。” 少年说完后,将小艇的发动机熄灭。 小艇无声无息的在波浪的轻抚下靠近岸边。 林旭豪轻声对少年说道:“谢谢你,小兄弟。后会有期。” “我会等你们远去再启动小艇。记住,它们对声音和气味及其敏锐。祝你们成功。”少年拔出枪蹲在艇内。 林旭豪点了点头,摆手示意队友上岸。 这是飞虎队最艰难的一次救援行动。虽然飞虎队是世界上极少数具备特种部队水平并兼顾特种部队功能的特警部队,别称特别任务连。但林旭豪见识过程仁杰,他很清楚以剿匪为训练目的的警队和以战争为训练目的部队比起来,能力还差的很远。 程仁杰,是唯一让林旭豪心服口服的男人,无论是能力,还是长相。 可程仁杰,你要依靠我来救你。 林旭豪他举起自己心爱的M4,保持着行进间抵近射击姿态。 除了军靴踩踏沙滩的泥泞声以外,香港仿佛死掉一般。 “喂,”梁家声用耳麦轻声说道:“顺着马路走吗?” “对!障碍物越少越好!”这是林旭豪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期盼没有掩体。 开阔地它们无法突袭,只要率先看到它们,就能将其击毙。 小队确认安全后快速爬上沿海主干道。这条道路一侧是沙滩海岸,一侧是香港常见的小山包,路上虽无任何车辆,但明亮的路灯还是带给人一丝安全感。 沿着这条路前行,穿过一片树林就能到达李嘉诚医学院,和不远处的玛丽医学院。程仁杰和他的小队就在这片区域的秘密地下实验室内。 林旭豪借着路灯四下探查了一番。依然没有活物的影子。远处的居民楼更是一片漆黑。 人呢? “这里毕竟是郊区,丧尸应该随着人群向东迁移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必需赶在丧尸大队之前到达东区隧道。”梁家声提醒着队长。 这时海上传来一阵马达声。那名年轻的少年启动了小艇向北远去。马达声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海岸足以传播数里。 林旭豪将目光从海面收回时,看到了马路远处一个晃悠的阴影。 来了。 林旭豪举起了枪。并打开了耳边的视频记录仪。这是任务之一。 队友们纷纷靠了上来,举枪瞄准。“等他靠近点……”林旭豪轻声说。 黑影穿过阴影进入路灯的光环内。林旭豪第一次看到了所谓的丧尸。 穿着西服的男子脸上耷拉着被咬破的眼球,眼眶内的神经勉强的揪着眼球来回摇摆。男子面部也被咬去了一块肉,口水顺着脸颊的缺口流至颚边。 林旭豪透过它脸颊的撕裂伤口看到了它口中蠕动的紫色舌根。 突然,它在路灯的光圈内站住了。 那只还能使用的红色瞳孔翻动起来,盯住林旭豪。 它能识别活人。 脸颊滴淌的粘稠白痰猛的多了起来,它从脸颊,口角,一同渗出,在下颚胶着在一起。它吸啜着自己流出的唾液,张开了大嘴。 林旭豪忍住胃中的翻腾,瞄准了它的胸口。 它伸出双手,奔跑了起来。 砰砰砰!M4三发点射正中它的胸膛。血液很快染透了西服。可它仅仅只是晃了晃身子便再次快速扑来。 “它体内的血液还在流通。”林旭豪一边说一边再次扣动扳机。 又是三发点射,正中丧尸大腿动脉。血像喷泉一样涌出,在路灯的照耀下红光闪闪。 丧尸向后踉跄了几步,头向上猛的甩起,粘液立刻飞舞到空中四散开来。 林旭豪下意识的捂了捂脸上的面罩。 丧尸晃荡了两下,又一次站稳。它将头微微低下,发出轻轻的低吼。 它知道是我在攻击它。 丧尸血红的眼睛瞪了起来,它再次抬起了手,好像是刻意的让自己的大脑明确方向。 它拖着受伤的腿,左右扭动着躯体,一无反顾的向林旭豪靠近。 砰砰砰! 最后三发,林旭豪瞄准了它的脸。 耷拉着的眼球终于掉在地上成为一摊肉泥。丧尸的额头被三枪打出一个窟窿,白色的脑浆从窟窿里淌出,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 终于,它缓缓的倒下。就像装着腐肉的麻袋失去了支撑。 六个人就这样举着枪在马路上静静的看着尸体。 每个人都一动不动。谁都担心它会再次站起。 “你注意到了吗?”梁家声声音颤抖着:“他倒下前,胸口的血已经被小血板止住了。” “他还在动。”一名队员战战兢兢地说道。 地下的那滩腐肉果然还在颤抖。它的背微微起伏着,好像肺功能正在竭尽全力将它再次唤醒。几下抖动后,它完全静止了下来,血和内脏也在这一瞬间猛然涌出。 “死了吗?”林旭豪问道。 “死了。”梁家声盯着尸体。 呼。林旭豪深舒一口气。 注意力刚刚从尸体转移后,林旭豪便听到了脚步声。 啪嗒~啪嗒~ 梁家声转过身子望向身后的道路。道路拐角处的小山遮挡了视野,但脚步声和喘息声越来越近。 枪声。它们能锁定声音。 小山边的马路上出现了狭长的阴影。阴影来回摇摆着,慢慢便拉成为一个狭长的椭圆。 “设防!”林旭豪快速的换掉了弹夹。 这一个拉长了的人头阴影。 “直接爆头!”梁家声补充道。 椭圆的阴影旁出现了新的椭圆,接着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椭圆。 呜呜的悲鸣声从小山背后传来。 “队长。我们……” 林旭豪只觉得双脚发麻。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清晰了起来。嘈杂混乱的脚步声让飞虎队持枪不断的后退。 “有十几个人?还是几十个?” “怎么办?队长?怎么办?” 林旭豪脑子快速的转动着。唯一的近路被阻截,那么步行到达医学院就要翻山越岭或者绕一个大圈。 队员们等待着林旭豪的命令,他们不断的后退,后退。 突然,手持MP5突击手的脚踩到了死去丧尸的内脏上。一个打滑,他便活生生的坐在了丧尸身上,手也下意识的撑在了粘稠的内脏之中。 “啊!啊啊啊啊!”队员看着自己布满粘液的手惊慌的大叫了起来。 林旭豪立刻抬眼望向拐角处。那整排的阴影突然定住了。尖叫让它们明确了猎物的位置。 呕的一声,倒在地下队友将胃中的食物喷到了面罩上。 “跑。”林旭豪轻声下达了命令。 “跑!跑啊!”梁家声一把抄起地上的队员推了出去:“跑!” 话音刚落,拐角处的阴影如同听到了命令一般快速晃动起来。几乎一瞬间,它们越过了小山,疯狂的奔向飞虎队。 何止几十人?简直是一支军队。 突击手跑了两步,一把摘下早已被呕吐物填满的面罩。 “对不起,我走不了了。”他举起自己的沾满尸浆的手:“手划破了……你们快走吧!” 几个人沉默了一下,便扭头继续奔跑。 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飞虎队从来没有逃跑过。从来没有抛弃对队友。 突击手目送了几秒后,转身举起MP5开始向丧尸群扫射。当他被前仆后继的丧 尸扑倒后,他抽出了手枪塞入口中。 警察,正在被匪徒追杀。林旭豪的自信正在溃散。 “我们需要车!”梁家声嘶吼道。 林旭豪叫着:“我下命令后,立刻原地找掩护进行射击!” 足足跑了数百米,林旭豪终于看到了一辆斜撞在路边的出租车。 他高喊道:“掩护射击!”然后奔到车前。 队友们分散到道路两侧开始疯狂的射击。 要快!要快! 丧尸的奔跑速度简直惊人。 林旭豪贴近窗前才发现驾驶位上竟然有人。 他砸开车窗将门打开。 车内的人直挺挺的倒了下来。他的头歪向一边,露出了颈部碗口大的咬痕。 砰!林旭豪抽出手枪二话不说给司机头部来了一枪。接着他钻入驾驶室转动了钥匙。 一定能用!一定能用! 发动机转动了起来!林旭豪踩下油门将车倒出。 “上车!上车!”当林旭豪将车头摆正时,他发现道路前方更多的人群正在聚集。 “快啊!!”眼看着丧尸顶着弹雨快速靠近,梁家声大喊着钻进车内。 另外两名队员分别钻进后座。最后的突击手抓住车门挂在了车边。 “开车!开车!”突击手拿着枪托疯狂的砸着车顶。 林旭豪踩死油门向前冲去。突击手单手持枪咆哮着向人群射击。 巨大的噪音不断吸引着新的丧尸,他们从路边,山上,房屋中一片一片的出现。 高速的轿车在畅通的道路上飞驰。即便丧尸被远远的甩开,可它们还在奋力的奔跑。 不能停,除非汽油耗尽! “小心! ”山上一只丧尸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车前盖上。 挡风玻璃立刻被丧尸的头撞出了裂纹。丧尸死死抓住车盖,用头重重的撞向玻璃。 “加速!加速!”挂在门外的突击手嚎叫着。 林旭豪的视野被车前的丧尸完全遮盖,他疯狂的转动方向盘试图将它甩出。 “小心!” 轰的一声,出租车撞向了路边的小山。车前的丧尸被挤压在车头和山石之间。 它已经被截成两段,可头仍旧不断的撞击着玻璃。 玻璃的裂纹快速的增加。而林旭豪整个人已经懵掉。 为什么还没死? 梁家声拔出配枪将枪隔着玻璃顶在丧尸头上。 砰的一声。玻璃和丧尸的脑袋飞溅开来。 在梁家声的拖拽下,惊魂未定的林旭豪爬出了轿车。 飞虎队立在出租车前,并排举起了枪。 枪口的手电照着远方黑压压的人群。 林旭豪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面罩,让自己恢复清醒。 我轻敌了。本以为有火力压制,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家伙们越开阔越好打。 这不是我们擅长的。 “怎么办?” “跑!跑进森林!” 我们也需要掩护。 林旭豪带头翻下道路,向郊野公园跑去。 实验室入口必定有大批丧尸聚集,那里可是医院。既然如此,那就从深埋区进入。 薄扶林道向北就能进入薄扶林郊野公园,然后向西高山秘密深埋处前进。 那里被空军轰炸过。应该不会有丧尸了吧? 飞虎队顺着小路向郊野公园狂奔着。 路边几个游荡的丧尸被轻易的击倒。 泥泞的土地复杂的地形让追逐的丧尸慢了下来。只要进入了深林,那就安全的多了。 丧尸的脚步声逐步的减弱,消失。可飞虎队还在树林里卖命的攀爬,逃跑。 当林旭豪进入野郊森林深处后,才敢让大伙原地休息。 “关闭手电,保持安静。” 月亮高高悬挂在半空中,令树林投射出诡异的阴影。 寂静的林中昆虫唧唧嘤嘤的欢叫着,野生的小动物也兴奋的踩踏着落叶。 这些活物带来的杂音让所有人不寒而栗。他们调整着呼吸,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周围的树林不时发出悉窣的声响。每次都让林旭豪产生幻听。 好像是嗒嗒嗒的脚步声,又像是呜呜呜的低语声。 丧尸好像就在周围凝视着自己,一旦寻觅机会,便会和成千上万的伙伴一拥而上。 香港,没有希望了。 这一刻,林旭豪才理解了中央放弃香港的原因。 杀死这些丧尸或者放任这些丧尸没有任何区别。 它们只是病人。一旦程仁杰手中所谓的抗体机密研制成功,那么香港的丧尸还能挽救。 不如,让香港岛的群众自身自灭。 林旭豪确定安全后看了眼手腕上的定位。 深埋处就在不远处了。如果程仁杰真的有病毒新发现,那么战友的牺牲和经历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程仁杰。你可千万不要骗我。 小王将盖住耳边的短发撩到耳后。她的汗顺着发梢滴到肩上。 胡云在玻璃外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助手。她喜欢小王此时的状态。一个长相平平的女人全神贯注的工作时,她觉得都是美女。 凤凰被切开的动脉仅仅一分钟就完全止血了。紧接着,胡云下达了切去凤凰手指的命令。 万一能长出来了?谁也不知道这个病毒究竟能怎么样。 手术刀滑过修长的手指时,凤凰发出了尖啸。 虽然声音像是野兽的嚎叫,但已经属于人声的赫兹内。 它喉咙的发声不再属于“人类无法发出”的范围。 “所有已获得的动物都进行了测试。暂时认定Z病毒的终极宿主是人类。”中科院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 “获得了哪些动物?”胡云隔着审讯玻璃死死盯着凤凰的小拇指。 “智商最高的动物能运来的都运来了。黑猩猩,矮黑猩猩,大猩猩,猩猩,狒狒这些灵长类有多少测试了多少。山魈还在路上,但估计结论一样。长臂猿也测试了,还有几种猕猴,海豚大象和猪都没放过。至于虎鲸,或者猫狗老鼠什么的……” “灵长类……都是灵长类。灵长类制定的智慧排名当然是灵长类靠前……”胡云的语调犹如将死的人。 自从黄伯被击毙后她一直如此。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北三区。所有人都不再有科研的热情,所有人都像再等死。 “是的。灵长类为主,我们……” “许多亿年前,地球尚无陆地时,生物已经在海中生存。如果我们发现了那时的一块刻着符号的石碑,上面记载着鱼类的智商排名,请问你觉得是谁写的?”胡云面无表情的喃喃自语。 中科院应和的笑了笑:“那应该是一条聪明的鱼。” “对啊。我们在病毒眼中也就是一群聪明的鱼。一群自以为是的鱼,一群拿自己作为标准的鱼。” 胡云平静的回答让中科院听出了言下之意。 “胡 云,”接过麦克风的是中科院动物学权威:“我们的智商判定是智力的测试结果。这是适应力,学习力,抽象思考,逻辑能力等综合数据的汇总。其中还包括模仿的 留存反应,记忆层次,思维层次,多层次再思或镜像反应,自我意识等。每一项都纳入了衡量标准。这是复杂的学科,并不是人类狭隘的判定。” “那又如何?说白了越接近人类智商越高,对吗?” “不能这么说!我们是站在该动物立场来进行思考!那些动物的基本需求就是吃,喝,繁殖!我们利用它们本能的需求,进行行为引导!然后分析它们能否通过学习,做出以本能为动力产生的后天行为。我们根据的……” “抽一鞭子就知道不再偷吃的狗,和抽一鞭子继续偷吃的猫,谁最聪明?狗,对吗?能驯服,为聪明!驯服不了的,叫愚蠢!通人性的为聪明!不通人性的叫愚蠢!对吗?” 中科院不耐烦的说道:“胡云,我们的学科不是那么肤浅!每一项测试都是几百年科学家……” “都是人!是人!是人设定的!对吗?猴子聪明,还是蟑螂聪明?蟑螂聪明还是水熊虫聪明?” “不能以生存能力判定智慧!” “那要智慧有什么用?生物的本能不是生存吗?” 中科院的领导忍不住插嘴道:“胡云,人类智慧所创作出的文明,要比那些只求生存的生物伟大的多。咱们总不能以繁殖为第一目的吧?我们是智人,不是那些只知道活下去的动物!” “我知道,我知道……这就是人类真把自己当‘人’最好的解读。我们是人,蟑螂怎么能和我们比?如果这次人类灭绝,蟑螂存活,那也是地球的悲哀。” “伤口愈合了。”审讯室内小王抬头看了眼时钟:“两分钟不到。” “我累了。我要休息。”胡云挂断了语音,同时站起身子拉断了监控器和麦克风的电源。 让我在死之前远离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类吧。 “胡院士,它的口水又开始快速分泌了。该进食了。”小王身边的麻醉师小林说道。 “那就再切一只手。”胡云扫了眼凤凰身边床上的黄伯,从容下达了命令。 “好的。”小王和小林挪到了黄伯床前取下了圆盘开颅锯。护士小于则蹲下身子开始处理凤凰的排泄物。 胡云走向屋尾,坐在了地上。 她环视着充满血腥味的房间,又瞟了眼门前两名全副武装拿枪指向自己的警卫。 “你们歇会吧。黄伯变异时你们也看到了,你们来得及开枪。都几个小时了,不累吗?” 两名军人没有说话,但胡云可以感觉到他们的疲惫和绝望。 “要不现在就开枪吧。杀了我们,你们就可以离去了。对了,千万别忘了带走数据和隔壁隔离区的两个孩子。” 军人交换了下眼神,将枪放下,慢慢的依门坐下。 胡云遗憾的笑了笑。 杀了我多好。 她坐在地下,双手绕膝把头搁在膝上。 锯子和骨头发出的声波好像撩动了胡云眼前的气流。这波动的气流轻扫着她充满血丝的眼球,刺激她的泪腺又一次分泌出泪水。 小王将黄伯最后的一只手放到凤凰嘴边。一阵急促的啃咬声后,这只救过无数人的手成为了丧尸的腹中物。 胡云并不是为此流泪。 流泪的原因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我还清醒? “胡教授,它已经全部吃了,我们已经封住了它的嘴……能……能出来休息会吗?”小王请求着。 胡云没有回话,倒是军人站起身子过去打开了门。 这样更好,充满病毒的空气将更多的流入房间。 胡云看着疲惫的助手们,偷偷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她用力的吸着空气,祈祷体内病毒的快速繁殖。 三名助手提着塑料袋走了出来,袋子中的屎尿,血腥和汗臭味涌入房间。 “她的粪便和尿液太多了,我们该处理一下了。”小王摘下口罩和眼罩说道。 女助手接着说:“您坐会吧,我们和王老师去处理。” 说罢三人提着满满的塑料袋走出门,开门的军人提着枪跟了出去。 现在房间内只有凤凰的呼吸声打扰着胡云的思考。 Z病毒到底想怎样? 黄伯被乱枪击毙后封闭的塑料通道被彻底撕裂,污染的空气蔓延进整个房间。直播中断后中科院单方面启动了网络连接,要求北三区内所有人员不得离开地下室一步。并要求他们继续进行科研工作。 死一样的命令使得两名军人不得不用武力阻止试图离开的胡云团队。 胡云一再要求让自己三名助手撤离,可上级一直不允许。最后胡云只有拿放弃工作进行威胁,但总理的电话又让她改变了主意。 “你是党培养出的科学家,你是人民抚育出的学者,你中国甚至人类的希望……” 每一句话都没有错。 自从国家顶尖病毒学教授向近敏点名辅导她之后,国家承担了她生活的一切。无论读书还是留学,无论工作还是实验,国家给予她最强大的支持和帮助。她自己都不知道今天的成就究竟是靠自己的努力还是国家的督促。 中科院的领导苦口婆心的为胡云念叨着誓言: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我是一名医学家。不是医生。”胡云的回答简单而又干脆:“我已经感染了,计划已经失败,我愿意留下继续实验,请让我的助手离开,他们的保护措施依旧完整。” 僵持了几分钟以后,三名年轻的医生让胡云没有了退路。 他们齐刷刷的脱掉了防护服。 “我们是医生。” 在这样的压力下,胡云重新开始了工作。很快她的好奇心被再次唤醒。 凤凰的变化太快了。她的变化似乎要远远高于其它丧尸。 划破皮肤,拔掉牙齿,甚至割开动脉,她都能快速愈合。 她血液的流动,心脏的起搏,以及新陈代谢的速度都快的惊人。 头发,指甲都快速的增长。 几乎每小时她都要进食,排泄。 她的体重正在增加,腹部正在增大,胸口切开的伤口也完全愈合。 让胡云从科研的兴奋转为极度的压抑是从肢解黄伯开始。 凤凰对食物的要求太快了。为了保证团队的食物保障,胡云只得选择将黄伯作为凤凰的食物来源。 显然食用人肉后凤凰的新陈代谢更快了。 刚刚切去了黄伯另一只手,接下来切哪呢?假如我变异了,他们会先切我的哪里呢? “胡教授,我们处理好了。继续工作吗?”助手们在军人的陪伴下回到房间。 “再休息会吧,我要好好想想。能注入的病毒,细菌,真菌,寄生虫都注入了。凤凰毫无反应。假如Z病毒能制成药物。那我就能拿一个世纪的诺贝尔了。”胡云抹去泪痕露出微笑。 “可是……”小王指了指墙上不断闪烁的红灯,那是中科院要求连线的信号。 “不管他们。我们时间多着呢。来,坐,喝点茶。小林,你把排风开大一点。两位军人,你们也坐下来一起喝。” 军人点点头,坐在了胡云的对面。 助手们将冲好的茶递给胡云和军人,然后围成一个圈坐了下来。 看着助手们沏的茶,胡云心中无比愧疚。 是自己将他们选到这里。黄伯和三名助手。 三男两女。黄伯和自己是领导。小王,小林,小于负责手术。 这是胡云习惯的比例。 小王靠在了胡云身边坐下。两个女人一直领导着屋中的男人们。 胡云端着陶瓷茶缸轻轻将茶沫吹开。 “猴魁?” “嗯。”小王的两个酒窝深陷下去。“她说是最好的。” 她,是小王的女友。胡云再多次为小王介绍对象以后小王才承认了自己的性取向。 “她知道你在哪吗?”胡云捧着茶杯温柔的问道。 “不。”小王摇了摇头,眼眶有些湿润:“我什么也没说。” “嗯。如果离开这里了,你要带我见见她。短发对吗?”胡云腾出手,扶在小王手背上。 “对。”小王点了点头,忍住了泪水。 “没打算出去。”小于将头靠在墙上:“潜伏期多久我们就要在这里呆多久。就算没有感染也不会有人愿意看见我们。要么变成丧失死在这里,要么饿死在这里。” “我们可以自救。”小王坚定的望着胡云:“胡教授,我们和中科院合作,研制出疫苗,就能自救,不是吗?况且潜伏期病毒藏在细胞里,只要找出是哪个细胞,连同细胞一起杀死,也许我们就不会患病!” 面对这位不到三十岁的姑娘坚毅的目光,胡云不自信的扭开了头。 “也……也许吧……” 小林说道:“如果能研制出来,美国人早就……” “闭嘴!美国人,美国人!什么都指望美国人你当什么医生?”小王收起了温柔的表情,她瞪着眼睛吼道。 “医生?我们现在是医生吗?”小林小声的说道。 “怎么不是?我们遵守了自己的誓言,在为医学事业奋斗!我们留下来了,在第一线战斗着!” “遵守了誓言吗?看看我们做的这些……我们对凤凰,对黄教授做的这一切,我们遵守了誓言?”小林手指着手术室。 小王抖动着嘴唇,可说不出话来。 “遵守了誓言。”胡云喝了一口茶。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说点什么,这个团队的士气将立刻土崩瓦解。 “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凤凰不是人类,只是灵长类的动物,黄伯只是死人,是将尸体无偿贡献给医学事业的英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违背誓言。” 短暂的沉默后小林说道:“这次根本不需要带麻醉师来。就算取得了什么成就,我也没有任何贡献。” “如 果取得了成就,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救世主。包括我,你们,看守的军人,死去的黄伯还有凤凰卢婷。”胡云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充满希望:“我们还没有变异,也许就 是上帝给我们的机会。数据越来越详细,实验越来越充分。别忘了,整个中国医学工作者都在我们身后。如果我们放弃了,那么黄伯的死还有什么意义呢?小林,小 于,还有小王,我选择你们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们是最坚强的,最可靠的,也是最优秀的。还记得领导送你们时对我说的话吗?‘年轻人可靠吗?要不要再多带个经验 丰富的?’我是怎么说的?” “‘年纪越大,牵挂越多。我信任他们。’”小王回道。 胡云点点头。 “我们还没变异。我们还是人。”小王鼓舞着士气。 “还没变异,真不可思议……也许真会发生奇迹。你看黄伯那么快就变异了。”小于细声的说道。 “那是血液接触!我们是空气传染,自然要慢一些。况且中科不是说病毒在进化吗?也许我们体内的就是新的病毒。”小林低落的情绪稍有缓解。 突然,“噗”的一声巨响从扩音器中传来。众人吓了一大跳。 一瞬的惊愕后,大伙纷纷笑了起来。 凤凰又一次将体内的污垢排了出来。 “这病毒进化的也太快了。都快让凤凰把一年的屎拉完了。” “你看它,吃饱后温和多了。一开始变异时真太可怕了。” 气氛终于活跃了。大伙开始闲聊起来,甚至连军人都加入进去。 胡云则皱起了眉头。 她发现自己竟然忽视了凤凰显而易见的变化。 凤凰急剧攻击性的状态慢慢弱化…… 她就像从一个冲动疯狂的少年进化成一个沉稳冷静又不缺乏力量的成年人。 这是进化?还是退化? 退化不可能。从仪表的数据来看,病毒的活力并没减弱,相反它的各项机能还在提升。一个退化的人怎么会比前期更需要摄取营养呢? 这是退化,还是进化? 或者说…… 这看上去是退化的现象其实是一种进化。一种看似反向的进化。 胡云的双眼木然的看着前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安静。” 霎时,房间鸦雀无声。每个人看到胡云的表情都知道她有了灵感。 灵感往往稍瞬即逝。 胡云抿了一口茶,寻找着答案。 埃博拉,胡云最了解的病毒。 人类之间,埃博拉无法空气传播。接触患者体液才会感染埃博拉病毒。 比如汗液,唾液,呕吐物,腹泻物,精液等。 胡云也经常大摇大摆的从埃博拉病毒感染者房间走过,口上只不过罩着简单的口罩以防止大飞沫。 可2012年,胡云在中科院收到了新的《自然》杂志报道了埃博拉新的实验结果。 埃博拉病毒从猪身上直接传染给未曾接触的猴子。 试验中,六只感染埃博拉的小猪和两只健康的猴子保持了不到半米的隔离区。两只猴子被传染了埃博拉。 根据观察,猪的咳嗽和打喷嚏比人更为频繁,大量的喷嚏随着呼吸道内的病毒传播到空中。 胡云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把这份报道当回事。因为猪的靶器官和人并不相同,猪依靠空气传染给猴子不代表人会传染给人。 靶器官是针对病毒存在受体的器官。 病毒随着血液流通进入人体各处往往只能感染一个或几个器官,也就是该病毒的靶器官。 镉会感染肾脏,碘化物会附着甲状腺,高血压会攻击大脑……后者这些器官便是前者的靶器官。这些器官中存在相对应病毒的受体。 而凤凰几乎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是Z病毒的靶器官,大脑则是最后的靶器官。 根据黄伯变异前的描述,Z病毒进入人体所到之处无坚不摧。而大脑依靠脑血屏障坚持到最后才被吞噬。 人类的肝脏是人类感染埃博拉的靶器官。 猪的肺部是猪感染埃博拉的靶器官。 猪的咳嗽会产生大量埃博拉病毒,而人类则是排泄和体液才有埃博拉病毒。 因此,人类和人类之间埃博拉很难经过空气传播。 就算口水飞行数十米的大飞沫也不担心,普通的防护措施即可防范,小飞沫在空气中失去水分形成蛋白质和病原体合成微米级气溶胶倒是能飞行很远,不过至今为止还没发现埃博拉能像麻疹这样利用此方式传播。 对比一下Z病毒呢? 如果Z病毒决定潜伏,那么必定选择记忆免疫细胞中,类似艾滋病潜伏在T细胞内。 如果潜伏期一过,Z病毒瞬间布满人体。除了体液传播外,生存能力极强的Z病毒在飞沫中存活近十分钟。因此,Z病毒具有强大的空气传播能力。 这,就是Z病毒比埃博拉恐怖的多的原因。 可别忘了。病毒是会进化的。既然Z病毒能进化,埃博拉为什么不可以呢? 病毒,是有智慧的。 胡云提醒自己。 这智慧也许不如动物学家们所号称的那些灵长类要高,但它的智慧足以令它生存。 除了蟑螂,蚊子以外,那些微生物,细菌不都生存了几万年甚至上亿年了吗?人类和它们比起来真的聪明许多吗? 水熊虫和人类究竟谁更懂的生存?一个几乎无法消灭的生物和一个脆弱的喝口茶都能噎死的生物谁更有智慧? 智慧的定义凭什么由人类来定义? 人类。太把自己当“人”了。 胡云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舔了舔嘴唇。 矫枉失衡。 胡云研究镉中毒病患时了解过该学说。 由于肾小球滤过率下降,造成体内代谢失衡,为了适应和矫正这种失衡,体内出现一些变化,变化和矫正的结果,又出现新的不平衡,这就是矫枉失衡学说的中心论点。 胡云将这理解为微生物的智慧。 微生物通过进化来最大化它们的整体成功。如果埃博拉为了进一步扩撒,它进化了,那么人类和人类之间的空气传播将会成为可能。 那么Z病毒呢?Z病毒如果想更好的侵蚀人类该如何呢?它们会意识到自己的危机吗?适者生存。病毒意识到自己生存危机时就会进化。所有的物种都会如此。黄伯曾经开玩笑说过,如果北京雾霾永远存在,那么人类将会进化出更好的肺部过滤系统。 胡云眼中发着光。 如果我是Z病毒,我会如何?如何才能在只有一种物种作为宿主的前提下生存?如何在这个星球永不消亡?一种宿主!中科院至今为止依然认定人类是Z病毒的终极宿主,唯一宿主。 胡云再次看向凤凰。凤凰依旧平静的呼吸着。它眼中的红色不再那么血腥,相反变得柔和。 “矫枉失衡学说你们还记得吗?”胡云突然大声问道。 所有人吓了一跳,小王急忙说道:“肾衰竭时……” “平衡!病毒要传播,但是还要生存!对吗?如果凤凰死了,它们就无法传播,所以它们开始修复凤凰机能,治愈她!保护她!不让她多流一滴血,对吗?让凤凰保持生存能力,甚至加强她的运动能力,让她更加善于传播,对吗?” “胡教授……我……我们不明白您的意思。” “肝吸虫病记得吗?!我在非洲时黄伯帮当地居民治愈过牛!当时黄伯一边治疗一边告诉我针刺肝吸虫的神奇能力!它有三个宿主,牛,蜗牛,和蚂蚁,记得吗?” 小王听着胡云的询问有些害怕,她从没有和胡云去过非洲。 军人悄悄的向后挪了挪,手放在枪上。 “医学界对此类病症了解不多。如果联系上病毒学微生物学专家就更好了!” “胡教授……您的意思是?” “黄伯说肝吸虫为了从蚂蚁体内进入牛的体内进化出了一种技能。它控制蚂蚁中枢神经,驾驶蚂蚁在日落后进入牧场,逼着它们等待被牛吃掉!” “驾驶?”小王也偷偷向一侧挪了挪。 “这 是肝吸虫的智慧!它们为了生存控制了蚂蚁的行为!还有,鼻病毒!鼻病毒传播需要移动的宿主,需要传入空气,需要侵占呼吸系统!所以它们逼我们流鼻涕,咳 嗽,打喷嚏而不是流脓流血拉肚子,对吗?为什么空气传播喜欢感染上呼吸道?为什么恰恰这些病毒的受体都是肺部?都是呼吸器官?” 不 等众人的反馈,胡云继续说道:“疟原虫,这种寄生虫也一样,它需要我们静止,需要我们更容易被蚊子叮咬。于是我们活动能力减弱,呼吸加快体温升高,大量出 汗对吗?而蚊子也是由二氧化碳和高体温以及皮肤分泌味道寻找目标!你看,这些临床表现根本就是寄生虫的计划!是寄生虫的安排!是为了繁殖,为了传播而对人 行为的巧妙操控!” 胡云手舞足蹈着,她情不自禁的不断放大声音:“狂犬病,为什么狗会咬人?因为这是微生物的安排!它们操纵狗,让狗帮助它们传播病毒!于是狗大量分泌唾液,并且……” 两名军人已经站起,他们退到门前举起了枪。 小王看到这一幕赶忙打断胡云:“胡教授,这些传染病和凤凰的表现都有相同点,您能解释一下吗?” 胡云没有理会小王的问题,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艾滋病,还有艾滋病。艾滋病的潜伏期为什么会那么长?因为病毒知道,知道时间越长性交的次数就越多,可能传播的机会就越多,对吗?” 几名助手虽然理解胡云的兴奋,但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们有些害怕。 胡云对所有人的反应视而不见,她继续自顾自的说着:“我们不要把它们当低端的微生物,我们要把它们的智商看高一点。这些能在地球上存活几万年甚至几亿年的微生物并不简单。至今为止我们依旧无法战胜不是吗?它们是有智慧的,它们知道如何生存!” 说到这里,胡云激动地站了起来。助手也赶忙站起。军人悄悄拉开了保险栓。 “和 生物产生的剧毒不同。剧毒里的微生物目的是消灭人类,所以人类一旦接触立刻死亡。而传染病的微生物则根本不想杀死人类。人类的死只是人类自身过于脆弱而 已。要知道大量动物携带病毒,可它们活的好好的。病毒需要人类活下去,活得越久,它们才能传播的越广。Z病毒是外星球侵略者,人类是他们的敌人!还记得哈 佛那个美国人说的吗?” 小王想起了第一次视频直播时,美国哈佛凯尔森连线时的介绍。 (下划线引用第七章) “初期该病毒会影响人类大脑,感染者会袭击人群,目的仅仅只是散播。也就是他们攻击目的只是将体内的病毒传递到人群体内。这一阶段大量人感染病毒,扩散速度极快。” “我们想象下。在几百万年前,人类刚刚出现。那时的我们想要站在食物链的顶端首先应该怎么办?”胡云问道。 “数量。”小王回答。 “没错。首先要有基本的数量。Z病毒,或者说Z军团,这样听起来似乎智慧要多一些。”胡云在房间内踱着步:“Z军团的第一步也是扩充军队,达到能够保障繁殖的基本数量。这就像当年人类一样。只要到了生育年龄,男女就可随意发生性行为,以保证最快最多最优的生育后代。” “我们又发现了第二阶段称之为Z2病毒。此时受感染人群除了传染以外还需要进食以供生存。这一阶段大量人类死亡。” “接着美国人说到了Z2阶段。当一个区域内,被感染的宿主基本数量足够时,它们就开始进化。活下去,成了首要目的。Z军团开始进食,治愈宿主,让宿主吃饱饭能持续传播病毒。早期人类达到一定数量后开始群居生活,他们打猎,种地,饲养,维持生命延续,保证繁殖安全。” “第三阶段Z3是我们发现的最新病毒。感染者需求除了进食,传播以外,似乎还需要阳光,我们尚不确定。另外,他们的力量,速度逐步增强。” “Z军团第三阶段再次进化。它们不但适应了环境,并增加了宿主的能力。这就像人类发明房屋,医疗,武器,烹饪等,利用工具,食物提高自身体质和能力。他们要和其它物种,以及自然灾害进行对抗。” 小王又想起了黄伯的话: (下划线引用第十八章) “我们暂时无法判定凤凰体内的病毒处于什么阶段,是否进化。我们只知道她体内的病毒活跃度要比普通患者高出数倍。也许这是Z4。” 胡云似乎忘记了黄伯提到的Z4阶段。她继续说: “地球的微生物生存了几亿年。当人类还没诞生时,那些传染病就存在。它们一直进化着。有时候它们藏在动物体内,一代一代随着动物的繁衍隐藏着,当它们意识到数量不足时,便立刻开展攻势,四处传播。同时它们也在学习,也在适应。适应新的物种,适应新的环境,运用新的战术。” 这时,胡云停下脚步。她环视着围绕自己的助手们:“那么,现在Z病毒将会如何进化呢?” “进一步扩充人数?”小林似乎理解了胡云的意思。 “不对!你想想,为什么世界上的侵略都以征服为主而不是赶尽杀绝呢?” “因为赶尽杀绝后侵略者无法获得最大利益。”军人回答道。 “对! 就算你占领了整个区域又如何?谁给你种地,谁给你当奴隶?病毒也是这么想!它需要健康人类,它需要以人类为食!如果人类灭亡,那么现有宿主自然死亡后,它 们将随之灭绝!它需要我们为他们繁殖!它们想要成为遗传病,成为流行病,就像感冒,就像心脏病,永远的存在!它们想要隐藏起来!糖尿病,癫痫病,高血压是 它们的目标。它们要让丧尸症永远,永远藏在人类基因之内!永不消亡!当它们需要时,就会激发疾病,食用人类!它们将会成为食物链最顶端!” 终于,房间内的每个人听懂了胡云的讲解。 又一次,死一般的宁静。大家都明白,如果自己体内的Z病毒打算隐藏下去,那么自己就像是携带艾滋病毒的病人,身体是一颗定时炸弹。也许一辈子不会爆发,也许下一秒就会…… 而且,一旦自己生育,孩子将会是一枚新的炸弹。 小王呢喃道:“可……它们只不过是病毒啊……并不是高智商的生物……它们怎么可能奴役人类呢?!” “它们是病毒啊!它们和流感和艾滋和疟疾一样都不会立刻置人于死地,它们都希望尽量让从宿主身上获得更多的利益!它们并不知道让宿主多清醒一天宿主就有可能创造出毁灭它们的抗体。它们只是想生存下去,繁衍下去。” “这是……病毒的计划?”军人放下了枪,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 “这 是病毒的本能!那么多病毒攻击人类接着消失,几十年以后再次攻击再次消失,就这样来来回回无数年。它们为什么消失?因为它们繁衍的目的已经达到。消失时它 们找到了除人类以外的新宿主,它们进化,潜伏。当需要时,它们就再次出现!伤害人类的病毒每被灭绝一次,就立刻会有新的病毒被发现,它们有的攻击,有的隐 藏,有的进化,一波接一波,永远不会停止!消灭了鼠疫来了梅毒,消灭了天花来了非典……它们永远都在。这是本能。进化的本能。生存的本能!” “本能?” “对,本能。和你生下来不顾母亲是死是活含住她的乳房允吸一样,和到了年龄春心荡漾一样,和对子女的疼爱超过父母一样。这就是本能。你的每个细胞里都在暗示你,更好的繁殖,更好的生存!”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纷纷低头不语。 “我 们以为自己操纵着思维。其实我们何尝不是感染肝吸虫的蚂蚁呢?我们身上不都是微生物和细菌吗?我们的大脑不也是这样吗?是它们集体发挥着作用,它们暗示我 们:‘人够多了,一夫一妻制吧。人太多了,少生一点吧。’于是我们的行为开始反本能。我们精子活力持续下降,我们性生活成为娱乐,我们出现了丁克一族,我 们同性恋数量急剧增加。你怎么确定这不是我们体内微生物共同进化带来的结果呢?” 胡云看到了小王通红的脸。她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 “胡教授。我从没有听过这种观点。”小林上前一步说道:“但我觉得您说的有道理。也许我们就是被操纵的蚂蚁,什么都不知道。可你说了这么多,并不能拯救我们。” 胡云转身看着凤凰。 “Z病毒会藏在我们几个人的体内?成为隐藏的遗传病?”小于跟在胡云身后追问着。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我们体内。但我相信Z4阶段或者Z5阶段,病毒将会转换传播方式。” “传染方式变更?可是这种情况出现过吗?” “1899 年,烟草花叶病毒被发现。至今不到两百年。我们已知的病毒两百年还没学会变化传播方式适应快速发展的人类。但其它生存几万年几亿年的微生物不是一直变化 吗?宿主在变化,媒介在变化……这些病毒已经存在了这么久,它们难道不是依靠进化才适应这一切的吗?人类才多少年?病毒多少年了?我们要相信病毒比我们理 解的强大的多。” 助手们点着头。所有医学工作者都知道人类多么的不堪一击。 “Z病毒要想依托人类繁衍下去,它就不能把人类赶尽杀绝。Z病毒在短短几天内,完成了其它病毒几亿年的进化。所以……”胡云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为了保证健康人类数量,空气传染可能终止。” 助手们互相交流着惊讶的目光。 感染,还是没被感染成为每个人心中的疑问。 胡云目光直视着玻璃对面的凤凰。此时的凤凰又开始分泌出大量的唾液。 “我还有一个问题。”小于说道:“病毒如何知道自己感染了多少人类,还有多少人类没感染?它们如何知道何时开始改变传染方式,以保障人类不至于灭亡?是什么刺激着病毒进化到要改变传染模式?” 胡云笑了起来。这笑容仿佛站在诺贝尔领奖台上。 “别的病毒我不知道。但这个屋子里的病毒产生了错觉。”胡云走向凤凰。 “医学界最珍贵的病患就是特例。特例的病,特列的人……” 胡云指了指正瞪眼望向单面玻璃不断流淌口水的凤凰。 “所有的进化都取决于环境。环境的不同会产生不同的进化……” 胡云贴近了单面镜。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向前迈了一步。 大家平行站在玻璃前静静的看着凤凰血红的双眼。 “眼前就是特例。” 胡云扬起了嘴角。 “特例的病患体内产生了特殊的病毒。凤凰体内的Z军团根据凤凰的体质进了独特进化。它们发现了更为完美的生存方式。” 胡云转过身,看着满脸疑惑的众人。 “凤凰体内的病毒认为,保障凤凰的存活比传播病毒更有利于病毒的繁衍和生存。矫枉失衡,最大化整体的成功,不是吗?” 没有人的表情出现任何变化。 “快速的新陈代谢是整体性的。凤凰的毛发,指甲都在迅速增长。看看长度,这简直是常人几个月的增长量。可你们再看看她的阴部,没有流出一滴血,对吗?” 助手们随着胡云的指引观察着,可每个人脸上依旧写满茫然。 胡云失望的摇了摇头。她指着凤凰微微鼓起的腹部说道:“月经也是新陈代谢的一部分。你们忘了最早的体检了吗?” 胡云神秘的说道: “凤凰是孕妇。” 接着她转过身,将脸贴到玻璃上。 她脸上忍不住带着胜利的微笑。 “Z病毒不会伤害刚出生的婴儿,它需要它活下去。这个婴儿,将会是我们的希望。” 艾滋病病毒潜伏期隐藏在T细胞内。那婴儿体内的Z病毒会隐藏在哪个细胞内呢? 找到它,潜伏期的病人就能确诊。 摧毁它,就能将隐藏的Z病毒一同销毁。 “啼哭声响起时,人类的希望就会出现。” 胡云拉开了电闸。中科院的连线恢复了。 “导弹发射了吗?”胡云问道。 “已经准备完毕。胡云,请你不要再这样挂断……” “中国最顶尖的病毒学家在哪?” “我们这里就有。” “最,代表着唯一。我只要最好的。团队也好,个人也罢。这是拯救人类的希望,我不想浪费时间。” “如果说最的话……”中科院的领导顿了顿:“在武汉。” “连线他们。然后再给我发讯号。我不想和你们浪费时间。” 胡云再次关闭了电源。 她坐在桌前看着凤凰欺负的小肚。 “切掉黄伯的小腿。喂给她。” 下完命令后,胡云倒了一杯茶。 卢婷。也许应该给你的孩子起个名字。毕竟,他是人类的救世主。 通州森林公园正门前的马路足有六个车道。这个偏远的公园前第一次聚集了如此多的人。   虽然是深夜,但这里热闹的犹如清晨的集市。   人群在军人的指挥下整齐的站在路中间。两边的人行道上则被坦克和装甲车占据。一眼望去,这里塞不下多余的一辆车。   恍惚中,周穆成以为自己来到了电影拍摄现场。   森林公园门口马路上“灯光师”升起了数个月球灯,它们将深夜的街道照的犹如白昼。数名着军装的“执行导演”拿着大喇叭来回奔波嘶喊着。“摄影师”们站在高台上将枪口对准着人群。至于站在最大最高露台讲桌前的人自然就是“导演”了。   周穆成和几千名衣着各异,统一在脖子上挂着军人证的“群众演员”站在马路上倾听着“导演”的“讲戏”。   “导演”两鬓斑白,神采烁烁。在“执行导演”高呼肃静后,“导演”被一束追光锁定。   “请首长指示!”高呼声后,“导演”清了清嗓子。   首长……上一次见首长还是大学军训的时候。莫非又要来一次?   首长坚毅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疲惫或惊恐。 他墨绿的军礼服上挂满了五色勋章。可这些璀璨的勋章在他身后国旗的映衬下显得暗淡无光。   这是周穆成这辈子见到的最大的国旗。 长达十五米高达十米的五星红旗平整的固定在露台后方。 无数追光从马路对面直射向这面国旗,令绚丽的五角星亮的刺眼。   硕大的国旗就像一张巨人的赤面,俯视着每个人。   周穆成不得不佩服“舞美师”的优秀。在这样的场景下,这群吊儿郎当的杂牌军也变得规规矩矩。国旗的震撼力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如果这真是一部电影,那么这场戏一定是中国版《巴顿将军》的开场。   首长双手撑着讲桌对着麦克风喂了一声。振聋发聩的音波从四面八方传来,让周穆成打了一个寒颤。   “几小时后,也就是8月28日清晨六点,携带病毒的陨石将会坠入我们的家园。”首长的声音刚毅中带着沉稳,而沉稳中又蕴藏着力量和激情。   此时周穆成总算理解了希特勒为何能靠酒馆演讲就称霸一方了。   演讲是一门艺术。   “你,我以及全世界的军人将会联合起来,发动人类历史上规模最为宏大的一次战役。我很高兴,很高兴我能说‘我’和‘你’。因为此时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军人,都是直接参与这人类史上最伟大战役中的一员。”   我不想参与。   “今天,家园这个词将会蕴含新的意义。它不再是你的陋室空堂或你的琼楼玉宇。它不再是指那个为你遮风挡雨的家,甚至不是城市,不是国家。我们再也不能为了那个传统的家园互相对抗,互相残杀。今天,我们的家人就是人类,我们的家园就是世界。”   我不在乎。我想回我的陋室空堂,睡我的糟糠之妻。   啪啪啪~   周穆成被身边的轻响吓了一跳。一名穿着时尚的男子激动的瞪圆双眼,轻拍着双手。   “人类的利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一致!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周穆成轻轻拍了下身边的清秀男子:“朋友,别拍了。动作太大容易被狙死。”   男子满脸兴奋的转头看着穆成:“你不觉得激动人心吗?”   “我觉得闹心。”穆成另一侧的男子操着东北口音嘟囔着。   “参与人类史上最伟大的战役,你们不激动?”清秀男隔着周穆成问向东北人。   “嘘!安静!安静!”周穆成身后的一名男子小声劝道。   “……你们将在这个审判日为家园而战,为人类而战!你们不是为了推翻暴政而战,不是为了反抗迫害而战,不是为了追寻自由而战,也不是为了阻止侵略而战!今天,你们是为了自己而战!为了生存而战!……”   我在家里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而战?   “……我们不能束手就擒!我们不能任人宰割!我们不能躲在屋里祈求苟且偷生!我们要生存下去!我们要活下去!这是我们的权利!今天……”首长的声音逐步激昂,他将手紧紧握拳轻轻敲打着讲桌:“……8月28日将会载入历史。许多许多年以后,当你的子孙问起今天这次伟大战役时,你可以骄傲的告诉他——我!就在北京!就在战场!我!在人类濒临灭亡的时刻和兄弟们在战斗在最前沿……”   随着语气的抬升,周穆成知道演讲即将结束。自从大学军训以后,他还从没有一动不动站这么久。   “我!是拯救人类的一员!我!参与了人类史上最伟大的战争!各位,这一天将会是你人生最漫长的一天,将会是你人生最伟大的一天!今天!你就是国家!今天!你就是人类!今天!你就是救世主!让我们团结起来,让这场腥风血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举起右手,齐声高呼。   周穆成情不自禁的喊完后,松开右手的拳头抽了自己一巴掌。   “中国共产党万岁!”首长的拳头重重砸向讲桌。   “中国共产党万岁!”人群整齐震天的呐喊。   “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首长双手举拳,振臂高呼。   “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无数的人举起双拳声嘶力竭。   “同胞们!决定生死的时刻到来了!你们的身后就是北京!在这里,我代表党中央,代表国务院,代表人类,向你们致敬!”首长说罢,笔直的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为人民服务!!”不知道是谁开了一个头,立刻让这句话蔓延至全场。   ”瞎鸡巴喊啥呢。天安门前标语都被喊完了!“东北人喊完“世界人民大团结以后”冷静了下来。   首长铿锵有力迈着军步走下台,而掌声和呐喊依旧地动山摇。   “毛主席万岁!!”“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打倒曰本帝国主义!”“还我河山!!”“中国必胜!!”……   这他妈是在逗我?   周穆成看着周围一个个扭曲变形的脸有些担忧。   就我不喊不好吧?   想到这,周穆成也挥舞起拳头:“我爱中国!我爱中国!”   他一边喊一边琢磨着。   没提拯救民族,没提拯救党,连拯救中国都没提……看来首长也清楚,台下这些人只会为自己的生命而战。   “忽悠,这就是纯忽悠。也就能忽悠下中二病严重的傻逼。”东北人抽动着嘴角。   周穆成看看左边的东北人,又看看右边的清秀男子,明白了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清秀男子嗓子几乎嘶哑,他激动的泪水不断的涌出,连周穆成都被感动了。   突然,不知哪个人起了一个头,欢呼声瞬间安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那首激动人心的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组成我们新的长城……”   我要冷静,要冷静……不能被这群二逼带的中二起来。   激昂顿挫的国歌声漫布夜空,周围守卫的军人也跟着吟唱了起来。   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旋律感染着每一个人。不少人都激动的掉下了眼泪。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最后一句,周穆成和东北人跟着一起唱完。两人的眼角也闪过一丝泪光。   一阵欢呼结束时讲台上传来了军人的声音。   “所有人原地别动,马上开始分配任务,请保持安静!”   呼!东北人吐了口气,显然这次演讲对于他而言也是折磨。   “我上次唱国歌已经是十几年前了,没想到今生还会大半夜跑到马路上和几千人大合唱。”周穆成对东北人说道。   “哦。我经常唱。一般配合口号,我们都是先唱国歌一遍,然后喊‘国安傻逼’十遍,然后接着唱《歌唱祖国》。对了,哥们你不是北京人吧。”   “我算半个吧。你这种行为真不合适,毕竟现在不是要死守北京吗。那话怎么说来着?今夜我们都是北京人。”   “嗨,我是被逼的。没房没老婆,又没排到票,这不就属于非法逗留了吗。爱咋咋地,反正有口饭吃就行,守卫哪都一样。”   “我是上海人。”清秀的男子突然向周穆成伸过手:“我叫朱晓清。”   周穆成只得伸出手:“朋友你很兴奋啊。怎么,军事爱好者?”   朱晓清抹去泪痕,露出雪白的牙齿:“嘿嘿,我是歌手。北京现代音乐学院毕业的,就在通州。”   “哦,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交钱就能上的学校嘛。怎么,没跑路啊?”   “我有别墅有豪车跑什么路啊。”   “你出过什么歌?”东北人问道。   “哎,这不还没红嘛,你们不可能听过的,而且我现在打算步入幕后,打算开一个唱片公司。”   “哦。那更不合理了。”周穆成打量着眼前一身名牌的歌手:“既然准备当歌手,那你应该知道这个末日职业没你什么事吧?”   “什么叫末日职业?”   “就是正常社会秩序瓦解以后所需要的职业。是我个人总结的。比如军人啊,农民啊,工人什么的就属于末日职业。你说你一个歌手在这个期间有什么兴奋的?”   朱晓清又笑了笑。周穆成看着这标志的笑容直起鸡皮疙瘩。这笑容显然是长期舞台训练的后遗症。   “你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朱晓清笑问。   “加入周杰伦的老师战队。”东北人一本正经的回答。   “那我加入汪峰。”周穆成身后的青年凑了上来。   “我的梦想……”朱晓清丝毫不在乎众人的调侃:“就是拥有我想要的豪车。北京我一朋友小区的地下车库有一辆我梦寐以求的车,我想去试驾一下,本来打算今天去,可惜……”   几个人直勾勾的瞪着朱晓清,大家无法分辨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你要说你的梦想是和几个女人厮守末日我还是信的。我曾经也这么计划过。”周穆成想起了自己不久前的梦想。   “兰博基尼-毒药。这就是我留下来的目的。这款车全球限量三台,要是北京人死绝了……比如车主死了……这车的钥匙我知道在哪。当然,还有阿斯顿马丁ONE和布加迪威航几款纪念版也在车库里。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车,车就是我的生命。女人嘛,有车了也就不差了。”   周穆成还是不敢相信:“就这个原因?冒着死亡的危险留在北京就是为了车?”   朱晓清郑重的点了点头。   “别装逼了行吗?你在北京开的什么车?”东北人嘲讽道。   “限量版盖拉多。”朱晓清掏出身上的车钥匙。   兰博基尼的金牛此时比五星红旗的金星还要耀眼。   周穆成啧啧了几声。   为什么之前我们没成为朋友呢? 周穆成拍了拍朱晓清的肩膀:“好了。可能你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我告诉你,北京故宫正在搬运古董,所有地下室清空,秘密地下城重新启动。这些都是业余无线电一个朋友透露给我的,另外,我个人依靠智慧分析出了政府的谎言,我认为官方陨石坐标的透露是虚假的。所以我可以确信,北京将会沦陷。”   “造谣,在严打期间是可以直接枪毙的。”冷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周穆成回头一看,一个脸上长着络腮胡的男子正怒视着自己。   “你是谁?”周穆成内心有些慌乱。这个期间说枪毙可能真就被枪毙了。   “我叫孟紫伯,如果你再胡乱造谣我就要上报了。到时枪毙你,别怪我没提醒!”   孟紫伯说完后转身将粗壮的背对准周穆成。   打小报告的混蛋真是哪都躲不开啊。   “喂,你说的是真的吗?”东北人靠过来低声问道。   “也是听说,也是听说,别到处传播了。”周穆成吐了吐舌头。   “我听说东北要独立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和我爸最后一通电话时,他说的。”   “我反正不怕。我们也就是维护治安,又不用上战场。再说,大不了当逃兵嘛。”朱晓清耸耸肩。   “谁要当逃兵?”拿着手电筒的三名军人突然挤入队伍。   “叔叔,开个玩笑而已。”朱晓清赶忙赔笑着。   带头的小连长拿手电晃了晃朱晓清:“这个时候开玩笑要注意点。”接着,他又拿手电来回扫了扫周边的人:“位置是按刚才安排的地方没动吧?”   周围的人连忙点着头。   连长将手电放下对着旁边的战士说道:“他们几个组成一个组,也分配到西四吧。”   西四“吧”?周穆成从连长的口气中听出了这分配相当随意。   “是。”战士拿出笔捧着笔记本记录着。   另一个战士也拿着小本,他照着念道:“周穆成!”   “到!”周穆成下意识的应道。   “朱晓清!”   “到!”上海人赶忙上前一步。   “周俊!”   东北人低头不语。   “是你吧?回话!”连长将手电指向东北人。   “在……”周俊敷衍着喊了句。   “胡克!”   周穆成身后的男子突然吼道:“到!”   “孟紫伯!”   孟紫伯一个标准的向后转身,高昂的喊出:“到!”   妈的,真倒霉,和这个傻逼分到一个组。周穆成暗骂着。   “行了。你们五个听到指令后前往公园北侧,上十七号车。到西四目的地后有人给你们安排。现在原地稍息吧。”连长说完后大步向前走去。   “师傅!等等!”周穆成鼓起勇气用手拉住连长。   “叫连长!”小战士将穆成的手拍下。   “连长,居委会命令我来的时候是说守护通州治安,这个西四路不是在二环里吗?这是为什么啊?”   连长不满的说:“你们是志愿军,不是强迫你们来的!志愿军就要服从安排。让你去哪就去哪,哪那么多为什么!而且,西四指不是那个西四,是西四环前线的代称,你们在那驻守,懂吗!”   前线。   连长无意透露出的词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朱晓清急忙说:“连长,我是上海人。我,我……您看我的手……”朱晓清伸出两只修长雪白的手:“我从小就没做过体力活。您也知道我们上海一直都是法治社会,不是野蛮的乡下,矛盾都不是靠武力解决。您让我上前线那就是害战友。我别墅就在通州,我有房子的,不是游民!而且一开始就说好了在通州执行任务,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听到这周俊也凑了上来:“大哥,我都三十三了,也不是青少年了。这上前线保家卫国的机会还是让给别人吧。”   连长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口音是东北人吧?怎么?也害怕?”   “暴力真的不适合我。我又不是穷乡辟水长大的,不是刁民,我们那嘎达也是法治社会。真的!我不砍人不骂人,你看我这手,也是细皮嫩肉的吧?我是搞网络的,真不适合上前线。”   胡克一把扒开周穆成挤了过来:“连长,我是济宁人,我们那是孔孟之乡,从小我就接受儒家教育,对暴力深恶痛绝。从小我就没打过架,从小我就热爱学习,您看有没有什么文官能给我留一个?我是个网站编辑,设计过特别好的文案,我设计的征兵海报一定能让志愿军数量大增。”   “山东好汉也这么窝囊?”连长摇了摇头。   “连长!”这浑厚的声音来自孟紫伯。“我请求换一个班!完毕!”   还“完毕”……周穆成瞄着板着脸的孟紫伯内心又一阵痛骂。   “行了!”连长倒也没生气:“前线不是让你们去打仗!就你们,还打仗?你们连枪都不认识还指望你们打仗?高台上那几个兵提着的是什么枪?”   “B51吧。”周穆成眯眼望向那几名“摄影师。”   胡克说:“像是米其林。”   “闭嘴!”小战士吼道。   “给你们发枪了吗?发衣服了吗?你们就别做打仗的梦了!招募你们是为了后勤补给,同时也是为了减少社会闲杂人员以免扰乱治安。这和把你们这些没文化的通通送到大学里是一个道理。你们就负责给军人搬运点东西,发一发盒饭,做一些简单的后勤。懂了吗?你们做好了,以后就是英雄。该记功的记功,该行赏的行赏。分地分房什么的都有可能。记住,接下军人证以后你们就要服从一切命令,否则就算是违法军令直接枪毙。那个,你叫?”连长将手电照向孟紫伯。   “我叫孟紫伯!”   “哪人啊?干什么的?”   “宁夏银川人,是北京一名快递,平常也负责汇报局域内流动人口情报!发现过一名逃犯!”   操。原来是一名地下工作者。那怪管的那么宽。   “很好。因为你们这些人没有经过训练,纪律性极差,所以都以小单位组合。你们五个人就是一个小组,到了西四环再给你们具体分配编号。孟紫伯,你就是这个小组组长。到了西四就说是这边订下的,明白吗?”   “明白!”孟紫伯魁梧的身体憋的笔直,就像一棵大树杵在路中。   连长满意的笑了笑,带着士兵向一下堆人走去。   周穆成目送后抱怨道:“我被居委会大妈忽悠了。”   “谁不是呢?”周俊说道:“给我说的是驻守通州,在我租的房子附近维护治安就行。”   “西边好。这通州森林公园在东六环外,再往东几步就出了北京进入河北燕郊了。西四环离市中心比这近的多,而且人口要少一些,应该轻松不少。”朱晓清说道。   胡克说:“离你梦想近一点而已吧。到时你偷偷跑掉可以步行偷走阿斯顿马丁了。”   “那里离香山近。香山被戒严了。说明那里有状况。”周穆成皱着眉。他想起了告别徐若楠时的承诺——晚上回家吃饭。   周俊拿出了一盒香烟,边点边说:“据说中南海下面有通道直连香山,我估计戒严是保护藏匿在香山的领导人。”    “藏匿?你说话注意点。”孟紫伯严肃的说。   “我就是那么一说,别想多了。”周俊点燃了香烟。   “如果真是那样,西四环就不应该称之为前线了。”周穆成伸手要了一根烟。   “行了。别瞎想了。既然大家都是军人了,就只能服从指挥,对吧组长?”周俊向孟紫伯递过烟。   “我不抽烟。”   “你是哪人来着?”   “宁夏银川人。”   “宁夏?回族自治区?你是回族人吗?”   “是的。我是回族人。”   胡克哦了一声,好奇的问道:“宁夏省会是哪来着?”   “银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些地方没什么存在感,老是忘。”   “你这快递送的够远。”周穆成暗讽道:“什么叫顺便汇报区域内流动人口情报啊?怎么,国家安全局的?”   “这很正常。每个快递员都有这个义务。要上报区域内可疑人员和逃犯,这也是公民的义务。”   “拆包裹吗?我不抽烟。”胡克拒绝了周俊递来的烟。   “那就要看情况了。”   “侵犯隐私还有理了。”周穆成对着一米八多孟紫伯吐了口烟。   “在国家安全面前,犯罪分子的隐私都是次要的!”孟紫伯瞪着周穆成。   “那拆开后发现不是犯罪分子呢。”   “难免会有判断失误,我们都理解。”   “我们包括了谁?有我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指出你造谣心里不痛快?”   “道听途说不算造谣吧。我还听说东三省要成立国家呢。如果是真的,我沈阳应该设为首都。小上海,你来一根?”   “我不抽烟。我说你们先别抬杠了,以后大家是一个团队,要和谐。”朱晓清将穆成向后拉了一把:“这个周穆成告诉我们这些也是好意,算不上造谣传谣,我还听说新首都设定为上海呢,我见人就说。”   “我听说香港沦陷了。首都要迁到成都。”胡克补充道。 我还听说西部边境大批人员入境,新疆西藏马上都要独立了。咱们首都要迁到武汉。据说武汉现在重兵把守就是为了迁都做准备。”一旁被分配到留守通州的几个人也加入了对话。   “怎么。你打算全部上报一遍?”周穆成得意的看着孟紫伯。   “你到底想怎么样?”   “既然你当组长,那我们先说好规矩。组长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听从大家意见,保护大家安全,如果你的命令是独裁,并且危害大家安全,我们有权拒绝服从。”   “这是军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和意见那还怎么管理?”   “我不认为我们是军人。你看看我们的待遇,像军人吗?”   “这样吧,具体情况我们具体讨论。我肯定不是一个独裁者。”   嘟~嘟,几声口哨打断了两人的对呛。   “你们这边的,出发了出发了,五点前要到达西边,快!快!”几个军人拿手电晃着周穆成他们。   “走吧,就当旅游。现在不走死的更快。”朱晓清第一个向车队走去。   其它四人跟着走了过去。   “大胡子啊,咱们是一个小组了,怎么要排资论辈一下,既然你被钦点为组长我就不争了,你多大年纪?”周俊边走边问。   “叫我组长!别乱起外号!我二十七。”   “你看起来像四十多啊。没忽悠人吧?那我是你哥啊,你看啊,我这里第二大,我当副组长如何?”   “这个以后再说!”   “我二十四,我应该最小。既然是一个小组,以后大家多照顾照顾我。毕竟我是大城市长大的,有些苦吃不了,还请多包涵。”朱晓清说。   “是,大城市,还是富二代歌手对吧?我过两天就二十五了,我也需要你们照顾。”胡克说。   周俊说:“周穆成,你比他们大吧?你当老三,怎么样?正中最舒服。”   “算了吧。相信我,咱们这个小组坚持不了多久。”   说话间,几人来到了卡车前。   “你们把证件拿起来,挨个上车。”站在车后的军人用手电一一检查每个人挂在胸前的证件。   “只要能活着回来,让我当老几都可以。”周穆成最后爬上了卡车。   这时,一双白花花的大腿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喂,请问下使馆车队在哪?”一名样貌可爱的女孩拦住车边的军人问道。   军人指了指路的前方。   “非常感谢。”女孩深深的鞠了一躬,被短裙裹住翘臀将布料撑的紧绷。   “使馆?通州有什么使馆?”周穆成等屁股收回后趴在卡车尾部附身问道。   “是市里开来的使馆车。这不全部躲去燕郊嘛。”   “那绕这么一圈干什么,高速不是直达吗?”   “北京卫戎区通州驻地要负责护送,这里是集合点。难道你们不是一起去吗?”少女抬头看着周穆成胸前的挂牌。   “哦。我们去西四环。”   少女眼神闪了一下。   “谢谢。”少女向车上伸出了纤细的手。   “为什么说谢谢。”周穆成一边捕捉着少女的表情,一边握住了细嫩的手。   少女没有回话,她腼腆的笑了笑,抽回了手又深鞠一躬转身和两名挎着包的男子走向黑夜。     周穆成望着雪白的大腿渐远后靠边坐下。   这时,他才发现全车的男人们都目送着大腿的离去。   “手怎么样?嫩吗?”周俊问道。   “没见过女人啊?这么饥渴?”   “见过女人,很少见这么水灵的。手嫩不嫩啊,给句话。”   “嫩。”周穆成看了眼自己的手。   这他妈不会是最后一次碰女人的手吧。   “没想到几天前满大街晃悠的大腿今天变得这么珍贵。”   “为什么女人经期不能做爱?”周穆成脱口而出。   一车人将目光转向穆成。   “因为不卫生吧。经期做爱容易感染细菌。”朱晓清微笑的解释着。   “Z病毒都要毁灭人类了,还他妈怕感染细菌。我也是笨。”周穆成懊悔着抓着头。   “别后悔了。只要能活下去,以后永远都不会愁女人了。毕竟这小上海开不走一地下室的豪车嘛。”周俊狡猾的笑了笑。   “对啊,据说北京房价现在跌到两千一平米了。”朱晓清安抚着周穆成。   几声哨响后,车队向西前进。只要进入四环,然后围着绕半个北京,目的地就到了。   宵禁的夜晚,一路畅通。周穆成看着天空尽头逐渐明亮的天空懊悔不已。   如果早走一步,现在已经能到达燕郊了。先见之明有了,可是行动为什么总是慢一步。   周穆成又想起了刚才那位少女。   她为什么对我说谢谢?   那个少女身边的两个男人挎着摄影器材的包。   他们应该是记者。   记者知道的,一定比自己多。   周穆成回忆着少女的目光。那目光带着感激,带着歉意。而深深的一躬好像是诀别。   西四环,香山,前线……   陨石会落在香山?   东四环上,周穆成抬眼望去。几乎所有的楼房内都灯火辉煌。这个夜晚,无人入睡。所有人都在等待陨石的消息。   路上,警车,救护车垃圾车,消防车,运尸车依旧忙碌着。几乎路过的每个运尸车上都有成堆的尸体。   陨石还没落,人类就已经溃败了。   拯救人类?拯救家园?   去你妈的。   老子就拯救自己。 休息室内,钱启明靠在沙发上望着屏幕上的直播。 酒泉发射台火箭的下方正冒着白烟。很快,它将载着北京的希望冲向云霄。 几小时前,钱启明再次复核了陨石轨道,确定了坠毁坐标。这次是当着军方的面一点一点讲解确定的。 接着他参加了网络会议,全国的科学家将自己的假想和资讯进行了汇总和讨论。这场会议让钱启明觉得政府隐瞒了很多国外传来的讯息。 会议后,他半睡半醒的听了主席最后一次全国讲话。 此时,他冲泡了一杯咖啡享受着最后的安宁。 房间电子钟的数字正缓缓跳动着。05:35:39—05:35:40…… 最终的数据显示陨石坠入时间为5点58分24秒。这是完美的计算。不会有丝毫偏差。 十分钟时间,核武器就能从地面飞入太空。第一次阻击即将开始。 会议上,几乎所有人都不报希望。 在无垠的真空中,核武器产生的冲击波将毫无威力。这是物理学家的共识。核武器,终归是用来杀人的。 以太。 钱启明想起了这个遥远的词。 这个曾经主导科学界百年的物质如果存在就好了。 几百年前,科学家为了解释光的传播推测出了这种物质。它蔓延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充满包括真空在内的所有空间。 如果真空真有这种介质,那么外太空的核爆炸也许能对陨石造成重击。 可惜,19世纪的科学家们否定了它的存在。 真空,就是真空,那里空无一物。 虽然所有人都不看好第一次的阻击,但样子还是要做出来的。四个太空发射基地分别指向北京,武汉,香港,高雄。这次中航为四枚火箭起了极为响亮的名字——后羿。 后羿一号到四号攻击结束后, 长征等导弹将会陆续发射攻击进入大气层内部的陨石。第二轮阻击再次失败,那么空军陆军火箭军将会进行第三轮轰炸。 如果这样的轰炸再不能阻止病毒的蔓延,在家喝咖啡等待政府想办法是最好的选择。 此时的钱启明就是这么想的。于是他端起咖啡,深抿一口。 “我不认为会有作用。你觉得呢?”社会学大师随着车队来到八大处,目的就是想亲眼看着陨石坠落的情景。毕竟大师是国家著名的老者,他主动让出地下城的一个空位换得这次的近距离参观。 大师,在钱启明身边点燃了烟斗。钱启明看着这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感觉有些难受。这么大年纪了还单身一人?他的妻子呢?孩子呢? 不过他又想起了自己。自己老了不也如此吗? 不过如果能成就一番事业,单身致死又有何遗憾? ”这种神秘的天外来物能如此准确抵达地球本身就不可思议,几枚导弹就能阻止实在不太可能。“老者说道。 “那也要试一试。也许会有万一。” 老者点点头:“此时的国家就像诸葛亮身后的西城,马谡已经丢了街亭。如果能继续拨弄身前的古琴,那么敌人还有所忌惮。倘若琴声一停琴弦一断,那么空城大开,牛鬼蛇神立刻会蜂拥而至。整个国家将轰然倒塌。” 琴声不能停,琴弦不能断。任何一个政权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确实。动荡的时期需要做好表面功夫。主席的演讲也是传达这个目的,一切还在掌控中。“ 老者眯着眼双手交叉在肚子上,烟斗的香气熏得房间一片清香:“钱院长,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据我所知这次发射的基础设施本来是为你们准备的。” 钱启明苦笑一下:“是啊。太阳极轨望远镜计划已经提上日程,本来酒泉是准备发射望远镜用来探测太空,结果却发射了核武器。”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对宇宙有那么大的好奇心。全国的孩子都把宇航员当成毕生的梦想。你们啊,总是百姓关注的中心。” “宇宙无穷无尽,是一切问题的最终答案。可惜啊, 我的事业应该就此终结,探索宇宙的梦想该停止了。说实话,我觉得我离名垂千古就差一步。老先生,我有一个推断非常可靠,只要验证成功……” “可是为什么不把眼光收回来,看看自己呢?我知道几千年前某些文明就画出远在千万年外恒星运行的轨迹,可百年前科学家才发现微小的病毒。人类,总是好高骛远。” 钱启明不想和这名社会学家谈论科学。这个老者把光年当成了时间单位。 钱启明简单的敷衍道:“也许吧。不过这一次的病毒让人们更多关注起微观世界。微观是宏观的基础,一样重要。” “不错。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相比宇宙的无尽,微观的无尽更令我感到畏惧。科学家有时也要低下头来,别总望着太空,了解自己才最为重要。” “微观终有尽头,量终会转化为能。”开口的是刚刚步入房间的吴楚:“老先生,物质切割到一定程度将会转换成能量。所以物质不能无限分割。它必定有一个基本的极限单元。事物的量变进行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质变,你引用的庄子思想只强调无限的量变,忽视了质变。这违反质变量变辩证法规律。一切粒子终有尽头,他们最终化为能量。由质转为量的临界点就是所谓的极限粒子。”吴楚说完后望向钱启明。 “钱教授,您不打算去看看直播?现在全北京所有人都起床了。他们纷纷站在阳台上,天台上等待发射。外面有市里探头的视频,你可以看看,非常壮观!” 看着青年人兴致勃勃的样子,钱启明笑了:”我父亲和我说过武汉空战,当年武汉也全民站在房顶。估计场面查不了多少。“ ”那是保家卫国,这是保护地球,您真应该去看看。“ “倒计时我再出去吧。也许以后就没时间这么暇意的喝咖啡了。” “极限粒子……刚才会议里讨论的就是极限粒子吗?”老者转过头看着吴楚穷追不舍。 “刚才会议里讨论的是量子。”吴楚解释道:“量子物理学家认为所有的病毒都是一个整体,它们和量子一样处于‘纠缠’状态,有一种‘不可分离性’,说简单点,你身上的病毒和美国某个人身上的病毒是有联系的。整个病毒就像一个军团,有统一的计划和指令。就像量子论里的粒子一样,分割成为两个以后,无论多么远,他们都有统一的步骤。一个往左旋转,另一个必定往右旋转。” 钱启明看着老者满眼的迷惑赶忙说道:“老先生,这些太过学术,说出来您可能也不理解。这么和您说吧,病毒学家认为每一个Z病毒就像一台手机,他们不断的把信号传达给其它手机,所有手机连成一个完整的网络。这样以来,病毒的进化是有组织有关联的。它们之间连着一张无形的网,互相配合的同步行动。” 老先生半晌没说话。很显然,这一理论超越了他的理解。、 可这是事实。 量子论里,两个粒子保持极为遥远的距离依然有极大的协作程度。这一推断被验证后经典物理学瞬间崩塌。 钱启明对这些多少有些了解。他和爱因斯坦一样,多么希望经典物理永垂不朽,多么希望上帝不会掷骰子,多么希望一个简单到小学生都能看懂的公式足以解释万物。 几个数字,几个字母,几个符号……万物轮回尽在其中。任何人都会折服在那经典的公式之下,几个世纪后都不得不感叹前辈的伟大。 可惜,量子力学的横空出世让一切经典化为乌有。那些完美的公式搭建的物理宫殿突然变得如同积木,轻轻一推,轰然倒塌。 量子力学里,粒子们顽强的保持一种微妙而神奇的联系,嘲笑着经典物理学下不可突破的约束。 一个粒子衰变为两个小粒子,向相反两个方向飞去。这时两个粒子的自旋都是不确定的。 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 薛定谔的猫再被观测前处于又死又活的叠加状态,粒子也是如此。 只要你不观测,粒子就处于左右旋转的叠加状态,它有可能是往左,有可能是往右,它还没有做出决定。 然而一旦你观测到其中一个,它将瞬间做出完全随机的决定,比如往左旋转。那么另一个粒子会立刻接到讯息往右旋转。因为它们必须守恒。 这就像两个只会说A和B的傻子从屋中跑向两个方向。无论相隔多远,其中一个人喊出A或B时,另一个必将和他相反。 为什么?钱启明不知道。这不是他的领域,但是决定着他的领域。 那么另一个粒子如何得知第一个粒子的随机决定呢?难道它们直接有某种超光速的讯号? 如今,一次又一次的实验证明,两个粒子就是能瞬间做出完全相反的决定。这是这次会议里提到病毒互相关联时量子物理学家引出的例子。 会议里,科学家们将量子力学的这种特性带入了Z病毒中。显然Z病毒和粒子完全不同,可是它们似乎和那神秘的粒子一样,互相之间有种无形的联系。 至于科学家为什么有这样的推断,钱启明心里自然清楚。 他们获得了大量钱启明不知道的实例才会做出了这样的推断。 ”我还是不太明白。请问……“老者的话语被发射的指令打断。 十……九……八……七…… 高昂的倒计时声开始后,钱启明,吴楚和老者赶忙离开了休息室站在了大厅的直播屏前。 巨大轰鸣声和刺目的红光后,导弹脱离井架,飞入泛白的天空。 太阳即将升起,末日随之来临。 十分钟,大厅鸦雀无声。 钱启明紧紧盯着屏幕上的红色轨迹,那是北京这枚陨石的运行轨道。红色轨迹向着屏幕左下角的蓝色圆弧逐步接近。这个圆弧就是大气圈。 终于,圆弧内白色亮点出现了。 这亮点,代表着人类的希望,代表着中国最强大的武器。 当白色的亮点和红色亮点重叠时,大厅内传来了一阵惊叹声。钱启明仿佛听到了整个北京的欢呼声。 这爆炸,能照亮北京城吗? 两点的撞击在屏幕上形成了惨白的圆形光晕。 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圆形光晕的散去。 红点闪烁着。就像丧尸的瞳孔,调皮的眨着眼。 广播里传来遗憾的声音:“目标仍在,目标仍在!” “后羿三号命中目标。”香港传来消息。接着是武汉,高雄。 …… ”目标仍在,轨道未变……“ “空军待命。” ”第二轮打击开始。北空导弹部队待命。“ ”准备发射。“ …… “发射!” “发射!” 当陨石冲入大气层后,望远镜终于锁定了目标。屏幕里,那神秘的天外来客显出了真容。 钱启明慢慢靠近屏幕,屏住了呼吸。所有的声音消逝在他的耳际。 颤抖的屏幕追逐着飞坠的陨石。它因摩擦散发着火红的光芒,四周奔腾的空气在赤红的光圈下犹如奔腾的火焰。这火焰扭曲炙灼着怀中的巨石,让它气势汹汹,势不可挡的冲向北京。 火光赫然照天,空中雷声阵阵。钱启明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多么壮丽多么美妙。 越过无数光年的距离,穿越无涯的星辰大海,也许当自己还没诞生时这枚陨石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旅程。它携带着生命飘过无边的宙宇。它躲过亿万星尘,在万物运行的太空中精准至极的指向地球,指向北京。 它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是毁灭人类还是仅仅想让生命延续? ”随意射击,随意射击!“歇斯底里的咆哮将钱启明拉回现实。 一枚导弹从侧面凛冽袭来,接着另一枚地对空导弹迎面冲入,几声轰响之后陨石从黑尘火雾中呼啸而出,毫发无损。 成千上万的导弹蜂拥而至,陨石嘲笑着向自己的目标前行着,那一枚枚代表最高科技的导弹好像扎在坦克上的弓箭,一个接一个的折毁,坠落。 “看!”一名女子指着屏幕尖叫着。 钱启明抬起头循声望去,大厅里的主屏幕上高清的视频里陨石出现了变化。 在陨石侧部,黑色的表皮内出现了暗灰的色斑。 “可能是保护层!保护层炸开了!持续轰击,持续轰击!” 北京周边的秘密导弹基地在陨石接近地表时展开了最后的强攻。短程导弹的密集攻击淹没了整个陨石。 画面里的陨石一直被黑色红色的烟雾笼罩。到底内部的病毒有没有被摧毁,谁也不知道。 ”七号陨石坠落。“陕西的讯息传来。 ”十号陨石坠落。“这是台湾的陨石。 …… “一号陨石坠落” 几秒后,广播传来北京陨石坠落的讯息。 一声低沉的巨响从远处传来。整个直播室的灯光闪烁起来。 震度比预测的要低。钱启明仅仅凭感觉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05:59:50。 “快看。它再冒烟!” 钱启明再次望向屏幕,这回是空中飞机传来的画面。 坠入香山的陨石使得周围树木纷纷燃烧。黑烟从地面升起,与爆炸的粉尘笼聚一起。 透过黑烟和粉雾,一抹灰色暗淡的薄雾弥漫在半空。这色泽和密度与周边的气体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钱启明茫然的凝视着。 “敢死队进入现场。” 敢死队,其实是生化部队。只不过他们进入区域后就要被派往围绕香山设立的驻扎小屋,充当测试者。 一天没有疫苗,他们就要驻守一天,直到死亡。 “温度较高,我们正在靠近,火势蔓延迅速。”前方的语音从扩音器中传来。 “我们争取进一步靠近。仪器显示辐射正常。” “加快速度,你们只有五分钟获取讯息,轰炸机已经起飞,十分钟后开始轰炸整个区域,快!” 命令下达后,敢死队加紧了步伐。 “进入范围一百米内,前面是什么?” …… ”前方有浓烟……不对,不像是浓烟,是灰色的薄雾,正在蔓延……“ …… ”温度持续升高,我们不能再靠近。“ …… ”放置的仪器停止了信号,可能被摧毁。“ …… ”好像不是气体,测试仪显示空气中含有大量不明物质,正在检测。“ …… “……薄雾不是气体,它们附着在我们目镜上……” …… “病毒……这可能是病毒……” 钱启明此时明白了。 这是病毒。 大量的病毒微生物聚合在一起形成了薄雾。 轰炸让陨石外层遭到破坏。在空中便渗出的病毒正随着清晨的暖风向整个北京扩散。 十分钟,没记错的话病毒在无宿主前提下能够在空气中生存十分钟。 十分钟,足以飘出数里。 “敢死队立刻撤出进入驻扎屋。立刻开始地毯式轰炸!” 钱启明转过身子,他知道为时已晚。 大厅的军人们继续忙碌着,吴楚和老者陪着钱启明回到了休息室。 钱启明在晕倒前坐到了沙发上。 “失败了?” “失败了。”钱启明点着头。他擦了擦手中的汗,举起了咖啡。 “一切结束了。“老者坐了下来,摸出了烟。 吴楚激动的喊道:“不!即使病毒进入北京还有大量的人能够幸存,毕竟仰天法则,分省而治的指令已经传达下来。还有标靶行动!应该能控制住形势!只要武汉保住,问题应该能够解决!” 老者慢悠悠点燃了烟斗:“逃荒时,我父亲对我说过。闹饥荒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让逃荒。河南没吃的了咱就去陕西,陕西没吃的了咱就跑湖南,只要你不懒,总有地方讨到饭。可一旦将你困死在驻地不让自由迁移,那么就只有等死了。你这么年轻,应该不知道咱们饿死人的那几年发生的事吧?不让逃荒,不让离开,结果就是饿死人。分省而治,表面上隔绝了疫区的蔓延,实际上将害死更多的人。当年非典时我从北京回老家,我的亲戚都不让我进屋,那么如果北京逃亡外地,会有人接纳吗?” “万全之计怎么会有!?能保一个地方就保一个地方啊。” “还有仰天法则。你要知道将人群隔离在社会之外,法律之外,放入封闭和缺乏物资的空间将会如何?记得梅度萨之筏惨案吗?他们互相杀戮,抢水吃人。一百五十人最后剩下十人幸存。记得安塔纳汉岛惨案吗?三十多个男人为了争夺一个女人疯狂互屠,最后甚至决定杀死女人获得安宁……在法外飞地里,在极端条件下,人类为了生存将会不择一切手段。仰天法则和分省而治为这样的惨案提供了最好的条件。相信我,悲剧将一幕幕重现。” 钱启明没有说话,他双目无神的看着手中的咖啡杯。 他不了解人性,不了解社会。可他知道人类的残暴。父亲母亲和姐姐的死教会了他对人性的畏惧。 老者继续说道:“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这是马斯洛需求等级。钱院长,刚刚你也说了你的研究全部终止,自我实现的需求您已经放弃了。很快你会一一放弃其它需求,最后你会发现你只想满足两个器官。你的嘴,和你的生殖器。而想要满足他们,需不需要杀戮就看你的造化了。“ 轰~轰~ 振聋发聩的轰炸声从不远处传来。 钱启明又想起了那个夜晚恐怖的敲门声。 “来了。”母亲轻描淡写的宣布了死神的来临。 突然,警铃大作。 ”五公里外,八十二号驻扎屋发现测试者变异。请立刻派空军轰炸。“ ”这里是八大处,请求放弃基地,全面撤离。“ ”六公里外,一百一十七号驻扎屋发现测试者变异。“ …… 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八大处乱成了一锅粥。 终于,有人因为恐惧发出了尖叫。 钱启明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他抬眼看着老者。老者嘴唇微微蠕动。 他看清了老者说出的话语。 琴弦断了。 战舰的船首上,黄仁康和陈国康手持望远镜并排站立着。老陈嘴里嘟囔着那首毛主席的诗词: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更立西江石璧,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这艘小型战舰沿江自西向东缓缓行驶。崭新的油漆让人觉得这船似乎刚从武汉造船厂驶出。 如果它沿江继续前行,便能到达南京,再往前则可途径上海,进入太平洋。 进入海洋,远离病毒,然后大家幸福快乐的在船上生活下去…… 黄仁康的美好幻想被老陈的惊呼打断。 “看!又有地方爆炸了!” 黄仁康顺着老陈的指引眺望着右侧的武昌。 陨石坠落的轨迹就像一束宇宙射来的光柱,击破苍穹,直指洪山。这白色的光柱颤颤悠悠的穿过空中的一个个小雾团射入地面。接着,它在尽头绽放,带起无数翻腾的赤焰与浓烟。 蓝色的天空,白色的浮云,黑色的雾团和涌起的火球在武昌的天空组成出一副摄人心魄的画面。 陈国康被这壮丽而恐怖的场景深深吸引着,他指着空中光柱说道:“像不像DNA?” 黄仁康望向围绕光柱的无数个黑色雾团。这些雾团成螺旋状自上而下的绕着光柱。每一团黑雾代表着一枚导弹成功的正中目标。 “真美……”黄仁康也被这宏伟画面震撼:“天空尽头的那些光斑是原子弹产生的吗?” 陈国康将脖颈扬的更高。璀璨壮丽,千变万化的美丽光带在外太空扭曲着,舞动着。 老陈说:“原子弹也击中了?” “应该是……没想到他们做到了……” “每一枚导弹都击中它了,这简直不可思议!” “仅仅准备了不到三天……老陈,军方已经尽力了……”黄仁康遗憾的说道。 老陈依旧凝视着天空,满眼闪烁着光芒:“还记得96年那会儿吗?欧洲同事围着我俩调侃?” “记得,记得……西昌长三乙火箭事故对吧?” “对。那群家伙要是看到今天这一幕就再不会讥讽我们的航天是笑话了。” 黄仁康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或许早就成为丧尸了。” “我更担心咱们实验室的同事,也不知道政府怎么处理他们。” “对不起啊,老陈。”黄仁康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拖累你了。” 老陈咧着黄牙摆着手:“我本来就不想去他妈的北京,也不想和南一区那些白痴去什么广州,四川。我就想呆在武汉。再说,武汉这失败了,北京那估计也一样。” “哎,不仅仅是你。肖健,刘夏琳,还有那两位都被我害了……” 呜~~ 刺耳的汽笛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这艘军舰的发动机加大了马力,沿着长江向东驶去。 长江上,六艘战舰连成一线,它们压着长江中心线自西向东慢慢移动。 “所有江面非军方船舶,一律击沉!任何企图进入长江者,格杀勿论!保住汉口,保住汉阳!” 简单的广播后,整耳欲聋的枪炮声布满江面。 身为内陆最大的港口,武汉江面上的货轮游轮不计其数。据说,西到岳阳,东到九江的整个长江段都将进行清扫。 黄仁康看到密集的炮火将停靠在岸边的船只一一击沉,就连只能坐几个人的小渔船他们也没有放过。灰尘,火焰和泄露出的石油瞬间布满江面。长江的表面就像岩浆一样浓稠起来,好似被淤泥覆盖一般。 灼热的气焰和难闻的焦糊味顺着江风四面涌来。黄仁康忍着刺鼻的气味还不肯进入船舱。老陈拉他出来之前就说过,这番场景此生难见。 这时,黄仁康的视野停留在远处的一艘堆满黄沙的货船上,几名船夫携手几名妇女跪在船舷,他们身边立起数米长的门板,上面写着几行字。 黄仁康猜的出个大概。一定是求饶。 长江老旧的破船不但是很多人赖以生存的工具,也是很多人守护一生的家。锈迹斑斑的船舱里是许多人夜晚的归宿,有妓女,有瘾君子,有毒贩,有逃犯……曾经还有那些畸形的儿童,他们白天将折断的脚或手背在颈后乞讨,晚上则被关在船舱深处度过寒冷的黑夜。 多少年来,这里都是社会最阴暗的底层,也是最容易被社会遗忘的角落。 对于富人而言,离开陆地便是无法无天的天堂,对于穷人而言,离开陆地则是惨无天日的地狱。海,和陆永远是两个世界,只要人类还是陆地生物,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第一艘战舰从货船边滑过,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 当黄仁康所在的第四艘也就是主舰和货船持平时,他举起望远镜看清了门板上歪七扭八的大字。 “绝不上岸。绝不载人。船在人在,船沉人亡。求留条活路。” 此时黄仁康明白了为什么前三艘战舰没有开火。这几名衣衫褴褛的妇女怀中都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婴。她们旁边,还跪着几名四五岁左右的孩童。 把弃婴丢在江边,在船上偷偷超生,将偷来的婴儿藏在船上或卖给船夫是每个码头城市的传统。 从这些妇女的表情上,黄仁康认为这些孩子都是亲生的。 “立刻离开货船!否则立刻击沉!”船长用普通话和武汉话对着货船喊了数遍。 最终,主舰没有开火。 “这船是在北岸,没必要击沉。”老陈看出了黄仁康的担忧。 武昌在长江以南,洪山是武昌的一个区。汉口汉阳均在长江以北。所以只要阻止长江南岸武昌的船过江就能保证疫情不扩散。 可几秒后,嗖嗖的两声从后方传来。 第六艘军舰毫不犹豫的从炮台中射出导弹。黄仁康和老陈赶忙跑到左舷探身望向后方。 货船腾起的火光与黑烟遮挡了视野。两人试图向船尾跑去时被军人烂了下来。 “两位,船长命令你们进入船舱。” “为什么开火?!” “因为这是武汉军区的命令。”船长从首楼走出,面带愧疚。 “这条江,是最后的防线,不得有任何疏忽。人没有船,这条江就是天险,相反,这条江就形同虚设。” “停在汉口方向的船又有什么威胁?” 船长扬手做出请的手势:“一会到了长江大桥,你就清楚了。两位的具体安排,上面已经下达命令。请跟我来。” 首楼上的会议室内,所有人围坐在桌前。怒气未消的黄仁康一屁股坐在王静身边。 “这么大年纪了,有什么好看的?还像个孩子。”王静手扶在黄仁康的腿上,微笑着说。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见到船就击沉。有的船上还有妇女和儿童,他们照打不误!” “通知早就下达了。他们不离开我们也没办法。”船长坐在长桌主座说道。 “那是他们的家!” “行了,刚刚驶过西三环白沙洲桥,等到了长江大桥我再和你解释。现在我们还是谈谈你们这些科学家的安排吧。”船长打断了黄仁康。 “我才不是什么科学家。”黄浩阳抬起头冲着船长吼道:“我为什么要听从你们的安排?” “闭嘴!要不是你,我们都到北京了!”黄仁康指着对面的儿子怒喝道。 船长敲了敲桌子:“这次空中管制将一直持续,除了战机外任何空中单位都可能被个独立军区击落。将各位调入北京的计划不会进行了。你们错过了最后一班飞机。” 一阵沉默后黄仁康站起身子向众人鞠了一躬。 “是我拖累了大家。对不起。” 艾航宇耸了耸肩:“我和张青都是中南湘雅的人,我们对北方没兴趣。如果非要选,我宁可呆在武汉。” 张青苦笑着:“对啊。反正要么去北京疫区,要么在武汉疫区。相比之下武汉还安全点,起码有条江嘛。” 肖健和刘夏琳起身来到黄仁康身边将他扶回椅子上。 肖健说:“黄教授,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怪不得您。” 刘夏琳说:“是啊是啊,我父母在广州呢,我其实更想和其它团队去广州。真的没人想去北京。” 王静拉住黄仁康的手笑着说:“是老陈说你不去他也不去,于是大家开会讨论了一下,干脆就都等你咯。” 老陈皱着鼻子一脸厌恶的表情:“什么他不去我就不去,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 黄仁康叹了口气,指着儿子说道:“你看看你,都是因为找你,才闹成这样。” 几小时前,黄仁康在妻子的劝说下,放下了那把从没拿过的拖把走上自家的二楼。可儿子黄浩阳早已不知去向。 最终,所有人决定陪着黄仁康,直到找到黄浩阳才启程。结果当军人把黄浩阳拎到家中时空中禁令已经下达。 为了保证这群人的安全,许先生命令军方将他们带到了军舰上,自己则不辞而别。 船长又一次敲了敲桌子:“黄教授,事已至此就别懊悔了。空军和航天等部门已经竭尽全力了,现在就看我们陆军海军和你们了。武昌已经成为疫区,我们负责封锁长江阻止病毒北上,陆军则沿高速封锁阻止病毒南下。” 老陈说:“我早就感觉到政府要放弃武汉。现在看来我并没有猜错。” “这谈不上放弃。只是一开始就要做好最坏打算而已。所有的事情都在快速变化,我们都是随机应变。” 老陈悠悠的点着头:“那么船长大人,我们随机应变的工作地点在哪呢?” 船长顿了顿,环视了下众人,将目光落在黄仁康身上。 “中国国家科学院武汉病毒研究所。就是你们二位所在的单位。” 黄仁康一愣:“你指的是武汉市洪山区的研究所?我所在的单位?” “怎么?难道中国还有更权威的病毒研究所吗?” “那是在疫区啊!”艾航宇诧异道。 “对。所以各位一旦进入以后,再也不能出来。” “等一等!”老陈抬手说道:“为什么一开始不让我们在那工作?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甚至要把我们调到北京??” 船长停顿了几秒,待屋外的炮火声结束后缓缓说道:“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你们听说过吧,也叫DARPA。这是军方科研单位。类似的单位还有很多。科学工作在一个政府往往分割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公开的,一部分是秘密的。这秘密的往往由军队操作。” 刘夏琳问道:“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还要分秘密的?” “就拿核武器来举例吧。曼哈顿计划就属于军方科研项目,这种项目往往是秘密进行,所有的论文和发现均不能向全球发布,无论科学家取得多大成就都可能默默无闻。如今,世界各国还有无数个类似曼哈顿计划正在实施,中国自然也不例外。武汉实验室本来打算是由军方控制……” “制造武器?”老陈点燃了一根黄鹤楼斜眼望着船长。黄浩阳看着香烟咽了口吐沫。 “这个我不清楚。总之几小时前的视频会议里你提出的观点被上层认可,所以我们决定将你们调入军方。至于那里研究什么项目,想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们有的选吗?”艾航宇脸上写满恐慌。身为重症医学教授的她深知这种隐藏在地下的医学研究有多么的恐怖。 “有。但是你们时间不多。”船长站了起来:“你们有十分钟做出抉择。船将一直向东行驶,到达北三环天兴洲长江大桥时你们就要离开。是去汉口待命,还是前往武昌为国效力,由你们说了算。” 船长起身来到门前,他转头对黄仁康说道:“我们会在长江大桥下停留一会,那里是长江最窄的区域,你可以来船头看看。”说罢,船长离开了房间。 “他要我们加入731部队。”老陈狠狠嘬了口烟。 “也许只是研究抗体而已,和我们工作一样。”刘夏琳说道。 “那为什么要秘密进行?只有见不得人的事才会秘密进行!整个武昌就是一个大实验室,每一个居民都是白鼠,他们一定再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见得。”黄仁康握着妻子的手安慰道:“也许没你想的那么残忍。刚才视频会议里很多预测都有些奇怪,我想是因为政府对每个部门都有所隐瞒。毕竟这个期间,哪个国家发明抗体哪个国家将会成为世界领袖。我虽然没有发言,但是我也有自己一点看法。老陈,你曾说过,Z病毒可能类似亨德拉病毒,需要人类作为扩大宿主转而传染其它物种。” “现在看起来我似乎推测错了。中科院表示除了人类至今为止没有其它物种感染Z病毒。”老张不情愿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对,你说的这一点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我们知道英国,美国都表示在陨石坠落区和陨石上没发现病毒,当然他们并不是第一时间到达。不过现在,北京和武昌的科研队都在第一时间采集了陨石上的病毒,具体发现了什么我们还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依然一无所获?”张青问道。 “很有可能。我不相信Z病毒会瞬间消散毫无痕迹。”黄仁康一字一句的说道:“也许,Z病毒是内源性病毒。” 老张叼着烟的嘴停住了。其它人也感觉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刘夏琳轻声说道:“您是说……Z病毒一直生活在我们基因内部?” “可能。也许Z病毒不是来自太空而是来自我们自身。就像内源性逆转录病毒。国外病毒学家曾有过论述,他们说ERV内源性逆转录病毒在人身上有300多万年的寄生史。内源性逆转录病毒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休眠状态,只是不时地在人类的 DNA 上的一些地方插入多余的片段。“ “Z病毒与生俱来?你的意思是类似HPV?"细胞学家张青了解HPV。 “没错。HPV乳头状瘤病毒就是这种与生俱来的病毒。人类身上的内源性逆转录病毒至少有1000 种,我们体内百分之九十都是微生物和病毒,很可能Z病毒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身体里有那么多病毒?”黄浩阳被父亲的话吸引,他诧异的问道。 “我们从胚胎开始就被病毒包围和保护,这些从无数年前就融于DNA的病毒伴随我们一生。”黄仁康看了眼儿子后继续对众人说道:“那么,如果外太空来的陨石本身不带病毒,只是带着某种无害微生物,而这种微生物和人体内部的内源性病毒产生反应,唤醒了原本休眠于人体内部的Z病毒有没有可能呢?陨石可能只是Z病毒的催化剂。” “会议上你并没有提出你的观点。”老陈盯着黄仁康。这么多年来,每次科研时老陈总会毫无顾忌的提出各种预测和看法,他才不在乎对或错。可黄仁康不一样,他每一次预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这也是老陈喜欢和黄仁康合作的原因之一。 “不错。因为我的观点将影响科研工作者的心态。试想一下,如果我的说法是真实的,那么我们每个人都是丧尸,我们每个人都永远处于潜伏期。Z病毒和我们的细胞也许已经交织在一起百万年,早已无法分割。什么抗体什么药物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屠杀,是唯一的出路。如今政府的每一步都谨慎小心,就是担心大规模屠杀之后抗体被制造出来。而根据我的观点,压根就不存在抗体这种东西。摧毁Z病毒就是摧毁人体本身。要灭绝病毒,就只能杀掉疫区所有人。” 虽然舱外的炮火声持续不断,但房间里依然让人感觉到静的吓人。 “不是什么寄生物控制了人类大脑,而是大脑本身就是寄生物,只不过它被激发了?”肖健的声音也带着颤抖。 “我们曾经只是单细胞生物。是无数的单细胞生物汇聚成了我们。你要说这些东西是寄生物也可,你要说它们才是主人也不错。但我的观点只是设想,只是理论。要想证明,就必须有实验室,也要求助于军方。军方获得情报要远远多于我们。毕竟他们的间谍网能从美国欧洲获取最新的咨询。好了,这些话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外传。” “没有实验室,一切设想都是空谈……可是那是疫区啊……”张青说道。 “我去!”老陈将烟屁股扔在地上:“我想知道军方究竟掌握了什么。” “我也去。知道理论物理学家最悲惨的结果是什么吗?就是死了都没人能证明自己的理论是否正确。”黄仁康举起了手。 王静默默注视着丈夫,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丈夫如此睿智的目光。 “我去!就像船长说的,军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交给我们了。”肖健伸直了手。 “我也去。”接着刘夏琳和艾航宇加入了队伍。 张青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人类最大的缺点和优点是什么吗?就是好奇心。身为一个细胞学教授,我真的很好奇这个自私基因ERV究竟和Z病毒有什么关联。所以……我去!” 所有人举起手后,黄仁康望向自己的妻子。 “那里是疫区,你没必要跟着我。带着孩子,去找我的同事吧,地址你也知道。” “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和儿子聊一聊。” 黄仁康和妻子对视的瞬间就明白了妻子的选择。他默默点点头。 老张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同志们,长江第一桥就要到了。咱们要不去船头看它最后一眼?” 肖健兴奋的说道:“对啊对啊,我还没在江上看过呢,顺便看看黄鹤楼,说不定哪天就给它炸了。” 大伙看了眼王静,都知趣的离开了会议舱。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王静和黄浩阳。黄浩阳显然有些愧疚,他搓着手低头不语。 王静坐到了儿子身边,牵住他的手。 “她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对。如果她在,去哪都可以。” “所以你不打算跟我们走,” “我要去找她。妈妈,这种时候她需要我的保护。” “你能保护的了吗?” “当然可以,我打架有输过吗?” 王静轻叹了一口气。 “都怪我,惯坏了你。你知道我们俩的教育方法,就是给予你足够的空间和尊重你的选择。儿子,妈妈接下来说的话你要记清楚。一字一句的记清楚。”王静攥着儿子的手认真的说。 黄浩阳点了点头。 “从小我就和你读过无数的历史故事,就算你记不住也应该融进你的思想里。你应该从中借鉴到生存的方法。” 黄浩阳看着母亲极为凝重的表情只得再次点头。 “我学文,你父亲学理。我帮不了他什么,但我能帮到你。你记住,乱世到来时没有什么能比史书更能让你清醒。” “妈,你不会又给我讲历史吧。” “不,我只是给你点建议。你看你父亲他们老是对病毒有各种各样的预测,而我呢,对现在的形势也有自己的预测。你采纳不采纳,听不听,由你自己决定。” 母亲的手越抓越紧,黄浩阳不耐烦的说道:“您就说吧。” 王静看着儿子,缓缓说道:“现在国家失去统一领导,分省而治。我认为这些控制区将会演变成群雄割据。现有的边界很快失去意义,天然的天堑和险峻的地形将重新成为新的边境。但这一切都不会影响武汉。武汉如今被独立的军区占据,军队会成为这里唯一的主人。湖北不会接纳它,也不会帮助它,企图离开这里避难只会被关押或者杀死。相比之下,呆在这里更为安全。” “呆在汉口?难道不应该远走高飞?” 王静没有理会儿子的反问,她抓紧时间说道:“食物和水将会成为最宝贵的物资,获得它们你就能生存,控制它们将会称王。军队将会这样做,因此绝对不要和军队对抗。还有,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那个女孩。如果能独自生存就不要搭伴结伙,如果不得不合作那就一定要占据高位,千万不要在团队底层寻求安逸。还有,不要幻想两人世界。如果不能依托数量较大的群体,一男一女的搭配非常危险。她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 “妈,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她还有父母呢。我只是想和她在一起,没有幻想过什么二人世界。” “儿子,年轻时你家家我妈妈告诫我,要找一个只剩一个馒头会留给你的男人。我没有听从。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相信我这一辈子会遇到只有一个馒头的时候。可我妈相信。因为她经历过。儿子,现在我也要告诫你,你要找一个剩下一个馒头会留给你的女人。否则,宁可一个人!” 说完后,王静捧住了儿子脸,轻吻了一口。 “不要放弃希望。如果人类真的确定灭亡,你也要亲眼看到这一幕才不亏,对吗?”说着话,王静掉下了眼泪。 “妈,你和我一起去汉口,不行吗?”黄浩阳眼角也有些湿润。 王静摇摇头。 “父母不是我选的,子女也不是我选的,我这一生唯一能选择的人就是你的父亲我的丈夫。我理应跟他一起。如果我们和你一起,最终会成为你的包袱,你最终会因为妻子和孩子抛弃我们。我理解,可我不想亲眼看到这样的事。你也记住从今天起,恋爱不仅仅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能相依相存。” 黄仁康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阳阳,老婆,出来看看长江大桥吧。几分钟后,它就要被炸毁了。” 黄浩阳赶忙擦了擦泪水,和母亲一同站起。黄仁康知道妻子做完了决定。 “爸,对不起。”黄浩阳走了过来。 黄仁康抚摸着孩子的头。 “少抽点烟。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还有,远离疫区。别想着来看我们或者救我们,记住了吗?” “嗯。” 三人紧紧抱在一起。黄仁康回忆不起上次三人抱在一起是何年何月。这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拥抱吧。 片刻后,三人来到船头。几名科学家正仰头望着宏伟壮丽的长江一桥。 桥两头人满为患。桥两端设立的军事隔离区的钢网来回摆动着。岸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汇聚了大量人群。 船长对黄仁康说道:“你看。有的人想逃离疫区,而有的人想进入疫区。这就是为什么无论停靠在哪个岸边的船我们都一律击毁的原因。”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去疫区?” “你为什么宁可让孩子独自生存也不愿带他去实验室呢?看看那些试图进入疫区的人,有几个是年轻人呢?武汉市是三城合一,许多家庭分散在三个区域。灾难来临时,父母总会去找孩子的,这个病毒可阻止不了。”船长说完后舰船再次缓缓开动。 “真的要炸一桥?” “何止一桥。二桥,三桥每一个桥都将炸毁。还有过江隧道,过江缆车。” 船从长江大桥下穿过,隐约中,黄仁康还能听到桥上发出的一阵阵警告。 “立刻远离……桥梁即将炸毁……” 两岸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不知道他们是看热闹还是想渡江。 “我把你们送至岸边后,将会驻扎。以后啊,这片江域就属于我们了。什么时候你们发明出抗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上岸。” “船长,我儿子呢?” “我会派人用救生艇送他上岸,配上十个军人保护,放心,会给他套上头套。” “套头套?什么意思?”王静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不过,”船长转过头看着王静和黄仁康:“你们真的让他一个人前往汉口?”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你抬头看看天,就知道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船长望了望天空。南侧的武昌浓烟早已布满天空,黑尘漫天飞舞,犹如乌云盖日。而北侧的汉口依旧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长江上空的天犹如一只画笔,将地狱和天堂分割开来。 “好吧。总之,我祝福你们成功。” 当舰船到达北部三环时,两架战机从远处呼啸而至。 尖啸声从头顶掠过后,远处传来了轰炸声。接着,一架又一架战机成片驶来。 在无数的导弹轰炸后,长江一桥的桥墩终于倾斜。仅仅几秒后,整个桥梁轰然倒塌。新的尘埃覆盖住了江面。 肖健和刘夏琳发出了遗憾的叹息声,可同时岸上的庆祝声阵阵传来。 黄仁康循声望去,只见汉口岸边聚集的人群正振臂高呼。 “注意注意,疫区正在向岸边扩散,大量难民在岸边集结,保持警戒,保持警戒!” 呜~呜~ 舰船的汽笛同时拉响。广播声也加大的音量。 “请居民立刻回家!禁止进入水域!否则一律击毙!” 武昌更多的人开始翻过堤坝站在了岸边,他们有的举着木头,有的背着救生圈,还有的拖着皮划艇。 “一旦丧尸靠近他们,他们一定会渡江。”船长自语着:“他们走投无路。我们也只能开枪,因为我们也走投无路。” 另一岸,则是别样一番风景。汉口岸边的居民们手里提着棍棒,抬着标语,挥舞着钢管站在堤坝上高呼着:“保卫汉口!保卫家人!” 老陈拿过船长的望远镜看了过去。刘夏琳问道:“他们手里举着牌子写着什么呢?” “滚回武昌之类的,还有些脏话。”老陈放下望远镜摇了摇头:“连汉口都要闹独立了。”黄仁康这时明白了为什么船长要给自己孩子戴上头套。 汉口人会杀死一切从武昌渡江而来的人。 王静挽着儿子的胳膊淡然的说道:“儿子,这一幕中国历史上也发生过,你还记得吧?你真的决定前往汉口?” 黄浩阳坚定的说道:“我要去保护她。” 王静点点头:“告诉妈妈,她叫什么。” “王和玲。” 王静笑着说:“龙旂阳阳,和铃央央。你们还挺配的。” 砰的一声炮响,岸边扬起一层血雾。 “丧尸靠近岸边了。武昌的百姓开始渡江了。各位,你们该出发了,一会江上尸体多了可就不好走了。”船长说完后,众人默默点点头,跟着士兵向船尾走去。 “儿子,别怪爸爸。谁让我是科学家呢。”黄仁康最后一次拥抱了自己的孩子。 这是我的使命。 岸边的吼叫声越来越大。 无需陆军,仅仅是百姓自发组成的队伍都不可能让任何一个渡江者成功上岸。两岸新的百姓不断加入,一边是试图渡江,一边是试图阻止。 半个多小时后,黄仁康带着防毒面具登上武昌岸边。他最后看了一眼汉口。那里,将成为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在更加猛烈的口号声和炮火声中,一座一座的长江大桥接二连三的坍塌。抬眼望去,长江上方再无遮挡。 江中无数的尸体和泥渣顺着水流向大海飘去,如此多的杂物依旧不能阻止长江向东奔腾。 随着江底沉闷的一声巨响,海底隧道彻底炸毁,江面的漩涡和沸腾的气泡告诫着岸上的人们,汉口重新成为了汉口,武昌重新成为了武昌。 长江,再次成为了天堑。 船长戴南安下达了右满舵指令。浓烟四起的香港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船头向海是军方在香港沦陷后最人性的命令。距离陆地五海里到十海里的缓冲区内,部分船支调转方向等待援救,另一部分则开始驶向外海进入海上难民特区。 船尾面向陆地后,戴南安并不打算驶向特区:“下锚,继续救人!” 年纪轻轻,一身脂粉气的船长私助偷偷看了眼周围一张张不满的脸。他贴在船长耳边说:“其它船都已经拒绝载人了。” “还能住下多少人?”戴南安问。 “还有八十七个空房。”住房部经理抢答道。 厨房部总管立在一旁面露忧愁:“船长,接下来的政策还不清楚,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啊。” 船长转过身挨个看向邮轮上的每个主管。他斟酌了片刻下达了命令:“继续救人。收到沿岸发现丧尸的报道后再停止救援!” 几秒后,对讲机将指令传达给双子号每一个角落。很快,更多缆绳和绳梯从船舷的四面八方洒下。 海面欢呼声令船长室显得更为安静。 再向大海深处走一点,便能进入了中国政府刚刚设置的海上难民特区。 戴南安不知道类似的特区中国设置了多少个,但是他确定香港的这个最为拥挤。 海上难民特区。 船长念叨着这个名字自我安慰着——既然是“特区”一定有特别的关照。 香港特区就是榜样。 海上四面八方的小船向双子号汇集,这些船有的来自香港,有的来自海南,还有的来自台湾。处于台湾岛和海南岛中间的香港成为了两岛渔民最后的希望。 双子号排量四万吨,长177米宽25米,拥有650间客房,平均航速18节。船上有游泳池、按摩池、缓跑径、桑拿浴室、健身室、发廊美容院、卡拉OK、电影院,以及一个上演世界级歌舞的场馆。八个餐厅有世界各地的美味供应。对于难民而言,这里当然是天堂。 戴南安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悔恨。一周前他的船舶开始七日游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吉利。这么多年,双子号第一次陆客不到八成,而且还有大量空房。如果这些客人里赌徒再少一点,那这一趟公司根本没有盈利。 还好这回广州福建和东北游客居多,如果又碰到一群四川人,整个七天窝在麻将厅自娱自乐那可就亏大了。 当陨石在印度坠落的消息传来后,戴南安当机立断从印度洋返程。可惜无论他怎么解释政府都不允许他靠港。 他自己很清楚,船上并没有病毒。 此时,一艘速度极快的警船从侧面快速驶来。戴南安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他看清了船上人员的穿着——飞虎队警服和驻港部队军服。 “船长,有一艘船……” “我看到了。”戴南安对服务部总经理说道。 “他们有枪,正在请求上船。” “让他们摘下防毒面罩,确认下身份。” 很快,总经理反馈:“是驻港部队官兵和飞虎队,确实来自香港。” “放他们上来吧。” “另外还有台湾的几艘渔船申请上岸……船长,台湾是疫区,您看……” “这么远的距离,他们显然是陨石坠落前就离岸了。救吧。”戴南安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衣服。 “带那些军人来见我。” 说完后,戴南安取出一支雪茄。 私助帮他点燃了雪茄:“船长,大家都有些恐慌情绪。这样救人何时是个尽头?很多感染的船只不敢进入禁区,游客就乘坐救生艇向我们驶来。万一哪个感染者上船了我们就遭殃了!这里可不是难民营啊!” “你知道偷渡客吗?” “对!他们就像大陆偷渡客!对偷渡客留情可不是什么好事。”私助咬牙切齿的样子让旁人都忘了他就是来自大陆。 “我的二舅和三叔被香港警察击杀在深圳河里。还有我的二哥,他是溺死在海中。至于那些邻居老乡就更不用说了,不计其数的死在水中。我能活到今天,是佛祖的庇护,是香港人的帮助。我不能看着这些难民像我的亲人一样溺死。我的船,就是垒,抵达者就能活命。” 戴南安说到这里眼角有些湿润。 “香港给了我新的生命,我理应救起每一个香港人。” 七十年代初,戴南安还在广州过着无虑的童年生活,而全家则陷入了恐慌之中。 父亲的工厂就像一枚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整个家庭的宁静全部摧毁。 1974年11月,处于人道主义港英政府宣布实施抵垒政策。 内地非法入境者若能通过内地解放军的严查,渡过日夜搜查的海面,登上香港岛,再躲过香港警察的巡逻和市民的报案并抵达市区亲戚的家,那么便立刻获得香港居住权。如果偷渡者在任何一个环节被执法人员截获,则会被遣返内地。 这就是抵垒政策。它简直是现实社会里的生存游戏。戴南安觉得这是给予那些人一丝机会,这是人性的光芒。 现在,是新的生存游戏。规则,由我制定。 戴南安记得当初两个哥哥与他们的同学每天都关注着香港传来的咨询,依此设计闯关路线。 走到深圳,游过海洋,登陆香港,窜入市区……任何一个环节被警方发现那么等待你的不但是遣返回国,而且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不久,父亲的工厂果然被控制。一家人的希望都放在了大哥身上。 大哥放弃了广州大学的录取书,开始和同学们一起为各自的家庭锻炼身体。还在上初中的二哥也被衣锦还乡的香港同胞叙述的世界所震撼,他急不可待的加入到游戏之中。 早上天不亮,他们就开始晨跑,下午开始游泳,晚上则聚集在屋中汇总信息。 这个游戏,只有一次机会。 如果哥哥失败,那么戴南安和全家将会遣至农村,一辈子再难翻身。 大哥和同学们在香港亲戚的帮助下了解的香港边防警察的动向,确定了偷渡的地点和时间。 戴南安对那一个夜晚的了解犹如身临其境。这么多年来每次见面大哥都要把那个人生转折的夜晚详详细细的讲述一遍。 他们从广州来到深圳,将干燥的衣物捆在腰间,借着月光游向香港。 “两个小时!”哥哥每次都伸出两只手指:“我第一个到达香港岸边。我们率先下水的十个人,淹死了四个。你二哥游到一半时就消失不见了。那小子每次练习都偷懒。其实他的水性应该是最好的。后半夜入水的基本都被香港警察射杀或抓捕了。所以做事要赶早不赶晚!” 上岸后,大哥换上干净的衣服和同学步行进入香港。戴南安可以想象出哥哥看到香港灯火辉煌的大街时那惊恐而又兴奋的表情。 “原来世界是这个样子!”每次说到这哥哥都会感慨。 “进市区时我们也非常谨慎。要是那时候被发现可就前功尽弃了。之前有一个穿着湿衣服蹲在路边的邻居就被遣返了,那一看就知道是偷渡客。不要在大马路东张西望,不要四处乱摸,不要乱丢东西,不要蹲在路边……我们花了六个小时才找到地点。抵垒了,我们就是香港人!” 在全家被哥哥申请移民香港后,戴南安的人生才算真正开始。 1980年,抵垒政策彻底关闭。取而代之的是即捕即解政策。那以后,偷渡更难了。 戴南安望着无数驶向双子号的香港人感叹不已。即使在这种时刻,这些香港人也坚守着秩序,他们排成一列,等待着救助。儿童,妇女总会被男人们率先扶上舷梯。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大陆游客明明已经有了船票和订了房间还要争先恐后的涌入自己的游船。为什么他们总不能像香港人一样老老实实的排队。 逃。 这几百年来,中国人一直再逃。就像哥哥说的,晚一步可能命都没了。 逃这个字似乎已经融入每个人的基因,呈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的潜意识里种下了这个字。 如果这样的灾难多发生在香港几次,也许香港人也会变得和大陆人一样喜欢争先恐后吧。 戴南安走到桌前,熄灭了雪茄。他将帽子盖在头上,整了整衣领。 程仁杰和林旭豪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入船长室。两人的脸上布满湿泥,衣服也脏乱不堪。 戴南安将手伸向两名队长。 “欢迎登上双子号。” 林旭豪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握紧了船长:“谢谢您。船外的情况我都看到了,您的无私行为令我感到无比敬佩!我是飞虎队现役队长林旭豪。” 程仁杰接着握住手说道:“我是驻港部队的程仁杰,谢谢您的帮助。” 船长微笑着点点头:“应该的。这个时候每个人都要尽一份力。我叫戴南安,是双子号的船长。来,咱们坐下说。” 程仁杰和林旭豪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都不约而同的发出舒服的叹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仍然活着。 程仁杰从秘密深埋处通道出口爬出时就听到远处梁家声的呼救。林旭豪只和程仁杰对视了一眼便指挥剩余的两人向梁家声跑去。 程仁杰把队友一个个拉出后,加入了战斗。 两支部队的枪声吸引了大批丧尸接踵而至。令人恐怖的是每一只丧尸都能快速的奔跑。 他们从森林杀入街道,又从街道杀入森林。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从北方传来,整个地面随之动摇。 陨石坠落了。 “是香港……果然是香港!”林旭豪望着远处气急败坏的大吼着:“我就知道是香港!我就知道!” 突然,林旭豪将手中的枪对准了程仁杰。 “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是香港,对不对?!为什么放弃这里?为什么不提前转移?为什么?!” 霎时,另外三名远处的飞虎队队员也将枪口对准了程仁杰。而逆刃幸存的六人也转移枪口分别对向了飞虎队。 程仁杰透过面罩都能感受到林旭豪喷火的双眼: “林旭豪。政府绝不会轻易放弃香港。你清楚,我也清楚!放下枪,它们正在靠近,再不离开这里我们就……” “封锁香港?陨石坠落在香港为什么还要封锁香港?为什么?”林旭豪的脸快速的充血,他举着长枪的手微微的发着抖。 “这里是香港!林旭豪,我是驻港部队的解放军!爱港教育我们接受的不比你们少!政府不会放弃香港!这都是无奈的举措!等离开这里,我给你慢慢解释!” “放下枪!”在远处的佟老三提着机枪对准梁家声:“六对四。” 梁家声将脸颊抵着枪托瞄准着十米开外的程仁杰不发一言。 身为狙击组队长,梁家声一扣扳机程仁杰必将脑浆迸裂。 “录音笔和监控录像都在我怀里。”程仁杰怀抱着枪吼道:“田教授是先拖来尸体后通知的中央!那以后中央才决定封锁的香港!” “陨石还没有坠落!仅仅因为几具尸体就封锁香港放弃千万港人?!” “这不是一般的尸体!你也看到了,整个香港岛的丧尸都能奔跑!这是……这是……这是某种不同的尸体!你冷静点!到了安全的地方听一听录音我们就什么都明白了!” 方阳的狙击枪猛的转向梁家声大喊一声:“丧尸!”接着他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梁家声背后突然冲出的丧尸应声倒地。 方阳动作之快令所有人猝不及防,好在经过训练的他们都没被这突发事件吓得扣动扳机。 程仁杰惊得一身冷汗,他盯着林旭豪扭脸大骂:“方阳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操你大爷!林旭豪,你冷静点,放下枪!” 树林中又传来吱吱嘎嘎的树叶声。 听到这声音,梁家声右脚腕隐隐作痛。他扫了一眼方阳,将手中的狙击慢慢放下。 “先离开这里吧。” 林旭豪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悲痛将枪挪开:“东隧道赶不上了。联系水鬼,我们向海边移动。” “呼……”程仁杰深出一口气。 林旭豪和水鬼沟通后,决定杀出森林,驱车前往南部海边。 几小时后,他们把偷来的车停靠在香港岛南侧尽头的瀑布湾公园沙滩上。 惊魂未定的一队人休息了几分钟后才缓过劲。方阳问道:“现在怎么办?” “程仁杰,我们的任务除了救你们还包括……”林旭豪从衣袋中抽出执行令。 程仁杰接过后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交给队友。 医疗兵老九看完后痛哭了起来。佟老三则将执行令丢在地上吐了口吐沫。 “所谓的信息,究竟存在吗?”林旭豪问道。 程仁杰从胸口取出录音笔和一个微型硬盘:“田教授死前再三提醒我这个录音笔至关重要。硬盘储存了实验室的影像资料和电脑资料。田教授当时已经放弃活下去,他没必要撒谎。” 林旭豪接过录音笔,按下播放键。田教授的英文从喇叭中断断续续的播出。 “你要处决我们吗?”程仁杰盯着林旭豪的眼。 林旭豪将录音笔关掉,扔回给了程仁杰。 “你违法军令,已经被开出军队。而我,也不打算再听政府的指挥。”林旭豪转身望向自己的三名队友:“刚才通过水鬼已经确认了,陨石坠落在皇后大道太子地铁站附近。十几个小时前,那里就开始设立路障转移民众。显然北京知道那里是陨石坠落点。可是他们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帮助香港民众。如今,飞虎队被解放军全面接手,我个人拒绝为他们效力。你们呢?” 一名队友满脸慌乱的说道:“那我们去哪?” “水鬼队自从和陆地合并后我一直是队内最高指挥。我的话他们还是听的。阻隔南丫岛和香港岛的水鬼离我们不远,我联系他们把我们接到海上。” “然后呢?”方阳问道。 “进入海上难民特区。”林旭豪没有多讲自己从水鬼获得的消息,他直接问道:“一艘前往特区,一艘前往西贡。是叛逃还是回部队你们自己选。” 程仁杰心里早有打算,他向队友说道:“回去部队九死一生,我不强求你们,自己的路自己选。” 几名战士互相看了看,一时无语。 另外两名飞虎队成员躲在一旁悄悄商量着。 梁家声扫了两人一眼对林旭豪说道:“你决定好了?” “是的。香港已经沦陷了,回到部队也是听从解放军的安排。他们不会去救香港人,否则也不会只派我们来救程仁杰。在海上,能帮助更多的港人。你看……”林旭豪指向沙滩另一头。 无数的难民正登上各种漂浮物,他们互相用绳索连接,让小型渔船把他们拉到到深海。 “凡是进入近海的船只将一律击沉。但停留在禁区外的船允许驻扎。他们会定时空投物资补给。我觉得那里的人才需要我们的帮助。至于岸上的人……”林旭豪转头望向浓烟升腾的内陆方向:“这里的人都已经死了。” 梁家声点了点头,将脚上的重心移到左脚:“他们家人在新界,那里还没完全沦陷。也许只有我和你前往海上。” 林旭豪苦笑道:“有你足够了。” “可他们有六个人。”梁家声压低了声音下意识的用粤语说:“边个系大佬?” 林旭豪看着程仁杰满是泥渣的侧脸说道:“冇所谓。” 这时,水鬼的两艘海涛攻击快艇从西驶来。 “程仁杰,你们决定好了吗?”林旭豪向逆刃小队问道。 “决定好了,我和方阳,佟三以及老九家人都较远,我们随你们上船。剩下两个打算分别前往惠州和东莞,回到家人身边。如果可以,希望载他们一程,在西贡岸边扔下他们并给一套潜水服就好。” 四对二。林旭豪心中默数着。 “从香港偷渡回中国?”梁家声笑着说。 “从中国香港,偷渡回中国大陆。”程仁杰拍了拍两名队友的肩膀。 “你们呢?”林旭豪问向自己的队友。 其中一位半张着嘴,犹犹豫豫的看着梁家声。 “你们回部队吧。没必要跟着我们冒险。”梁家声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腰中的配枪。 另一位点头说道:“我们归队。” 林旭豪惊讶的看着两人,刚欲开口就被梁家声打断:“好的。抓紧时间上船,这是违规行为,别给水鬼的兄弟惹麻烦。来,我带你们上去。” 说罢,梁家声走向岸边。 就这样,从死亡线跑出的一行人登上了距离岸边最近的双子号游轮。 瘫倒在沙发上后,程仁杰和林旭豪都懒得说话。疲劳感一阵阵的抵达脑海,令他们昏昏欲睡。 “这位叫程仁杰的队长,你们一行几人?”戴南安稳稳坐在沙发上,问向程仁杰。 程仁杰用力的拍拍双颊驱赶了睡意,他说:“我们加飞虎队一行六人。” 戴南安看了看两人截然不同的着装有些不解。林旭豪看出船长的疑虑后说道:“我们飞虎队接受命令救助被困的解放军。” “哦!”戴南安恍然大悟:“那是希望我们联系军队?” “不!”林旭豪摇了摇手:“我不想归队。船长,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进入特区,保护这里港人的安全。” “可是……你们不该是中央统一指挥了吗?” “我们是叛军”,程仁杰答的铿锵有力。 戴南安瞪圆了眼看着两人:“我……我不太明白。” 林旭豪说:“他违反军令,而我是不愿再服从解放军的指挥。” “为什么?” “你看看窗外的难民。这一切本来不会发生。是北京故意隐瞒陨石坐标,放弃香港。这样的政府,我不会为之效力。” “林SIR!”程仁杰坐直了身子:“现在受灾的不仅仅是香港!北京,武汉和全国都陷入困境!” “这里是一个岛!为什么不能将人提前运回大陆?大陆起码还有春节行动,可香港呢?除了封锁你们还做了什么?!” 程仁杰转头看向船长:“我和他解释过,他就是不信。是香港私藏被感染尸体,产生高度安全隐患后中央才决定封锁。况且确定目标也只不过一两天的事,哪有时间安排千万人的撤离?这怎么能算是放弃?” “那什么算放弃?!” 戴南安和蔼的笑了笑,抬手安慰着两名怒气冲冲的青年:“好了好了,我大概明白了。我是船长,在这里你们要听我的。” “只要不听北京的就好。毕竟您是香港人。” “我是大陆人,几十年前的移民。我相信政府,相信解放军。如果可以,希望你回归部队为国效力。”戴南安保持着微笑。 “尊重生命,是每个香港人都懂的道理。船长既然你在香港住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明白吧。中国人就是不懂这一点。” 程仁杰瞅着林旭豪。这张香港警队最英俊的脸令他一阵厌恶。他嚷道:“香港是祖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是吗?那你为什么背叛你可爱的祖国母亲?难道不是因为他不尊重你的生命?”林旭豪回敬道。 这句话堵得程仁杰哑口无言。他愣了半晌解释道:“我是军人,我可以牺牲。只是我不甘心死的那么窝囊。” “那这些被困的香港人死的就不窝囊吗?”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确定北京不会轻易放弃香港。”戴南安细条慢理的说:“从孙中山到毛泽东,他们都依托于香港获得了成功。这个城市让世界认识了中国,也让中国认识了世界。就算是今天,它也是中国最发达,素质最高,教育度最高的城市,甚至没有之一。” “是昨天。”程仁杰满脸不屑的补充道。 戴南安一愣,转而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让船长室的气氛温和了许多。 “对对对!是昨天!林SIR,香港可是连接东西方意识的纽带啊。就像程SIR说的,只有中央确定国家将彻底崩溃时才会舍得放弃香港。这一定是迫不得已。” “可能我说的不太准确。应该说中央放弃了香港人,而没放弃香港。否则原子弹扔上来就一劳永逸了。”林旭豪还是一肚子气。 船长摇头说道:“地地道道的香港人又有多少呢?57年粤北大水,广州开始第一次大规模偷渡。七月时,水温最适合游泳。我父亲告诉我那时仅一晚上要偷渡近千人。62年大饥荒,4月开始十二个省,六十多个县的人从四面八方扶老携幼前往边境。短短一个月,偷渡十万余人。63年四清到76年文革结束我的大舅,大伯都偷渡前往香港,我记得父亲告诉我当时成立的反偷渡红旗村青壮年竟然跑了一大半。78年后改革开放这几个字对于老百姓的意思就是可以偷渡香港。又是一波逃港狂潮。后来,每年移民不断增加,这还不算娶了大陆人或者嫁给大陆人的香港人。林SIR,所谓的政府放弃香港人和放弃大陆人的区别又有多少呢?” “我……我的父辈不是偷渡者。” “几乎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偷渡来的。我的哥哥也一样。” 林旭豪低声说道:“现在香港人却要偷渡大陆了。” “前往更加安全,更加舒适,更加充满希望的地区生活是人类的天性。1980年,第一个特区条例公布后,逃港的人群消失了。成千上万日以继日藏在梧桐山石头后,树林中的人彻彻底底消失了,为什么?因为看到了希望。你看,人其实是很简单的动物。别唉声叹气,偷渡移民没有什么丢人的。你以为每个人都是力图改变生活环境的伟人?人生苦短,普通人向往一些舒适的生活没什么可耻。如今大陆安全香港危险,海上安全陆地危险,只有傻子才会赖在原地不动呢。” 戴南安顿了顿总结道:“这是中国最伟大的城市,又住着流淌中国血脉的人,政府不会轻易放弃。” “如果真要放弃,也是香港人自己提的要求。那些标语,那些言论,就是倒逼中央封锁香港。”程仁杰想起了昨天看到的游行队伍讥讽道。 船长摇着头:“一点点民意就能左右中央,那还叫什么一党专政。香港人的小打小闹算的了什么,大陆一个村的暴动就比这可怕的多。” 听着这句不知道是褒还是贬的话,程仁杰一时无语。 “我不打算归队。”林旭豪攥着手说道:“香港已经是一座死城。我记得开船送我们前去营救的那个年轻军人。他们只是在香港等死。我更想为活着的人做点什么。” 戴南安皱了皱眉头。他的劝说看来并没有效果。 “那你呢?”他望向程仁杰。 “我也不打算回去。领导叫我军痞,我一直是拒绝的。现在想想,他说的没错。我不会回去老老实实接受军队处罚。” 戴南安微微点了点头。他望向两人腰间,并没有枪。看来这两个人还是比较懂礼貌,把枪交给了外面的队友。 “好。在我的船上,你们都要听我的。这船上都是游客和捞上来的难民。不管是香港人还是大陆人都是中国人,如果有些行为你看不惯也要礼貌对待。”戴南安每次出海前都会把这番话告诫所有船上的工作者。 林旭豪抬起头:“船长先生你可能误会我了。我不是什么港独。我只是不太理解政府的做法。” “那就好!你们去套房洗个澡休息下吧,接下来的任务还很多。” “船长,你还打算上多少人?”程仁杰不打算现在离开。 “上到不能上为止。”船长说完后,示意服务员带走两人。 程仁杰抢着说:“船长。我们从疫区逃出,深知丧尸的恐怖。根据我们的计算,丧尸群已经逼近沿岸,现在再救人会让船上人员陷入危险。” 程仁杰说完后看到船长周围的人不住的点头。连林旭豪都表示赞同。 戴南安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可是你看看这些人,尤其是这些汽艇上的人。他们反反复复冒着危险去拉岸上的难民,一次又一次。好不容易来到我们船前我不让他们上船吗?我不能因为灾难就泯灭了起码的人性!” 妇人之仁。程仁杰心中暗暗说道。 一旁的轮机长说:“其它的游轮都拒绝载客。岸上的人还在不断下水。外籍的船只也打算找我们求助……” “我知道……”船长站起身背着手思考着。 “要不只接纳持有香港护照的人?”贴身服务员一旁插嘴。 “不是国籍的问题。”程仁杰说:“无论哪里人,只要是病毒携带者就会带来隐患。船长,请立刻停止救人!因为现在你确定不了他们到底是不是人!” 林旭豪站了起来:“船长,我是香港人,我也希望可以救助更多的人。但我们不能冒风险让更多人陷入危险。 “对啊。不能为了几百万人让十四亿人陷入危险。”程仁杰挑着眼角对林旭豪说道。 戴南安用手制止了众人。他踱着步思索着。 昨天夜晚,很多游轮被击沉。一艘印度游轮出现丧尸,但游客都在屋内,很可能并未感染。可政府拒绝救助。当丧尸开始攻击船舱时,船长开船冲入禁区,军队毫不犹豫的将其击沉。 还有台湾,新加坡等地游轮纷纷立起五星红旗。他们不断在电台呼救。可惜反馈永远一样。不许接近陆地。最后,幸存者冒死冲上甲板,跳入救生艇自行离开。结果当然也一样,没有一个能上岸。 这一天一夜血腥的画面不断刺激着戴南安。他一直处于矛盾之中。 救,还是不救?难道眼睁睁看着被善良的香港渔船拖来的一群群难民在海里等死? 戴南安摘下帽子颓唐的坐下。 林旭豪站在船长面前说:“船长,再接纳人真的承受不了了。你说政府被迫放弃香港可以理解,那么现在你也是被迫放弃这些难民。” 程仁杰补充道:“这里离指定的保护区还有几海里。要不先前往那里,至于这些海上的难民让他们呆在海上,跟着我们走。我们提供食物和水,让他们围绕我们暂时生存。如果政府真的给予足够的补给,我们分给他们就可以。” 林旭豪继续补充着:“大船就像海上的都市,小船则是经济落后的农村。我们可以帮助他们,但不能盲目的让他们融入。” 程仁杰听到这番话有一阵反感。 “你直接说大船是香港,小船是大陆不就完了!” “神经病!”林旭豪的情绪明显好多了。 听到这,戴南安慢慢抬起头。 这是个好主意。 “你们的看法呢?”船长问向众人。 所有人再次点着头。 “好。”戴南安撑着膝盖站起:“起锚,前往特区。告诉难民特区位置,让他们保持距离跟随我们。控制船上用水和饮食,安排难民住所,维护船上治安。飞虎队和驻港部队你们要配合乘警。” 命令下达后,周围的主管迫不及待的冲出房门发布任务。 程仁杰这时感觉轻松了许多。他开心的说道:“没问题船长,我没上过游轮,哪个职位最受欢迎?” “演艺嘉宾。”私助满脸认真的说道。 船长笑了笑,指了指舷窗外露出半个光头的家伙:“他负责船上的治安。你们和他配合就好。他是最不受欢迎的。最受欢迎的应该是荷官长和潜水教练,那两个家伙长得不比你们俩差。”说罢,戴南安对服务员说道:“他们六个人,两个队长住海景套房,其余给两个阳台房。” 和叫大卫的香港乘警长打完招呼后,程仁杰等人坐电梯来到了住房部的顶楼走廊。服务员指了指尽头的三间房屋:“顶头左侧是套房,两侧是阳台房。” 梁家声瞅了眼老九,主动说道:“我和老九一个房?” “我拒绝。”老九说道:“我土大陆很多习性香港人看不过,你还是找别人吧。” “家声,我和你住阳台房。他们住套房吧。”林旭豪说道。 “你和我住一起,我有事要和你商量。”程仁杰对林旭豪说。 梁家声说:“我一个人住一间,这个护士说的不错,我不太习惯和太土的人住。”说罢,他一个人推门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佟老三啐了口吐沫:“咱们三住一间!” “不要随地吐痰。”方阳一边说一边推开了对面的一间屋。 佟老三骂骂咧咧随老九走进屋内。每个人脸上都能看出一丝轻松。 程仁杰对着刻着雕花的大门扬起手:“请吧,林SIR。” 房间内,豪华暧昧的粉色装饰让两人有些尴尬。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套房,推开窗走上凉台就能看到甲板上的游泳池和四面爬上的难民。 程仁杰一边脱衣服一边冲进了浴室。这是这段日子里最舒服的时刻。 半小时后,程仁杰才依依不舍的出来。“这个船长是不是疯了?”他擦着自己的腹部嘟囔着:“真指望能有补给?连救我都找不到像样的部队还有能力补给?” 林旭豪挑眉望了眼出浴的程仁杰,他漂亮的腹肌和胸肌轮廓鲜明,紧实有力。 “能够让飞虎队救你也是你的荣幸了。一身健身房练出的肌肉,难怪需要被营救。” 程仁杰嘻嘻的笑着:“你知道为什么飞虎队比不过我们吗?” 林旭豪站起身子脱去外衣。 “因为我们驻港部队的训练都要比飞虎队加强一个档次。万一哪天你们叛变了我们必需能压住你们。” “我当然知道。我们每次训练你们都派人观摩。我还知道我们选拔时你们都会暗中挑人,然后提前抢走。”林旭豪也露出了一身伤痕累累的肌肉。 “没有香港,你们哪能成功安插那么多境外间谍,派出那么多杀手。拿一个大陆护照,早就被盯上了。”林旭豪一边说一边走向浴室。 程仁杰大字型飞扑到双人床上将头埋在柔软的床垫里:“也是啊。那些立下大功的间谍都是香港出境。” “不仅仅是出境,一半都是香港人。哦,还给你们骗来一艘航母。” “加广东人才是一半吧?我们广州盛产杀手。比如我。”程仁杰翻过身子看着房顶两名女子半裸纠缠的画像。 “如果不是我们要求,这个船长还要继续载人。我觉得这个时期,他不适合当船长。”程仁杰转移了话题。 林旭豪进入浴室后尽力的向前站,躲开透明的浴门。 “香港岛泄露的病毒几乎没有什么潜伏期。如果感染了应该在海上就被发现。我觉得如今船上应该是安全的。”林旭豪说着话,除去了内裤。 “妇人之仁。这个船长的仁慈早晚会害死我们。”程仁杰翻过身子,将枪的弹夹取出。 “怎么,你还想当船长?” “我来这可不是为了做那个光头大卫的手下。乘警管理军人?开什么玩笑!那个傻大个儿老子一拳就能干死!还叫大卫……香港人都要起个洋名吗?你叫啥?兰博?” 林旭豪将内裤整齐的叠放在一边:“那你打算如何?” “看情况吧。假如没有补给,那么船上必定发生动乱。到时,能控制局面的只有我们。” “你要当船长?” “如果我是船长,你就是大副。佟老三就当水手长吧,剩下的人再慢慢安排。至于那些什么荷官,什么调酒师主管,该扔下海就扔下海。对了,这船上是不是还有小姐?” “你好像都安排好了?”林旭豪想起了梁家声的话——谁是大佬? “老林,你要想当船长我也没意见。我只想活下去。” “既然是特区,那么一定有政府派遣的管理人员。想要夺权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认为这只是政府的缓兵之计。如果有,那么我们老老实实在游轮上享受,如果没有……那么……” “那么如何?” “那么我们……”程仁杰腾地坐了起来,兴奋的举起了拳头:“就是海盗!” 林旭豪轻蔑的哼了一声,打开了淋雨:“别忘了,各国的军舰和航母正在四处游荡。你要是海盗,他们就是海盗王。再说,这艘船不到五万排水量。远处的伊丽莎白皇后号九万排水量,维多利亚号载客量是这里的三倍。海上随便一艘船都能碾压你。还想当海盗?” “逆刃号。”程仁杰还沉浸在幻想中:“你看过那个漫画没?我是要成为……” 程仁杰的话被水声淹没。林旭豪将头迎向水幕,忘掉了一切。 另一间屋中,梁家声咬着浴室的牙刷撕下贴着脚腕皮肉的袜子。 小保晴子。 他转身杀死咬住自己脚腕的歪头丧尸后捡起了那张胸牌。 狗日的。 率先冲出的两名同伴似乎看到了自己靴子上的破洞。一路上,他们两人总是审视着自己。 没想到这一口咬的如此深。 我感染了吗? 不……如果感染了我早就变成丧尸了。 梁家声撕下餐桌拿来的餐巾将脚腕层层裹住,然后走到镜前。镜子里的脸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冷峻和凶悍。 我,会变异吗? 胡克推着弹药车用手掌擦了擦鼻梁上的眼镜。 末日,就在五棵树桥的西方。 事物最美妙的瞬间要么是诞生,要么是灭亡。 灰烬,浓烟以及烈火射入西方的空中,天地为之变色。熊熊大火在整个北京西部蔓延,那滚烫饥渴的怒火越来越张狂,它甚至开始反噬这条太空坠落的陨石残影。 高楼,街道和密集的居民楼一个接一个被大火吞噬。半空中的烟雾越发浓烈,越发丰富。 这五颜六色的气尘中有蒸发的人类,有粉碎的文明。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将地面上的物体冲击到百米高空,更多的人类残肢和建筑残片从黑云中泻下。 看着一架又一架的轰炸机结队扑向西方,胡克认定这个全中-国最重要的城市很快将土崩瓦解,成为废墟。 朱晓清吃力的将沙袋堆在胡克身边。 “别偷懒了!再不加把劲,就不仅仅是北京的末日了。”朱晓清拍了拍手上的灰,帮胡克将车上的弹药卸到地上。 胡克回过神,一边装卸弹药一边用眼角偷瞄着桥上整装待命的军队。 “我们守不住的。” “是吗?”朱晓清吃力的放下一箱弹药:“听说丧尸要经历数次传染才能进化到可以奔跑。这个阶段可能需要几天。”他又拍了拍手上的灰,伸向另一箱:“守得住。起码这里守得住。” 四环上的五棵松桥位于长安沿街线。沿着桥下的这条宽阔的马路向东穿过三环,二环便可抵达天安门广场。如果继续东行,就能路过国贸,最后进入通州,到达河北燕郊。 这条北京最核心的道路,防守自然最为严谨。 桥西马路几百米外人群正在聚集,钉死在地下的几十条破胎器被人群覆盖。这非常危险。 如果有疯狂的司机从远处驶来,他根本看不到隐藏在人群脚下的钢针铁链。 可人群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身后。所有人都隔着栅栏直勾勾的盯着坦克上站立的秃顶男子。如果不是十层栅栏和栅栏间的持枪武警,这些人可能会撕碎秃顶男子。 栅栏原本放置在路中隔离两向车流,如今它们横跨在马路中,足足十层。 即使是跨栏运动员也没有能力跨越它们,更何况间层中都有持盾的特警阻拦。 男子站在坦克上,隔着十层栅栏和特警对人群不停歇的呼喊着。 扩音器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几句话。 回家吧… 政府不会放弃你们… 病毒不会战胜我们…… 他声音嘶哑,语调平淡。苍白无力的话语一小时以来没有劝走任何人。 胡克知道,这个区长的作用就是站在这里。这就能带给群众无穷的安慰。 区长坦克的后方歪七扭八的横放着几辆公交和铁丝网。这些特制的铁丝网焊着锋利的铁钩,它们能绞住任何试图强行突破的敌人。 如果真有丧尸越过这一切,它们依旧穿不过桥下。地雷,汽油桶和更多的枪火会让它们前功尽弃。 这里守得住。 朱晓清将最后一箱弹药堆在地下后踢了一脚还在发呆的胡克。 “别发呆了!快递来了!” 胡克顶顶眼镜,看到从引桥推着小车奔跑的孟紫伯。他衣服上印着2401的白纸来回摆动着。 自从孟紫伯被提升为队长后,2401小队都背地里称呼他为快递。 胡克将另一辆满载的推车拉到身前:“你看看他,运了十几趟了还健步如飞,不愧是快递员。” 巡逻的三架直升机从头顶越过后,孟紫伯总算跑到了桥中,他向趴在桥边沙袋上的连长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气吁吁的来到两人身前。 “差不多了!还有两车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队长。”胡克指了指桥东侧正利用齿轮拉上物资的其它小队:“为什么别的自愿军都是轻活,我们要是重活?” “这些自愿军都是自愿到五棵松体育场集合的,他们都是老北京,年纪比较大。再说危险品那么运太危险了!” “孟长官,其余青年志愿军都在西四环路上,而我们在桥顶,请问这任务是不是你主动申请的?”朱晓清问道。 胡克横了他一眼,意思是——还用问? “不要说累!你看看这些军人!他们才是最苦的人!我们来的时候这些障碍都已经布置好了,我们只是打打下手而已,算的了什么呢?”孟紫伯擦了把汗,撩起袖口开始搬下一箱箱手雷。 “志愿军起码也是军!”胡克叉着腰:“把我们当奴隶使唤?我看上去像什么?黑人?” 朱晓清露出整齐的牙齿憨笑着:“就你这瘦胳膊瘦腿还能当奴隶?” 胡克伸手摸了下朱晓清光滑的脸:“我也许不适合当奴隶,但你太适合当男宠了。” “2401!”骑摩托的巡逻军人打断几人短暂的闲聊:“还有你们几个!快点搬!都他妈兵临城下的还打哈哈!” “对不起长官!”孟紫伯哈了个腰转身瞪着胡克。 胡克横了眼孟紫伯,不情愿的把手伸向车篓:“孟队,我一定亲手给你的尸体披上国-旗。” 巡逻军人刚准备继续前行时对讲机了发出了消息。 丧尸蔓延至八宝山。 距离五棵松仅仅两站而已。 巡逻军人没有说话,他骑着摩托顺着四环向南驶去。 和他擦肩而过的是两张疲惫不堪的脸。周俊和周穆成将最后两车推至桥中后发出变态的叹息。 “哎呀哎呀我的娘啊!终于空了!我们的车厢空了!” 周穆成一屁股坐在地下,掏出香烟靠在路上纵横交错的沙袋前。 “然后呢?盒饭什么时候发?”胡克将弹药箱撂在地下发出嘣的一声。 “你轻点!还有你!这里不让抽烟!” 孟紫伯左指一下右指一下让周穆成怒火中烧。他掏出火机点燃香烟报复般的深吸一口重重吐出。 朱晓清赶忙说:“队长,地铁的车箱搬空了,我们是不是该转移了?” 孟紫伯狠狠瞪了眼周穆成扭头走向桥东:“我去问问领导接下来的安排,你们赶紧把这两车搬完。”说罢,他侧着身子钻过堆积在地上的沙袋,又翻过中间隔离带消失在马路对面几辆战车后。 周穆成目送他离去后转头说道:“跟着他,你们能成为英雄,当然啦,也就是个无名英雄。是要好死,还是想赖活着?” “我宁可成为狗熊。”胡克脱口而出。 “你们两位呢?” 朱晓清毫不犹豫的坐在周穆成的身边:“我不想死。” 周俊挠了挠头:“我想回东北。如果战死在那,我也认。” “好!”周穆成兴奋的猛拍了一下大腿,“诶哟我操!”肌肉刺骨的酸痛让他牙咬的咯咯响。 “哈哈哈哈!”胡克咧嘴笑着:“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馊主意你就说!” 周穆成一边揉着腿一边说道:“地铁站口上挂着炸弹,我亲眼看到士兵装了上去。地铁将要封闭了!如果我们此时不跑,必死无疑。就算熬过了今天,也熬不过明天。” “可是看上去防守还是很严实的。”朱晓清说。 “要有先见之明啊各位!”周穆成语重心长的叹道。 先见之明。 周穆成从六点就在不断的细心观察。 来时的路上,军车沿路将物资倾泻到四环路上,军人和志愿者垒起了沙袋,布置了防线。不仅仅是外车道,另一向的车道同样筑起了壁垒。 整个四环路就像是长城,桥就是烽火台。沿路沙袋堆积起的城墙每隔几米露出一个垛口架设机枪。和长城的设计一模一样。 四环每座桥下通往城内的大路都铺设隔离栏,破胎器等障碍。这和桥西下的设置几乎完全一样。 所有的人都不能离开四环。 “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周穆成对他们说道:“军队想让我们背水一战,封死了我们的退路。万一丧尸冲进道路,我们无路可逃。你们看看,无论是这一侧还是另一侧,都有武警持枪站在隔离栏后,一旦我们向城内逃跑他们会毫不留情的射杀我们!” 周俊听到这嘴唇发干,他和周穆成推车从辅路进入四环时就发现入口处正在铺设金属屏障。 “咱们身下,”周穆成指了指自己屁股下的水泥:“北大大学的高材生正在搬砖,搅拌车就在他们身边倾倒水泥。如果我猜的不错,清华的那几组人将会砌墙把桥洞封死。” “也算是学以致用。”朱晓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对啊。他们学校都毁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应该的。而我们家还健在,凭什么让我们这些人干粗活?”周俊愤愤不平。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三环也会这样!上面说过标靶行动,还记得吗?” “标靶行动不是围绕感染区的战争计划吗?” “对!但是对于北京而言,标靶就是天安门,就是中南海!我们都他妈是炮灰!都他妈是炮灰!”周穆成强忍着大腿的酸痛站了起来。 “可是清华北大也在做炮灰啊……我们现在是军人,如果当逃兵是不是有点……”朱晓清莫名的犹豫起来。 胡克扬着下巴四周瞄了下偷摸的说:“严打无限期延长……抓到就是枪毙啊!” “清华北大当炮灰我们就要当炮灰?我们比他们低一头吗?他们现在当工人,我们也要当工人?都他妈读书读傻了?早晚都是个死,为什么不博一下?”周穆成抬手抽烟时感觉手臂也酸痛起来。 这哪是艺术家干的活?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病毒很快被销毁了,那么新社会里我怎么混?”东北人周俊也纠结了起来。 周穆成追着大伙的目光扫向周围。 桥面西面,机枪手们早就蹲在桥边严正以待。桥上东面的志愿军还利用齿轮从桥下运上沙袋,不断落到一旁。 只有他们几个聚在马路正中讨论如何逃跑。 周穆成嘬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攥灭在指尖。 “刘备,曹操哪个不是逃兵?可他们成就大业!千古流芳!”周穆成搓着手指:“这些不想逃跑的志愿军都是北京人!他们是本地人,他们守护的是北京的家人!可我们呢?我们是被骗来的,不是什么志愿者!周俊你家人在东北,胡克你家人在济宁,朱晓清你家人在上海……你们不想他们吗?你们甘心就这样死吗?我们是北漂啊同志们!我们是外地人啊!这里不是我们家!这里一到春节就欢呼我们的离去!我们为什么要用生命去守护它?WHY??” “可这里是首都啊……我们都是中国人。” “他们不是总说去你妈的首都,还给我们北京吗?我们满足他们这个愿望啊!” “我,我在这里买了房子……”朱晓清想起了自己通州的豪宅。 “因为你有钱!因为你有门路!我们呢?我们是不是要交社保?是不是要办他妈北京工作居住证?交社保交几十年,几十年后把当时年轻人交的钱返给我们!这是赤裸裸的庞氏骗局啊!”周穆成庆幸自己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已经买房的真相。 “别这么说,法律规定的怎么能说是骗呢……”胡克弯腰拿手撑住了膝盖:“这么看来,我三年的社保白交了。” 周穆成感觉到自己的话语有了效果,他提高了音量:“要我们这些没有北京身份的人誓死捍卫北京你们觉得合理吗?” 大伙沉默不语。 “同志们!我们不是逃兵,我们只是想回到家乡保护真正的家园!就算社会真的很快恢复秩序,我们也能大声喊出这不是我们的错!” “这是社会的错!”周俊满脸激愤的接道。 这是社会的错。这句话永远无懈可击。 砰!一声嘹亮的枪响从西方传来。 周穆成一个箭步蹬上身边的沙包伸直脖颈望去。 隔离栏外原本还算平静的人群开始蠕动起来。 丧尸群靠近了? 孟紫伯猛的从背后跳出将周穆成推下了沙包。 “卧倒!他们有枪!”孟紫伯快速的蹲在地下,满脸慌乱。 “什么情况?谁有枪?”周穆成话音刚落一阵机枪声从远处传来。 “他们……有枪!” 全体戒备 全体戒备 任何越过隔离带者格杀勿论 麻木,单调的语音沿着五棵松桥穿过整条西四环。 “各就各位!准备反击!”桥上的连长毫无畏惧的来回走动,大声指挥。 “我们呢?”朱晓清问道:“我们怎么逃?” 孟紫伯蹲着身子喝道:“逃什么逃!我们负责传递弹药!你们听从指挥!所有人必需呆在桥上!” 周穆成听到这飞起一脚踹向孟紫伯。孟紫伯毫无防备的挨了一脚,倒在地上。 “是不是你他妈的又揽活了?是不是?那列地铁呢,走了吗?!”周穆成双眼喷出火光,愤怒的看着孟紫伯。 刹时,桥下传来了密集的枪炮声。 孟紫伯翻过身子向周穆成举起了硕大的拳头。还不等朱晓清上前劝阻,周穆成猫着身子蹿向了桥西沿一名机枪手身边。 他透过垛口放眼眺望。 难民身后灰蒙的尘埃里有数不清的黑影在靠近,同时还有枪口喷发出火光。 面对步步紧逼的难民,第一排的武警开火了。 “丧尸……会开枪?”周穆成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是人。”一旁的机枪兵平稳的回答。 最前排难民被击毙时,满脸写着惊讶。看来致死他们都不相信军人会向手无寸铁的自己开枪。 悲愤,写在每一个活着的难民脸上。他们开始冲击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知何处传来的军号凄凉的回响在四环上空。 “守护北京!北京万岁!”桥上桥下的狂喊声和军号融为一体,振聋发聩。 我要死在桥上了。 人群身后的尘雾里一辆巨大的卡车嘶吼的冲了出来,阻挡它的人群就像水花一般四面飞起。隔离栅栏中的武警根本无处可逃,他们只有拿起枪对准身前疯狂扫射。 无辜的难民阻挡了子弹的飞翔。他们瞬时间脑浆迸裂,血洒漫天。 “放心,有减速带,有破胎器。”机枪兵喃喃自语着。他额头的汗越积越多。 咚的一声,这巨大卡车因减速带腾空弹起,它像一只雄狮般扑向人群。当它前轮落下时仿佛踏入了人组成的泥潭,血肉的淤泥被碾的涌溅四射。 尾部幸存的人群还来不及向前推搡,就听嘣,嘣的两声轮胎爆裂声。破胎器的钢刃将厚实的轮胎切开了。 高速冲击的卡车猛然翻转,车头带着车身冲向路边,撞飞了另一群人。这头脖颈断裂的狮子歪着脑袋栽进血泥之中,它的身体在惯性的驱使下从马路中横扫向前,把白色的栅栏猛烈地撞聚一团。几名武警就这样被夹死在栅栏之中。 卡在栅栏中的武警们慌乱的挣脱着,在这枪火停息的瞬间,难民翻过了这道关卡。 “准备!”桥上的军官扬起了手。机枪手们拔开了保险栓。 “你帮我换弹夹吗?”周穆成身边的机枪手仍旧注视前方。 “我?”周穆成回头望向队友。 周俊胡克朱晓清和孟紫伯各自守着一箱子弹。他们目光胆怯,如临大敌。 真打算战死在这里? “我不会换子弹。”周穆成觉得一阵腿软。 “我知道。人手不够。我搭档在另一桥。你给我搬一箱过来。” “哦……好……”周穆成佝着身子向队友们走去。 他忍着大腿的阵痛硬生生蹲行到弹药前。朱晓清蜷在地上发颤的问道:“咱们……还逃吗?” “逃!”周穆成坚定的丢下一个字。 当他回到机枪手身边时,最近的武警枪口距离百姓已不到几米。 一名武警毫不犹豫的向眼前背着妻子的男人开枪了。近距离的击杀令鲜血喷溅在武警的面罩上。当他擦掉眼前的血渍时,倒在地下的妻子举起了枪。 子弹穿过武警的后脑擦着周穆成的头皮飞过。 “爬低一点。我们的敌人不是丧尸。”机枪手平淡的说。 突突突突……嗡嗡嗡嗡…… 发动机的轰鸣和震动将远处的尘雾拨开。 周穆成看到了一整片车队。 第一排正中是武警防爆车,它的两侧是几辆重卡,后面紧跟着轿车,公交还有摩托,再后面则是黑压压的人头。 这是有组织的行动。 ”需要空中支援,需要空中支援。”连长对着对讲机在周穆成身后徘徊嘶喊着。 打头的武警防爆车突然停了下来,它车头的喇叭发出高分贝的嘶吼:“前面的难民们,捡起地下的枪!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说罢,所有车轰踩起油门。 “准备!”连长放下对讲机举起了右手。 “回家吧!”桥底的喇叭传出了一声无力的劝阻。 这是那名领导的声音。他已经离开坦克,躲到了桥下。 看来他离去后桥下的墙才会彻底封死。 “我们无家可归。” 武警车说完这句话后关闭了扩音器。 “他是一个英雄。”机枪兵说道。 周穆成不解的问:“什么?英雄?谁?” “他是军人。他得知军方的计划后组织学生和百姓集体行动。” “帮助丧尸冲进城内?” “不。他让所有人在八宝山烈士公墓聚集。一旦确认政府无法控制疫情,就集体逃亡。” “为什么不呆在家里?为什么……” “家?”机枪兵第一次把目光挪向周穆成。 “原子弹笼罩的区域内会有家?” “什么?!”周穆成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 “六十五公里,一百多座桥,连铁丝网都来不及立起能阻止的了谁?丧尸?也许吧,可是人呢?”机枪兵微微摇了摇头:“希望三环或者二环能成功吧。” “我们是为三环,二环拖延时间?只是拖延时间?然后等待核爆?” 机枪兵目光转回敌方:“戴上口罩吧。他们来了。” 炮灰。整个四环摆满了炮灰。 当武警车如同脱缰的野马率先绕过地下的卡车向桥驶来时,军官的手甩了下来。 “开火!开火!随意射击!随意射击!” 霎时间,火箭筒和机关枪同时迸射。 第一次,周穆成感受到了战争的恐怖。仅仅耳边这一架机枪的啸叫就足以让他崩溃。 火箭筒呼啸的从各个楼顶上射入敌方,随之而来的爆炸和气流震的整个桥梁激烈的颤抖。天空坠下的杂物犹如瓢泼大雨,透过雨点周穆成看到了空中高速滑过的战斗机。 几枚导弹坠地后,周穆成爬回了豁口。他顽强的睁着双眼,祈祷敌人的灭亡。 可他们毫无畏惧。 一辆一辆的车腾空飞起,重重坠下,火光四起。然后又是一辆接一辆。 不知哪的扩音器传出了惊呼:“丧尸来啦!” 这句话,就像总攻的命令一样,唤起了难民杀戮的狂热。 周穆成看到了那名领袖。他浑身带着烈火从车中爬出。没有畏惧,甚至没有慌乱,他冷静的从地下捡起一杆枪向桥上扫射过来。 “冲啊!”这是他喊的最后一句话。 哒哒哒哒…… 一梭子弹贴着沙袋炸开。周穆成将脖子缩到胸前捂紧了耳朵。一股粘稠的热流从他后脑流入颈部。 他慌乱的用手摸向后脑寻找热流的来处,这时机枪兵侧身瘫倒在他的肩旁。 “接替他!接替他!”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现实,周穆成在乱哄哄的声音中听到这样的命令。 他中邪了一般越过尸体抬起了机枪。 “啊啊啊啊啊!”他用手死死扣住扳机,嚎叫的扫射向桥下的人群。 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子弹,总之一排排的活人接连倒下。有妇女,有儿童,有老人还有孕妇。 周穆成感觉血液和泥土混成的气息那么的浓烈,那么的刺激。他恨不得多吸几口就像吸毒上瘾一般。 剩余的子弹打完后,大汗淋漓的周穆成大口喘着粗气。 还不够刺激……还能杀更多…… “它们来了!它们来了!”哭丧而绝望的哀嚎来自远处的几名从车上跑下的男子。 地下的残骸,让他们的车根本没有空隙再往前一寸。 如果有可能,他们应该转身逃跑。可惜更多的难民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这回,难民的数量看不到尽头。 密密麻麻的黑色掩盖了地面上的一切。 如果说之前是冲动抵抗政府命令的敢死队,那么现在则是走投无路的亡命徒。 他们才是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们奔跑而来,义无反顾。不知多少人被踩踏在脚底碾成肉酱。 杀死他们。 周穆成调整着呼吸。 杀死他们。 只是蝼蚁而已。 杀死他们我就安全了。 周穆成翻身握紧了手中的机枪,他瞄准那黑色的人海狠狠扣下没有子弹的机枪扳机。 枪声还在。子弹还是从枪口噌噌冒出。 脑中持续的轰鸣让周穆成产生了错觉。他左右晃动着空枪,咬牙切齿的攻击着。 “周穆成!周穆成!” 朱晓清从背后紧紧搂住周穆成把他从机枪前拖开。 “没子弹了!你没子弹了!” 天边传来的呼喊声逐渐清晰后,周穆成看清了朱晓清哭红的眼。 杀死他们,然后呢? 我疯了吗? 周穆成望着黑色的天空恍惚着。 战争狂热。 周穆成挣扎着坐起,扬起大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空间变得狭小,除了眼前所见一切空间不复存在。时间则变的浑浊,变得缓慢。没有曾经,没有未来,只有此时此刻。 爱和恨,敬畏和恐惧不复存在。 不会有荣誉,不会有道德,不会有信仰,也不会有尊严。 没有疼痛,没有畏惧。听不到嚎哭,看不到悲惨,感不到伤痛。 这是我刚才的感觉。 这是战争狂热状态。 唯一思想和肉体能共同执行的一件事只有杀戮。 就像丧尸一样。 我,绝不会成为丧尸。 周穆成撩起朱晓清的衣服盖住了整张脸。 “离开这里,活下去。”他蒙着脸说道。 “离开这里,活下去。”朱晓清哭着应和。 取代机枪声的哭啼引起了桥上指挥官的注意,他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将疲惫不堪的周穆成狠狠踢了一脚。 “开枪!开枪啊!” 周穆成推开护着自己的朱晓清,一字一句大声说道:“放他们进来吧!他们走投无路!他们不是丧尸,是人!是和你我一样的人!” 这句话喊出后,两名靠近的机枪手停止了射击。 军官二话不说从腰里掏出了配枪对准周穆成的头。 “住手!”胡克周俊和孟紫伯从桥中跑了过来。 孟紫伯一只手将周穆成拦住一边请求道:“连长,他不是军人,没有杀过人。” “我有吗?”连长抬枪的手微颤着:“我有杀过人?” “放过他吧。我来接替。”孟紫伯整个人挡在了周穆成身前。 连长挥手将孟紫伯拔开,一把将周穆成揪起,他拖着他向桥中走了几步指着东侧喊道:“看看那边!看看北京!” 连长将枪点向桥上一个个军人:“我们是军人!我们要保护的是绝大多数人!绝大多数!懂吗?” “那边!”周穆成挣脱军官的手,将他一把拽向西侧:“那边!那边才是他妈是绝大多数人!” 一时,路中的人都愣住了。其它搬运弹药的志愿者也将目光停留在这里。 连长的脸僵硬了。他足足停了几秒后才叹了口气:“你们去桥下搬运弹药吧,这里交给军人吧。” 周穆成感激的看了眼孟紫伯转身向桥边跑去,其它人相视之后随之奔去。 顺着运输弹药的绳索,几个人依次被降到桥下。 灰头土脸的区长正钻过桥下砖墙的最后一点缝隙。 他坚持到了最后。 “来,帮忙砌墙!”一名穿印着北京大学T恤的男孩对孟紫伯说。 “好的。兄弟们,来吧!”孟紫伯语气中带着庆幸。 周穆成目光紧紧盯着区长远去的身影。 “队长,刚才上面的连长让我们运送弹药。” “弹药?所有弹药都运送完毕了啊。”北大学生说。 “连长刚才说还有几箱落在地铁站了,让我们搬来。走吧,抓紧时间!”说着,周穆成向孟紫伯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向地铁站入口。 离开这里,活下去。 “哦……对,我们搬上来就砌墙。”孟紫伯一招手,几人便跟着周穆成离去。 地铁口,几名军人焦急的指挥着一群人进入地铁站。 “你们几个是谁?”一名军人质问道。 “301的。”周穆成面不改色的回答。 “快!快进去!” 2401小队迅速的混入了这群人,推搡着进入了地铁。 周穆成望着地铁口顶部布置的炸弹欣慰的笑了。 我能活下去。 孟紫伯挤到周穆成身边小声说道:“什么301?” “地铁站两边隧道西侧已经被砖封死。刚才运弹药的时候你没注意?” “我注意了。怕丧尸和难民从地铁站入城嘛。” “一侧地铁从城外运来弹药,我们搬完后它驶向城内。另一侧几乎全空而且停在这里一个多小时,你想想为什么?” 孟紫伯皱着眉,摇摇头。 “我也是刚才才意识到。这辆车是末班车。用来运人。”周穆成指了指楼梯下方的秃顶:“区长,和我们周围这些人。” “301呢?” “五棵松体育场看过球。南口出去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也就是301医院。然后,看看周围这群人,都带着口罩。” 孟紫伯暗地竖起大拇指。 来到地铁站站台时,出城方向的洞口已被堵死,进城方向的洞口旁则堆积着砖石。 末班车。 领头的特种兵队长把人群召集在地铁站站台边:“各位。不得不承认疫情的扩散超过了我们的预期。所以军方决定将各位转移到地下。我们将沿一号线前往木樨地,然后接上中国科学院的几名教授。” 中国科学院总部坐落在二环外的三里河路,和301医院一样,距离一号线仅几步路。 “接下来的安排呢?”站在地铁口的一名慈眉善目的学者问道。 队长礼貌的微笑着:“那只有到时再说了。现在所有人拿出证件,从一号车厢陆续上车……等等……” 突然,这名旅长按住了挂在耳后的耳机。 他的脸收起了微笑,转为震惊。 失守了。 周穆成从旅长微颤的惨白双唇里看到这几个字。 突然,旅长疯了一般的吼道:“上车!所有人上车!炸毁入口!炸毁入口!” 话音刚落,所有人慌不择路的跑向最近的车门。周穆成回头对队友喊道:“快上车!” 已经半个身子踏入地铁的周俊回头喊道:“兄弟,就这么点人的地铁比起周一的通州差远了!” 看着周俊轻松的表情,周穆成突然想起他们还不知道原子弹的事。 “喂,小伙子!上车啊!”那名慈祥的学者对着周穆成招了招手。 周穆成刚迈步,楼上就传来一阵阵爆炸声。 地铁入口的炸弹引爆了。 周穆成被学者一把拉上地铁后,车便启动了。 学者微笑端详着周穆成因紧张而变色的脸:“小伙子放松点,咱们已经在安全区了。” 弱智。原子弹要落了跟我说安全区? “师傅,您抓紧点。” “我已经抓紧了。” “再抓紧点。” “放松点。这可是一号线。” 周穆成被这张无知而又无畏的脸问的发烦:“原子弹您知道吗?” 学者目光游离了一瞬:“莫非真的放弃了?” “握紧吧。死也要争取留个全尸。” 学者哈哈大笑起来:“北京一号线就是为了防核制造的啊。这个我小时候就知道。” 周穆成的手握的更紧了:“怎么可能?!” “地铁和地下商场都是人防工程的组成部分,在战时会被指定为防空洞来使用。你看,朝鲜平壤地铁系统是世界最深的地铁,最深有两百米。他们修建之初就考虑到防止核弹袭击,而这个系统是仿照北京和莫斯科做的。” “真……真的吗?”周穆成半信半疑。 “它本来的设计就是一条军用铁路啊,可以连接市区和郊区的卫戍部队。我告诉你,一号线最西边的苹果园站,编号是103,然后依次是104,105。为什么没有101和102呢?地图上也没有显示对吧?因为那里还有一条隐藏的地铁。100是地铁的源头,有一个巨大的防空避难所。要不是陨石恰恰坠毁在香山,那里真可谓高枕无忧啊!那里三防等级是最高的,还能直达中南海。当然它不仅仅是一个避难所,也是一个重要战略物资储蓄库,储存着大量战略物资。嗯,我今天才知道还有飞机跑道,只不过里面的飞机都生锈了。” “这只是坊间传闻吧?” “传闻?”学者笑道:“我也一直以为是,不过今天我亲眼见到了,不瞒你说我就是从那里逃来的。”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生化也能防护?”周穆成有些相信了。 “当然,刚才我还在车上询问了军人。一旦需要,一个区间两头的隔断防护门闭合,通风装置开启后,可以瞬间把地铁站变成一个密闭又通风的核安全避难所。此外,目前北京这儿设防的地铁站的孔口均设计了可实现平战转换的防护设备,战时可有效抵御包括核武器在内的各种袭击和城市次生灾害。所以我才老老实实被军人带上这辆列车。” 呼,周穆成松开了满是汗水的手。 “高枕无忧?” “哈哈,高枕无忧。” “不好意思,我以为您只懂医学呢。” “医学?我看上去像医生吗?” 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将地铁阻止在隧道之中。 各位请注意,请抓稳扶手,匍匐地面…… “真的要扔核弹了?”周穆成赶忙趴在地上。 “真的。”学者慢悠悠的趴下:“看来,真的走投无路了。” “您是?” 学者伸出手:“我是这个时代的废物。” 握紧钱启明的手后,地铁的灯全部熄灭了。 黑暗中,两人平趴在地上。 “原子弹爆炸后我们会怎样?” “地动山摇吧。” 借着淡绿的救急灯,周穆成茫然的看着前方。 滴滴答答,哗啦哗啦的碎末敲打在车顶上。 “真的高枕无忧?” “我也是来的路上听军人说的……我想他不会骗我。” 更大石块敲击在车顶,钢筋扭曲的怪异声持续传来。 “炸了?” “炸了。” 车顶上稀稀拉拉的撞击突然停了。 “没想到我有可能和你死一起。” “嗯。和我同时死确实对你不公平。” 地铁晃动了起来。 “你叫什么?小伙子?” “周穆成。” “好名字。” 雷鸣隧道的后方传来。这雷鸣好像从路面传至地下。 几秒后,雷鸣声震荡进了隧道。 “我叫钱启明。”学者握紧了周穆成的手。 黑瞳夷礼被捆在广场的柱子上。无数的丧尸簇拥着他。 嘶吼,垂涎。 突然,丧尸们向两旁让开。一只丧尸从尸群深处迈着正步向黑瞳走来。 它的绿色衣服和苍白的脸上千疮百孔。脸皮下猩红的嫩肉并不让黑瞳恐惧,真正让他颤抖是污浊绿衣肩头一抹醒目的鲜红。 那是一面五星红旗。 丧尸探过头用鼻尖细细的嗅着黑瞳。即使屏住呼吸,黑瞳也能闻到它脸上刺鼻的尸臭。 猛的,它举起了手。丧尸群的嘶吼声瞬间达到顶点。它们叫着,跳着,陷入狂欢。 黑瞳迎着正午的太阳仰头注视丧尸举起的手。 手中,一把尖刀闪闪发光。 第一刀,胸肌。 黑瞳看着自己健硕的胸肌被轻而易举的剐下扔至天空。血,立刻浸满了前胸。 祭天肉。 肉在空中画了一条弧线后坠入尸群。丧尸们随着肉块移动,嚎叫,雀跃。很快,这块白嫩紧致的肉块消失在黑瞳的视野中。 没记错的话,第二刀应该是头皮。 黑瞳抬起眼。 刀刃悄无声息的滑过黑瞳的头盖骨,血顺着额头浸入黑瞳的眼中。 遮眼罩。 黑瞳知道这一刀的名称。他忍着血的灼痛强睁双眼。丧尸伸处左手,沿着头顶的细缝将头皮向下撕开。皮缓缓盖在黑瞳眼前,现在再凌冽的目光也无法阻止刽子手接下来的每一刀。 头顶的血噌噌的冒着。黑瞳的全身很快湿透。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可他不知道何时结束。 它打算使用哪一种凌迟?十六刀?三十二刀?三百六十刀?还是…… 三千六百刀? 应该是三千六百刀。他们对英雄都能下手更何况间谍? 菜市口的丧尸和几百年前的北京人一样。他们兴奋的尖叫,观望,享受着杀戮的艺术。 他们和它们一样,等待着肉片抛向空中,然后“争啖其肉”。 他们能吃同族,自然也能吃我。 第三刀应该是大腿。 黑瞳回忆着古书中的记载。这时,血已流至脚踝。 眼帘前头皮上的黑发戳着眼球生疼。黑瞳不停的眨眼,摇头,尝试躲开自己坚硬的发梢。 他的余光透过头皮和嘴间的缝隙,看到了那把染血的刀。 果然,它已对准自己的大腿根。 黑瞳猛的抽动大腿,试图躲开丧尸的利刃。抖动的脚带动铰链哗哗作响。 他想叫,可叫不出声,想挣脱可使不上劲。 铰链激烈的晃动,晃动…… 这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当刀刃触及大腿时,黑瞳叫出了声。 他醒了。 汗水早已将衬衣黏在背脊。 黑暗中,浑身冷汗的黑瞳轻舒一口气。 这里不是刑场,这里是安全屋。 黑瞳扬手摸了摸胸口,又扶了扶发梢,不禁笑了起来。 如果判我有罪,也一定是枪毙。 枪毙真的是一种享受。 回过神后,黑瞳在昏暗的屋中四处张望。 铁桌,铁椅,铁脚镣。除了四面平整的白墙外,屋中再无它物。 上午的经历解释了眼前的一切。 当时他正在燕郊的酒店套房内和那名女记者闲聊品茶。那个姑娘,叫赵雪莱。她雪白的大腿带动小腿轻轻摇摆,雪白的脚丫上半挂的拖鞋哒哒的敲打她的脚跟。 赤裸裸的勾引。 如果被困在燕郊,有这样一位美女作陪倒也不会多么无聊。只要我骗她能逃往日本,她肯定会献出一切。 当核弹引发的地震传来时,女孩尖叫的扑倒在地。黑瞳刚准备过去搀扶时几名黑衣特工冲了进来。他们不由分说将黑色布袋套在他头上。 还好不是头皮。 几分钟后,他便被带到了这里。很明显这是燕郊的一处安全屋。特工将他脚锁好后便离去。整个过程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呆坐了一会儿后,黑瞳睡了过去。在凌迟的第三刀落下前他才醒来。 睡意和梦魇散去后,黑瞳异常清醒。好久没有睡觉了。 接下来,应该是审判。也许会被殴打,辱骂,或者水刑。但不会有凌迟。 这就够了。 他坐在铁椅上设计着接下来的辩解。 他们知道什么?他们想要怎样?我该如何应对? 黑瞳知道自己思考的时间不多,东北独立的事情让北京无比愤怒。 他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理顺着思路。 8月26日零点,北京秘密宣布戒严。 黑瞳夷礼当时正坐在办公室静候国内的指示。很快,他收到了密报。香港部分高层质疑大陆能力,并在港独的怂恿下决定违背中央命令,私自进行病毒研究。顶尖的香港大学国际团队随即进入DHP秘密实验室。 这个消息,是小保晴子透露给国内的。东京比北京更早的得知这个消息。 早稻田大学的小保晴子并不是什么间谍,相信她当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黑瞳收到这个情报后觉得没有任何用处。只要疫苗在香港诞生,那么中国自然是英雄。哪怕小保晴子立下再大的功劳也会被掩盖。 果不其然,中国政府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强迫外籍科学家签署了加入中国国籍的协定。 8月26日六点,中国公开宣布进入锁国状态。几小时后黑瞳便接到了新的指令。 派人找到一名中国人,将信息传递给秦城监狱。 虽然上级并没有说明传话给谁,但黑瞳猜的到。秦城监狱是中国最高级别监狱,里面每一个犯人在日本都有厚厚的一沓资料。 作为秘书和参赞的黑瞳和大使互相监督互相牵制。这是所有驻外大使馆的基本配制,任何人试图叛国都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黑瞳的直接领导和大使不同,他的领导是典型的亲美派。岌岌可危的美国绝不会对中国的崛起袖手旁观。 他们一定会绞尽脑汁阻止中国躲过病灾。 日本,一定也有同样的期盼。因此,这讯息一定是对中国政府有害的。 黑瞳记得大使说过,美国希望世界上每个国家的人民生活幸福,自由民主。可是有两个前提。 一,完全服从美国。二,不得超过美国。 日本一直默默遵守着两条前提。可中国对这两个前提视而不见,甚至背向而驰。 若中国成功研发疫苗,那么超过美国指日可待。美国不希望,日本自然也不希望。 击溃中国几千年来单靠外部侵袭从没成功。 成功的办法必须要有两条。 天灾,和人祸。 现在,天灾有了。就差人祸。 所以,黑瞳猜到了日本政府讯息传达的目标——秦城监狱09号犯人。 09,是中国显赫家族的传人之一。他根红苗正,才华横溢,正值壮年。 早期,他善于利用权色来控制腐败官员。很快就身居高位呼风唤雨。利用肮脏的手段,他在东北取得了惊人的政绩。不明真相的百姓对他崇敬不已。可惜百姓的爱戴没有令他改变卑劣的本性。靠着声望他更加肆无忌惮。 除了变本加厉的贪污以外,他勾结黑势力和境外势力心狠手辣的迫害反对者和政敌。 手段残忍的他很快独裁一方,自誉为皇。 纸最终包不住火。丑闻和恶行引起了中国政府的高度重视。很快,09的罪行被一一揭露。不可一世的他沦为了阶下囚。 获知真相的人们普天同庆奔走相告。他的审判引发一系列贪官落网。一时间政界如沐清风,焕然一新。 如若天下太平,这名无耻的投机者必将终生监禁,死于铁笼。 可惜病毒的来袭令整个中国政府摇摇欲坠。 早先支持09的高官贵族蠢蠢欲动。他们有的和09一起身陷囹圄,有的则忐忑不安的隐藏于官场。 09成为这些阶下囚和政坛失败者最后的希望,日本也看中了这一点。想要在中国内部掀起风浪,利用他再合适不过。 果然,8月26日当日傍晚,09早先的同盟乘秦城监狱转监之际,帮助其越狱成功。 8月27日,抵达东北的09大肆宣扬黑瞳转达的信息。 香港必定提前沦陷,现任政府将会瓦解。劫狱行动正在部署,东北关系已经打通。 09是聪明人。他利用这个信息不断的添油加醋。他宣称中央政府隐瞒实情,病毒早就泛滥,政府偷偷做活人实验,政府企图放弃东北云云…… 当百姓还犹豫在孰真孰假的判别中时,香港传来消息——香港岛成为疫区。 恐慌的百姓是最容易被征服的。谣言,混乱,恐惧和现任政府的失责让09很快捕获了人心。 在叛军的辅佐下,09统治了东北。 8月27日晚到8月28日凌晨,黑瞳和工作人员开始销毁使馆内的资料。在这个期间,他得知日本已经开始和东北接触。 原子弹在北京的爆炸更让黑瞳坚信日本政府的判断没错。东北政府很可能掌控中华。 提前和未来的中国政府建交又有什么错呢? 想到这里,黑瞳无比释然。 我什么也没有做错。 昏暗的房间外响起一阵脚步。黑瞳左侧的房门无声的滑开,几名黑衣人立在门前。 灯光亮起后,一名身形矫健的男子迈入房间。 黑瞳眯缝着眼适应着灯光。他偷偷打量着快速坐在眼前的男子。 动作和外貌显然是中国军人的气质。可穿着却是笔挺的西服。 这是谁? 总参一部?二部?安全部? “黑瞳夷礼先生,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希望你配合我们工作。” 黑瞳欠了欠身,回道:“请问阁下是?” “我姓许,叫我许先生就可以了。”许先生微微点头致意。 “许先生,你们用这种方法对待外交官员违反了国际法。”黑瞳抖了抖腿,让铁链哗哗的响彻房间。 “有秩序才能谈法律。现在世界秩序一片混乱,也就不用提什么法律了。别说国际法,就是中国宪法也形同虚设。比如,东北。” 黑瞳摊开手,他表示认可。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黑瞳先生曾经和东北叛军领袖有过联络,他在监狱里编号是09。对吗?” “你有什么证据?”黑瞳试探着。 “有。我们不但抓捕了你和09之间的两名联络人,并且从贵国也获取了信息。这件事贵国是直接联络的你,连大使都不知情。” 总参二部情报部。总参五部信息化部。黑瞳猜着对方的身份。“贵国间谍真不简单。”他发自肺腑的赞叹。这几十年日本经常被中国的间谍弄得焦头烂额。 “彼此彼此。”许先生笑着说:“在这个期间你们还不忘记捣乱,真是令人佩服。” “捣乱?”黑瞳也笑了:“我倒觉得这是为中国人民做了件好事。” 许先生轻轻敲着桌子,冷冷看着黑瞳。 “你们和他们签了什么协定?” “我不知道。” “那里是东北。你们是日本。你觉得东北人会和日本人合作?无论09私下给你们开出什么条件,我保证东北人不会答应。” “我不知道。许先生,我只是把口信传达给了中间人,其余我一概不知。相信09到了东北军队后,自然会有办法直接联系我国。我的作用也就没了。” “香港必定提前沦陷,现任政府必将瓦解。还有部署劫狱,为他联络东北叛军。贵国的计划真令人惊叹。”许先生嘲讽的说。 黑瞳说:“现在看来,我们的预测没有错。如今东北三省没有任何病毒侵入,这难道不应该感谢我们吗?” “感谢?”许先生刚欲反驳可又无话可说。 “贵政府优柔寡断,举棋不定。又想救国又想借机称霸世界。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相反09做事斩钉截铁,救东北民众于水火。这难道不要感谢我们给予的一臂之力吗?” 许先生咬着牙槽,忍着怒火。 黑瞳自顾着说:“如果一开始如实公布坐标。核炸香港,武汉,北京。接着再展开严打平息内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副田地。北京不是长崎也不是广岛,一枚小男孩级别的原子弹怎么能阻止病毒?你们真应该学学09。” 许先生忍不住呸了一声,他说:“如果投在东京,沙皇弹我都敢扔。你们很希望我们把整个北京全部夷为平地对吧。“ ”事已至此,还不如一劳永逸。在香山不痛不痒扔下一颗没有任何意义。“ 黑瞳话虽没错,但许先生听的那么刺耳。 ”黑瞳,这些事情你怎么不问问你主子为什么没做。” 黑瞳被问住了。 说的不错。美国为什么也犹犹豫豫呢? 黑瞳双手攥在桌上,拇指来来回回的搓动。 许先生看到黑瞳不说话,嘴中语气放缓了许多。 “黑瞳先生,如果你家来了一只咬人的疯猫你会如何?拿起桌上的瓷器砸它还是举起椅子挥打?我想你都不会。瓷器,椅子会被砸坏。你会顾虑地板,墙纸还有一旁吓坏的孩子。就算你发现这不是疯猫而是一条疯狗,你也会尽力将它赶走而不是泼上一桶油把它在家里活活烧死。只有你最终发现它是一头狮子时,你才会不顾一切的弄死它。可是我呢?我可能会躲在客房等你被咬死,然后连你的屋子一把火烧掉。最后,这块地就属于我了。” 黑瞳琢磨着许先生的话。 许先生继续说:“名正言顺理所当然的统治者都会有所顾忌。那是他们的国土,他们的财产。只有叛军和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夺权者们才肆无忌惮。合法执政者要顾虑国家的官员,百姓的情绪,甚至国际的看法,他们不得不前瞻后顾小心翼翼,不但要控制现在的局面,更要为日后继续统治做好铺垫。可叛军不会,他们不在乎未来也不在乎现在。他们可以破坏古迹,焚书坑儒,他们炸毁设施,屠杀百姓。就算他们夺下了政权也心有余悸忐忑不安,于是他们继续的焚烧,继续的破坏。这就是你所谓的斩钉截铁?!我国古代如此,中东叛军如此,欧洲起义也如此。当然,犯下这些罪行的不仅仅只是叛军,还有侵略者。”说罢许先生指了指黑瞳。 黑瞳尴尬的笑笑,抬头说道:“这么听起来,贵政府当年做法还真是合理。” 许先生一愣,转而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照你这么说秦朝之后中国就没有合法政权了。当年也许我们是叛军,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名正言顺的合法政府就是我们,这点没法质疑。” “合法政府还是不合法政府,由胜利者决定。” “所以你认为东北政府将会成为胜利者?” 黑瞳耸耸肩,没有表态。 “黑瞳先生,几天前全世界都抱有希望。每个国家都要做好疫苗随时出现的准备,避免任何多余的破坏。所以我们只得一步一步的来。疏导民众防止内乱,发射导弹阻截陨石,设立封锁层层阻拦,这一切都没有什么错。最终,我们承认失败。我们低估了病毒的能力,高估了人类的智慧。可我们问心无愧。美国难道不也是如此吗?直到今天,美国人还是舍不得将核弹对准自己的国土。黑瞳先生,这你不理解吗?” 许先生没等黑瞳回话接着说:“东北叛军在陨石坠落前就使用燃烧弹,汽油弹等武器对坐标区狂轰滥炸。方圆五百里啊!村庄,县城生灵涂炭寸草不生!多少树林古迹一律夷为平地。陨石坠落后,他们还使用了生化武器。那里百年内将无法生长任何农作物。这就是你所谓的斩钉截铁?还好陨石落在无人区,若是掉到了哈尔滨,我相信他一样毫不手软。你们竟然去支持这样一个政府?” 黑瞳松开紧握的手连连摆动。 “许先生不要误会。我们日本保持中立。病毒还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哪个政权能走到最后也没人知道。贵国面对其它国家政权内斗时也左右逢源。那些反对派夺权后中国最终不也一一建交吗?这并不难理解。” “可是你们是在挑拨!在破坏!在暗中支持!怎么?想在中国来革命?茉莉花?天鹅绒?你们给起名了吗?地三鲜革命怎么样?” 黑瞳似乎不太明白,他无奈的摇着头。 许先生重重的锤着铁桌,喊道:“黑瞳夷礼,我现在剥了你的皮都合情合理!向日本宣战都有理可依!” 黑瞳想起了遮在眼前的头皮。他略带委屈的说道:“转监是你们内部提议的,劫狱是你们内部人干的,叛军也是你们自己的军队。难道你就因为我传的一句话就把责任归结在日本?” 许先生向前微倾,瞪眼说道:“黑瞳先生,日本不可能在这场世界灾难中置身事外。我不管你们防线多么坚固,运点丧尸到你们国土易如反掌。我明摆着告诉你,这就是威胁!” 黑瞳呆呆的望着许先生,分析着话中的真伪。 “黑瞳,你们怕今后世界被中国主导,我们还怕今后被日本主导。你们破坏我们内部团结,我们难道坐以待毙?鱼死网破的事情谁不会做?” 听到这,黑瞳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觉得许先生并不是虚张声势。 那上级的目的是什么呢? “日本政府也清楚,对吧?”突然,许先生狡黠的笑了。 “你们日本人很聪明,知道把中国逼到绝路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我和我的政府现在确定一点……” 病毒可以战胜。 黑瞳此时也猜到了这一点。这是惟一的解释。 “病毒可以战胜。”许先生死死盯着黑瞳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 人类濒临灭亡时,日本宣布疫苗研发成功。 我的祖国真的打算这样? 黑瞳觉得不寒而栗。 日本真的能做到吗? “许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这些。我只是传达了一个口令,其余的一概不知。”此时黑瞳的表情无辜而又真诚。 许先生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他诱导的问道:“你上级怎么知道香港DHP的顶级实验室病毒必定泄露?泄露的病毒要比其它地方更强大,为什么?为什么香港的浮尸死了那么久竟然能被唤醒?为什么其它地方都没有类似的事件?为什么?” 是啊。黑瞳心里分析着。为什么? 那间实验室究竟有何不同呢? “浮尸死前并没感染。病毒在海水中浸入尸体内。这是香港实验区早先传来的报告。这次先斩后奏的实验之所以最终被中央默许也是因为科学家认为尸体不可能复苏。” “后来呢?”黑瞳问道。 “我们只知道实验室的初始病毒受到了某种刺激,它们转变的极为强大。现在,香港岛所有的感染者都能高速奔跑。”许先生再次问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刺激了这些病毒,将它们唤醒并变得强大?” 许先生的语气和黑瞳的思绪一样,焦急又混乱。 很明显这个情况中国也是刚刚开始重视。 如果不是因为调查09引出日本对香港的推测,中国可能还没意识到香港岛的独特之处。 香港岛是特例。而这个特例日本知道? 黑瞳夷礼坐在椅子上挺直腰杆向前微微鞠下。 “许先生,我真的一无所知。就像你说的,中日是邻国。若把中国逼上绝路,那么玉石俱焚的事情定会发生。如今,日本国无任何疫情,现在提供疫苗拯救世界也并不早。日本政府,绝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策。” 许先生不动声色的窥视着黑瞳脸上的每寸肌肉。良久,许先生欠身回礼。 “说的好。黑瞳先生,使馆的官员都是互相制约的。各个派系都有安插人员。这次事件大使一无所知,全部都是你转述。所以,你的上级是谁?他听令于谁?” 黑瞳听到这浑身一抖。他揣度半晌终于开口。 “我想您的分析是对的。” 许先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看来自己的推断没错,这个黑瞳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他一无所知。 许先生没再逼问,他起身将一把钥匙递给黑瞳:“如果你想帮助我们,或者有新的信息,按下桌底的按钮。呆在这里是为了你好,一旦燕郊失守,在这里你能活的更久。” 黑瞳接过钥匙,点头感激。 “我们使馆的人呢?” “工作人员还在北京使馆区,我们顾不过来了。所有使馆高层已经前往天津。燕郊只剩你一人。” 黑瞳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 “燕郊没有希望了?” “核弹的范围虽然小,但是引发的恐慌蔓延整个河北。老百姓哪懂当量这种单位。朝阳,通州,和一切阻拦在三环外的人都来了。” “你们不阻止吗?” 许先生苦笑的说:“在蘑菇云的威吓下,枪炮阻拦的了谁?由他们去吧。” “那你直接枪毙了我吧。”黑瞳将钥匙甩到墙角。 菜市口的人等着吃我的肉。 “与其被一口口吃掉,不如一枪来个痛快。我可不是袁崇焕。” 他坚持了三千五百四十三刀。 “你也配?”许先生发自肺腑的觉得好笑:“如果不是你暗中帮助,09不至于这么快夺取东北。你是罪人,他是英雄。对你千刀万剐都不过分。” “不久后,当东北人成为中国最后的血脉时,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许先生同情的看着黑瞳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你看不到那一天。美国也别想。”许先生关上门前自语道:“可惜了那位痴情的姑娘。” 姑娘?无非是想利用我逃亡日本罢了。 灯随即暗掉。黑瞳趴在桌上埋住了脸。 这个许先生一早就知道这命令未必来自日本。 也许…… 也许真正的幕后操手是美国。 美国不担心中国鱼死网破,也不关心日本是否安全。 一,完全服从美国。二,不得超过美国。 美国隔着太平洋利用日本引发中国内乱。 他们知道香港实验室里的病毒强大无比。 他们也知道09一旦独立,即使中国阻止病毒也无法恢复秩序。 无论疫苗有没有诞生,美国都成功拽住了中国的后腿。 而这根铁链,拽住了我。 黑瞳低头看去,链条从脚腕连接到地板上凸起的圆环上。他又瞄了眼远处的钥匙和紧锁的房门。 “有人吗?” 他手伸入桌下摸索着按钮,按了记下。 “有人吗?” 没有任何回馈 黑瞳只得挪了挪身子,趴在桌上。 再睡一觉吧。既然美国人知道那么多,也许疫苗正在研制。 不过他们一定率先用于自己。 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不出意外,醒来时燕郊丧尸遍地。 陈国康兴奋的无法入睡。从登上这架直升机那一刻他就将脸贴在舷窗上俯视武昌。   飞机并没有直接向南离开洪山区。他们先是向东飞行,然后饶了一大圈才到达江夏区上空。这时所有人才敢摘下勒的紧紧的防护罩。   又过了半小时,直升机才摆正方向,往病毒所飞去。   “疫区中心飞机和导弹到处乱飞。申请这个路线已经不容易了。各位领导就别抱怨了,我连续飞行八个小时了。”飞行员对副驾驶上东张西望的陈国康说道。   “不是嫌累,我是想看看陨石那片地的丧尸到底是什么样子,这对我们的研究是有帮助的!”老陈解释着。   “反正都是慢悠悠的,和香港的不太一样。教授,是不是香港人的体质比较弱,病毒容易发展?”飞行员笑着说。   “病毒在不同体质的人身上会有不同的临床表现。香港脚可能就是令Z病毒强大的诱因。”   老陈说完后和飞行员哈哈大笑。   “陈教授,是不是吸烟者的体质不会得非典?”肖健从后座探头问道。   老陈的笑声刚刚止住又被这句话逗乐了。他扭头边笑边指着自己的大黄牙:“何止非典,性病都能抵抗。”   刘夏琳一把拉回身边的肖健,生气的说:“你可是个科学家,怎么老问些孩子问的问题。”   肖健腼腆的笑了笑。他说:“总是听到些传闻嘛。这不借机会确认下。”   飞行员扶着耳麦问道:“说到这,我也听说个传闻。非典是美国人对我国的生物袭击。发生的时机,患者的构成都特别有针对性。你说是吧,陈教授。”   这个问题问出后,刘夏琳也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   老陈本打算再幽默一把,可他瞅见了飞行员严肃的脸。   “小伙子,凡事要讲个证据。不要听到风就是雨。”老陈认真的说。   “可非典的易感染人群都是中国人,而且美国没有人死亡。为什么都是华裔?为什么针对性这么强?”   “笑话!Z病毒不传染给其它灵长类,仅仅传染人类,那么Z病毒就是猴子发明的咯?”   飞行员点点头:“猴子如果有那个能力,它们一定会尝试。”   老陈实在不屑于驳斥这种无聊的言论,他大声向后喊道:“老黄,醒醒!开始科普啦!咱们这位小伙子被洗脑啦!”   这大嗓门把机舱内挤在后排的一行人吓了一跳。王静赶忙捂住丈夫的双耳,不满的盯着老陈。   “小声点!没看他睡着了吗?”   老陈对王静吐了吐舌头:“叫醒他吧,别一不小心睡过去了。”   “是该起床了。我们到了!”飞行员拨动了头上几个按钮,随即打开了机舱广播。   “各位教授,P4实验区就在下方,大家准备着陆。”   王静小心翼翼的摘下黄仁康的眼罩,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脸。   黄仁康惺忪的睡眼还没睁开就轻声说道:“我梦到儿子了。”   王静温柔的笑着,她说:“是吗?噩梦就别告诉我了。”   黄仁康想了想,回道:“说不上是不是噩梦。我梦到他为了一个姑娘开枪杀死了一个人。”   “姑娘?是叫王和玲?”   “那是谁?”   “咱们的儿媳妇啊。”   黄仁康摇摇头:“估计不是,特别丑。”   王静揪了下黄仁康的脸:“瞧你做的这些梦,没一个靠谱的。”   “梦到了美女我敢和你说吗?”黄仁康抓住了妻子的手。   王娟娇羞的笑着,顺势牵着丈夫的手指向窗外。   “我以为你梦里只有它呢。”   黄仁康俯视向地面。   武汉P4实验室两栋四层高的建筑熟悉而又陌生的映入眼帘。   这里从03年提议到完工不知多少次进入黄仁康的梦中。   六十个小时前,黄仁康和刘夏琳就在这里被飞机接走。现在想起来,仿佛过了几百年。   飞行员似乎也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他驾驶着飞机围着建筑物不停的画着圈。   蓝色的实验楼和白色的办公楼矗立在夕阳的笼罩下。拉长的阴影让此时的P4试验所显得格外神圣。   楼的北方,几辆九九式坦克和装甲车悄无声息的盘踞着。工兵在它们身边来来回回搬运物资。黄仁康刚准备抱怨被破坏的草坪就被一阵白光炫晕了眼睛。   几百个太阳能电板整齐划一的仰望天空。密密麻麻的电线错综复杂的扭曲在地面,最后交缠在一起指向试验所。   再往外看去,三米高的电网将整片区域完全的围绕其中。四个角简易搭建的瞭望台上,卫兵正从地面拉起一盏探照灯。地面的火炮也已捆绑好。很快它也将升到台上。   “看!外围还要修一层!”刘夏琳兴奋的叫着。   果然,隔着铁网百米,几辆大卡车正卸下砖石。两边的砖墙已经搭起。不出意外,今晚这些军人就能将围墙彻底修建完毕。   黄仁康轻叹着:“这里哪里像试验所,简直是监狱。”   “安全就好,安全就好。”王静安慰着。   艾航宇指着飞机另一侧的舷窗问道:“老黄,那个仓库也是新修的吧?”   黄仁康半立起身子,望向对面。   一间红色的仓库一头顶着围墙,一头顶着铁网。它死死卡在两层防护之间,不留丝毫缝隙。   崭新的红色房顶上画着巨大警示标。   黄色的三角形内黑色骷髅向飞机瞪大双眼。   这是危险废物标志。   黄仁康点点头:“新修的。我们这里的危险废物不能带出楼。也不知道修这么大个东西装什么。”   “抓紧,我们要降落了。”飞行员打断了众人。   老陈摘下耳机挂在一旁:“欢迎来到P4实验室。希望你们玩的开心。”   飞机在铁网内的简易停机坪落下。滑门拉开后,几名接待的军人将众人一个接一个搀下飞机。   当老陈最后一个从驾驶舱离开时,飞行员向老陈喊道:“陈教授!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老陈回身大喊:“怎么,这就走了?还有很多知识我没传授给你呢!”   飞行员有些羡慕的望向远处的两栋大楼:“我没级别进入。祝你们好运!”   说罢,飞行员敬了一个军礼将飞机拉升起来。   “后退!后退!”几名接待的士兵拉着众人离开停机坪。   直升机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向疫区驶去。   “教授们,这边走!”几个士兵接过老陈的大包小包,伏身向工作区跑去。   众人则还呆立在原地,目送飞机远去。   大伙心里都清楚,为了来到这里,不知多少人付出了多少心血。   警察在江边为他们筑起人墙,火警在路上为他们撞开阻拦,特警引着他们一步步爬上高楼顶部的停机坪,空军护送他们离开疫区的领空。   当他们顺利离开后,这些人又重新回到岗位。   每个人都带着面具,每个人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这些英雄们只知道一点,救走这些科学家,中国就多了一份希望。   “行了,他们救我们来这里不是让我们看风景的。来吧,咱们要拯救世界了。”老陈一招手,大伙才转身向办公楼走去。   “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P4实验区竟然这么点。”肖健看着大楼越来越近,忍不住说道。   老陈走在最前面,回头说道:“那是。和你们的实验区没法比。动物园多大啊,估计一个大象馆就比咱们这大得多”   肖健追上几步,笑嘻嘻的说:“陈教授,别误会。我总觉得这种世界顶尖实验室应该很宏伟。”   “那你就太无知了。很多改变世界的著名实验室还没有黄院长他家厕所大呢。”老陈指着灰蓝的建筑说:“咱这实验室,中国第一个BSL4。哦,当然不算台湾的那两个。”   “台湾都有?”   “是啊,美国最多!南非啊,印度啊,这些穷地方都有呢。咱们这个起码亚洲也是数得上的!”   “BSL到底什么意思?”   “BSL4的意思是Biosafety Level 4。”老陈操着武汉口音的英文解释着:“也叫最高封闭实验室。病毒实验室分为四个档次,P4是最高档次。最豪华,最安全,管理也最严格。我们每年都要接受体检,政治审查还有精神测试。我有次差点就没通过、”   “之前有驻军吗?”   “有!和电视台一样都有部队把守。万一恐怖分子把我们这里劫了,就能造成比北京那颗核弹更大的伤害。”   肖健啧啧的赞叹着。   老陈得意的挑着眉毛说:“怎么样?比你们美国那个什么什么兽医院强多了吧?”   肖健竖起拇指:“确实确实。”   老陈满意的拍拍肖健的肩膀:“以后跟着我,发明抗体以后我们一起去斯德哥尔摩。”   “可是,”肖健回头望了眼黄仁康小声说道:“黄教授说这是内源性病毒……”   “推测懂吗!再说内源性又如何?阑尾也是与生俱来,割了不就完了!”   “那可是基因……”   “切割DNA和重组DNA研究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喂喂!你这么年轻怎么一点野心也没有!”老陈用力的掐着肖健的肩膀:“小伙子,不要放弃希望。” 说着话,一行人来到了办公楼前。两名蓝大褂伸出了手。   “‘黑发双杰’,好久不见。”伸出手的是披着齐肩长发的男子。另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则立在一旁微笑。   老陈手伸出去的瞬间认出了这名男子。   “秦,秦老师……”老陈手无措的停在空中。   男子嘿嘿的笑着,一把抓住老陈的说:“陈国康,你还记得我啊!”   黄仁康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一番后,惊讶的张大了嘴:“秦卫民老师?是……是你吗?”   秦卫民左手抓住黄仁康用力的摇着:“好!好!都能记得我说明我当年没白混!”   老陈还是满脸疑惑:“你,你不是已经……”   “我活着好好的呢!”秦卫民嘿嘿的笑着:“来,咱们进屋说!”   黄仁康和老陈匪夷所思的对视一眼。   不知发生什么事的众人随着军人和秦卫民走进大楼。   “我前往美国后就没打算回来。”秦卫民双手把长发撩到耳后,边走边说:“于是我就消失了。”   黄仁康看着当年仅有一面之缘的秦老师感慨万分。   1953年2月,DNA被发现。人们第一次了解遗传信息的构成和传递的途径。这一发现开启了分子生物学时代。当分子遗传学,分子免疫学,细胞生物学等新兴科学爆发式诞生时,中国正经历十年浩劫。第一次听说DNA这个词后,黄仁康就彻底为之着迷。至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用他后来的话说,是DNA决定了他迷上了DNA。   高考77年刚刚恢复。被老师称为天才的黄仁康高一时就锁定了唯一的目标——武汉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可是具体选择哪个学系,他还犹豫不决。   1978年,武汉大学生命科学院病毒学系成立。在老师的帮助下,黄仁康进入武汉大学参加了那场盛大的讲座。主讲人,就是清华大学的秦卫民。   年轻帅气的秦卫民激情四射的讲述了病毒学的历史和未来。他说到了摧毁古罗马的疟疾,席卷欧洲的黑死病,他说到了日本的731部队和朝鲜战争美国人的生化武器。   那生动故事,打动着黄仁康年轻的心。虽然自己没有驰骋战场的体质,可有着百里挑一的智商。拯救人类于水火,从来都是少年的志向。   演讲中,听众们时而为死去的英雄落泪,时而为祖国的未来欢呼。   煽动性极强的演讲让黄仁康热血沸腾。而他身边那名瘦弱的男孩更是激动的手舞足蹈甚至热泪盈眶。   “我要报考病毒学。”瘦弱的男孩擦尽泪水后自言自语。   黄仁康马上向他伸出手:“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同学。”   陈国康不由自主的握住黄仁康。这一刻后,两人的一生再也没有分离。   1978年底,文革后的中国向美国派出了第一批留学生。这仅有的53人中,秦卫国便是其中之一。   黄仁康和陈国康密切的关注着报纸和广播。武汉大学校长曾经信誓旦旦的保证将会聘请秦卫民成为病毒学系的讲师。   1981年,根据国家“按期归国”的规定,这批顶尖学者陆续归来。   可是,他没有回来。   叛逃的传闻很快散播到校园里每个角落。还未从文革中解脱出的恐怖情绪压的生物工程学院的孩子们喘不过气。刚刚步入武大的黄仁康和陈国康自然也被这气氛影响。   “不要怕出一点问题,中国留学生绝大多数是好的,个别人出一点问题也没什么了不起。即使一千人跑掉一百个,也只占十分之一,还剩九百个。”   黄仁康当时总是拿领袖的话安慰陈国康。可陈国康还是愤怒不已。   自己的偶像,自己的标杆,自己愿意追随一生的老师就这样叛逃了。叛逃到敌国。   过后的一年,以清华大学为首的各个学校飞速发展。留学归来的学生带来了世界最先进的学术。   低维拓扑学,不动点理论,理解点理论,理论固体物理,波导光学,漩涡线性密度波理论……无数陌生的词和陌生的学科雨后春笋般在全国大学申根发芽。   可武汉大学病毒学仍在原地踏步。   留学并不再归国的人越来越多。焦虑和担忧折磨着黄陈两人。   领袖的话会不会改变?政策会不会变更?   忐忑不安中,武汉大学病毒学系第一批留学生被送外外国。两年后,黄仁康和陈国康以最优异的成绩前往欧洲。后来,两人被欧洲人称为“黑发双杰”。在重金的诱惑下,两人义无反顾回到国内。   今后的几十年,黄仁康和陈国康总是时不时谈起那位改变自己命运的导师。可是无论怎么询问和调查,都没有消息。秦卫民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这个世界。   一行人进入电梯后,秦卫民开口道:“我没有叛逃。也没有死。”   黄仁康和老陈并排站在秦卫民身后。他们看着他披肩的白发和头顶的反光。   “1979年中越战争爆发。在美国留学的我接到了政府的密报。具体的情况我就不方便多说了。总之,我成为了一名间谍。”秦卫民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假装迷恋美国的制度,不肯回国。同时,我以最优异的成绩拿到NIH奖学金。还不等我开口,美国政府就有人询问我是否愿意留在美国。我一口答应。接下来,就是长达几十年的潜伏。你看,那么多华裔教授被发现,而我坚持到今天。嘿嘿,真不容易。”   几句简单的话道尽了一切。黄仁康和陈国康恍然大悟。   科技间谍被逮捕虽然不是什么新闻,但病毒学领域的间谍寥寥无几。   “怎么样?现在的我比当时的我更迷人了吧。”秦卫民转身笑着。   “还不错。就是您这个爱因斯坦的造型有点不合适。”老陈说道。   “哈哈哈哈。头发留长一点可以挡住我的秃顶。两位,虽然你们不知道我,可我一直关注你们的方方面面。说实话,真是争气!”   “一切开始于您的那次演讲。”黄仁康发自肺腑的说。   老陈也点着头:“您当时还预测新生病毒出现的频率会越来越快。现在看来真是……”   秦卫民打断他:“不提了不提了!都过去了。现在,我们要面向未来。”   咚。   电梯在顶楼停下。秦卫民大步走出,一旁的女子拦住电梯门让众人先行。   走廊里,黑色迷彩的军人来回巡逻。每个人经过时都对秦卫民点头示意。   大伙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但都不敢开口。连老陈这个大大咧咧的人说话都变的小心翼翼。   进入投影室后,女子安排众人坐下。秦卫民站在了投影幕前面向众人。   “你们肯定很奇怪。为什么这里被军方占据。”   “莫非这里是中国的DARPA?”老陈大胆的猜到。   秦卫民竟然点了点头:“美国国防部高级计划局DAPRA1969年终止了研究攻击性生化武器。可是1997年美国所有军人就开始注射生物战剂防护疫苗。几年间他们投资百亿美元用于生物化学研究。”   “研究并不代表用于武器。”留学美国的肖健对美国还是充满感情。他不相信这个国家会如此残酷。   “但是生物科学和所有科学一样都会产生负作用。制造炸药不是为了杀人,只不过它可以,发现电流也不是为了杀人,但它可以。虽然生物研究目的不是为了杀人,但是它也可以。而且毫无疑问是最隐蔽和最强大的。中国在这方面绝不能止步不前。”   重症医院科的艾航宇认可的点着头。每当人们提炼出新的物质时,接踵而至的就是利用这种物质杀人。最近一次,艾航宇曾经抢救过一名铬中毒的患者,下毒者偷来实验室大量重金属,每日投入妻子饭中几克。   可细胞学教授张青感到一丝不安,她忍不住试探的问道:“秦教授,难道这里打算……”   “开发武器?”秦卫民神经质的嘿嘿笑了起来。   “秦老师,这个期间政府不会想着摧毁其它国家吧?全世界不是已经……除了日本和南美基本全部成为疫区了?”黄仁康声音带着惶恐。   “别叫我老师了!别扭,你看看你俩,也不显得多么年轻嘛!”秦卫民说道。   “如果是生产武器,对不起。我没兴趣。”老陈说道。   秦卫民还是嘿嘿的笑着。那张充斥着皱纹的脸笑起来令所有人心乱如麻。   “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政府不想和各位合作。如不是我和许先生再三要求,政府也不打算把你们派到这里。你们总想着救人,而我们总想着杀人。”秦卫民一边说一边示意身边的女子关掉灯。   房间一片漆黑后,秦卫民打开了投影仪。屏幕上,是Z病毒的显微图。   “这个家伙相当强大。战胜它我们有两种渠道。一种就是你们一直努力的方法——治愈丧尸,研制疫苗。另一种,则是我们使用的方法——杀死丧尸。”   虽然还是满头雾水,但是大家都不再出声。   图片变为一只白鼠的横切面。   “白鼠和人类相似度极高。但Z病毒进入白鼠体内后停止活动。它原地不动的等死。”   唰的一声,图片变为一只解剖开的大猩猩。   “以前为了节约成本我们都使用白鼠。现在政府大方起来,给了军方几十只大猩猩。嘿嘿,真下血本。”秦卫民拿起桌上的教鞭指向大猩猩:“98%的相似度依旧不能激发Z病毒。它仍然没有繁殖。”   下一张图,吓了众人一跳。这是一截人腿。   “中科院的这只腿,病毒一进入立刻开始繁殖。虽然因为没有血液流通很快死亡,但它们基本已经覆盖所有区域。显然,Z病毒只在人类体内存活。人类很可能是它终极且唯一的宿主。”   投影光打在秦卫民脸上,他看上去阴森恐怖。早年前英气的脸庞如今变得丑陋而怪异。   “这种针对性极强的特性让我们第一时间不得不怀疑它是基因武器。”   老陈举手说道:“秦教授,如果发现外星人了麻烦告诉我们。我也就老老实实享受最后的时光不再浪费时间了。”   “嘿嘿。可惜没发现。如果发现了美国人早就率领全球国家一起合作了。”   他将图变为DNA双螺旋的彩图。   “这是我们和动物的区别。Z病毒只有依托它才能判定自己的宿主是不是人类。它和别的病毒不一样,没有靶器官针对性。人体的一切都是Z病毒的靶器官。那么它们首要目标就是人类独有的DNA。”   大伙互相看了看,似乎还是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秦卫民继续说道:“假如我们发明一种细菌,它和Z病毒能力相仿。也就是它能判别人类的DNA是否健康,然后进行繁殖或者死亡……”   “这不就是治病吗?”细胞学教授张青说道:“我们细胞学研究时也会使用这种细菌,让它进入细胞内杀死病毒。如果没有病毒,它便自行消亡。”   “对。有相似的地方,但也有不同。别忘了,我说的是武器。我们让这种细菌遍布各地,无论健康者还是丧尸全部都染上这种细菌,然后细菌根据DNA进行判定。无Z病毒,细菌失效,有Z病毒,细菌开始作用。”   “丧尸就会死亡?”肖健说。   “对。这就是基因武器。如今Z病毒潜伏期没有尽头。只有这种方法才能杀死隐藏在人群中的带毒者。这,就是军方的首要任务。” 基因武器。   黄仁康早有耳闻。这种最为残忍的武器他一直以为只是日本人和德国人专注。   肖健挠挠头,向老陈轻声问道:“什么是基因武器?是用来杀人的吗?”   老陈脑中正思索着,他不耐烦的摆摆手。秦卫民听到肖健的询问回道:“基因武器是双向的。一会联系的胡云教授就是其中一个方向。她运用先进的遗传工程这一新技术,用类似工程设计的办法,在致病细菌和病毒里接入能对抗的普通疫苗和药物基因。她之所以成为权威,也是利用基因武器治愈好了众多病人。总而言之,基因武器在她手中用来治愈。而我们,则是另一个方向——杀戮。”   黄仁康忧心忡忡的说道:“我知道合成生物学能人工设计或合成自然界并不存在的生物或病毒。这是利用人种生化特性上的差异,让病菌只对特定遗传特征的人们产生作用。”    “人种炸弹。”老陈默默说出几个字。   秦卫民一拍大腿兴奋的说道:“对!人种炸弹!我们就要发明针对Z病毒感染者的人种炸弹!原子弹会有误伤,可基因武器不会!”   屋内一阵沉默。   其中最难受的恐怕就是黄仁康了。昔日的偶像不但样貌失去的往日的光彩,连研究都改变了方向。   基因武器。最肮脏的武器,没有之一。虽然秦卫民是为中国工作,但这种武器伤害的是全人类。   黄仁康听说过全球基因研究的传闻。   从1932年美国针对黑人塔斯克基计划到几年前非典肆虐。从1960年冲绳实验的稻瘟病病菌培育到设计转基因食物对中国人的伤害。   美国人的基因袭击传闻从没终止。   这些谣言如今摆在了面前。原来真有一群人正在致力于基因武器的研究。   这,不是病毒学的宗旨。   “真有可能成功吗?”黄仁康问向自己曾经的偶像。   “如果军方不成功,不是还有你们吗?没办法治愈丧尸那就杀死它们。两条路一起走不是更好?”秦卫民还是笑着。   老陈点燃一支烟,开口说道:“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相比之下发明抗体要简单的多。”   “怎么样陈国康,有没有信心?”投影仪将绚丽的DNA双螺旋照在秦卫民脸上。   “先看看胡云那边什么情况吧。”老陈叼着烟准备站前起。   “Z病毒简直是人类的灾难。”刘夏琳似乎不抱太大希望:“这是人类的报应。”   “报应?”秦卫民一般示意老陈坐下一边说道:“这是人类的希望。”   秦卫民再次按下手中的遥控器,一个赤裸的女子映在投影幕上。   女子乍看上去健康无比。她胸部丰满圆润,大腿修长纤细。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浅红的皮肤和凸起的肚皮。   大伙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是凤凰。   “除了发明基因武器以外,我们还有一个目标。”秦卫民闪到一旁笑嘻嘻说道:“嘿嘿,就是尽可能利用Z病毒。”   黑暗中的秦卫民披肩的长发和尖锐的笑声让他显得异常怪异。   他是不是疯了?   听到这句话时大伙都这么想。   刘夏琳看着阴影中披发的秦卫民联想到了那些电影中变态的科学家:“秦教授,您不会和那些电影中的疯狂科学家一样,想要保留这个祸害吧?”   “祸害?”秦卫民又一次反问。他喘了口气,挺直了身子。   当他开口时,黄仁康仿佛回到了那几十年前的演讲现场。   “所有病毒都没有恶意。它们做的只不过是生物的本能。所有生物本能总结起来无非两种,一是生存,二是繁衍。为了生存,它们进化成百般模样。有的飞在天上,有的进入水中,有的长出绒毛,有的改变肤色。它们想方设法保护自己,让自己活得更安全更长久更容易繁殖。接着,就开始繁衍。病毒也是如此。那些满足我们生存和繁衍的病毒我们称之无害,威胁我们生存繁衍的我们称之有害。那Z病毒究竟属于哪一种呢?”   老陈叼着烟说道:“这还用问?”   秦卫民发出遗憾的叹息。   “看看眼前的这个女人吧。胡云切割过她,烧伤过她,甚至将各种病毒注射她的身体。可现在呢?她完全的修复了。Z病毒在保护她!知道为什么美国那么快全线崩溃吗?因为他们的科研人员第一时间发布了一个发现:Z病毒治愈一切。中国政府聪明就聪明在掩盖了这重要的讯息。当这一讯息在美国蔓延后,人们都疯了。尤其是那些获得绝症的人,他们生怕自己还没有感染Z病毒就被Z病毒就被消灭。他们蜂拥而至,他们称Z病毒是上帝的果实。你们觉得很惊讶吗?觉得美国人都疯了吗?恰恰相反,如果这一讯息被中国人得知效果也是一样!你成为了丧尸就不会被丧尸攻击,你成为丧尸你就能够痊愈!等到疫苗诞生,你被救助后,你的癌细胞你的艾滋病你的近视眼都会消失!于是,绝症的病人们来了,残疾人们来了,不想经历恐怖的人们也来了!他们舔舐患者的血液,撕咬地下的尸体!甚至黑市上有人兜售患者的血液!这就是为什么病毒传播如此之快的原因!”   黄仁康回忆着国家一次次广播。   政府没有提到这一点。   秦卫民大声喊着:“Z病毒从来没有直接杀死过任何人!”   Z病毒从没有直接杀死过任何人!   大厅只有投影仪的嗡鸣声。黄仁康想起了妻子曾经在电视机前问过自己的问题。   “你愿意成为吸血鬼吗?永不衰老,永不死亡,永远健康而又强大?”   生命因为有终结才有意义,健康因为有疾病才可贵。    黄仁康知道妻子的理论。可他内心深处的答案是——   愿意。   秦卫民的声音越来越大:“没有!Z1患者咬伤人以后立刻转向其它目标! 被感染者体内的病毒开始疯狂繁殖,它们齐心协力阻止血液涌出。很快,血小板堵住伤口,新的丧尸诞生。如果因为它们速度不够快,感染者流血而死,那也不是病毒造成的。是的,丧尸会攻击人类食用他们,可这些人类只是死于流血过多。是间接被Z病毒害死!并不是Z病毒真心想要造成的伤害!一旦你被Z病毒感染,丧尸就绝不会食用你。这一点我也没说错吧? 它们不食用同类。   秦卫民顿了顿,重新站在了投影仪的灯光下。   “Z病毒进入体内后要满足第一个需求——生存。它们当务之急就是保护自己的宿主。宿主体内的癌细胞,或者其它伤害宿主的病毒都被它们控制,甚至消灭。它们需要宿主健康,长寿!接着,它们冲破脑血屏障控制大脑。它们没有操纵大脑让宿主伤害自己。它们只是让宿主获取营养并扩散病毒而已。何错之有?看看!”   秦卫民让图像转为一个人类的大脑。大脑上不同区域显示不同的颜色。   “它们激发了这里,”秦卫民教鞭指向大脑各个位置:“让我们视力更好!这里!听力更好!这里!嗅觉更好!这不是我们进化时一直追求的吗?它们让我们跑的更快!跳的更高!它们让我们多余的脂肪慢慢消失,不健康的器官渐渐痊愈!它哪里是什么所谓的祸害!它简直是上帝派来的天使!这简直是人类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   四溅的口水在灯光下耀眼无比。秦卫民那张激动的脸随着声音颤抖不止。   “它从来没有杀死过任何人!从来没有!它和我们融为一体!它救我们,帮我们,它和我们同生共死!”   几乎是尖叫声中,秦卫民停止了演讲。他大口呼吸者,扫视着眼前的众人。   黄仁康握着妻子的手大汗淋漓。他侧目望向老陈,只见老陈嘴上的烟已经烧至烟头。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面目僵硬。   的确。他说的这些没有问题。   Z病毒和其它病毒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不但没想过让宿主受到伤害反而将其医治。   它并不想杀死任何人。   它让死人复生。   老陈的嘴唇被烫伤后他才猛的惊醒。 “秦……秦教授,那你们打算……不不,我是说政府打算……”第一次,黄仁康看到老陈如此结结巴巴的说话。   “荒谬!”一直没有说话的王静甩开了丈夫的手:“Z病毒让人吃人!没有伦理的吃,没有顾虑的吃!你口中这些健康的人真的是人吗?它们没有情感!没有伦理!没有道德!它们就是行尸走肉!它修复的是人的肢体,而没有修复我们的大脑!它们是人吗?这就是你对人的定义?健康的四肢和只知道生存繁殖的大脑?”   刘夏琳也喊道:“对!秦老师,如果只追求四肢的健康那么还不如把大脑装进机器里。只用准确的刺激大脑,我们就能像活在真实世界里一样!这样是长寿吗?也能说健康吗?真的有意义吗?”   秦卫民同情的摇了摇头。他向对孩童一样说道:“Z病毒破坏了大脑什么呢?无非是你们口中的那些伦理道德。生物有道德吗?这些道德不都是人类定义和强加的吗?听的懂音乐,写的了文字,品味的了美和丑就是人类了?好,我同意这一点,可你总不能指望Z病毒也同意吧?在它眼中,能够健康的生存就足够了!我们赞美动物的智慧赞美的是什么?是它们的捕食,是它们的生存方式,为什么Z病毒给予了我们这么完美的基本能力,我们却不去赞美呢?!”   肖健盯着屏幕上的凤凰问道:“政府想怎样?让我们都变成健康的丧尸?让人类进化成丧尸?!”   “不!当然不是。我们是人类,人类多伟大啊!人类当然不满于仅仅生存和繁衍!”秦卫民突然换了一种语气:“政府希望我们能顺便试验下有没有可能发明一种药物,允许Z病毒修复身体,而不侵入脑血屏障。这样一来,百病可治的神丹就诞生了。我们还有伦理,还有道德,只不过永远摆脱疾病的困扰了。”   秦卫明嘿嘿的笑了起来:“怎么样,是不是换个角度思考一切都不一样了?外星人也许并不是想毁灭人类,而是想让我们进化的快一些。”   这半小时的大起大落令老陈身心俱疲,他说:“秦教授啊。你们军方科研单位的想法真让人难以接受。”   艾航宇叹了口气:“这两项任务都太有风险了。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就麻烦了。咱们为什么不能干干脆脆的消灭它们,还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天哪。掌控了Z病毒人类就掌控了一切疾病!你们这些医生目光难道就那么短浅吗?如果Z病毒被恐怖分子控制了你想想会如何?他们的士兵五感高于我们,力量高于我们,身体素质高于我们,他们连病都不会得!这些后果你们都没有想过吗?”   没有。   黄仁康承认自己从没想过。   “丧尸越来越强悍了。如果Z病毒继续进化下去,它不但有可能传染给其它物种,并且有可能让丧尸获得使用工具的能力。我们已经没有后路了。”秦卫民示意一旁女子打开灯。   灯光亮起后,所有人仿佛从地狱回到人间。大量讯息的吸纳让他们精疲力尽。   良久,黄仁康第一个打破沉默。   “秦教授,你说Z病毒只是完成生物的本能,也就是生存和繁衍。可这里就有问题了。它们确实为了生存治愈了宿主。可繁衍呢?食用人类会令它们繁衍产生阻碍。”   “是的。胡云女士认为Z病毒有可能停止传播,寄居在人体体内融入遗传基因。这样它就成为了遗传病或者说遗传基因,就像我秃顶一样。这种方法就和家族病的延续差不多,利用人类繁殖延续自己。不过我认为还有其它可能。”   秦卫民顿了顿,法令纹微微折起:“既然Z病毒帮助人类生存,也许会帮助人类繁衍。”   黄仁康一阵反胃。他匆忙站起用手上下顺着自己的胸前。王静也赶忙起身搀扶着丈夫。   交配。   没有道德没有约束的交配。   老陈突然两眼放起了光。 “丧尸能交配?”   秦卫民吐了吐舌头:“嘿嘿,这一点我也不清楚。记住,生命总会找到生命的方法。Z病毒会不会成为遗传病,就看胡云那只凤凰肚子里的孩子了。至于交配嘛,就看我们的实验了。”   实验。   黄仁康咽下口中的酸水。   “如果雄性丧尸和雌性丧尸能成功交配并且生下孩子。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秦卫民兴奋的搓着手中的教鞭。似乎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期待丧尸的交配了。   “这里……不会有丧尸吧。”艾航宇慌张的问出众人早就藏在心中的疑惑。   秦卫民将教鞭放到桌上。   “该介绍的我都介绍完了。愿意留下的人留下,不愿意留下的人请前往办公楼休息处。那里有非常舒适的房间,不过不能再参与会议。”   大家互相望望,都没说话。   “嘿嘿!好奇害死猫!走吧。我们去实验楼。”秦卫民整了整蓝色的长褂迈出房间。   一行人在沉默中步入电梯。这回,电梯里多了两名蓝大褂。   “这两位是我的助手。是顶尖的基因专家。”秦卫民介绍着两名男子,但却没有说名字。   “秦教授,这支生化部队你来多久了?”老陈对着两人点头后问道。   “嘿嘿,中国没有生化部队。”秦卫民回道。   黄仁康还抚摸着难受的尾。他对秦卫民的这种笑声越来越反感。   老陈倒是不怎么在乎,他说道:“70年代,中国提供给阿尔巴尼亚化学武器的事情是传闻咯?”   “那可不,93年银河号美国不是也说我们将化学武器运往中东吗?结果不是没有嘛。都是谣传。”   “03年那会三家公司被美国指控运送生化武器原料给伊朗,是真的是假的?”张青也好奇的问道。   “假的,假的。”秦卫民连连摇头。   老陈撇着嘴:“那美国把中国列为生化武器七个威胁国家是为什么?”   “陷害嘛。”   “那这支部队平常干什么?”肖健插嘴问道。   “防化部队。你们几个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别问。”秦卫民不耐烦的说着。   电梯门打开后,秦卫民带着众人向二层的空中连廊走去。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连廊尽头的全封闭式实验楼没有一丝灯火。   “秦教授,你是什么时候回国的?”老陈又问道。   秦卫民说:“就你话多!我被查出来了,后来和中国交换间谍换回来的。以后再和你慢慢讲。”   王静拉住丈夫的手指着连廊上亮着红点的炸弹。   “没事的。”黄仁康安慰道:“每一步都做好,不会感染的。这是最安全的实验室。”   一旦出现泄漏。连廊将会炸毁。   黄仁康表面上安慰着妻子,其实心里惶恐不已。   之前,P4实验楼里也有致命病毒,可从没安装过炸弹。这走廊的双向门足以阻挡泄露。   这时,跟在一旁的女子将卫星电话递给了秦卫民。秦卫明按下免提说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这是故意让我们听到吗?   电话那边传来年轻男子急促的声音:“抓到了十六岁的女子,和十六岁的男子。我们特意等待两人被咬伤才抓捕。”   “健康吗?子宫检查了吗?”   “检查了检查了!是吕教授亲自检查的!”   “好的。带来吧。”   “那我们锯了?”   “动手吧。”   秦卫民挂掉了电话。   老陈一把拉住秦卫民:“秦教授,是要抓丧尸到这里来吗?”   秦卫民转身皱着眉说道:“你是不是学傻了?没丧尸做什么实验?看见那个红色仓库了吗?里面就抓了三只了。”   “什么?!”黄仁康迈到秦卫民身边,他忍住怒火才没有揪住他的衣领:“你疯了吗?香港发生的事情你忘了?竟然在我们这里养丧尸?”   “不是隔着电网了吗?而且当初香港那群人还不知道死尸可以复活,我们这里要谨慎的多。况且那里又不是P4实验室。即使这里发生感染,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栋楼。”   老陈说:“喂喂,不是说锯了吗?到底是运活人还是运肢体?”   “当然要活的。嘿嘿,是让他们把丧尸腿和手给锯了。能安全一点就安全一定,对吧。这招可是她想到的。”秦卫民得意指着身边的女子。   带着黑框的清秀女子谦虚的笑了笑,微微点点头。   “十六岁……秦教授,这还是两个孩子。”张青听到这感到一丝不安:“这种实验是不是也太违背伦理了。”   “刚才你们怎么说的?Z病毒让它们丧失了道德,伦理,只不过是一个什么什么健康四肢只会生存繁殖的大脑?对嘛,它们不是人。它们是白鼠,是猩猩。哦,或者说是狗,你们医学院不是总拿流浪狗做试验嘛。一回事,一回事。”秦卫民说罢继续走向实验楼。   黄仁康看着他的背影意识到自己当年的偶像早已变了。老陈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忘了当年的秦卫民吧。现在,他就是一个疯子。不过在人类低谷期,改变世界的都他妈的是疯子。”   “快点吧同志们!咱们的孩子要出生了!”秦卫明张着双手欢呼的迎向黑暗。   黄仁康拉着老陈的说问道:“第一任务是基因武器,第二任务是利用Z病毒,对吗?”   老陈咬着嘴唇,闭目思索了片刻。   “他是这么说的。” 黄仁康松开手。他不相信这真的是秦卫民的希望的次序。 “走吧。”老陈拍了下黄仁康的屁股。 “生孩子和交配。这种大戏错过了多遗憾。”说罢,老陈迈向实验楼。 身后的王静牵住了丈夫的手。 “跟着你的感觉走。你不是他的学生。记住,P4实验室是你的家。不是他的。” 黄仁康轻抚着妻子的脸,慢慢的点点头。 郑源秋和赵崖坐在路边的道牙上遥望着城墙。 几分钟前,长墙上满月当空,群星拱绕。禁止百姓晚上用电的指令下达后,西安的星空格外璀璨绚丽。可惜美景似乎被这压抑的城市感染,它配合起这里的悲凉。 此时,天空黑云满天风雨欲摧。月亮和星星消失的无影无踪。城市更加暗淡了。树叶一阵低吟后,雨点便啪嗒啪嗒的打在郑源秋的帽檐上。 两人似乎没有感觉雨水的冰冷。他们依旧并排呆坐着,看着不远处的灰色石墙。 墙壁上探照灯形成的光斑来回扫动,交错。城墙的垛口正架起新运上的机枪。 光柱平行扫过垛口时,郑源秋一时以为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自己。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军方两边都架上了机枪。”赵崖平静的说道。 郑源秋同意:“嗯。” 机枪向外,百姓觉得城内安全。机枪向内,百姓便觉得城外安全。如今两面都架起机枪,百姓会觉得哪里安全呢? 赵崖揉了揉眼:“任务结束了。接下来是干什么来着?“ “审犯人。”郑源秋回答的有气无力。 任务一个接一个。两人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就在半小时前,城内所有储存食品的店铺都被控制。这是8-27清城行动结束后新下达的任务。昨天,西安城成功的将人口控制在了一百万。今天,全城财产全部充公。 郑源秋不知道什么是SIR模型,也没有背下“三大决定”。他只是盲目的,顺从的完成任务。至于对还是不对,他懒得评价。 “为什么枪口对准城内?”赵崖还在纠结着。 “不知道。”郑源秋打了打帽檐上的雨水站了起来:“反正城外城内都将成为地狱。” 赵崖苦笑的仰望郑源秋:“你真是个悲观的家伙。” “我知道。” 郑源秋来到超市前的警车边,轻轻向超市门前开始驻守的五名军人点了点头。这个超市,是最后被没收的。 他坐进警车,将微湿的帽子摘了下来。赵崖跟了上来,坐在驾驶位上拉上安全带:“他会怎么样?” 赵崖指的是超市老板。郑源秋搓着帽子上的警徽答:“不会怎样。要杀刚才就杀了。” 赵崖点点头,启动了汽车。车灯透过雨幕,打在空旷的柏油路上。 “他要价多少?”赵崖开启雨刷启动了汽车。 “五百万。” “有点过分。” “前一个要价一个亿呢。” “那个毕竟是大超市,这个小超市总共不到一百平米。” “政府一开始就不该提钱。”郑源秋擦干警徽后将警帽扣回头上。 车辆转出小道,沿着大路驶向警局。因为宵禁,一路畅通无阻。每次出警时郑源秋都幻想着这样的道路,可此时他只觉得恐怖。 雨中的路灯无精打采的照着城市。一盏灯下,几名环卫工人正清理着路面。他们戴着口罩,趴在地上奋力擦着地面的血渍。不远处,一支特警队迈着整齐的步伐沿路走来。军靴敲打出的脚步声在这个夜晚无比清晰。 丧尸还没来,西安就好像成为了死城。 赵崖转了把方向盘,向右拐去,躲开了主干道。前方本是鼓楼,不久前那里刚刚镇压了游行。郑源秋默认了赵崖的选择,宁可绕路也不要再次回到那片区域。 “开慢点,记得打转向灯。”郑源秋看着路口零零散散的坦克和装甲车提醒道。 “嗯。”赵崖也注意到了。那些武器上的枪口和炮口正悄无声息的追随着警车缓缓移动。 砰的一声枪响从不远处传来。赵崖吓得猛踩了一脚刹车。 “继续开。”郑源秋冷静的命令着。 枪声回音还未消散,凄凉的哭泣便响起。听起来,这好像是一个孩童的哭泣。郑源秋贴在窗户上挑眉望向街边的高楼。 每个窗户内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不过郑源秋相信窗户后面百姓们正静静地注视着街道。 有几人能在这种夜晚安详的入睡呢? 赵崖吐了口气,踩下油门。“小心!”郑源秋大吼一声,赵崖再次急刹。尖锐的刹车声引起了路边一辆装甲车的注意,它立刻亮起了白色探照灯锁定了警车。 赵崖用手挡住强光,警车前几十条被枪声惊吓的猫狗顺利冲过了马路。 探灯打量完警车后,熄灭了。赵崖揉了揉被闪疼的眼,暗骂着。 郑源秋说道:“开车吧。少压死一只狗也许有人就多了一顿饭。” “妈的,吓死老子了!不是说了不传染动物嘛,怎么又成这样!”赵崖一边骂一边启动了车。 又。 赵崖肯定指的是非典期间。那时西安发动了捕杀无证犬的全民行动。一时间,西安大街小巷游荡着无数被主人抛弃的宠物,警察也用最暴力的手段处死这些动物。宠物保护者们一边口诛笔伐政府,一边远远躲着这些猫猫狗狗。 宠物为什么会信任人类?郑源秋一直不理解这一点。 赵崖骂骂咧咧的从后视镜中望着那些雨中狼狈的动物们。它们涌过马路,围在了一栋建筑物的屋檐下。借着路灯,赵崖看到了躲在屋檐下的流浪汉正在喂食它们。郑源秋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哀伤的皱着眉。这些小动物们有了新的主人,而主人又有了新的食物。三天前,这个十字路口声色犬马,歌舞升平。可如今这仿佛是荒郊野外。野狗和流浪汉们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此时应该是广场舞时间。”赵崖沮丧的摇着头。他怀念这儿脏乱的小吃摊,怀念那刺耳的广场舞音响,怀念着在主人牵引绳前满地乱尿的宠物狗。“我们是不是有些过分?”他忍不住反省着。 “过分?哪里?” “看看那!那些狗多可怜!” “那又不是政府要求的。老百姓相信谣言我们警方也管不了。” 确实如此。和非典不一样,政府一直没有说动物是Z病毒的宿主。但老百姓还是被谣言迷惑。 赵崖知道这不怪政府,可还是觉得难受。也许是因为空无一人的街道,也许是黑漆漆的楼房,又或许因为刚才那不知为何响起的枪声和啼哭。他内疚的说:“刚才那个超市……毕竟是私有财产。能给一点还是应该给。” 郑源秋仰头靠在了椅背上。他又想起了师傅。那个比自己更加悲观的老警员。 “早上决定给超市补助,可他们要发国难财。要价一个比一个高,你说能怎么办?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不给钱就要把超市给烧了。现在北京什么样了?哪还有时间和他们讨价还价。况且,现在有食物谁会要钱?第一批超市收购完,后面的要价越来越高。只有强制没收一条路了。” 雨大了点。赵崖将雨刷调的更快。刷刷声中,郑源秋想起了自己老家的事情。 “赵崖,我给你说个真事儿,大概八年前吧,有个地儿来了开发商。他们要开发一处高山作为景点,包括山边几处空地。山的一侧有一处空地是坟场,有几百座坟。迁坟是大事,老乡自然不同意。后来开放商开了高价,每一座坟给八千,还买了一处地作为新的墓地,过三个月开发商带人帮他们迁坟。交付了定金签订了合同后,他们走了。三个月期限一到,开发商回来了。你猜怎么样?” 赵崖摇摇头。 郑源秋笑着说:“整个山!是整个山!那座爬都爬不上去的野山和周边都布满了坟墓!泥土堆起的坟头密密麻麻的遍布所有空地。周边几个村子这三个月不停的堆砌新坟。他们按着族谱挨个修筑坟头,不留一片空地,几百年前的先人都给弄了一堆土!最后,开发商只得放弃定金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说,拿这些人你有什么办法?” 赵崖听到这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你们河南人有智慧!佩服!佩服啊!” “我有说是开封的事儿吗?” 赵崖嬉笑的抬手道歉。郑源秋拍了拍搭档的腿:“我告诉你,今天如果不强制控制这些私人超市和私人菜场,这些人要么会高价卖给百姓,要么财产被百姓哄抢,要么……” “他们宁可烧掉也不会交给政府。”赵崖接道。 “没错。”郑源秋说完后失落的盯着来回摇摆的雨刷。 今天,听说政府要没收,很多超市发生了纵火事件。纵火犯们都这么说:“宁可烧了也不给强盗。”可惜这些话不会被记录,因为严打期间纵火者当场都被击毙了。 真的是强盗吗?当年没收地主分地时,他们不是分的挺带劲吗?郑源秋搞不懂,他也不想多想。师傅就是想得太多最后酗酒致死。师傅曾说损人利己的犯人最好抓,动机容易找。然而如今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漫天遍野。 帮助你,双方都能获利,但你的利益高过他,那么他宁可自己不获利乃至损失利益都不会帮你。 宁可自己损失钱,也不让你赚点钱。 “酒店都被征用,超市和餐厅也都被控制下来。哎,我他妈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产权是七十年!就是提醒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全部都只有使用权!”赵崖打开转向灯,驶向视野中唯一发光的建筑。 “赵崖,别忘了你的身份!咱们警察要是动摇了,那西安真的没救了。” “别大惊小怪!我只是有点难受!”赵崖降低音量,亲昵的说道:“话说我特别期待一个场景。就是城市里没人了,然后我找到了一间超市。”说完后,他哈哈大笑。 “美国也许可以吧,但咱们不是社会主义嘛。就像你说的,都是国家的。咱们老老实实等着分配粮食就好。”郑源秋也曾如此幻想过,可他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中国。 赵崖在一个个全黑的楼栋下穿梭着,终于他看到了视野内唯一亮光的建筑。 “看!今天咱们警察局多辉煌!”赵崖说着开到了警局门口。他拨了拨远光灯,警局门禁慢慢滑开。 “咱们警局还能用电,说明咱们特殊。食品如果重新分配的话,咱们也应该分的更好。你说是吧?”赵崖说着将将车倒入车位。 “不好说。也许是公平分配。毕竟马克思是这样要求的。”郑源秋整正了帽子。 “终于不再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了。”赵崖拉起手闸,向郑源秋伸出了手。 “郑源秋同志,我们终于步入了共产主义!” 郑源秋笑着抓住他的手。 两人说笑中走进警局。赵崖那颗慌乱紧张的心随着办公室里嘈杂的声音和熙攘的同事变得欢快起来。 每个同事好像都吃了兴奋剂,他们来回走动着,讨论着。郑源秋觉得这是因为恐惧。一旦这房间内停止活动,那么所有人就像路边的野狗一样坠入死城。 还是热闹让人感到安全。 “怎么样?那片儿最后一个超市搞定了吗?”局长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两人面前。他声音嘶哑,目光亲切的望向郑源秋。 “搞定了。”赵崖口吻略带得意:“我和秋兄负责转移他注意力,两名特警从后面将他控制住了。那煤气罐直接从楼上砸到地上。” “没狙死他?” “没。他老婆在店里呢。怕他死了他老婆真的点燃超市。再说,当时天还没暗,几百人在楼上窗户里偷偷录像呢。” “网都断了录像有个屁用!行了行了,你们俩去审个犯人,笔录记下后交给老汪。弄完了就在这儿睡两小时,四点开始配合分配食物。那个,小郑啊,你多喝点水,你看看你的嘴唇裂成什么样了。” 赵崖知道局长最喜欢的是郑源秋,也知道郑源秋最敬佩局长。所以他只得自己提出异议:“局长啊,我们俩忙活了一天了。你看这个任务能不能换拨人?我们俩休息下,明天才能更好的服务您啊!” 局长不可思议的瞪向赵崖:“休息?赵崖你觉得现在还能休息?北京都被核炸了!还他妈想休息?我告诉你,不弄好了西安也要被轰!610的人一会就到了,他们要查的人多了去了,我们要帮他们分担一部分!赶紧滚去!”局长一挥手,转头就走。走时还嘟囔着:“休息?娘的,丧尸来了不可怕,要是明早西安人没馍了,什么城墙都要被推倒!” 赵崖咬牙转向郑源秋:“你小子也不说句话!你说要休息他肯定同意!” 郑源秋没有理会赵崖,他呆呆的注视着局长怠倦的背影。 为什么局长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都让他无比厌恶? 郑源秋反思着自己的变化。 一天前自己对局长的那份敬佩为何消失的无影无踪?是因为他手腕的欧米茄?是因为他亲自领导的严打?是因为他对政府暴力行为的服从? 都不是。 他惭愧的直视着自己的内心。 是因为那个姑娘。 整整一天,那位姑娘和局长总是不断浮现在眼前。 他挥之不去。 挥之不去姑娘青春诱人的躯体和芳香迷人的体味,挥之不去姑娘饱满高耸的乳房和娇嫩玉润的脖颈。 还挥之不去的是局长那老皱的脸埋入姑娘轻颤的酥胸。 韩霜灵。 想起这个名字他就魂不守舍。 那么多美女为什么唯独这一个让自己如此痴迷? 她现在好吗?囚禁在那里安全吗?吃饱了吗? “喂喂喂!”此时赵崖已经站在面前,轻轻拍着郑源秋的脸:“兄弟,你没事吧?盯着局长的屁股目不转睛的?” 郑源秋猛的举起双手啪的打在自己脸上,这一举动吓的赵崖后退了半步。 郑源秋又狠狠拍了几下后说道:“走,去审讯。”说罢,他大步流星的走向审讯室。 赵崖木呐了半天才慌忙跟上。 “喂,你没事吧?你要累的话你先休息?”赵崖走在郑源秋身边担忧的说。 郑源秋拍拍搭档的肩膀:“必需两个人在场啊。” “都什么时候了?今天都开始逼供了咱们还要守规矩?一会用点暴力!解决了我们就去睡大觉,起码还能睡三小时!” 两人快步走下楼梯,来到了审讯室走廊。 “你俩来审610的人?”走廊里一位拿着一摞材料的同事叫住两人。 赵崖说:“对!说有十几个。” 同事将一叠牛皮纸包裹的材料递给郑源秋:“这个是二把手,局长说让给你们。审讯室都满了,你们去尽头那间腾出的办公室。拷上了,但是还是小心点。都他妈是疯子。查出上级姓名地址,最好能找到联系方式,如果能拿到名单更好。审完后材料交给老汪。赶紧的,一会610就到了。” “摄像头有吗?” “没有。录音没有。她要是要律师你就大嘴巴抽。严打严打,要严!” “兄弟,咱不会秋后算账吧?” “秋后?赵崖,咱国家能撑过这个夏天就不错了。赶紧去吧!” “好嘞。”赵崖接过材料拉着郑源秋走向房间。 推开门后,十平米的房间里正中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的另一端,一名女子正垂着脑袋低语着。 赵崖和郑源秋对视一眼后坐在了桌前。赵崖将台灯压低了些,取出牛皮纸里的纸张。 一张照片从赵崖手缝滑出,郑源秋被上面绚丽的色彩吸引,他伸手拿了过来。 照片正中是一名赤身裸体的女子。她站在色彩斑斓的小屋里怪异的舞动。她的腰后,隐约露出了半截祭祀台。台上摆放着面目狰狞的各样泥制玩偶以及大小不一的药瓶。 郑源秋将照片挪到台灯光圈内,细细看起来。 这名赤身的女子扭曲着细腰,高举双手。她两手间一条银色的蛇正吐着鲜红的信子。 “啧啧啧!”赵崖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眼女子叹道:“姑娘你这么漂亮学什么陈果?找个有钱人嫁了多好。秋兄,你看看她,多水灵!” 郑源秋放下照片,抬头望着眼前的女子。照片的裸体女子便是这名犯人。 赵崖说的不错,这姑娘长了一张人见人爱的娃娃脸。虽然此时她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但两个酒窝还是清晰的陷在白嫩的脸上。可爱,清纯。 看到这,郑源秋忍不住再次看向照片。 照片上怒目圆瞪,呲牙咧嘴的女子真的很难和眼前人联系起来。 “你看看!”赵崖手指敲打着照片:“这身材!多棒!当个模特也能发财。” 比韩霜灵还是差远了。 郑源秋看着照片里女子笔直浑圆,晶莹洁白的大腿不为所动。 美女他见得多。好几次抓到的毒贩老婆和外围女比明星还要漂亮。但韩霜灵对自己而言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郑源秋从不相信什么缘分什么姻缘什么前世,但现在他全信了。 “你们是610吗?”姑娘闭着眼,朱唇微微发出声响。 赵崖拿着材料说道:“柯佩佩,19岁就是西安二把手,不容易啊。啧啧啧,还上了大学。现在信邪教的都是高学历,书真是白读了。你也不想想对不对得起你的父母。柯佩佩,叔叔们很疲惫了,大家干脆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期间直接毙了你都可以,更不用说逼供了。从现在起你只要打瞌睡我就大嘴巴抽你,不出二十四小时你肯定招。所以呢,别浪费时间啦。” 赵崖一口气说完后悄悄对着郑源秋吐了吐舌头。郑源秋被这段话吓到了。他用目光的质问着赵崖。 “干嘛?又没监视器又没录音,怕什么?”赵崖对着郑源秋挤挤眼。 姑娘慢慢睁开眼,她看了眼两人说道:“看来真的是610呢。早就听说你们逼供厉害,今天可以见识见识。” 郑源秋将手搭在桌上,温和的说:“实话和你说,我们不是610。现在他们人手不够,忙不过来。除了你们,隔壁还有全能教,呼喊派,观音法门等一系列邪教在全国横行。当然,你们的表现最为抢眼。我们是警察,不属于610办公室。” 咯咯地,姑娘笑了起来。 “那么我的器官有保障咯?” “这位女同志,有些传言就别当真了。99年成立后,向610办公室泼脏水的谣言就没停过。你那点器官值几个钱?还需要国家亲自参与?“赵崖讽刺道。 “你只要老实交代,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郑源秋语气严肃。 “不交代的话就别想睡觉。”赵崖补充道。 姑娘回答的轻描淡写:“我没什么可交代的。” “邪教的危害我也不想多说。我也懒得劝你退教。教育你的事交给610,我只想知道你的上级是谁。” “上级?我们是传销?”姑娘轻轻抖了抖带着手铐的手:“我只是有宗教信仰而已,为什么要锁住我呢?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你们为什么不锁呢?据说新疆那边闹得很厉害,西藏也是。可你们确来镇压我们。我们有要独立吗?东北那边信奉新的领袖,你们怎么不说他们是邪教?你们不是也有自己信奉的神吗,供奉的位置还是北京正中呢。” 我们是党员,我们是无神论者。 郑源秋没有说,他只是简单的回答:“你是邪教。” “邪教定义包括敛财,精神控制和散播谣言等……这些政府做的更严重一些吧。那我能说二位是邪教徒吗?” 赵崖一把将台灯转向柯佩佩:“你们蒙骗百姓!你们危害社会!破坏治安!姑娘,你被谣言蒙骗了!知道吗?” 姑娘闭上了眼:“谁最能敛财我就不说了。单说谣言吧。几年前谣言说要限购,政府出来澄清,结果真的限购。这种事情发生了多少次?还有食品安全,你们说食品安全,结果最后说为了防止引发社会动荡所以隐瞒事实。两位,我宁可相信谣言也不愿相信你们。现在社会这么动荡,天知道你们隐瞒了多少事实。就算西安城内已经有了病毒,你们也会隐瞒,对吧?” 郑源秋被说的脸上火热。这女人举得例子真真切切发生过。 “那是以前了。现在危机就在眼前,一切都以政府公告为准。”赵崖说道。 柯佩佩被拷的双手微微摊开:“HAM业余无线电协会还在持续工作呢。这可不是二战时期,你们想隐瞒就隐瞒的了,我们和美国都能连线。陨石坠落点是谁最后才公布的?被病毒感染后不会再被袭击为什么不公开?Z病毒能让体内其它病毒停止繁殖为什么知而不报?东北独立你们公开了吗?香港提前成为疫区你们说了吗?” 郑源秋忍不住打断:“你是读书人,你想想如果这些都公开会怎么样?” “会死更多人。所以我并不反对你们的做法。但你们也不要说我们是邪教。” 郑源秋被顶的有些难受,这审讯简直成了辩论。他偷偷看向赵崖。赵崖正痴呆般的张着嘴。 “什么能治愈绝症?”赵崖呆呆问道。 “原来你们还不知道。”柯佩佩又咯咯的笑了两声。声音中充满鄙视和嘲讽。 郑源秋不信姑娘的话。他不动声色说道:“只要破坏社会共同价值观的信仰都称为邪教。这是最终定义” “错了。真正的定义是破坏当今政权利益的信仰才是邪教。我们没有敛财,也没有伤害信徒,我们更不想推翻你们的统治。我们只是信奉了早已存在的信仰,有什么错?”柯佩佩越说越兴奋,她荣光焕发目光炯炯。 争辩没有任何意义。 看着眼前的姑娘郑源秋想起自己家乡开封的陈果母女。中央音乐学院漂亮的高材生在母亲的影响下信奉了邪教。天安门前的那场自焚令陈果成为了怪物。后来,母女被安排在开封郊外的别墅内被国家照顾并监管。 不久后,陈果醒悟了。而她的母亲仅仅是政治汇报时假模假样的反悔。事实上,她从未后悔。甚至有一次她沮丧的对女儿说:“可惜啊,再烧一会你就能修成正果了。” 想到这儿,郑源秋决定停止这无意义的辩论。他拿过资料看了眼说:“别说什么早已存在的信仰,你们和伏都教相同的也只有名字了。” 柯佩佩辩解道:“宗教都是随着政治需求慢慢变化的。如果不寻求变化,所有的传统宗教都可以称之为邪教。伏都教只是前身,如今我们信奉的不再是洛阿神。” “你们信奉的是丧尸!是活死人!是行尸走肉!”看着眼前陷入邪教的可爱姑娘,郑源秋感到无比痛心。 赵崖看着柯佩佩无惧的脸怒火中烧:“我们国家想方设法挽救百姓的生命,用尽全力杀死病毒和丧尸,结果你们竟然称这些变异的病人为神?!你们想怎么样?让我们都成为丧尸吗?都成为六亲不认以人肉为食物的怪物?” 柯佩佩争锋相对:“我们是自由的!我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我们的权利。在你眼中他们是怪物,可在我们眼中他们是真神。我没有见过佛祖显灵,也没有见过上帝降临。只有他们真真切切的存在!政府选择屠杀,而我们选择共处,这有什么错呢?难道在你们心中只有杀戮吗?异教徒就要杀死?” “异教徒?它们不是人!还想和它们共处?它们会吃了你!吃了你!它们是敌人!是要毁灭人类的怪物!” “我认为他们是人。他们不是病人,是进化的人,是净化的人。日本人曾经想要灭亡中国,德国人曾经想要消灭犹太人,如今不也是和平共处吗?我们吃猪肉,我们吃牛肉,如果这些畜生开始攻击我们你们能接受吗?不能对吧。因为你们认为自己是高等生物,理应享受低等生物。可现在,神降临了!他们是高等生物,他们食用我们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胡言乱语!你自己是人,你还站在其它物种的立场?”赵崖忍不住吼起来。 “很多物种并不存在。是人类创造出的。如今也再提倡保护。多少宠物狗宠物猫都是人类杂交产生?如今它们也成了生物界的一部分。也许若干年后丧尸也称为地球生灵的一部分呢?他们只是想要吃饱而已!如果我们提供给他们足够的食物他们也许就会停止攻击!可你们,你们这些人只知道一味的屠杀!他们来自太空!他们也许就是外星人的另一种生命形式!为什么你们不想办法和他们共同生存而只想着赶尽杀绝?”柯佩佩那张娃娃脸因为亢奋布满红晕。 “我们没有创造出杀戮我们的怪物!” 柯佩佩双手激烈的哆嗦,她兴奋的浑身打颤:“对!创造出可控的生物你们便保护,出现了不可控的生物你们便杀戮。现在丧尸是不可控的,我们新伏都愿意臣服。这是我们的自由。就像你们原因臣服于那些家族一样!看看我们的信徒,从南非到印度,从东北到云南!短短几天时间我们都明白了,他们将会成为世界的主人。我相信这些丧尸中一定会出现一个真正的王者。他会带领我们走向更好的未来!他就是我们的神!” 郑源秋听到这儿眼睛一阵金星。他不想再审讯了。太累了。 放弃吧。 一次次新的事件发生后,总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徘徊。 放弃吧。 东北独立。仅凭这一点国家就不可能重回安宁。东北野战军继承的可是四野的血脉。即使举全国之力,也未必能轻松收回。 接着,是黑势力的泛滥。那些曾注定一生碌碌无为的人们看到了希望。一切似乎真正的平等了。他们不需要学历,不需要资本,不需要亲人打下的基础,所有人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他们可以毫无约束的依靠自己的本领获得想要的成功。这些地痞们盼来了现代社会秩序的崩塌。他们终于进入了梦寐以求的水浒式的年代。在这里,流氓也能英雄。 再接着,是邪教的兴起。丧尸的血液能够治病的传闻快速的在百姓里蔓延。有人说病毒是外星人的礼物,有人说病毒是政府实验失败的产物。有的邪教声称能操控丧尸,有的邪教则说可以治愈丧尸。在众多邪教里,发展最为迅速的就是眼前这名姑娘所在的教会——新伏都。他们的宗旨是——臣服于丧尸。 伏都教。这个十六世纪起源于非洲的古老宗教至今拥有众多信徒。贝宁,海地,尼日利亚甚至美国它都拥有无数的信徒。 传说中伏都教的巫师们给人注入药剂,让他们丧失理智,成为没有自主意识的活死人。丧尸的起源就来自此教。如今,这个教会终于迎来自己的春天——丧尸真的出现了。 郑源秋想到这里真的想放弃了。小小的城墙哪里有能力阻止这么多的敌人? 心甘情愿的让丧尸咬一口,然后交给剩下的人吧。 “伏都教是操控丧尸。而你们确要臣服于丧尸。”赵崖还在努力的劝说:“这和自焚有什么区别?” 柯佩佩抬起带着手铐的手撩开额前的刘海。她的眼中似乎看到了未来。 “让垂死之人吸允丧尸的血液成为他们,让普通的人们饲养动物给他们献祭。人类和丧尸和平共处,共同生存。这便是人类的未来。当我们老了,当我们病了,当我们将坠入地狱时,我们便可进化成他们,得以永生!如果所有拥有思想的人都灭亡了,世间万物将会充满希望!再也不会有被污染的海水,也不会有被虐待的动物。自然将获得新生!自焚者那是自我毁灭,而我们,则是救赎,是永生!“ 赵崖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也精疲力尽了。 郑源秋收起了桌上的材料。 “我累了。也不想和你争论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你不可能成为丧尸。你会被关在这里,直到那些怪物被杀的一干二净!到死,你也不会舔到一口让你长生不老的丧尸血!” 柯佩佩咯咯的笑道:“你以为能阻止他们吗?不可能的。一亿残疾人,千万绝症患者,再加上他们的亲人。数量有多少庞大。谁不渴望健康?等待他们到来,城内会有人为他们打开城门的,城外会有人帮他们冲破城门的。你们不是想问我信徒的联络吗?我告诉你,遍布中国的每一个角落。那些被你们辱骂为残废的,被社会抛弃的,生活在最底层的人都将成为我们的信徒。西安,撑不过一个月。你还想问我们的教主?没有必要。我们的教主不是神,他只是引导我们接近神。每个人都是教主,因为神再也不是遥不可及的附在凡人身上了,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冒充真神附体了。神就在我们身边,触手可及。等待接受他们的洗礼吧!” “你以为我们军人是吃闲饭的?”赵崖指着窗外说道:“看看外面,仅仅一天我们就让西安城彻底封锁!你的神终归只是血肉之躯。” 柯佩佩双手晃了晃:“百姓只是临江之麋而已。安逸的生活过久了,他们不相信灾难轻易降临。可当丧尸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才会意识到神是多么强大,他们才会有勇气反抗。” 郑源秋不相信。他的悲观永远来自于人,而不是什么神或者什么丧尸。 他说:“所有的路都被封锁了。实在不行就全部给炸了。北京的丧尸不可能来的到这里。” 柯佩佩歪了歪头,微笑着:“我们拭目以待。” 关上办公室门后,两人几近虚脱。 赵崖无力的靠在墙边点燃了烟。他仰头长叹道:“哎……都他妈疯了。都疯了。” 郑源秋靠在了走廊对面,他苦笑的说:“利用丧尸的,杀死丧尸的,成为丧尸的,治愈丧尸的。我的天,怎么团结一点这么难呢?“ “不过……”赵崖吸了口烟:“兄弟,如果你老婆得了癌症,吸食丧尸血有可能活下去,你会怎么做?” 郑源秋没有老婆。可赵崖刚问出口时他脑海中就呈现出她的影子。 赵崖透过烟雾叮着郑源秋。最终郑源秋没有回答。 “行了!去办公室睡一觉吧。局长大人说了,要是明天馍不够吃了,那城里就有陈胜吴广了。城外那些小山村里,无数个刘邦项羽正蠢蠢欲动呢。”赵崖将烟头弹向一边。 “赵崖。”郑源秋认真问道:“你觉得丧尸能来到这里吗?” 赵崖咧嘴怪异的笑着:“哈哈,入关中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过也不是没人做到。秦始皇不也灭了嘛。即使北京那边来不了,别忘了,还有武汉呢。” “武汉有长江天险。” “当年入主关中的两位可都是楚国人。古话怎么说来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赵崖伸了个懒腰,率先走向楼梯:“想一想,被围在西安城内,听着带着武汉口音的丧尸环城嘶吼也挺刺激的。”突然他回头笑道:“到时我会抱着老婆。要是有乌江,我肯定乖乖逃走。” 我呢? 我会抱着我的虞姬。 想到这。郑源秋也笑了。 坚持守护西安吧。 直到丧尸围城。 直到四面楚歌。 周穆成闻到了一股腥臭味。这臭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极为独特。 他睁开眼,挺着鼻子用力的抽着。 不错,是一种新的气味。 昏暗单调的空间里待久了,嗅觉似乎敏感了许多。 这不是整个隧道里一直蔓延的狐臭,脚臭。也不是远处角落里飘来的屎尿味,也不是汗水浸湿衣服的霉臭。 周穆成坐了起来。 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他不安。 血液凝结产生的味道? 他瞪大眼睛,四处张望着。 身边的周俊转过身子,拍了拍他,轻声说道:“睡吧。” 周穆成觉得那气味灌入了鼻腔。 他瞬间明白了。 精子的味道。 “你他妈真有精力。”周穆成厌恶的打了打周俊拍过的地方重新躺下。 周俊咯咯的轻声笑着:“睡不着。” “睡吧。”周穆成懒得多说。他转过身,整了整身下的军毯,闭上双目。 他想起了徐若楠。他捧起她的脸,咬上她的唇。她的唇顺服的微张,如同夏日烘烤过的石头一样温热。他的手穿过她黑密的长发,拂过滑润的肩头,盖在微微隆起的乳房上。 一阵摩挲后,乳头坚硬起来。如果继续详细下探去,便是那个潮湿而甜美的洞。 周穆成硬了起来。他手穿过裤锁,探到那话儿。 硬的吓人。 算起来,再过一天,徐若楠的经期就该结束了吧。 周穆成咬咬牙,将拉链拉回。没想到啊,这两天吃的差,睡得少,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竟然还会有性欲。所谓饱暖思淫欲是扯淡的吗? 周穆成收回手,忍不住嗅了嗅。 再不洗那玩意会不会烂掉?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再次试图入睡。没想到如今的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 一会就要选人了。我该如何是好?如何让让自己离开?烦恼中他睁开了眼。 两天了。再不离开这里,也许就见不到徐若楠了。此时,已经是8月29日的晚上。 8月28日上午。核弹爆炸。接着,空袭警报开始啸叫。那天主席演讲时,他就被北京暗藏的扩音器的数量震惊。而这几天,他更是对北京的空防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不知从哪发出的空袭警报绵绵不断的响彻整个北京。两天两夜无休无止。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刺耳,尖锐,心惊肉跳。 几小时的轰炸结束后,隧道里迎来了片刻的安宁。可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警报声仍旧持续的渗入地下,它在封闭的隧道里来回弹射,弄得所有人心神不宁。 隧道的尘埃落定后已是29日凌晨。在地铁尾部的空处,为首的旅长将所有人集中在一起。 “清点人数!” 旅长下达完命令后,2401小队很快被查了出来。 “没有安排志愿者进入地下城!你们这是违反军纪!” 五个人站在应急灯下,像犯人般被众人审视着。 胡克周俊抱怨的瞅着周穆成,也就朱晓清那张清秀的脸高昂着。 孟紫伯低着头,向前迈了一步。周穆成瞟了一眼就知道他打算认错。于是,他抢先站了出来。 “我们没有兴趣进入地下城!当时上级安排任务,让我们2401检查五棵松地铁站内补给品是否全部清空。刚刚进入地铁站后便发生了核炸。我们当时准备回到路面和部队汇合,可长官您下令封锁地铁站。我们无路可去才登上了地铁!” “别叫我长官。”听完后,军人语气缓和了些许:“我姓孔。封住入口是无奈之举,那时我那些接专家的孩子们还在路面呢……” 说道这,孔旅长身边的几名军人哀伤的低下头。 “孔旅长,我们也是无奈被困在这里,不是自己的选择。如果我们贪生怕死何不躲在家里?何不逃往外地?我们爱这个国家,爱这个城市!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远离父母亲人来到国家最前线奋战!如果你认为我们是胆小鬼,是逃兵,那你现在就把我们毙了!” 这话说的眼不眨,心不跳,字字如珠。2401小队另外四个人更是面色凝重的配合着。 一阵沉默后,钱启明从人堆里站了出来。 “我相信这个小伙子。孔旅长,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就是一份力量啊。” 旅长苦笑的说:“钱院士啊,您就别讽刺我了。还什么旅长,现在叫我队长还差不多。”接着他转头道:“你们五个人,事已至此,就先进去吧。” 五个人赶忙步入人群,躲在了人堆后侧。 旅长站在队伍前来回踱着步,调整着失落的情绪。片刻后,他站定在正中,扶正了军帽大声宣布:“各位专家。我们旅是服从党的号召前往天安门广场保护那里的安全。原来的天安门警备队人员不够了。为了分担国家压力,我们顺带接受了沿路护送西部专家的工作。我亲自在一号线保卫八大处转移来的科研人员。如今,你们也看到了,除了301和八大处的专家我们再也接不上任何人了。前往中科院的路已经堵死,他们为了防止丧尸进入封死了地铁。所以,我最后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带领你们进入地下城。现在,我们有两条路。” 说着,他指向后方。 “沿路返回。” 然后他指向地铁一侧:“或者从安全门进入,前往地面。”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望向隧道墙。两名列车长正和几名军人守在一扇铁门前。门上圆形方向盘式的转轮早已锈迹斑斑。 “返回的话我们有可能遇到大批难民和丧尸。因此我决定从安全门撤离。现在通讯已经中断。但想想也能猜到,路面上大批恐慌的民众和丧尸正往东逃离。我们要抓紧时间,乘着夜晚立刻离开!大家上到路面后一定要跟紧队伍,千万别拖后腿!十分钟后,我们出发!这是一场艰难的转移,同志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说完后,孔旅长举起右手:“不抛弃,不放弃!誓死完成任务!” 仅剩的军人振臂高呼。这十人的声音盖过了警报声。 听到这里周穆成预感到了危机。他知道2401小队是没有资格进入地下城的。于是在会议结束后,他独自走向了正在角落里整理装备的旅长。 “您好。”周穆成装作懊悔的样子坐在他身边:“没能和战友们奋战到最后。”说着,他侧过头抹了抹不存在的泪水。 孔队长将弹夹插进腰部后靠在95式上。“别难过了,留在那你们也是死,没必要。配合我们护送这些专家进入地下城就好。他们是最后一批了。哎……” 他叹口气望向散坐在隧道里的学者们:“没想到这个简单任务成为这样。本来木樨地接上中科院的人,然后在西单把他们交接就行了。结果……” 周穆成从孔旅长眼中看到了恐惧。 “这不是简单的任务。您也别自责了。到时进入地下城,也许您的其它部队早就到了。” 旅长哼了一声:“地下城?我们哪有资格进入。护送完他们后我们在天安门广场集结。运气好,也许能分配到故宫内。到时我的部队还剩几个人我都不敢想。” “还要守护天安门?还有必要吗?” “国家的中心有它神圣的意义。它战略上也许不重要,可在人心中它比什么战区都要神圣。天安门上的国旗能够飘扬,国家就还有希望。哪怕北京沦陷,国旗也不能倒!” “丧尸不会摘国旗。” “可人会。而且他们已经再做了。” 周穆成看着倔强的旅长只好转移话题。 “旅长。我们能进入地下城吗?” “你们?当然不能。地下城是北京的希望。”说完后,旅长自觉不妥,赶忙温和的问道:“小伙子你是什么工作?” 周穆成只得报以微笑。他知道自己根本比不上301总医院和钱启明一行人。 “旅长,其实我们只想为国效力。进不进地下城不重要,如果能守护天安门也是不错的任务。” 孔旅长欢喜的问:“你们愿意吗?” 从西四环,到西三环,现在在二环外。如果抵达天安门,那么离徐若楠就更近了。 往东……往东……直到通州。 我要回家。 周穆成点头说:“我们愿意。” 旅长伸出粗糙的手紧紧握住周穆成:“好小子啊!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还有这样的勇气!我以为你们巴不得回家呢!我有个小兄弟,现在叫官二代,柔若的不得了。他父亲原来是我的老首长,现在非要儿子进入军队磨练磨练。我一直带着他。一会你和他认识认识,我打算把他安排到武警总二师。现在他们需要人员保卫,你们2401也可以加入。我觉得他们不会拒绝。” “什么部队?我们只是志愿者不会打仗。” “放心吧。就是国旗护卫队。武警二师的一个班。我那首长的儿子就喜欢仪仗队。到时你们这些人都可以进去帮忙。毕竟打仗这种事还是不敢托付你们。” 周穆成心里琢磨着。这是个好差事。逃跑应该容易的多。 “旅长,我……我身高好像不够吧。据说要一米九什么的,而且我也不会正步。” “嗨,你以为每天早上还有升旗仪式呢?他们现在是负责国旗的安全,你们负责后勤。” 正如我愿。 周穆成忍住笑容郑重点点头:“谢谢您的信任。坚决完成任务!” 周穆成离开后把消息带给了2401。几个人除了孟紫伯都由衷的开心。 朱晓清一扫疲劳道:“太好了!这肯定是美差,那么多帅哥在!” 周俊大笑道:“哈哈哈!也就是躲在故宫里,洗洗国旗,唱唱国歌,赞美下祖国什么的,有人要来拆国旗,我们就在城门楼子上给他一枪。” 胡克抓着周穆成的肩膀摇晃着:“好小子!竟然认识了官二代。跟着他肯定是有肉吃啊。” 周穆成摇着头:“别想太好。你看这个官二代竟然和我们一起困在这里,说明他那个爹不是什么贪官污吏。估计是个正直的家伙。吃苦我觉得还是避免不了,但起码不会像三环的那群大学生一样,成为炮灰。” 孟紫伯不满的说:“自古打仗第一排冲锋的不都是炮灰吗?你不做我不做,谁都不第一排冲锋怎么可能打胜仗?我们苟且偷生到现在知足吧。接下来,我们要多做点贡献而不是只想着活命!” 不可思议。四个人齐齐的摇着头。 周穆成说道:“孟紫伯啊。你的想法和做法不是错。可是这个年代接受这样的教育长在这样的环境你还有这样的想法……除了傻逼来形容真的找不到其它词。不过,你也是一个可敬的傻逼。兄弟,谢谢你救我一命。” 孟紫伯竟然咧嘴笑了。他拍了拍周穆成的肩膀:“应该的。我是队长嘛。你们活着是我的责任。而且,要不是你,我们现在死在四环了。” 周穆成耸耸肩。他此刻对眼前的傻逼产生了一丝佩服。 闲聊了几分钟后,所有人被召集在安全门前。门边的两位列车长做着简单的介绍:“这些门每隔一段路就会有。这范围内我们就只有这一扇门。这种门防水防毒也防火。如果内部出现动乱,外部也可以将里面锁死。门外是走廊,走廊上方是长安街和建筑物中的绿化带人行道等地。穿过去就是商场的停车场。通过暗门就可以进入。然后我们顺着地下车库车辆通道前往路面,接着一路向东。大家请放心,我们一号线列车长都接受过专门的培训,对这里的环境很清楚。跟着我们,一定能成功抵达地下城。” 旅长接着说道:“一号线的列车长和别的线不一样。也算的上是战友,大家要充分信任。之前我的兄弟们没能进入地铁,现在这里只剩下十个人。列车长带五个人领路,我和剩下五个人殿后。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我就不要求秩序问题了。2401小队,你们第一批出去,接着是301,然后是八大处。我和剩下五人最后出。开始吧!” 在空袭警报的嗡鸣中。两名列车员握住轮盘,缓缓的转动。 周穆成听到第一批出门时面带怒色。但他很快接受了。因为五名人高马大的军人正持枪站在最前列。要做炮灰,自己还不是第一。 咯吱咯吱,门锁渐渐松动。最后,列车员将一旁的把手狠狠拉下。咔嚓一声,门开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空袭警报的噪音扩大了数倍冲入隧道。 旅长拉着门挥着手吼道:“快!快快!” 五名战士率先冲了出去。接着,2401小队一个接一个捂耳低头跟了上去。 门外的气流夹杂着血腥的气息拍打着周穆成的脸。 为何地下会有这么强烈的风? 容不得多想,他紧跟着战士们向前移动。走廊的应急灯刺啦刺啦噪响,众人屏住呼吸转过拐角。 “旅长,我们正在登上楼梯。”为首的军人带着耳麦报告着。 “很好。注意秩序。一会有信号了立刻联络总部。”耳机里传来孔旅长的声音。 “这里的应急灯损坏了……没有光……我们正上楼梯……” 在军人的手电照耀下,周穆成快步爬上楼梯。地面的灰越来越厚,越来越多。爬上了两层后他看到了满地的石子。 忽忽忽忽…… 风声越发清晰。 “天哪……这里坍塌了……我们能看到天空……”前面的军人惊呼道。 周穆成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向上望去。 月光顽强的透过空中的尘埃散射向地面。 刺鼻的火药味伴随着浓烟涌入肺部。几名医生忍不住咳嗽起来。 耳麦中,旅长咆哮着:“跟着列车长!快!前往路面!” “我们在长安街和大楼中间的辅路下方,正在前往大楼……这里坍塌了…应该是被炮火攻击过!” 周穆成小心翼翼的越过一个个石块,跟着军人。这时,他听到了战机的轰鸣。 轰! 炸弹在不远处爆炸了。更多石块啪啪的落下。所有人捂住头蹲在地下。 “快!快!进入大楼!快!前面就是停车厂的暗门!”军人一把拎起瑟瑟发抖的朱晓清。 “都起来!都起来!”另一名军人大声指挥着。周穆成咬咬牙,拍下头上的白灰弯腰前行。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空袭的声音不知疲倦的从四面八方袭来。 “啊!!!” 什么声音?周穆成竖起耳朵。 是尖叫! 从路面传来的尖叫!很近……很近……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一架直升机螺旋桨的破风声突然清晰起来。 接着……是脚步……奔跑的脚步……很多很多的脚步声。 所与人竖起耳朵。他们迎着落下的灰石仰望向地面。 脚步声和螺旋桨靠近了。 残缺的路面一侧,一张脸正俯视着众人。他的眼紧闭着,这是一张死人的脸。 周穆成盯着他的眼睛。 为首的军人也看到了。他举起手示意队伍停下。 “等等……路面上有一具尸体……” 突突突突……周穆成感觉地面掀起一阵旋风。大量的泥土被卷进地下。直升机更近了。 猛然间,他转身向后对2401说道:“回去!” 孟紫伯大声问道:“什么?什么?” 周穆成用吃奶的劲吼道:“回去!”说罢,他翻过一块水泥向楼梯奔去。 他不顾一切的扒开众人,拼命的往下狂奔。朱晓清没有任何犹豫,他回头跑去。胡克和周俊没头没脑的跟了上去。孟紫伯一跺脚,也追了过去。 “秩序!注意秩序!”有的人在周穆成耳边吼道。 “前面发生什么了?你们去哪?”有的人这样质问他。 他不顾一切,疯狂的向下俯冲。 “直升机!是直升机!我们有救啦!”欢呼声在他身后传来,原本被周穆成吓到的学者看到了希望,他们开始更疯狂的向楼上冲跑。 “快,快!大伙跟上!”孔旅长的指挥声近在咫尺。周穆成知道那扇铁门离自己不远了。 “等等……旅长……旅长…他们……开火了……” 不远处的直升机开启了多管机枪,它疯狂的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旅……旅长……又有人在地面看着我们……好像……” 一张接一张的脸从地面残骸的边沿纷纷涌出。每张脸的瞳孔都透出慑人的光芒,他们冷漠的注视着地下聚集的人群。那张最初出现的死人脸,微微颤了颤,睁开了眼。 是丧尸。 “是……看我们的是……丧……” “开火!开火!”孔旅长推开面前的钱启明,疯了似得爬上楼梯。 钱启明一把拉住孔旅长大声说道:“冷静点!你要殿后!你要殿后啊!” “直升机……飞来了……他们……丧尸跳下来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枪声在地下来回反射着,伴随着数之不尽的尖叫声。 “坚持下!直升机就要来了!大家卧倒在地!”军人开始胡乱的射击所有的站立者。 周穆成已经来到最后一拨人前,他猛的拽住孔旅长大吼道:“快回去!快回去!” 说罢,周穆成穿过众人,第一个冲入铁门。 “更多……更多丧尸跳下来了……”军人绝望的开着枪嘶吼着。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直升机带起的气流灌满地下。终于,这架黑色的战机出现在坍塌处的天空。 “直升机来了!直升机来了!”欢呼声刚刚响起,就被哀嚎取代。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直升机仿佛是无人操作的杀人机器,盲目的扫向所有人。 “救命!救命!他们……他们开枪了……向我们……向我们所有人……” 直升机多管旋转的机枪发出死亡的宣告。密集的枪火声从旅长的耳麦和门中传来。 “旅长!我们怎么办?丧尸跳了下来!太多了!我们怎么办?!” “啊啊啊啊!救命啊!” “救命啊!我们是人!我们是人!” “撤回来!撤回来!” “我们被咬了……被咬了……有人被咬了……” “关门!旅长!关门!关门!他们冲进去了!关门!放弃我们!放弃我们!” 周穆成气喘吁吁的站在铁门前。此时2401的所有人已经进入隧道。 “只给一分钟。一分钟后不管谁来都要关门,你们听明白了吗?”周穆成瞪着门外吼着。 “好!”孟紫伯麻木的点着头。 几秒后,钱启明和五名殿后的军人拽着孔旅长从深处走来。接着,301的几人扛着一名教授鱼贯而入。 当周穆成看到一名脖颈流淌着鲜血的男子哀嚎着从楼梯上滚下走廊时,周穆成狠狠的关上了门。 砰!砰!砰!门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和拍打声。 “开门啊!来门啊!”声音越聚越多,整个门上的铁锈被震的层层脱落。 突然,周穆成发现门上的轮盘转动起来。 他立刻死命把住轮盘。“快!锁死!锁死!来帮我啊!” 孔旅长呆立着。他像雕塑一般注视着颤抖的铁门。钱启明身边的男子跳到门侧将门上的把手奋力的压下。只听哐当一声,门锁彻底压死。 这时,周穆成才松开已经通红的双手。轮盘,还在来回微微挣扎。 门外的拍打声持续着,人声由呼救转化成了哀嚎。大汗淋漓的五名军人在门前抬枪瞄准着。其余人则缓缓后退。他们竖起耳朵判断着门外人的数量。 不知多久,直升机的枪声停止了,门外的哀鸣停止了。 杂乱的声音逐步变得单调。 最后,只剩下从未间断的空袭警报和重而缓慢的拍门声。 啪……啪……啪…… 浑厚的声音持续有力的从门外穿透进来。延伸到每个人周围,延伸到隧道最深处…… 啪…啪…啪…啪。 逐步缓慢的旋律似乎又被唤起。新的声音接踵而至。 所有人就这样呆呆看着门,直到最后拍门声密集的如同摇滚的鼓点。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这扇厚实门开始出现咯吱咯吱的声响。门上转盘的摆动浮动也原来越大。 “不可能……它们不可能穿过这扇门。”孔旅长喘着粗气安抚着。 这安抚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声音就这样持续着。它们似乎不会疲劳,不会放弃。 又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地面猛地弹起,惊天动地的轰炸声从远方传来。 “回到车里!”已分不清谁发出的绝望声音。 周穆成转身向列车跑去。他感觉脚底的大地就像那铁门一样,猛烈的晃动。 他知道世界上只有一种物体能产生这样的力量。 核弹。 车厢内的椅子下。周穆成屈成一团。 北京再也回不来了。 在啪啪啪的拍打声和呜呜呜的警报声中周穆成度过了那个夜晚。这期间他几次想要入睡,可脑中挥之不去那俯视自己的丧尸。 他亲眼看到那丧尸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 先见之明让自己又多活了一天。倘若自己晚跑一步,或者大声喊出危险,那么后面的人将会成为自己的障碍。 他们的死,是我的错吗? 29日上午。拍打声停止了。那令人烦躁的警报声也戛然而止。看来,警报再也没有意义。 大难不死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将车上的补给品吃了一部分。谁也不敢浪费,谁也不敢多吃。 整个过程中几乎无人讲话。庆幸自己活下去的快乐总是被内疚冲淡。 为什么活着的是自己呢? 经过几个小时的探查,旅长告诉众人隧道西部也坍塌了。如今,除了那扇门,再也没有出路。 清点了食物和人数后,孔旅长遗憾的告诉大家,十七个人只够吃三天。水到时暂时不用担心,毕竟防空设施里有水管通道。 孔旅长和五名军人,钱启明和他的助手吴楚,然后是2401小队和一名姓吴的院长以及他的三个研究生。 大家互相短暂的安抚后,两名研究生才止住了泪水。在孔旅长的要求下,大伙又一次坐在一起讨论起接下来的安排。 开会。周穆成最厌恶的事情在危机时刻不断的出现。 十七人,在地铁中部的车厢里讨论着。两名军人将一盏应急灯放在车厢正中,每个人在地面光源的照耀下都像恶鬼一样。 “还是要离开这里。就算不饿死也要被这些屎尿熏死。”周俊掩着鼻子说着。 “刚才是一枚核弹。这次应该也是小型核弹,但距离更近了。外面还有丧尸。辐射和病毒估计充满整个通道了。如果想要离开,需要穿上防护服。”孔旅长睁着充血的瞳孔低语着。 没有人知道昨天晚上他是怎么度过的。内疚和痛苦清楚的刻在他的脸上。 “有几件防护服?”孟紫伯问向一名纤瘦高大的军人。 军人声音秀气,他小心的望向孔旅长,孔旅长微微点头后他说道:“只有十套。” 十套。十七人。 周穆成在心里暗暗计算着。 出去?还是留下? 很快,他下定了决心。 徐若楠。你等我。 “我们应该尝试出去。首先直升飞机的行为你们也看到了。他们连健康人都杀。”周穆成说道。 纤瘦的军人解释着:“这是‘仰天法则’。一旦北京受灾所有居民必需呆在屋内。凡是露天人员一律射杀。” 周穆成说:“所以我相信没有人来救我们。甚至很可能都忘了我们困在这里。我们应该派一部分人出去通知政府救援。昨天逃回来的人都是尾部的人,我们没有人感染。这一点需要我们派人向政府解释。” “可是……你们五个人是从顶楼跑下来的。”孔旅长抬眼望向2401。他的表情说不上是责备还是疑惑。 “发现不对以后我们才开始后撤。当时他们以为直升机驶来救援的,可我不这么认为。我沿路劝说也没有起到作用。”周穆成辩解道。 孔旅长摆手说:“这件事过去了。可你们有可能染上病毒。” 周俊不满道:“我们看到丧尸后第一时间就向下撤离。根本没有接触病毒。” “空气传染。别忘了。”吴楚一旁说道。 胡克生气的说:“那现在各位也都被传染了。可你看,一个晚上没有人爆发吧?我知道我们没有感染。” 钱启明劝道:“别为这个事吵闹了。现在食物也就这么点,那边防灾安置的供水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我们必须冒险出去,叫救援或者带来防护服和食品。” “旅长。您来决定吧。”姓吴的教授说道。 半晌后。旅长艰难的做出决定。 “我们要杀出去。然后前往地下城。接着我会派人回来救剩下的人,带来防护服。相信我,我不会放弃任何人。” “那谁第一批出去呢?”周穆成问道。 “十套衣服。我们留下两套,带走八套。我这里还有五个人。三个人和我一起杀出去。还剩下四套给专家们穿。钱启明和你的助手,然后是301吴教授带上一个人。剩下两套防护服留给你们作为备用,如果世界末日了你们就待在这里,我剩下的两名军人会出去找食物。” 周穆成算了算。留在隧道里的将会是2401五人,两名军人,两名301医院的人。 “为什么?”周穆成算完后质问道。 “为什么?因为我们的任务是将专家带往地下城,而不是你们。”孔旅长低声回答。 “我说过我们2401从没想过进入地下城。但我们不能死在这里。既然旅长您保证会返回,那么为什么不带我们2401里面一个人呢?你看,现在分为四拨人,301,八大处,2401和军人。我觉得出去的八人要覆盖这四拨人,这样每一个留在隧道的人才会踏实。他们相信自己的伙伴不会抛弃自己。”周穆成一边掰着手指一边解释。 孔旅长恶狠狠的拍了下大腿:“够了!难道你以为我说话不算话?你认为我不敢回来?” 周穆成说:“不。我是怕你们牺牲。假如你们军人牺牲了,剩下的人是否会回来呢?还有,如果这里剩下的九人有五个人都是我们2401,那这里安全吗?既然你不打算一口气把所有专家带走,那为什么不带走我们其中几个人呢?” 十套衣服。十二名军人和学者。他不敢抛下任何人。周穆成确信。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钱启明突然开口:“孔旅长,既然大家要团结,首先要公平。你们是战友,他们五个人也是战友。万一返回来的军人不带走他们只带走专家怎么办?让他们派一个人跟着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况且,如果地下他们有五个人,也是一种势力。可能会出现分帮结派的情况。” 孔旅长看了看自己的战士。那名纤瘦的军人是老首长托付给自己的,让他先走是自己的私心。可是留下谁呢?万一真的政府拒绝冒险救援疫区的战士他们怎么办呢? 十有八九会拒绝。周穆成确定。 如果第一批出不去,那可能就永远出不去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这样的疑惑。所以孔旅长最终点了点头。 “行吧。八个人,我们四名军人出发,钱院长,吴医生。然后你们2401再出一个。剩下的,钱院长吴教授你们选吧。选自己信任的,万一没人救援,也要返回来给你们带来食物和防护衣。” 十七个人,静静的坐在车内。谁去谁留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看法。 吴医生面对的是把自己救回的三名学生。钱院长看着自己身边的吴楚。周穆成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良久后,钱院长说道:“八大处逃出的七人只剩下我和吴楚了。这样吧,吴楚先走,我在这里等待救援。” “钱院长,怎么可能?!”吴楚感动而错愕:“我,我只是个学生。” “可你是个天才。吴楚,我们去两个人确实不太合理。你去,我留。” “钱院长,您别这么讲。”吴教授说道:“您是泰斗,是国际顶级的学者。您要不走我怎么好意思走?” 钱启明尴尬的笑道:“还什么泰斗。现在地球的事最重要,太空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吧。我年纪大了,把希望交给年轻人吧。” “钱院长,我这三个孩子都只是硕士,让他们进入地下城本来就不合理。只是大部分人都离京了,这三个孩子都是北京本地人,所以带他们来献一份力。这样吧。”吴教授转身对三位青年说道:“你们三个都留下来。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让政府救援你们。否则,我自己回来陪你们!” 三名青年纷纷安抚吴教授。他们表示愿意服从这个安排。 这时,周穆成脑中的计划已经做好了。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旅长。您答应过我让我们五人进入仪仗队。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我的建议是带上2401两人,然后带上钱教授和吴教授。你看,到达地下城后钱院长和吴教授就不用再回来了。你们也要前往天安门广场。我们2401一个人随你们前往天安门,另一个人则可以带路回来。这三个人是医生,另一个吴楚也是什么什么专家,他们都是……怎么说呢,文绉绉的。我们2401可是英勇的志愿者。逃出去的路上毕竟只有几名军人跟随,带着他们危险性很高。回来救援时有大部队再救援他们安全的多。凌晨的事你们也看到了,我们2401是第一时间号召大家撤退的。我们可不是什么窝囊废。带着我们,我们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周穆成试图让自己的言论更显无私,他继续补充:“三名研究生带走任何一人都有点不公平。而钱院长带走自己的助理更不合适。我觉得我的安排最为安全和稳妥。几位教授觉得呢?” 说完这些后,周俊偷偷向胡克竖起大拇指。 钱启明点点头,对吴教授说道:“他说的不错,不过吴楚不是我的助理,他是北理工优秀的学生。我们这些人都是坐办公室的。带着我们是累赘。不如干脆我们都待在这里,等待救援。” 吴教授淡然一笑:“钱院士,能在这里和你高谈阔论一番死也不冤。” “不行!”孔旅长站起来:“你们两人必需跟我走。其它的,说实话我无所谓。你们自己安排吧。” 周穆成随之站起问道:“孔旅长,您说的那位仪仗队的小伙子是谁?我还没有认识。” 孔旅长指了指纤瘦的军人:“曲光,你认识一下。2401没资格进入地下城,到时他们和你加入红旗护卫队。大家休息下,晚上十点集合。” “是。”曲光回答。 周穆成走过去自我介绍道:“我叫周穆成。以后请多多指导。” 曲光害羞的笑着:“客气客气。昨天你救了这么多人,真令我佩服。” “那就好。到时如果进入仪仗队,还需要你多说说好话,毕竟我不太懂这些。” “没问题。每一个动作我都清楚!”曲光说着挺起身体。一米八五的大个令周穆成觉得一阵压迫感。他锤了下曲光的肩膀:“你啊,就是太瘦了。以前不吃胖,以后机会就更少了。” 曲光笑道:“我是吃不胖的体质。这样也好,丧尸见到我也没食欲。“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便各自回到车厢睡觉了。 一小时后,刚要进入睡眠的周穆成被周俊自慰发出的气味弄醒了。接着辗转反侧了几个小时后,周穆成依旧没有睡着。孟紫伯过来把大伙叫醒。在昏暗的车厢内,他们开始了投票。 “兄弟们。大家虽然只认识了几天,但是已经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我相信任何出去的人都不会抛弃这里的战友。” 孟紫伯络腮胡几乎要将脸颊盖过了。胡渣中几根新长出的白色胡须泛着白光。 朱晓清盘腿靠在地铁门上:“我真的不敢出去。说实话,我想和几名研究生呆在这里等待救援。” “我想出去。”周俊说道:“我想回家,回东北。我不想当什么红旗护卫兵。” 胡克叼着烟,但是不敢点燃,他无所谓的说:“我都可以。反正外面又是导弹又是丧尸。我可以死在这里,也可以死在外面。早晚都是死,无所谓。” “穆成。我们活到今天都靠你。你说呢?”孟紫伯问道。 周穆成反问道:“队长,你怎么想?你想出去吗?” “我想!”孟紫伯直接说道:“呆在这里等救援还不如出去誓死一搏!” 麻烦了。这样就是三个人想出去了。 “那……”胡克突然说道:“如果孟紫伯你要出去的话……我也跟着你。说实话,和你在一起我还是比较踏实。” 周穆成没有想过回来。他希望自己能和孟紫伯一同出去。这样自己进入国旗护卫队后,孟紫伯带人回来他更为放心。 “我和孟紫伯一起出去吧,胡克你还是呆在这里。周俊,你也别凑热闹了。你这辈子能回到东北就谢天谢地了。” “周穆成你要走?那我也走。”朱晓清仰头对着周穆成说道。 周穆成叹了口气。看来这下有些麻烦了。 “抽签吧。”胡克将嘴中的烟放入烟盒。 孟紫伯点点头:“行。我一个。你们抽一个出去。” 周俊不同意:“不。孟紫伯,你是队长。你出去了这里谁来管?给这个歌手?还是给这个网站编辑?” 朱晓清倒不生气,他说:“公平起见,就都抽签!” 不得已,孟紫伯点头同意。 周穆成一把夺过胡克的烟盒,他借着微光偷偷数着香烟。 七根。 他拿出胡克含着微湿的那个放到嘴里:“还剩五根。两根折断留一半。抽到半根的出去。” 大伙平静的认同了。 周穆成背过身,将两根烟扯断。然后将其中一根藏在了手里。 他将烟屁股整齐的放在烟盒边沿,捂着手伸向每个人。大伙挨个抽出一根,攥在手中。周穆成暗自祈祷,千万别留给自己半根烟。 苍天有眼。周穆成看向烟盒最后一根时,发现它完整无缺。接着,他坐回地面,把烟盒推入椅下。然后将藏在手中的半支烟举了起来。 “你们留给我的是半根。“说着,他环视所有人。 胡克将一整只眼叼在嘴上。周俊则烦躁的把烟甩向一边。孟紫伯说道:“我留下。” 朱晓清调皮的看着周穆成,把手高高举起。 这是另一只半支烟。 周穆成点点头。 “我和朱晓清杀出去。送完他们后我们一个人率先前往护卫队,一个人带人返回。” “不!”朱晓清说道:“一起返回!” 周穆成只得配合的赞同:“好。一起返回。” “你们会回来吗?”周俊语气有些消极:“你们走了这里也只能活一周多。万一……你们要是不回来。” “一周内,我们要是没回来就说明我们死了。”周穆成靠向周俊:“兄弟。我和朱晓清一定有一个人回来!相信我们。带给你们食物和防护衣!到时候……” “到时候我们一起回通州。我的豪宅住下你们五个没有问题!”朱晓清幻想着。 孟紫伯向中间伸出手:“一言为定!” 四只手纷纷搭上。周穆成最后重重的拍在最上方。 “一言为定!” 十点整。孔旅长和三两名战士穿上了防护服。留守的两名战士正在帮钱院长和吴教授穿。曲光一个人指导周穆成和朱晓清。 一边穿,曲光一边说:“你们俩路上一定要小心跟着。我会跟在你们身边。” “好的。兄弟你放心吧,我们能照顾好自己。”周穆成将头罩扣在头上。 八个人整装完毕后,来到了铁门前。 吴楚和研究生们向钱院长和吴教授告别道:“祝两位一路平安。” 钱启明笑道:“如果地下城的领导还给我一个薄面,我一定派特种部队接走你们。” 吴楚也笑道:“如果救不了,麻烦在这里空投一点食物和防护服。剩下两套给军人,我们还差七套呢。也不知这个拨款给不给。” “肯定给!”吴教授保证道:“我要款的能力全院都有名,你放心吧!” 孟紫伯过来抱了抱两人,他愧疚的说道:“让你们去冒这个险我真过意不去。我欠你们一条命。” 周俊此时轻松了许多。他说:“这衣服能隔绝气味。如果遇到丧尸你们就装死!说不定能活命!” 胡克撇撇嘴:“现在谁都一股臭气,丧尸闻不到才见鬼。” “好啦。”孟紫伯用力锤了锤两人的肩膀:“周穆成,朱晓清,2410能否活下去就交给你们了!别忘了!” 周穆成和朱晓清敬了一个礼:“我们一定会回来。” 至少朱晓清会回来。 周穆成愧疚的看了看剩下的三人。 我会前往天安门,然后找机会逃回家。朱晓清他会回来接你们。这和我回来并没有区别。 可是…… 万一朱晓清死了呢? 谁给你们送来防护服?送来食物? 还有钱院长,还有吴教授…… 可万一都死了呢? 万一只剩下我呢? 周穆成不敢多想。 可我徐若楠还在等我回家。 “躲进车厢吧。你们俩枪上膛,记住保护这里的人!”孔旅长穿戴完毕后向留守的军人下令。 “是!” “我一定派人回来!不抛弃!不放弃!” 说完后,剩余的人回到了车厢。他们透过车窗注视着铁门。 旅长点头后,曲光和一名军人缓缓转动轮盘。 “门开后,不管看到什么,都要冲出去!要快!最后一人离开后迅速锁门!车厢上的人不管发生什么,十分钟内都不要靠近这里!直到病毒死亡,明白吗?” “明白!” 转盘转到了尽头。孔旅长一把拉下开关。 嘣的一声,门又一次开启。 “冲啊!” “冲!” 踏着尸体和血泥,一行人冲了出去。 周穆成拽着朱晓清盲目的跟随着。他回头望了眼快速关闭的铁门,他知道自己绝不会再回来。 太阳悄悄没入遥远的石山后,荒漠上一丛丛篝火逐个亮起。此时的它们比星辰苏醒的更早。篝火像路边两侧的路灯,两竖排直直延伸到沙漠深处。 吕国增迎着夕阳站在小山岗哨旁。他凝视着蜿蜒远去的两条火龙享受着最后的宁静。今天晚上,所有人都会来。如果有时间的话,他相信军人们会在两排篝火间铺设上两百里红色地毯,欢庆救世主的到来。 真美啊。看着夕阳在石山后透出的光晕他不禁感慨。他眯缝着眼感受着从太阳出发,越过塔克拉玛干沙漠吹至罗布泊的暖风。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美景。远离文明的美景。幼泽,多好听的名字。幼泽计划,听起来比曼哈顿计划优美得多。要知道建国以来这里的秘密任务都是数字命名的。 幼泽。吕国增品味着两个字。这寸步难行的地方山海经的作者真的来过吗?如果他只是听说又是谁起名幼泽呢? 太阳完全消失后,星辰兴奋的闪烁起来。篝火配合着星星舒展膨胀,就像迎宾队挥舞的五星红旗。 火堆旁的军人开始支起沙漠色的帐篷。看着士兵和无尽的荒漠,吕国增感到无比的安全。他不担心印度铺天盖地的难民,也不在乎布满京城的辐射。 风很快冰冷了起来。吕国增取下金丝眼镜用手巾轻轻擦拭后装入了风衣内袋。很快炎热的罗布泊将变得严寒。 “吕部长,您回去了?”山顶小屋里皮肤黝黑的少年走出屋门。 “是啊。今天天气真好啊!我喜欢你的口罩。” 少年不好意思的笑着:“我妈给我缝的。不值钱。” “快进屋吧,一会就冷起来了。” “今晚不止温差大,可能还有沙尘暴。” 吕国增掸着灰色的长风衣:“这里沙尘暴厉害吗?” 少年笑道:“比起来,北京的沙尘暴就是小娃娃放屁啦。但今晚这次未必多大,你看天边的云,整齐着呢。” “哈哈哈哈。”吕国增也笑了:“北京要是能有这样的沙尘暴,辐射就散的更快了!行了,不和你说了,我赶紧回去开会了。” “好的。抓紧时间吧。您别错过了迎宾大会!”少年说完后依依不舍的钻回屋内。吕国增看到这里的每个哨兵脸上都是兴奋。如果不是这场国难,他们哪有机会看到这么多人。 吕国增顺着小山的石阶向下走着。几步后,躲在山侧的110雷达露出了脑袋。看着这个球形的砰然大物吕国增感到一丝畏惧。 死气沉沉满身灰尘的它高达十二米。这巨型球体孤独耸立在荒漠中,犹如太空船坠毁在陌生荒芜的星球。 这应该是当年用来试验的原型。真正的成品吕国增从未见过。不过山另一侧的7010大型战略预警相控阵雷达的宣化遗址他倒是见过照片。那贴山而起的巨型矩阵带来的震撼不逊色于110。 若是五天前,吕国增肯定又要感叹人类的智慧。可自从两枚原子弹坠入北京后他才明白人类最尖端的武器不过如此。 在偌大的北京,放了两个屁。 要想平掉北京,得要多大当量的家伙啊。 在联合国时,他总忧心各国的核武器。万一核战争爆发地球就要毁灭了!现在想起来,他暗自好笑。哪能毁灭地球,只不过人类把自己当地球罢了。 顺着台阶,他继续下行。两侧山下的荒野里除了雷达还有废弃的钢架和楼宇。这属于解放军第二十一试验训练基地,可似乎试验的内容并不限于核武。对了第二十二实验基地呢?又是干什么的? 吕国增无奈的摇摇头。权限所致。 即使走到外交部副部长的位置对国家的机密还是一无所知。也许国家的某些方面极为强大。那么这神秘的第21试验训练基地除了原子弹还为国家做什么? 击打在眼镜面的砂石让吕国增加紧了脚步。 这几天他总会抽空来这里散散心。巨大的迷惑和压力让他和余毅喘不过气。 运输机一天几百几千的在空中徘徊,各种奇怪的装备从机场反复的运来并消失在荒漠。最大的家伙足足超过一栋别墅。这些盖着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吕国增一无所知。 上级一会要他们和不丹皇室谈话,一会又让他们和缅甸交流。余毅当然极为不满,这些国家在这个时期算什么?为什么不让接触朝鲜?为什么不让接触台湾?为什么不让接触…… 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 如果这里的设施都让吕国增睁目结舌,那么美国的秘密设施又是怎样的呢? 美帝,掌握核心科技。这句网络流行语绝不仅仅是笑谈。 走到小山下后,气温已经骤降了几度。他赶忙钻进越野车里。虽然基地近在眼前,可实际距离要比看到的远得多。 “部长,休息好了?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司机问道。 “总比吸二手烟强吧。回基地吧。” “基地比我老家县城都打,您总要给个点吧?”司机笑道。 这话真不错。吕国增到了这里才知道中国地盘有多大。 “去礼堂吧。” “总控制中心?那个布满显示器的地方?” “对。就是那个破礼堂。”吕国增不耐烦的回道。 “好的部长。”司机喷了点玻璃水,扫开了挡风玻璃上的石渣。 “沙尘暴要来了。”司机自语着。 几分钟后。吕国增已经站在了大厅的门口。 “我走后,聊得怎么样?”吕国增拍着身上的灰问向从门边厕所走出的余毅。 余毅摇摇头:“还是那个结果。一个个都在说万一马上发明出疫苗怎么办。都这样了还抱有幻想。” “不丹依旧不松口?” “他们说等印度。印度的占地夺不回来那么不丹还给我们莫拉撒丁也只能成为飞地。”说着,余毅拉过吕国增:“说实话,我现在为这种事情谈判完全出于爱国情绪。北京都被核炸了竟然还为这小事谈判。一个小小的破不丹还提出那么多要求,等联合国彻底停摆了直接杀过去得了。” “你是外交官,怎么变得武力至上了?” “我觉得现在签的条约都是废纸。到时只要说是不平等条约就行了。” “还是谈判吧。万一疫苗被发明了呢?”吕国增偷笑着。 余毅倒是没在意,他继续抱怨着:“现在丧尸已经进入不丹,若再不签下条约他们难民肯定会进入西藏。这样一来西藏就保不住了。” “他们什么态度。”吕国增对着卡德尔努努嘴。 余毅看了眼坐在桌前的将领们不满的说:“他们说拿辐射阻止。凡是能步行进入的地方全部丢氢弹。谢天谢地谢祖宗,当年要不是拉紧裤腰带搞出核武,我们算是没辙了。” “其实是个好办法。不丹,印度,越南……压着国境线丢核武。不过……”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万一疫苗被发明了呢?” 说罢,两人相视苦笑。 突然,卡德尔和副司令在桌前站起,两人向大屏幕上的副军委主席敬礼后转身离开。 擦肩时,余毅叫住了卡德尔。 “会议结束了?”余毅问道。 卡德尔拍了拍余毅的肩膀:“对于我们来说是。但对于你们才刚刚开始。”说罢,他和副司令扬长而去。 当余毅还没明白卡德尔话中的意思时,几名军衔较小的军人也离开了房间。 “他们都是……”吕国增指着这些人的背影说道。 维族人。 这时副军委主席离线了,大屏幕变成黑色,大厅立刻暗了许多。 “余毅,该你们汇报了。”总参谋长房辉向两人招了招手。 吕国增这时候才看到房辉。 “他也来了?”吕国增问向余毅。 余毅说:“对。如果疫苗没有研制成功,这就是我们这辈子能见到的最大官了。礼貌点。” “上次大会堂就是他派我们俩到这来。”吕国增抱怨的看着总参谋长。 “老吕,如果不是他我们就死在北京了。”余毅走向了会议桌。 五米长的木桌上烟雾缭绕。吕国增忍着刺鼻的烟臭坐在余毅身边。 “你们啊,还是穿的这么人模人样?”房辉微笑着打着招呼。 余毅整整西服衣领回道:“虽然被流放荒地了,但我们还是要代表中国的形象嘛。” “好!咱们现在完全凭着一颗爱国心在工作。只要各位尽心尽责,国家恢复正常了一定会加官进爵!尤其是你俩。”房辉指着两人说道。 “可是您就白忙活了。”余毅笑着说。 房辉不解的看着余毅。 “没有上升空间了。”吕国增补充道。 桌上的众人欢快的笑出了声。房辉忍住笑意说道:“都说外交官就是古代的说客,果然不错。都有三寸不烂之舌。来,说说你把那些皇亲国戚说服的如何了?” 笑声随即止住。余毅叹气道:“不丹的皇室成员似乎认为我们不会下狠手。他们不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一寸土地不还?” “是的。” 房辉慈祥的脸上露出的怒气:“皇室的后裔我们要照顾,难民让我们接纳,然后寸土不让?余毅你们是怎么讨论的?” 你们指的是新来的一批年轻人。新疆大学小语种专业的孩子们。新疆那么多美女,这回来的都是丑的看不过眼的人。吕国增曾就此事问过余毅,余毅认为这是故意的。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要真送来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会惹起麻烦。 “我和新来的同事们真的尽力了。我们已经承诺保护他们的人,以为他们会有所退步,没想到……早知道当时就拒绝接纳他们的继承人。”余毅生气的说。 房辉踌躇了半响。沉默中,吕国增听到了楼外犀利的风声。窗户嘎嘎的挣扎,寒气沿着门缝涌入。真不知当年这里的科研人员是怎么熬过来的。 “斯坦们呢。” “吉尔吉斯斯坦政府正在和反对派开战。塔吉克斯坦逊尼派和什叶派发生内乱,住在这里的共产党领袖根本没有话语权。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正在控制丧尸……这么说吧,这些国家的丧尸都和印度的相似,一直保持Z1阶段,因此他们亡国是必然。” 房辉打断他:“他们签下合约了吗?承诺了吗?” “没有…首长,即使他们承诺不会让难民入境也没意义。他们自己内部都开始瓦解。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该和哪个政权打交道。天知道最后话语权落在哪个政党手中……” 吕国增心想我们也一样。不知道有没有国家开始和东北政权接触呢? “…只有巴基斯坦保证不会让难民进入中国。但他们需要我们军事援助并接纳部分重要人士。” 一旁三星带着麦穗的军人喊道:“军事援助?拿什么援助?开什么玩笑?” 房辉赞同的说:“你要和他们说清楚,现在我们面对的不是手无寸铁的印度难民,我们面对的是全副武装的印度军队。是军队再掩护难民。况且印度政府已经形同虚设,惹急了他们往我们头上撩核武也是有可能的。” 余毅说:“我是这样解释的!首长,印度难民解决的如何了?” “还算顺利。在北部本来就寸步难移。防守要比进攻简单的多。可印度丧尸长期处于第一阶段,只咬人不怎么吃人,再加上他们北部穆斯林和新疆勾结两面夹击。哎,我们将面对印度几亿难民。所以啊……入境是早晚的事。”房辉无奈的说:“我们只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尽可能乘机多捞点利益。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要靠地下这群人。” 只咬人不吃人?看来印度的丧尸和香港的丧尸一样,与众不同。 吕国增边想边抽出手帕捂住鼻头。屋外的沙尘正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烟雾随风胡乱飘舞,房顶传来的沉闷的低吟。 “首长,我已经尽力了。除了台湾,其它国家……对不起。除了台湾地区,其它国家都不愿意松口。所有人好像觉得疫苗明天就会诞生。”余毅说完后靠在椅背垂下眼睛。 房辉喝了口茶,揩揩嘴巴。“我也这么认为。余毅啊,人类从没有真正意义上靠医药战胜过已经蔓延的传染病。我们人类能活到今天都是因为这些病毒病菌自己慢慢弱化,消失。Z病毒也有这个可能。” 余毅环视着问道:“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没人摇头。 房辉向前靠了靠:“因为抱有希望,所以还不团结。人想发国难财,国家还想发天祸财咧。我真希望太空舰队齐齐进入大气层,那时候我们才能真正的团结一致。” 余毅发出哎的一声。“假如疫苗不会产生,病毒不会自己消失,那么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美国人一天不来电话就说明人类不会灭亡。”房辉总结道:“至今美国依旧藏在最深处。他们舰队遍布全球,一天前我们得知他们两个航母战斗群正向日本靠拢。同时加拿大的美国难民正在建设家园。可能除了英国,他们和全球都没有联系了。就凭这一点,我敢肯定美国人认为人类还有希望。” 余毅一摊手:“反正我现在只有资格和第三世界对话。尼泊尔,缅甸,柬埔寨和泰国还是老样子。一脸听天由命。那些人在房间里吃吃喝喝,他们知道这种事是大国操心的事。说实话我还挺佩服朝鲜,就算灭亡也要把韩国变为朝鲜。” “行了。那你先和巴基斯坦敲定。我们军队真的忙不过来了。两位回去休息吧。” 吕国增刚准备起身就被余毅拉住。 余毅问道:“台湾呢?国民党那几个人谁去谈的?” 房辉看了看两边的军人,犹豫了下回道:“这是我们军方的任务。” “首长,越南的事不让我管,俄国的事不让我管,朝鲜的事,蒙古的事也不让我管。就让我和这些不痛不痒的国家谈难民不要入境中国?如果台湾问题解决的好,起码也给我上一课,为什么都要遮遮掩掩?” 房辉皱眉不语。吕国增看到这开口对房辉说道:“首长,屋里都是自己人,我们也想帮帮忙,如果实在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房辉伸出手敲打着杯子,最终他开口说道:“东北政变后军队有些涣散。海南拒绝了中央命令,不同意接纳台湾难民。现在还不知道海南和东北有没有瓜葛。”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俩难道还会为叛军做事?”余毅此时明白了为什么不让自己接触朝鲜来使。 “你们是外交官,是为国家效力。如果换一个政权你们的工作本质不会发生大的变化。”房辉解释完接着说:“日军入侵海南后海南人都清楚,只有海南人自己才会不顾一切保护家园。琼崖纵队之后他们招兵都招海南人。现在为了那里安全抗令不从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真是自己给自己台阶下。 违抗军令竟然变得可以理解。吕国增想着好笑。 “不乘这个机会统一台湾有些遗憾。”余毅叹息道。 一旁的上将拿烟头续上一根烟:“还好陨石给了台湾一枚。要不然谁统一谁还不好说。现在内部分歧严重,两位刚才也说了不知道和外国哪个政权打交道。你懂的,我们也担心外国这样对我们。” 余毅板着脸严肃的说道:“首长,我之所以坐到这个位置靠的不仅仅是能力。你也一样。我们都是追随了正确的领袖。你说我是为国效力不如说我是为领导效力,甚至可以说为家族效力。不仅仅是我,敢问世界上哪个国家的外交官是为国家效力?我要是为国家好,很多上级的指令我都认为是错误的。” 此话说出后桌上的人都觉得无比尴尬。吕国增挪开了望向房辉的眼神看着桌面。 他听见余毅继续说道:“这几天无数车出出进进,我估摸着几千顿装备都钻入了地下,而没有一个人给我和吕国增任何解答。要是在北京也就罢了,可现在我们蜗居在这个基地,我感觉军方完全把我们俩当外人。” “当外人?刚才的会议你也在,现在你还在。怎么把你当外人了?”另一名将军不满的说道。 房辉和颜悦色的说:“因为我们没有上级了。现在我想反就能反,我想独立就能独立,政府现在形同虚设。连续三天早上六点晚上六点中央没有一次全民广播。我们这里任何一个人出问题了这个基地就会陷入麻烦。老余,不是不信任。当年这里制造核武器时很多人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呢。” “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国家怎么样了,人民怎么样了,我想知道这一切。只有这样我才知道我该怎么样。就像你说的,如果病毒会消失,那我也能第一时间预测出国际形势。国家把我拉到这里肯定是为了新世界做铺垫。”余毅说的很坚决。 房辉没在多言。他抿了一口茶后开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其余的军人也照做。会议就这样直接开始了。 无声的信任让余毅面色平淡了许多。 新的世界。一个国家的建立如果你能贡献出巨大的功劳,那么你就将永远融入国家的血脉。成为吕家族,成为余家族。当然,一不小心犯错,那么株连三族肯定也跑不了。 整个会议吕国增和余毅仅仅只是旁听。过于复杂的信息吕国增根本不理解。他时而被屋外的风声吸引,时而被屋内烟雾呛的咳嗽。一些只言片语无意义的进入他的耳朵。 北京卫戎区只剩一个师……青海兵站汽车76团全灭……望远二号航天测量船失联……旋风纵队烧山保护东北……边防六团66355兵变……军直电子对抗团被恐怖分子袭击……特种登陆179旅内乱……上海警备区屠杀邪教……军直防化团出现患者……巴尔兵站遭袭……猎潜79大队失火……91755蛙人三队进入香港…… 将近两个小时的会议就在这乱七八糟的数字中度过。虽然吕国增对部队番号一窍不通,但他知道军方正陷入灾难。 几天前,他倒在人民大会堂感受着那个下午的康乾盛世。他本以为中国能避免这场浩劫,能再次回到世界之巅。 显然,这个美梦破灭了。 八月的最后一天开始时,会议方才结束。屋外的风更加猛烈的嘶吼。凛冽的寒风带起的砂石撞击着礼堂各个方向。吕国增想起了马兰基地。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今晚睡得好吗? “我们能去马兰基地接回我们的妻儿吗?”所有人整装出门时吕国增问向房辉。 “这里安顿下来再说吧。马兰基地非常安全,你们的亲人不会遭罪。那里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城市,一个旅游景点。” 那就好。吕国增安慰着自己。 几人来到门外时,卫兵抵来了口罩和大衣。吕国增接过散发着霉臭的墨绿大衣时一脸厌恶。棉花当然是好棉花,布料也不会太差,毕竟是军方用品。可这也太粗糙太难看了。犹豫中,寒风扫起了风衣的下摆,他赶忙将大衣披在身上。保护好这唯一一件昂贵的风衣也好。想着,他将墨绿色大衣穿在身上裹住了博柏利去年的冬季新款。一下子,浑身暖和了起来。 难怪军大衣士兵们都当宝贝。吕国增跟着军人迈出礼堂,立刻被风吹的几近摔倒。余毅在身边搀住他,两人携手走向正门。 天空的繁星消失了,路边的灯光也阴郁起来,几米之外伸手不见五指。“这才是夜晚。”余毅的声音透过口罩。 吕国增点点头。他觉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夜晚。 “他们集结完毕了吗?”总参谋长大声问向一名士兵。 “报告首长!最早到达的部队已经在机场等待了三天,最后抵达的部队一小时前落地!现在他们集结完毕正在来的路上!具体人数尚不清楚!报告完毕!”士兵喊完后忍不住吐出口中的石渣。 “把所有灯都打开!沿路防守的部队让他们别出来了,躲在帐篷里。这该死的风太大了!” “明白!” 几声噼啪后,基地的探照灯纷纷亮了起来。吕国增看着那些灯前穿梭的黑色线条紧了紧口罩。相比之下,北京的雾霾真令人怀念。上山的少年说今天风不算大,那真正大风会是什么样?不敢想象。 “把探照灯转向他们来的方向!篝火大部分都被吹灭了!别让他们迷路了!”金属网的入口处,一名军人拿着对讲机仰头高喊着。 两边新修的金属塔楼立刻转动了探照灯。这大功率的灯在沙漠和尘暴里就像大海上的灯塔,指引着车队抵达。 房辉偕同身边的将军迎风屹立在正门旁,大风将大衣下摆吹得前后晃荡。剪影下的几人与英雄雕塑里的人物毫无差别。 吕国增和余毅对这样的造型毫无兴趣,他们勾着头捂着嘴躲在几人身后。卡德尔和买买提站在了两人身边。 “口罩呢?”余毅捂嘴问着卡德尔。 “不用了。”卡德尔微笑着看着两人:“今天人都会到齐。” “我知道。”吕国增向卡德尔问道:“估计要来几千人,据说他们在机场集结了三天。也不知道地下能不能塞下。” “我没去过。”卡德尔说。 吕国增惊讶的说:“什么?你不是在这里很多年了吗?” “我是维族人。没有这个权限。”卡德尔声音冷的如同寒风。 余毅瞪了眼吕国增:“这和种族无关。每个职位都有自己的权限。” “据说这里能直接连接核弹爆炸处。当年为了防止美苏卫星监视,重要设施都藏在地下。相信会有很大空间。这些我都是听说的,能进入地下的维族人没有几个。” “这和种族无关。”余毅强调着:“让你做政委就是对你最大的信任。” “我理解。毕竟我是外族人。我们永远无法进入你们的核心。” “胡说!都是中国人。”吕国增压着声音。 卡德尔耸耸肩:“新西兰对毛利人有优惠政策,澳大利亚给原住民也有优惠政策。你们给我们还不是很多优惠政策。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所有政府都知道这些土地原本的主人都有一颗不安分的心。看看美国人就知道,当年他们是怎么屠杀印第安人的。即使印第安人被他们挤压同化成这样,他们依旧想要起义。七十年代印第安人的暴乱都知道吧?种族永远是问题,哪怕这个国家多么强大。” “我们和美国人可不一样。”余毅对卡德尔的言论隐隐感到不安。 “亚,目,科,数,种。每个物种下面都有细致的分类。其实有些种类区别微乎其微。人类呢?人类尽可能避免分类,这是为了和平。其实我们和猩猩一样,都有各自的数各自的种。和平时我们掩盖,需要战争时便开始强调。如果外星人来到地球难道它们会认为我们人类一样?不,不可能。他们也会给我们分的清清楚楚,就像动物一样。”卡德尔的语气平淡安详。 大猩猩哺乳纲灵长目猩猩科。体高多少到多少,体重约多少。毛色,皮肤,头型……还有鼻孔向上,口大唇薄。雌性多少岁成熟,雄性多少岁成熟,平均寿命多少……还会写上好奇心强,胆子大,可以调教,适合动物心理实验……吕国增回忆着对各种猩猩定义的描述。 如果外星人来了,那么汉族人的描述是怎样的呢?一定和维族人不同。 “不要回避我们的差异。我们都是中国人,但并不是同种,别忘了我们的祖先不是龙的传人,不是炎帝黄帝。强大的美国人都知道将其它种组压制在最安全的范围,更何况动乱不堪的中国呢。我理解,你们不用太紧张。”卡德尔说完后转头对两人微笑。他新长出的络腮胡沾满了沙石,脸也灰蒙蒙的一片。 余毅不再说话。他转向大门的方向。很早余毅就和吕国增说过,一场战争三代教育能解决台湾问题,但千年的战争,百年的教育都无法根除种族问题。 “我们进入不了中国的核心。自古以来都如此,就像汉族人进入不了清政府的核心。美国人不会让其它人种进入财团,中国人不会让其它人种进入家族。这是世界的规则,几千年来从没改变。中央给我的权限有限这是正确的选择。你想想,如果国家崩塌,维族和汉族再次一战,我会站在哪边呢?你呢?我们有的选择吗?”卡德尔说完后安抚的拍着余毅的肩膀:“我将负责陆上的安全,为你们营造最佳的科研环境。这片土地能不能还属于中国,需要你我一起努力。” 这场声音不大的对话不知道有没有顺风传入房辉的耳中。他站在最前排纹丝不动。 余毅和吕国增沉默的看着黑夜。猛然间他们都感受到了危机。 如果两个种族势均力敌的开战你会站在哪边呢?吕国增知道每个人心里答案都一样。 “他们来了!”塔楼上的呼喊简直是救星。吕国增终于可以摆脱刚才的话题大声说道:“终于来了!再不来我们要被活埋了!” 遥远的沙漠深处一个浑浊光圈逐步放大。几分钟后光圈散开成为一对对眼睛。几百双眼睛浩浩荡荡的散停在铁栏外。因为不断卷起的尘埃,每双眼睛都像在不停的眨眼。 带头的大型军用运输车侧门开启,一行披着军大衣的人鱼贯而出,接着迅速站成队列。 门禁嘎嘎的向两侧划开,一名军人率先站在门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房辉一边摘下口罩一边回礼。这时,周边的军人也都摘下口罩。余毅和吕国增也只得极不情愿的吸起了沙尘。 “报告首长!幼泽计划全体工作人员已抵达第二十一区700据点!请首长指示!” 飞沙走石从四面围剿着站立的士兵,可他竟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来到了多少人?” “报告首长!应到4802人,实到860人!” “好!你们几个汇报,让其余人员在车上休息!” “明白!”军人后退几步后,站成一排的军人开始挨个上前敬礼汇报。 “报告首长!总参工程维护3大队61578应到70人实到0人!总参测绘研究所61540大队应到10人实到0人!总参通信工程团61491部队应到20人实到0人!总装备部北京航天指挥控制中心通信总站63931部队应到30人实到0人……” “别废话了!没到的别提了!具体人数一会单独汇报!有哪些部队来人了上前汇报!一个人都算!”房辉大声吼道。 “明白!”说完后,这名军人退入队伍。身边的其它军官挨个上前敬礼,报告。 “报告首长!总装第20试验训练基地63600部队,工程营一连63601部队应到200人实到50人集合完毕!” “不用告诉我来了多少人!听懂了没!”房辉这回发起了脾气。看来这次集结有重大挫折,他不太想让军心被影响。 “总装第21试验训练基地西北核技术研究所63672部队研究一室集合完毕!” “总装第26试验训练基地西安卫星测量控制中心63750集合完毕!” “总装第27试验训练基地技术勤务站63800部队集合完毕!” “总装第31试验训练基地常规兵器武器试验中心63850部队集合完毕!” 房毅上前一步,握紧了这部队长官的手:“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为人民服务!” 显然这是东北的部队。 接着,汇报继续。 “总装第29试验训练基地空气动力研究发展中心63820部队……“ “第五研究所超高速空气动力研究所63839部队集合完毕!” …… 吕国增被风吹的睁不开眼,但他又不愿意错过这庄严的景象。如果此时有笔有墨,他真想画一幅黑白的国画。 “怎么来了这么多?我还以为就是中科院的人。”余毅偷偷对吕国增说。 “你看看那片车队,几百辆啊!这地下到底有多大?” “核武器研发几千人都能住下,这才几百人呢!” 两人裹着大衣轻轻的跳着取暖。反正没人关注两人,他们也不在乎形象了。 …… “总装第32试验训练基地常规兵器试验中心63870部队,技术部63871部队集合完毕!” “总装第32试验训练基地电子装备试验中心63880部队,工测量大队63883部队集合完毕!” …… “防化研究院63971部队集合完毕!” “卫星预警导弹探测研究所63618部队集合完毕!” …… 吕国增发现列队一半的人都汇报完毕后再上前的人不是军人。他们看起来和自己一样,浑身哆嗦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风,或者是因为被这阵势吓懵了。 “中国国家科学院物理研究所一人!理论物理研究所一人!高能物理研究所两人!生态环境研究中心三人!基因组研究所六人!国家纳米科学中心两人生命科学研究院两人!” 果然,是科学家。 “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七人集合了!” “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三人!有机化学研究所两人!巴斯德研究所十七人!药物研究所五人集合完毕!” “苏州生物医学工程技术研究所五人!苏州纳米技术与纳米仿生研究所三人到这里了!” “广州生物医药与健康研究所三人集合完毕!” “成都生物研究所六人都来了!” …… 刺鼻的粉尘味道越来越浓厚,打在脸上飞小石子越来越有力。再这样下去吕国增估计自己会晕倒在此。 “还有多少人啊!” 余毅也很难受,他掩着鼻子说:“还有学校和公司。” …… 然后,什么中国生物技术集团,什么华大基因等公司也被喊了出来。甚至还有部分台湾香港的生物公司。 “这些私企怎么也来凑热闹?” “天下无人不通共啊。这几天几千趟飞机运送的装备可能就是这些企业赞助。”余毅边跳边调侃着。 最后,广州中山大学携广东医科大学的一名年轻人的结束了汇报。看着房辉的行为,吕国增能感受到最后这几名年轻人相当重要。 “就是你们团队掌握了那个……”房辉上前伸出手。 “CRISPR slash CAS9?是的。”年轻人毫不腼腆。 “很好。我们所有人全力配合你们工作!我这个不太懂,想问问怎么样才能利用这项技术解决问题?” 年轻人长长的睫毛下黑色的瞳孔转了转。 “BUG。也就是漏洞。” “什么意思?”房辉满脸认真。 “我们想破解一台游戏机,让它能使用盗版最简洁的方法就是找到这个系统的漏洞,这样说您听得懂吗?” “你讲。” 少年的样貌颇有些得意和骄傲:“世间万物都有漏洞。从漏洞入手找到真理。比如为什么有时候三角形内角和不是一百八十度?为什么空中掉下的轻物体会比重物体更快落地?为什么KCI分解时有其它物质后速度会变化?你看,人类科技发展史就是一个查出BUG解决BUG的历史。医学一样,比如牛痘。这就是有患者出现了BUG,接着利用BUG来对抗smallpox...” 房辉有点不耐烦。他打断道:“说中国话,到底什么契机能让你们获得成功!” 少年挠了挠头,好像在总结说话的方式。 “BUG。比如一个不会染病的人,比如一个染完病临床状态不同的人,比如一个超级传播者,比如一个染病后无法成为丧尸直接死亡的人……总之,我们需要一个特例,一个BUG。” “可这里没有丧尸。” “是的。所以我带了游戏机。” 房辉觉得自己似乎被风沙干扰听错了,他问道:“游戏机?是什么?运到地下了吗?” 少年笑道:“是的。运到地下了。这么和您说吧,接下来我们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待消息。我们没有丧尸来试验,也没有病毒。我觉得再努力研究也是无用功。” “我不明白。那何时才会出现你口中的BUG?” “世间万物都有BUG,它们的BUG早晚会出现。也许出现在北京,也许出现在武汉,也许出现在香港。科研工作者要耐得住寂寞,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这几百人都在这里等待?”房辉有些温怒。 “没错。没有个七八年,怎么证明沥青是液体而不是固体呢?” 显然,房辉还是不懂少年再说什么。但是最终他微笑的双手抱住了少年。 “幼泽计划的成败就交给你们了。” 风更大了。门前几百辆车灯的光都几乎被沙尘淹没。 不过吕国增在漆黑的夜晚看到了希望。 那些沾满灰尘的脸庞上,一双双坚毅的眼睛透露着希望。 自从和武汉连线后,胡云压抑的情绪恢复了许多。虽然自己看不到武汉团队的面孔,但仅仅只是学术交流就让胡云开心不已。这么多年来,每次和其它领域专家探讨学术时都免不了顾虑。不敢问无知的问题,不敢发表毫无根据的猜测。可这几天,每次讨论都那么肆无忌惮,都那么随心所欲。 9月4日。最后的会议。 中科院的领导在第二枚核弹坠入后下达了最终指令。 他告诉胡云社会秩序已经崩塌。 为了应对食品危机,政府限制了商品的价格,限制采购数量。只允许在指定时间内前往指定地点购买物资。大批排了十几个小时的的居民最后发现货物已经被卖光。他们把怒火撒向了其它早已关闭的店铺。打砸抢烧一发不可收拾。除了少数大城市外,所有城镇都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暴动。北京武汉香港高雄更是人间地狱。 还有电。电成为了奢侈品。大城市每天供电不到三小时。部分小城市则彻底断电以保证大城市的需求。夜幕下,惨绝人寰的事件不断发生。 监狱里食物中断了供应。能放回家的只得放回家,不能放的有的越狱有的被锁在囚牢之中等死。 精神病院,孤儿院,老人院等场所也完全失控。他们或被驱逐或被遗忘。几乎每个城市都有聚集在一起的病患跋山涉水奔向北京武汉。因为他们信奉了邪教。他们确信自己成为丧尸后便能活下去。这可怕的谣言犹如魔咒,吸引着无数的人。 …… 中科院的领导尽可能回答胡云所有的问题。和胡云一样,他们也无家可归。 “胡云。你那里不是地狱,外面才是。”领导说完后安抚着胡云:“服从命令的也只剩下军人和我们了。各省市的供水还没终止。只是限量。一旦供水终止那后果不敢想象。辐射扩散整个北京,我们中科院将撤到内蒙。部分学者被派往新疆。胡云,你可能是最后留在北京的科学家了。当初要你只是觉得Z病毒和埃博拉有相似之处,这是你的长处。没想到……” 领导的意思很清楚。我不是最优秀的,也不是最合适的。不过时势造英雄。既然我在这里,那能成为英雄的就必需是我。 “谢谢领导的信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胡云想起了丈夫。丈夫应该已经早早进入地下城,不知此生还能否相见。 “胡云。你们那里的供电还能持续一段时间。说实话,现在要求你做什么你都能拒绝。不过请你务必保证凤凰能顺利生下孩子。据我所知健康的孕妇受感染并第一时间捕获的特例还没有出现过。这个孩子很可能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请你一定要让她生下来!其它的测试全面终止吧!” “黄教授的尸体所剩无几了。我们一直混合着自己的补给在喂食凤凰。算起来,孩子生下来食物也就没有了。” “我们会派人送去补给,并接走孩子。” “隔壁的两个孩子近况我也不知道。当时是你要我安排他们进入地下……” “放心吧。我记得。” “那凤凰生下来以后呢?我们怎么办?” “到时再做安排吧。好了,武汉方面已经帮你连接了。网络我们会持续维护,一直支撑到9月4日。记住,那天是最后的会议。这几天,你配合武汉的工作。他们会告诉你我们的需求。” 中科院中断了信号。老年男子的声音接着响起。 “胡云教授您好。我叫秦卫民。现在我负责武汉方面的试验项目。我先来简单介绍一下……” 从那时起,五天的讨论便开始了。若没有武汉团队的连线,胡云恐怕今天都熬不过去。 他们要面对瞪着双眼不时发出低吟的丧尸,还要面对几乎只剩下头颅和内脏的黄伯。排风扇没日没夜的的发出噪声,可血腥和粪便的臭气还是挥之不去。除此以外,凤凰那巨大的肚子也不时刺激着胡云。 我还不如丧尸。它起码能生育。 秦卫民简单的阐述了幼泽计划。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三种方法。一:发明基因武器针对性杀死丧尸;二:利用基因切割技术令人类不会感染病毒;三:继续研制以凤凰卢婷命名的LT抗体。同时,他也提出9月4日会议时需要提交的报告。一:凤凰的详细报告。二:丧尸智力的检测报告。三:未来丧尸行为模式进化的推断。 秦卫民说完后,新的声音陆续进入。 “我是陈国康。第一次视频会议时我就看到过你,很是敬佩。” “我是黄仁康。研究病毒学。希望能对你的工作起到帮助。” …… 虽然只听到声音,胡云也觉得无比亲切。 “大家好。之前你们应该都看到过我们这里的直播,我就不再多介绍了。几天前的意外,让我的同事黄伯牺牲了,我和这房间的三名医护人员全部暴露在病毒中。可至今我们没有变异。根据我们的观察,凤凰体内的Z病毒空气传播能力急速下降。现在它和埃博拉病毒一样,是大飞沫传播。我认为Z病毒控制了大脑……” 胡云详细的把自己的观点托盘而出。 “……为了能够长久的生存。Z病毒将要和人类融为一体。它也许将成为基因的一部分。” “内源性逆转类病毒。”这是黄仁康的声音。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胡云教授。你的观点和我之前的猜想非常相同!” 接着,黄仁康把自己的猜测详细的讲解了一遍。 胡云暗自惊讶。这个完全没和丧尸接触过的学者仅仅凭推测就得出和自己类似的结论,实在不简单。 可如果Z病毒就在人类DNA内,那么LT抗体何年才能发明出来?只有基因切割一条路可走了。 “不过……”陈国康说道:“胡云的观点是Z病毒希望成为内源性病毒。而老黄的观点则是Z病毒一直隐藏在DNA中。这两种观点截然不同。” “但很容易验证。”秦卫民说道:“9月4日是最后的机会。事到如今政府也不会隐瞒什么了。只要告诉我们陨石坠落时周围空气里是否含有Z病毒就能确定谁的猜测是正确的。不过暂时我偏向于胡云,因为这么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下没有感染说明Z病毒真的很有可能放弃传播保护胎儿植入胎儿。胡云教授,凤凰的分泌物有没有检测?” “检测过了。非常干净。这么说吧,此时凤凰身上的Z病毒只能通过血液传播。性传播和唾液传播成功几率非常低。” “我们之间讨论过动物界,尤其是昆虫里微生物操纵大脑的特例。我相信Z病毒和它们的机制相同。”陈国康提起自己家门口的那次讨论。 胡云听到自己的观点被接纳很是高兴:“是的。Z病毒不但能控制人类,还能对自身传播行为进行改变。” “不管怎样,现在尚不确定。我们还是等待4日的会议吧。之前的会议……老实说中科院忽视了很多学科的专家。据说再过几天,网络供电甚至供水将会全面停止。”秦卫民语气有些急迫,显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讨论。 “胡云教授。凤凰是通过航天体检,身体健康,各方面指标都非常完美的孕妇。她是特例,她生下的孩子更是特例中的特例!请务必保障婴儿的健康。” “这个我当然知道。” “我们捕获了雌雄两只丧尸。马上进行精子和卵子的检测。如果合格,我们将在凤凰产子后让它们交配。凤凰是先怀孕后感染,我们这是先感染后怀孕。如果也能繁殖,那么丧尸的危害将进一步扩大。” “不是两只。他们是十六岁的两个孩子。”这是黄仁康妻子的声音。温柔又充满力量。 秦卫民没有理睬:“我个人认为繁殖将会成功。” 胡云听到试验对象是两个孩子后心生厌恶:“我认为注定失败。首先从没听说过丧尸能交配的说法。” “你是指的电影还是科幻小说?” “我指的是现实。如果丧尸有交配本能,那么这种事情早就该发生了。可至今为止没有这方面报道。” “这才几天而已。” “交配这种事,从来赶早不赶晚。”陈国康接道:“这点我支持胡云。” 年轻的男性说道:“控制大脑需要一个过程。现在丧尸的行为举止完全没有发挥人类大脑的能力。可继续进化下去就不一定了。” 肖健的声音。胡云从声音就能判断这个男孩相貌不会太差。 秦卫民说:“不错。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刚才中科院要求我们进行智力测试和丧尸未来行为推测。胡云教授,我想询问下这几天凤凰对周边环境刺激产生了什么反应?” 胡云扭头看向凤凰。此时凤凰紧闭双目。 她入睡了。每天她都会有短暂的睡眠。时间虽短,但是是深睡眠。 “我没有发现特别的反应。只不过……”胡云看着身边的助手们。 这几天,他们发现凤凰的低吟频率越来越高。 “嗯?”秦卫民好像看到了这一幕。 “她的声线和之前有所变化。” “什么样的变化?” “赫兹范围的变化。早期音频极高或极低,相当刺耳。现在逐渐和人类相仿。” 杀了我吧。 卢婷变异前的哀叫和嚎哭历历在目。 “其它方面呢?” “没有显著变化。情绪平静了很多。没再出现激烈的反抗。” 肖健说道:“她在适应。” 不错。胡云早就意识到这点。凤凰正逐步适应圈养。 这是一个好事,说明只要控制得当,丧尸有可能被驯服。可这也是一个坏事,说明丧尸拥有智慧。 被圈养是智慧的体现。 狗,和猫就是最佳代表。 狗是主动被人类圈养,猫则是被动。但两种生物都成功的用最简单的方法存活于世。狗不再能团结起来捕猎,猫也变得懒散软弱。可它们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 是的。宠物猫和狗的天敌除了人类再无其它物种。 如果哪天狮子老虎不再成为保护动物,那么猫和狗一定能享受到可口新鲜的狮子罐头或老虎妙鲜包。 “哇。如果空气传染终止,丧尸又不再反抗。那么我们就有了一群完美的奴隶。”陈国康兴奋的说着。 胡云皱了皱眉。这个陈国康听起来不怎么像科学家,到像地痞流氓。相比之下,胡云更欣赏年轻的肖健。这名动物学家说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很快发生。” 肖健似乎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论题。他侃侃而谈。胡云和助手们细心的聆听。他们对这些知识了解的也并不多。 肖健讲解了驯养狗的历史。 瑞典发现被主人安葬的狗距今7000年。德国发现人犬并葬距今14000年。甚至还有30000年前的记录。 三万年。狗理解了人,人理解了狗。生物界两种截然不同的物种相互依存的并不少,可相互理解的仅此一例。 猫,仅仅被人类驯化了3000年。或者……用肖健的话说猫驯化了人类3000年。 虽然只有三千年,但猫和人类的互相理解速度正在飞速的加快。这被称为共同进化。相信再过一千年,甚至几百年,猫就会像狗那般摇着尾巴追抛出去的皮球了,而人也能听懂猫的语音为之更好的服务。 胡云并没有饲养宠物。流产三次后她曾和丈夫去过宠物市场。但猫和狗都需要人的照料。长期奔波在外的两人根本没有时间饲养宠物。 说心里话,胡云觉得这两种生物对人类的贡献可以忽略不计。没有它们,人类依旧能取得今日的辉煌。 可没有了马,没有了牛,没有了驴,恐怕今天的人类文明要推迟千年。 然而,又有几个人会说,马和牛才是人类最亲密的朋友呢? 所以说,猫和狗的服从是一种智慧。 依附强者,成为强者。 存世之道。 那,丧尸呢?它们的智慧会不会让它们依附人类呢? 那就要看究竟人类是强者还是丧尸了。决定这一点的,便是智慧。 “看来中科院的命令不错。我们军方也接受了这个要求。智力测试刻不容缓。这两个孩子正处于智力发育阶段,拿他们做试验再合适不过了。肖健,你精通动物测试,这个就有你主导。胡云教授,我们明天再连线。” 当天晚上,胡云和助手们难得睡了个好觉。终于不用再摧残凤凰的肉体。保护她成了唯一的任务。 第二天下午,给凤凰做完全面体检后,双方连线进行新一轮交流。胡云简单的交代了凤凰的状况。武汉团队则讲述丧尸的智力测试。 昨天挂断后,智力测试立刻开始。测试方法,自然是动物学家肖健设计。 实验并不复杂。将切去两只手和两只脚的男孩头上固定绳索。绳索上方套着简陋的机关。男孩头向左转,机关会发出当的一声。食物就会被观察员递到男孩嘴前。如果男孩向右转,机关会自动发出电流击打男孩的后颈。 一个小时,男孩学会了。他再也不把头扭向右边。 至于女孩,肖健设计了更复杂的机关。首先每次喂食时敲打小钟,发出“当”的一声和“咚”的一声。几次以后,他们在女孩嘴边垂下两条绳索。咬住并拉动一条发出“当”的声音,拉出另一条发出“咚”的声音。只有声音次序正确,才奖励女孩食物。今天下午,即使交换两条绳索的位置,女孩也能很快把握次序,成功的发出次序正确的“当咚”两声。 这些实验曾经用于动物。今天用于了人。 肖健认为,丧尸的学习速度不及某些灵长类,但已经足够快了。 这是个坏消息。 9月1日。两只年轻的丧尸完成了四项智力测试。秦卫民甚至感到后悔,如果不切去两人的手脚,可以进一步提高测试难度。于是,他下令抓捕新的丧尸。这回,他要求十岁以下的孩童。越小越好。 胡云对秦卫民斩断丧尸双手双脚早就心存不满,现在又要抓捕更小的孩童。她忍不住提出异议。可惜秦卫民并没有理会。 2日。胡云和武汉讨论了整整一天。话题就是丧尸需要多久后会使用工具。这是上级要求判定未来丧尸生存模式的重要一环。 女孩咬住绳索发出声响索要食物其实就是利用工具。从这一点推断,只要稍微的训练,拿起锤子敲开藏着鲜肉的盒子并不难。 那另一样核心物体的使用呢?需要多久呢? 使用火,成为讨论的焦点。 参照物,当然还是人类。 人类何时诞生?人类用了多久开始使用火? 所有人傻了眼。这些世界级的大科学家根本回忆不起初中的课本知识。 好在武汉大学化学与分子科学院的那位年轻的女孩帮助了诸位大师。 胡云从那时起对这个叫刘夏琳的姑娘充满好感。 大二便能获得硕士学位,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早先认为人和猿的分离时间是距今2000-2500万年前。这是古生物学家古人类学家根据化石复原技术推断的结论。不过后来,分子生物学从微观分子水平上展示了人与其它灵长类动物的血缘关系,根据遗传物质变异度推算出大致分化跨度。结论是500-700万年前。” 从声音里,胡云都能听出黄仁康的骄傲。 “你看看。她就是书看得多,记得牢。而且对病毒学充满热爱。分子学还是很重要的!这些知识,咱们谁记得啊?!” “那么火呢?人类使用火的时间距今多久?”胡云身边的男护士小于问道。 “北京吧。我记得北京人玩火挺溜的。”陈国康的声音。 “北京人才不到100万年。我记得是元谋人。180万年前。”张青说道。 “总之,丧尸想要学会使用火需要几百万年。对吧?”陈国康问道。 胡云问道:“如果把几千个刚出生的婴儿送入原始森林,那么他们大概需要多久才能使用火?” 没人回答的上来。胡云突然有些骄傲。也许若干年后这个问题会被称之为胡云之问。 胡云首先自己答道:“我想可能需要几百万年。这群婴儿首先是生存。几千个里能有一百个活下来就不错了。然后一代代摸索。和Z病毒摸索的过程一样。” 先保证种族数量和安全,再进行扩张。犹如Z病毒。 “一个都活不下来。”肖健很确定。 确实很可能如此。每一个新生儿在短短几年间要获取人类积累下来的几百万年的经验。一旦这种传授不存在,那么新生的婴儿只不过是可以站起的,病态的,虚弱的,抵抗力低下的,无毛的,几乎没有生存本能的猴子。 猴子,起码天生还会爬树。 黄仁康说:“我认为只要不训练,不教导,丧尸短时间不可能获得使用火或者制作工具的能力。” “可是使用工具呢?不说别的,就说枪。枪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工具。只要扣动扳机就能发挥作用。它们稍加摸索就能使用。” 艾航宇想起了自己养狗的经历:“不!这个稍加摸索不是那么简单能进化出的能力。狗的智商足够高,可有几只能在不加训练的情况下能打开电视机呢?” “拿起枪,摆正,瞄准,扣动扳机。这一系列动作没个几万年学不会的。我很放心。肖健,你见过的动物会仅依靠观察完成这么复杂的行动吗?”胡云对着麦克风问向那个声音清澈的青年。 肖健思索片刻,说:“我同意胡云教授的观点。这一系列动作不强迫或不给于奖励的话,大猩猩绝不会主动学习。就算它们明白这一行为能击杀敌人它们也不屑于使用。这不仅仅取决于智慧,还取决于……人类的邪恶的本性。这种对人产生伤害的工具很少引起动物的兴趣,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戮而是食用。” 接着,肖健阐述了自己的理解。 他用了几个词——卑鄙,狡诈,狡猾,欺骗……最后他选择了奸诈。 “对。奸诈。这是人类特有的能力。这个不是动物界那种简单的欺诈行为,是奸诈。我举个例子,狗如果想获得主人的食物并不被责打,它只用半夜爬上主人的床一口咬破主人的脖颈就行。其它物种面对人类袭击时也可以采用这种方式,比如装作温顺服从,然后突袭。我们对高智商动物有几万年的虐待行为,至今它们还没学会最基本的奸诈。” 刘夏琳的口气带着温柔和崇拜:“那丧尸呢?” “我觉得我们可以把丧尸想象成原始人。比如统治欧洲十几万年的尼安德特人。这一人种最终被智人,也就是被我们取代。智人和他们发动战争时使用了陷阱。智人提前来到战场,挖下深坑,掩盖浮土。这一奸诈的行为屡试不爽,最终导致尼安德特人的灭亡。”肖健的语气也得意了起来。 胡云虽然看不到两人,可她能感觉到这对年轻男女之间那暗生的情愫。 “你这故事,是不是来自什么科幻小说?”胡云身边的林医生突然冒出一句。 胡云使了个颜色。小林不解的望着胡云。 “呃……总之,各种测试表明智人拥有特别的奸诈能力。这一能力远远领先其它物种。也是这一能力让我们能立于不败之地。我不认为丧尸会具备这个能力。” 秦卫民说:“不错。我们应该乐观点。从凤凰的行为举止来看,人类基本的思考能力几乎全部丧失。” “万一,这就是奸诈呢?”陈国康懒洋洋的说。 那就太可怕了。 胡云忍不住看了眼凤凰。此时的凤凰瞪着双眼,迷茫而又尖锐的看着自己。 这是一面单向玻璃。凤凰其实只是看着她自己。 “肖健,下一步你打算进行什么测验?” “还没有想好。他们没有双手双脚,很多测试无法实施。” “我觉得可以考虑镜子试验。我听精神科的大夫讲过。” 肖健如梦初醒:“对!我怎么忘了!盖洛普测试!” “是什么测试啊?”刘夏琳问道。 肖健兴奋的说:“就是胡云教授说的镜像测试。自我意识的测试。人类和动物的重要区别包括对自我的认识。一开始有人拿着镜子对准猩猩,可是无法判断猩猩的表现究竟是看出镜中人是自己还是以为是另一只猩猩。后来这项测试进行了改良。虽然这测试有众多不确定性,但这种环境下不失为很好的测试。” “具体是个什么搞法?”陈国康问着。 “那猩猩举例。悄悄在猩猩身上画两个彩色标志。一个它能在镜子里看到叫测试斑点,另一个它看不到叫对照斑点。此时把镜子对准它,如果它通过镜子发现测试斑点忽视对照斑点并有所行为时,则测试通过。往往猩猩会对准镜子扭曲身体寻找测试斑点并试图弄掉。” “听起来很简单。”陈国康好像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所有类人猿种均通过了这个测试。还包括海豚大象鸽子喜鹊等。” “还有喜鹊?”胡云身边的小王好奇的问。 “对!比人类强多了。十八个月是人类所谓的镜像阶段,可人类基本都通不过。” “真给动物丢脸。不过我肯定能过。肖健,就做这个实验吧,你给俩孩子装两个假肢。”陈国康嬉笑着说。 肖健还是一本正经:“不用那么复杂。从他们眼神上就能判断了。” “随便吧。”秦卫民好像也要打哈欠:“等会议结束后会带几个犯人来,到时候你们给他们高考试卷测试都可以。” “什么意思?”黄仁康不安的问:“活人试验?” “对。这个提议已经通过了。凤凰是感染Z病毒以后注入其它病毒细菌等,我们这次要先给健康人注入病菌,然后观察Z病毒侵入治愈过程。” “治愈?”胡云惊讶的手中茶杯几乎掉落:“你让健康人感染病菌然后感染Z病毒你称之为治愈?秦教授,你也信邪教了吗?” “嘿嘿,邪教都是骗人的。可丧尸治愈绝症这件事并不是骗人啊。人种炸弹要分辨敌我,这需要大量的试验积累。胡云,你那里的设备根本给不了足够的信息。” 违背伦理。 可对凤凰不也如此吗? 向整个中国发射导弹,散播某种病毒。丧尸吸入则死,人类吸入则无害。这种基因武器和自己在埃博拉使用的基因武器截然相反。 她运用遗传工程技术,在致病细菌和病毒里接入疫苗和药物基因。这是人为的选择。现在要让药物自己判定患者。 真有可能? “秦教授,你告诉我幼泽计划还包括基因编辑技术。这是对胚胎进行DNA敲除或加入。可成人怎么使用这项技术?”胡云问道。 “这点不需要我们考虑。交给沙漠上那群人就可以。我们这里是唯一可以肆意抓捕丧尸进行试验的场所。这是沙漠不具备的。我们提供理论,他们来制造武器。”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的全部任务?” 陈国康突然插话:“不啊。我们还要创造百病包治的仙丹呢!” 秦卫民不耐烦的说着:“好了胡教授,今天就说到这。” 胡云和助手们会议后又讨论了很久。两名士兵竟然也兴奋的加入了讨论。他们问的问题虽然幼稚,可胡云还是一一解答。所有人的情绪越来越好了。 9月4日会议当天。一大早,秦卫民就将雄性丧尸的精液进行了化验。怎么取出的胡云不敢想象。等待化验结果过程中,他们围绕丧尸未来行为的推测展开了讨论。 话题是陈国康提起。 “胡云啊,这几天我一直再想你所说的微生物控制人类行为的事情。你说早期需要增加人数,微生物指引人类一妻多夫制。现在的人精子活力下降,同性行为大范围出现,这也是微生物操纵的?” “我只是猜测而已。大脑的构造我比你清楚。但很多微观领域还在探索当中。”胡云不客气的回复。几天以来她也掌握了几个人各自的脾气。讨论也越发随心所欲。面对陈国康,她的语气越来越强硬。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赞同你的观点。你看北京地下城。夫妻年龄差小于十岁并两人均小于五十岁,且有子女的家庭被优先考虑。然后是年轻的夫妻和单身的男女大学生。显然地下城将会继续实行一夫一妻制。那么丧尸呢?丧尸若可以繁殖并形成气候,它们会实施什么制度呢?” 肖健说:“估计和灵长类相似。” “可我认为,根据人类天性应该实施一夫多妻制度。”啪的一声,陈国康打火机的声音。此时这群人应该聚集在办公楼。 “男性的欲望需要新鲜的异性。和越多的女人交配,繁殖成功的可能性越高。肖健,这个你应该清楚。” “嗯……这种实验很多。和单一雌性同居,性交频率会持续下降。如果在房间内引入新的雌性,雄性便会重新兴奋起来,性交频率增大。” 刘夏琳声音带着娇嗔:“所以男人四处摘花惹草是有道理的咯?” “如果没有限制,男人会尽可能寻找新的女性交配。这样他们会产生极大的心理快感。从潜意识来讲,其实男性每一次射精大脑都会被欺骗。大脑会认为射精就是一次成功的繁殖。” “那如果戴避孕套呢?”陈国康问道。 “这个主要是自己的心理暗示。其实龟头的触觉很单一,远不如手。怎么说呢,只要心中无套,戴不戴感觉差不多。” “那必须要是超薄吧。”陈国康一边说一边大声吐着烟:“有没有成功中出大脑并不知晓。” “什么叫中出?”王静突然问道。 “这个你要问你丈夫。他对你做过。” “闭嘴!”黄仁康低沉的说道。 肖健好像意识到了刘夏琳的情绪,他说道:“我说的只是男人的本性。其实本性在几千年文明社会的约束下正在逐步改变。动物界也出现了大批终身相依的现象。什么事都不能一概而论。” “反正啊,男性骨子里就有这一特性!想和更多的女性交配!我们要推断丧尸今后的社会模式首先要从这里入手!所谓一夫一妻制只不过是高度文明的产物。远古时期生产力低下,拥有繁殖能力的女性处于重要位置。母系社会成为最佳选择。后来工具的使用使得强壮的男性获得资源能力更强,一夫多妻制便出现。当今社会工具变得更为强大和简单,物资不再稀缺。无论男女都能轻松使用工具获取资源。于是一夫一妻制产生了。”陈国康这番话好像思索了一夜。他一个磕巴都没打。 “照你这么说,如果工具进一步发展。比如人工智能的出现。所有物资都交给机器人获取,那么现行婚姻制度将会被推翻?”黄仁康也参与了进来。 陈国康说:“对撒!大脑中神秘的微生物会指引我们走向更好的婚姻制度!大家都不愁吃不愁喝也都无需工作,任何欲望都得到了满足,肯定会产生新的婚姻制度。” “从一妻多夫到一夫多妻再到一夫一妻。这一条线确实如你所言完美诠释了生产力的转化。可就这三种可能存在啊?无论怎么变化都逃不出这三种。”刘夏琳问道。 秦卫民突然嘿嘿了一声。大伙便都不在说话。 每个人心里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最终,还是大大咧咧的陈国康把所有人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婚姻制度将会取消。夫妻不再需要携手生存,也不再需要赡养父母照顾儿童。一起都交给了机器。娱乐成为了性的第一要素。我想那时世界遍地皆是伊甸园,想和谁做就和谁做,想多少人做就多少人做。群交乱伦无处不在。啊,想想就刺激。” 艾航宇鄙视的哧笑:“那陈教授你可就占便宜了。要不哪有姑娘愿意和你交配啊。” “那是姑娘没眼光。我这条祖传染色体里含有多少智慧啊?可惜啊,可惜……”陈国康的语气好像真的特别遗憾。 黄仁康憨厚的笑了几声:“好啦好啦。一会会议就要开始了。这么重大的会议前咱们还是做点准备工作,别扯些有的没的。尤其是你老陈!” “我觉得这个话题很有意思。这确实是对丧尸未来行为的推测。嘿嘿,如果丧尸一夫多妻制,那么军方的压力会小很多。毕竟谁也不想杀妇孺嘛。”秦卫民的话让这场讨论正式了起来。 胡云抿了口猴魁:“丧尸是纯净的人类。从它们身上我们能找到几百万年前人猿分离期我们的影子。想要判断它们的生活模式只用看看我们自己就可以。我相信它们会采用母系社会的模式。” “不。它们才不是当时的智人。它们五指分叉,站立行走,它们浑身没有保护的毛发也不会爬树狩猎。母系社会不安全,还不如一夫一妻呢。”身边的小于摇着头。 陈国康很认可:“对。而且一夫多妻至优势远大于一夫一妻。如果整个社会中所有男性都只和自己的伴侣性交。有一名男性产生出’想要搞他人伴侣‘的特质,那么这名男性不仅会和自己的伴侣生出后代,也会和其他男性的伴侣生出后代,如此一来,这名男性的适应度显然有所增加,而他所拥有的这项特质也会经由遗传基因转达给后代,令这一特制广泛流传。这就像抓住一窝突变基因的无毛猫,让它们互相乱伦,于是诞生出新的品种一样。我认为部分男性喜欢人妻,很可能基因里就带有这样的特质。现在我们称之为变态,其实他只不过本能驱使自己延续基因罢了。这就是一夫一妻制度的弊端。四处撒种的男人放到得到了生物优势。” 艾航宇反驳道:“那按你这么说,若是整个社会的男性都疏于守护自己的伴侣而忙于在外寻找和他人伴侣性交的机会,这时一名专心守护自己伴侣的男性反而能保证拥有自己的后代。而这名男性这时反而拥有较高的适应度,这种特质能保证自己的基因不会被其它基因攻陷,能更可靠安全的延续。因此我相信这是更好的选择。” “那这名男子身体虚弱,灵魂肮脏呢?要是带有先天疾病呢?他不适合作为种男呢?” “只有优质的男子才应该到处交配,这是你的观点吗?难怪你一辈子单身。” “我单身并不因为我不够优质。只是这个年代物资太充足,女性不懂的珍惜智商了。” 胡云嘲讽道:“那陈教授现在你机会来了。很快低智商的人类要灭绝了。” 陈国康遗憾的哼着:“哼。可惜现在需要的是强壮啊。我相信武汉体校的丧尸将会拥有大批女丧尸追随,武汉大学的校友们估计……哎,想想挺可悲。” 陈国康跳跃的思维让众人几乎跟不上。一时,他的直男癌理论无人反驳。 “无论怎么推测都是站在人类的角度。这不对。不如我们站在造物主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说话的张青底气十足。 陈国康讽刺的说:“造物主?张青教授,你身为细胞学的权威不会信奉什么上帝吧?” “为什么不信?”张青反问道:“只要脱离我们自己的思路才能客观判断人性。” “好吧。造物主是什么意见,你说说。” “造物主的意见从你阴囊里那几亿精子中可以窥探一二。” 胡云一口茶喷回茶杯。 “我的可不止几亿。”陈国康悠悠说道。 “精子就像是宇宙。”张青声音转向另一面。 胡云默默点头。 从精子和卵子接触的那一刹那一切都已经注定。 鼻梁的形状,瞳孔的颜色,身体的结构,皮肤的色彩……什么过敏什么喜欢,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取向……容易得什么病不容易感染什么病毒,会不会秃顶会不会狐臭……等等等等。 精子和卵子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就像某些熟读哲学的生物学家说的——精子早已安排好你的一生。 “它不但能让你继承父亲的基因,还携带你几百万年前祖先的基因。返祖现象就是最好的证明。艾航宇,你起码已经切过三条尾巴了吧?”张青问道。 “是的。还治疗过四个无法直立行走只能攀爬的孩童。毛人不用说了,年年都有。” “这就是精子蕴含的信息。人体六十万亿个细胞全部都围绕精子诞生。如果我从精子的角度去窥探造物主的想法还算合理吧?”张青好像是对陈国康说这番话。 “好吧。我身为一个有大量活跃精子的成人男子,我相信精子的选择和我的选择一样——一夫多妻制。” “可惜啊陈教授,你根本不懂你的精子。我坚信——前提是丧尸会群居会交配——丧尸会选择一妻多夫制度。” 肖健说道:“可雄性看到能够受孕的新鲜雌性会极度兴奋。这在动物学里……” 张青打断了他:“男性的龟头形状如同吸引活塞。阴茎演化成现在就是为了掏出女性阴道里的其它物质。当阴茎向前推进……你们看我的手……” 胡云掩住嘴偷偷瞄着身边面红耳赤的小王。小王可是同性恋,不知道听到这些会不会尴尬。 胡云想象着张青卷起的手和另一只伸直的手指插入。 “包皮向后退去,露出龟头。光滑的龟头尖端能把自己的分泌物推进子宫,接下来阴茎抽出,这时会发生两件事:一,龟头顶端内侧凸起的边缘把后面阴道壁上隐藏的精子向外引出勾出。二:龟头顶端分泌物会因为活塞产生的压力吸出附着在阴道壁的精虫。这一系列行为都是保护自己龟头分泌物能更大范围占领阴道。” 排风扇唰唰的转着。胡云被这趟生动的性课程吸引。她听到身后那两名士兵情不自禁的向前迈了两步。 “快速的抽插最终将阴道壁上附着的精子勾了出来,然后把自己的精子顶了进去。我们都知道精子能在女性阴道内附着五天。如果造物主支持一夫一妻制,为什么要进化出这样的结构呢?龟头只用进化成细长的筷子就好了,直接插入子宫,排出精子。要那么粗有什么意义?” “会舒服吧?”说话的竟然是王静。 “舒服?舒服是为了让你积极繁衍。要是阴茎进化成细长的筷子,那么阴道就进化成吸管不就行了。照样撑满。” “鸡-巴越大越好?”陈国康突然冒出一句。所有人吓了一跳。胡云恶心的直摇头。 “不准确。只能说龟头越大越好,或者说龟头后缘冠状沟越深越好。当然我只是说繁衍。如果把女性快感算进来的话,爱最重要。陈教授怎么对这个如此关心?” “嗨。好奇而已。” “还有阴茎上的纹路。这些血管都是增加摩擦加大快感?不仅如此。纹路能搅拌阴道壁,将其撑开。这样更能挖出藏在其中的精子。” 张青顿了顿。周围的人都没有回话。只见陈国康轻声说道:“张教授,请继续。” “除了阴茎,精子的成分更能说明问题。精子就像一只蝌蚪。头部是压扁的椭圆还顶着头盔。头盔里装着一整套DNA。精子中部相当于发电厂,积蓄能量让尾部摇摆游动。这是我们心中的精子。实际上,还有一部分之前称为垃圾精子。这一批精子头部形状及其不规则,有方有长还有多边形。这么说吧,精子是分工的。犹如蚂蚁军团。它们有的负责厮杀,有的负责阻挡,有的则负责取卵。这些杀手精子在阴道里游弋,见到异类立刻展开攻击,阻挡精子它们头部巨大,甚至好几个头,它们能够很有效地挡住任何一条狭窄的粘液通道,避免它们进入子宫颈分泌腺的储藏库或是子宫里。” 滴~滴~胡云控制台的红灯闪烁。最后的会议即将开始。 “男性一次射出的精液当中,只有极少量,不到1%的精子是拥有生殖能力的取卵者也叫egg-getter。至于其余的精子,过去大家曾将它们视为无效精子,但不久前的研究表明这些精子原来是被刻意制造成不具备受精能力的。其中一些被学者称之为“杀手”的精子,它们的作用和受精毫无关系,而它们的主要任务则是阻止他人的精子和卵子结合。陈教授,如果造物主真的支持一夫多妻制,那它设计的这一组精子战队似乎有些多余了。” 陈国康没有反馈。这还挺少见。 “如果丧尸群居并繁衍,一妻多夫制是必然。老实说,人类本身就应该一妻多夫制。女性获得性快感的难度远远大于男性。合理的情况是一名女性反复和多名丈夫交配,这样不但双方都无压力获得性高潮,并且阴道内的精子会互相战斗,最强者进入卵子以保证基因的优质性。” “可是……”陈国康似乎还想反驳:“如果整个社会中所有男性都只和自己的伴侣性交。有一名男性产生出’想要搞他人伴侣‘的特质,那么这名男性不仅会和自己的伴侣生出后代,也会和其他男性的伴侣生出后代,如此一来,这名男性的适应度显然有所增加,而他所拥有的这项特质也会经由遗传基因转达给后代,令这一特制广泛流传。这就像抓住一窝突变基因的无毛猫,让略……于是诞生出新的品种一样。我认为部分男性喜欢人妻,很可能基因里就带有这样的特质。现在我们称之为变态,其实他只不过本能驱使自己延续基因罢了。” …… 秦卫民在会议开始前结束这场讨论。 “好了。我们看看这男孩的精子化验结果吧。” 一名悠悠的女声响起。这应该是秦卫民贴身助手。 “如何?” “浓度正常,活动力A级,酸碱度正常……” “能不能让雌性受孕?” “完全可以。” “是否含有病毒?” “没有。如果不知道的话,这应该是正常男性的精子。” 北京和武汉团队一片宁静。 这就只有两个可能。一:生出的孩子将会是正常人类。二:Z病毒隐藏在DNA内。 如果是后者,还算合理。 如果是前者…… 那么Z病毒究竟想怎样? 生下孩子食用?还是另有所图? 秦卫民轻声说道:“如果这样的话。我支持张青的推断。丧尸可能形成母系社会。” “行了。就这样汇报吧。武汉的丧尸这么多,抓一批来观察不就得了。”陈国康拍了拍话筒:“开始会议吧。最后的会议,咱们最好不要错过一句话。” 胡云坐直了身子。她稍稍抬眼,看到了凤凰阴部大量的液体缓缓流出。 8月31日,是8月的最后一天。暑假会在这一天结束,新的学期随之开启。 这曾经是充满希望的一天。会有新的同学,新的课本或者新的老师。 周穆成靠在墙边,呆呆的看着饺子馆墙上的挂钟。秒针毫不留情的从十二身上跨过,进入九月的第一天。 这会是绝望的一天。 周穆成相信自己的直觉。 29日晚上十点到31日晚上十点。 木樨地到复兴门。一站路。 地铁两分钟。就算步行一小时也足够了。可他们用了四十八小时。 还记得几天前,蜗居在家中时周穆成就知道自己的人生由经营游戏转变成生存游戏。可他没想到这生存游戏的地图如此之大。原本以为只是在家里,结果这一轮扩展包将游戏世界变为了整个北京。 这是漫长的游戏,还是做工细腻的游戏。尤其是从地铁走出路面后周穆成觉得这游戏的体验到达了极致。 那个夜晚,每寸空气都被核弹产生的热量烘烤着。防护服电动送风呼吸器导入的空气把鼻腔烧的发疼。孔旅长一直走在最前,他仅凭肉眼来判断前方的道路。 八个人像小朋友一样手牵着手,贴着建筑物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他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以防吸引有可能近在咫尺的丧尸。好在这枚大炸弹似乎对丧尸起到了震慑,它们一夜没有出现。 日间街道上,乌黑和雪白的灰烬无止无尽的从天空悠悠飘落,它们和天上的阴霾把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即使正午整个世界也是灰蒙蒙的。在这单调的色泽中,天际的几缕跳跃的嫣红显得那么绚丽和醒目。那里是核弹坠落的地点,那里的天空正被烈焰撕裂。 有时,街上会传来一些警笛声。这是官兵和消防员。他们行驶的方向是核炸区。无论是救火还是救人,周穆成都无法理解。 还有意义吗? 就连钱启明都曾向孔旅长问道:“救我,还有意义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的任务。”孔旅长轻描淡写的回答。 就这样,八个人贴着建筑物在能见度不到五米的世界中孤独前行。 视觉的剥夺令行进的过程异常恐怖。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以后出现在眼前的物体会是什么。周穆成没有分神过一秒。他在寂静岭的世界里游荡过,在生化危机的世界里厮杀过,在寄生前夜的世界里奋战过。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出现什么。 孔旅长只得依靠听觉来预测危险的到来。可躲在浓雾后的声音被漂浮的尘埃切的粉碎,根本无从判断声音的方向。数以亿计的灰烬相互摩擦的低吟声不断烘托着气氛,而时不时突然出现的刺耳声则负责吓玩家一跳。 有时丧尸的嘶吼从天而降,有时人类的哀嚎贴着地面弹出。声音有时就在耳边,有时又好似幻觉。但只要有声音响起,在队伍前方的孔旅长总会抬起右手,让队伍原地蹲下。 几乎每隔三分钟,就要这样蹲下一次。时间短蹲几秒,时间长就干脆坐在地下休息一个小时。 身心疲惫的周穆成多少次想放弃这款游戏。可这款游戏无法暂停和退出。 他只有顺从的蹲下,站起,前行,蹲下,站起,前行…… 他们在南礼士路的北侧一家被抢的干干净净的小店从下午休息到晚上。接着在30号凌晨从出发,走向二环路。 几百米的路,走了一个夜晚。直到东方升起的日光勉勉强强照向复兴门桥。 清晨时分八个人缓缓的踱向桥洞。 没挪动几步,周穆成都会被新的场景震撼。 最先从浓雾中浮现的是一整排焦糊的尸体。这些尸体有的穿着军装,有的穿着警服,还有的只是穿着简单T恤的志愿军。 从他们身边的水管顺着望去,是一辆十米长的运油车。它已被炸得四分五裂。 毫无疑问这是人类的攻击。他们向军队喷射汽油,然后点火。 再往前就是七零八落的破胎器,障碍物。破胎器的钢刃上挂着鞋子,裤子甚至还有两只脚。障碍物基本都被烧成黑炭。周边除了普通的货车外,还有几辆水泥车和形形色色的建筑车辆。不知道哪个工地的民工被逼到了绝路,他们开着挖掘机冲了过来。 主路都如此。二环那漫长的贴地道路又会如何呢? 阻止的了丧尸,阻止不了渴望求生的人。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绕过各种残肢和障碍来到桥下。通过这里就能进入二环内。真正的北京城。 孔旅长指了指桥下水泥墙北侧的一处残缺,众人跟着走去。 这里封死的水泥墙撑满数十米的桥洞,两辆巨型卡车冒着白色浓烟嵌入其中。车下几名军人不知从多远就被车拖拽到这里。有的后脑紧贴脚跟,有的手脚分离,有的还被爆掉的轮胎死死压着。每个人身下都是一滩红白相间的血池。红色是战士的鲜血,白色是坠落的尘埃。这血池连接着红色的轮胎印,从这里一直延续到浓雾之外。 无畏的肉体终究无法阻止货车的冲击。 来到洞口时,朱晓清突然弯腰吐了起来。防护服的镜面立刻沾满昨天吃的压缩饼干。 周穆成一把搀住朱晓清,拍了拍他头罩。污垢被拍了下去,朱晓清含泪的眼露了出来。 “把这想象成游戏!想象成电影!”周穆成轻轻告诉他自己的方法。 朱晓清点点头。在搀扶下踩上了地面摞起的肉片。这些肉垫不知垒了几层,每一步都像踩在柔软的果冻上。 逃跑时千万不能摔倒。周穆成踩在尸体上时反复告诫自己。当脚重新踏上坚硬的地面时,更多的军人残肢布满地面。如果盯着大块残肢仔细观察,还能看到清晰的牙印。 2401的每个人本该这样死去。 所有人穿过桥洞后都情不自禁的转身站住。 孔旅长和三名军人将长枪换至左手,笔直的向北京最后一道防线敬了一个军礼。 周穆成和钱启明四人静静的行着注目礼。突然,朱晓清站直身子也敬了一个军礼。他目视前方的说道:“我们也是。” 这是对我说的。周穆成听到后也抬起了手。 我们真的是吗?如果是,我和你早就该死在五棵松了。 孔旅长带领众人离开了马路,他们又开始贴着沿路的高楼大厦徐徐前行。 “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孔旅长好像自言自语。 能站起的尸体,都已经成为了丧尸。 时至中午时,大量的杂音打破了原本的寂静。孔旅长示意所有人站住。他竖起耳朵,判断着前方的状况。 周穆成听到了远处的汽车的马达声,还听到了隐约的人声。孔旅长悄悄指了指身边建筑物的大门。周穆成看到了门上的摄像头,它偷偷的动了动。 这里有电。 “我们在前面路口拐入小路,找个地方休息下。人多了可能会触动仰天计划,这么大的雾看不清我们的防护服。咱们晚上出发,争取明天清晨到达西单汇合点。” 孔旅长小声的说完后,带领队伍进入一条小胡同。最后,他们找到了家无人的饺子馆,一直待到午夜。 就是在这里,周穆成坐靠在墙边看着8月31日永远的离去。新的游戏开始,无法停止,无法结束,直到死亡。 “你肚子叫了。”靠在一边的朱晓清声音轻如秒针的跳动。这几天每个人说话都那么小心翼翼。 “嗯。”周穆成扭头看着朱晓清:“我嘴里有一股金属味。吃不下。” “是铅笔的味道吗?我也有。” “眼睛疼吗?”朱晓清旁的钱启明轻声问道。 “不疼。就是有点反胃。刚才看到了那么多……”朱晓清咽了下口水。 “钱教授,这正常吗?”周穆成问向钱启明。 “正常,我也吃不下东西。再在往东走一段路就好了,这种核弹辐射范围不会太大。” “钱教授。”周穆成望着这名坚强的长者:“我们现在中的辐射会至死吗?” “不会的孩子。这么一点不会的。那些正前往核弹区救援的消防员和军人才会死。我们不会有事的。”钱启明伤感的回答。 还是沾染了辐射。这国产防护服不但丑,质量也不行啊。 周穆成舔了舔嘴唇,体会着口中的金属味。 据说中了辐射生孩子都是怪胎。徐若楠会不会因此拒绝和我同床? “为什么还不出发?”他忍不住望向守在门口的四名军人。 再往东,辐射就少了。 “人太多了。”吴教授也加入了谈话,他神秘的探头说道:“我一直睡不着。晚上有很多汽车从门口开过。不远处还有很多人哀嚎。和前面的路不一样,这里似乎有很多人啊。” “是难民!我也听到了。第二次核炸后的难民。他们没法躲在辐射区的屋子里,只有往东逃了。看来辐射区还在扩散。”钱启明推测道。 “不知道孟紫伯他们会不会被发现。”朱晓清转向周穆成:“咱们再沿路返回时估计就没这么多人了。” 沿路返回?等老子回家了,长安街我这辈子不会再走一次。 “到时再说吧。”周穆成边说边翻身穿起防护服:“虽然用处不大,但总比没有好。” “就是太热了。”朱晓清也穿了起来。 “别再吐了。压缩饼干也没多少了。”孔旅长走了过来:“外面的声音少很多了。我们出发吧。钱教授,腿还受得了吗?” 钱启明苦笑的揉着大腿:“这段路是我这辈子最漫长的路了。” “地球真大,对吧。”曲光微笑着把防护服拉扣系紧。 “是的。总是盯着太空,忘了地球也不小。” “出发吧。最后一程。”孔旅长抬起了枪。 9月1日。八个人再次迈入黑夜。 “二环内还有电力,它们是北京独立供应。我们视线清楚许多,所以别人也一样。大家一定要注意。” 别人。 孔旅长害怕的是人而不是丧尸。 “我们俩打头,曲光你们俩殿后。钱教授吴教授,你们跟在志愿军身后。你们两个志愿军,主要注意两翼!”孔旅长安排好后,持枪前行。 朱晓清牵住了周穆成的手:“抓紧我。我害怕。” 周穆成点点头:“你看左,我看右。跟紧了!” 几分钟后,八个人从小道拐进了长安街。 长安街上,一排排路灯像鬼火般浑浊的漂浮在空中。圆润的它们似乎充满了生命,随着灰霾的轻舞若隐若现。在离众人最近的路灯下,一个瘫坐的身影像冤魂般的哼唱。 孔旅长举起枪,向身影靠拢。周穆成用力的拉住朱晓清,紧跟在后。 距离不到五米时,他们看清了这位母亲。母亲轻轻拍打着膝上的孩子,唱着犹如丧歌般的摇篮曲。 孔旅长判断了几秒,将身上的小包囊卸下丢给了周穆成,并示意警戒。军人挪动步伐,举起长枪,扇形的瞄准了母亲。 周穆成无奈接受了任务,他向前一步,迈入光区。 “大姐?听得懂人话吗?您被咬了吗?”周穆成小心翼翼的将包放在母亲身边的地下:“如果听得懂,您把这拿去吧。有饼干有水。” 母亲游离的目光望向周穆成,她既不惊讶也不恐慌,好像早就知道会来人一样。 “军人?” “对。” “不是说让我们呆在家里吗?不是说好要保护我们吗?”母亲语调冷漠的质问。 周穆成看到她的眼睛和鼻孔正在渗出血液。也许是辐射引起,或是变异,他的腿下意识的后挪。 “对不起……” “为什么你有防护服?为什么你有食物?”母亲的声音正在加大。 “对不起……” “到底是杀僵尸,还是杀人?”母亲几乎叫了起来。 “不要站在光亮的地方,不要大声尖叫。你会引来它们的。”周穆成哀求道。 “它们?我在等它们。它们能治好我儿子的眼睛,它们能让我儿子复活。” “不!复活的那个人,不是你的儿子。”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母亲扭过头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她的手轻轻压平男孩已经被掀起的脸皮:“看看你们……看看你们做了些什么……” 孩子的脸皮在母亲的轻抚下平整了些许,可脸颊上灼焦的洞口怎么也挡不上。 孔旅长悄悄伸过一只手,把周穆成拽出了光圈。 “……他们早就说过……不要相信你们……他们说你们不会管我们……我不信啊……我不信啊……我信你们……你们说是邪教……可结果呢……结果你们有防护服……有饼干……对不起啊儿啊……妈妈对不起你……不过它们会来的……会来的……你很快会活过来……”母亲神经质的抱怨声越离越远。 周穆成精神恍惚的跟在朱晓清身后,那孩童被核弹灼烧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还没等缓过劲,下一个路灯前孔旅长又停了下来。在这盏灯下聚集着数十名青年,他们围着路灯手挽着手,肆无忌惮的放声高歌。 这是一首教歌,某一个圣诞节周穆成曾在教堂听过。他们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已经唱了很久很久。从他们身边滑过时,周穆成看到每个人的眼眶下都是干涸的血迹。 他们都瞎了。 “光辐射。第二枚坠落时没有征兆。”钱启明轻轻的叹道。 “快!”孔旅长目视前方冷静的说道:“更多无法呆在屋中的平民会借着夜色向东移动。跟紧我!” “我们护送他们一程?”曲光说道。 “护送?那个女人说的话你没听到吗?他们恨不得撕碎我们。我们在他们家里扔下了核弹还让他们呆在家中!” 不是说好呆在家里吗?不是说好保护我们吗? 如果我住在那里,我会如何?如果徐若楠那样死在我怀中,我会如何? 如果我瞎了,我要死了,我会如何? 也许和他们一样。 这时,一句兴奋高昂的呐喊声开启了游戏高潮的前奏。 “这里!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接着,黑色的大街上响起了人声组成的合唱团。 “它们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我们在这里!在这里啊!!!!” “快跑啊!!!” “救救我!咬我的儿子一口吧!” “丧尸来了!丧尸来了!丧尸终于来了!!!” 丧尸的脚步就像激烈的鼓点,很快融入了歌曲。尖叫声和庆祝声伴随着从未间断的圣歌让寂静的夜晚进入狂欢。 “是丧尸群!快跑!”孔旅长打开枪上的手电筒向前冲去。 疲劳和恐惧在一瞬间荡然无存。周穆成拔起腿飞快跟上。 “小心!” 话音刚落,吴教授狠狠的被水泥绊倒,一头栽进街边的花坛。 “曲光,扶起吴教授!”钱启明气喘吁吁的拉起自己的同龄人。 孔旅长停下脚步,回头照向吴教授的膝盖。白色的骨头在手电下泛着寒光。 “曲光,背起教授!我们找地方藏起来!” “算了吧。算了吧……让我在这里吧。”吴教授眼中泛着泪光。这两天,两名年长的学者没有发出一次抱怨。有时周穆成都分不清自己和他们谁更年轻。 “放弃?我们走了这么远怎么能在这里放弃?!曲光,背起他!”孔旅长大怒道。 这么远?仅仅两站路啊。 救命啊!! 惨叫声越来越近,可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这边!这边!”孔旅长向左拐入小路。向前奔跑了几十米后,大伙呆住了。远处小路尽头的路灯下,因折射而放大的丧尸阴影纵横交错。 “散开!打开手电!找地方藏起来!快啊!”孔旅长的叫声带着绝望。 四束灯柱在小路里来回晃动。 “哈哈哈哈!我被咬了……我被……” 变态的笑声带起的声波搅动着耳边的尘埃。 “新伏都的兄弟姐妹们,他们把我们带入了黑暗……他们把我们带入了地狱,但此时此刻,我们迎来了神的降临……我们是祭品也是礼物!救赎我们吧,让我们死去的兄弟姐妹站起来吧!光明!光明终于来啦!!!……” 铺天盖地的人声漫溢进小路,提醒着周穆成…… 这是绝境。 他一把拉过朱晓清急切说道:“如果丧尸拐进来,我们自己跑!懂吗?懂吗?” 朱晓清颤抖的回道:“哦……好……好……” “这里!”孔旅长将手电向一扇铁门上方照去。 一个微弱的红点悄悄闪烁。 摄像头。 孔旅长扑向摄像头下的网状卷帘门,他疯狂的前后拽着门。 “开门啊!开门啊!我们是军人!军人!” 剩余的两名军人一前一后持枪对准小路两头。其它人聚集在孔旅长身后一齐对着摄像头挥手,高呼。 “求求你们!放我们进去!我们是安全的!我们有防护服!” 周穆成抬起脚猛的踹向卷帘门,一脚两脚……卷帘门依旧轻轻来回摇摆,嘎嘎的嘲讽。 猛然间,卷帘门后一个身影在手电筒的光束前晃了一下。 孔旅长将身子整个趴在了铁帘上,一向坚毅的他语气里带着哭腔:“我们是军人!我们可以保护你们的安危!我们有枪!放我们进去!放我们进去!” “它们来了!”守在一侧的军人拉开了保险栓。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这枪声唤醒了周穆成沉睡的记忆。 五棵松桥上,他手持机枪对准平民。 “听我说!我们是护卫队,我们不会占用你们的资源!我们有食物!有水!我们明天就走!求求你们!”孔旅长对着铁门帘后的玻璃门吼叫着:“我们是军人……是军人!!……” 小街尽头的黑色身影被灯光拉的长长的,每个人形的幻影都向像巨人一般。它们越来越多,最终遮盖了远处的灯火。这条街,完全的暗下。 既然我杀过人,再多杀一个又如何? “开枪啊!”周穆成对着身边的孔旅长大声咆哮:“拿枪威胁他!威胁他!打破门!用手雷!用炸弹!” “它们进来了!”另一侧的军人喊道。 被夹击了。 “想想办法啊!想办法啊!杀了里面的人啊!”周穆成还在高喊。 可孔旅长还是没有开枪。 “如果破坏了这道门,里面人也会陪我们一起死。” 听到这,周穆成的浑身的力量全部丧失了。 来不及了。 最终,这个游戏我没有玩到最后。 …… 噶…… 门发出一声异响。 咔……咔咔……嘎嘎……嘎嘎嘎嘎嘎 卷帘门升起了几公分。 还没结束。 “快!快进去!”孔旅长立刻蹲在一边,持枪扫射。 周穆成抓住原地哭泣的朱晓清倒地滚进了楼内。接着,钱启明狼狈的爬了进去。 孔旅长打完一梭子弹,最后一个钻了进来。门,嘎嘎的落下。 “快!进来吧!”一名拿毛巾蒙着脸的女子拉开了玻璃门。 众人鱼贯而入。女子推开第二道玻璃门,放入众人后,将厚厚的棉布门帘合拢。哐的一声,最先赶到的丧尸撞到了卷帘门上。 “嘘!”女人竖起食指。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哐!哐!哐! 仅仅只响了几声,丧尸便朝新的目标跑去。毕竟有更多的人正用声音在召唤它们,期待它们。 呼…… 大伙不约而同的喘出一口粗气。 “不好意思。放不放你们进来所有人都要投票。你们有人被咬吗?”女人冷静的询问。 “我以军人的名义发誓,没有。只有一名教授膝盖撞破了。”孔旅长倒在地上,无力的举起右手宣誓。 “同志们,这里可不能睡觉。呼噜声会引来它们。来,跟我来。” 周穆成艰难的站起,他预感到今天会是艰难的一天,可没想到倒霉到这种地步。 我还活着。 周穆成走向女人,他忍不住要跪下大喊菩萨。 “姐姐。我要喝水……我浑身都湿透了。袜子里衣服里全都是汗。求求你给我喝口水,再给件衣服。” “可以。希望有你喜欢的品牌。”女人发出笑声:“快点吧,所有人都为了投票半夜起来。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大伙又赖了几秒后,才依依不舍的起身。他们跟着女人走在没有灯光的大楼内,左顾右盼。借着手电,他们才知道刚才是这座商场的小门。 “这是一个商场。我看到了鬼冢虎。”朱晓清边抹眼泪边说。 周穆成几近虚脱,他实在不想搭茬。 “你不是袜子里都是汗吗?你可以去换一换。” “鬼什么虎?我现在不怕鬼。” “名牌鞋子。又好看又便宜。一会可以拿几双,适合逃亡用。” “名牌?刚才都他妈差点死了。你给我推销鞋子?闭嘴好吗?” 朱晓清还在说着:“出门时我打算换上面包,后来想了想还是穿上了吕布,结果呢,觉得重我就换上匡威。哎,现在脚磨破了,有点后悔。” 大伙都没制止朱晓清的自言自语。周穆成最后也理解了。这是后怕。极度的后怕让他认为眼前的世界不那么真实。 朱晓清一路说到楼梯口。这个下沉天井被黑色的大布全部盖住。女人掀起布罩一角,电梯露了出来。 “你们俩先下。不好意思,电梯没电,辛苦了。”女人指向曲光和他背着的吴教授。 “谢谢姑娘……”吴教授挤着笑脸。 “姑娘?你可真有意思。下面有药店,可惜没医生。”女人说道。 吴教授指着自己的鼻尖,得意的说:“那你们中奖了,我是医学家。” 人群响起了一阵轻笑声。 这时,周穆成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看来今晚,游戏的这一关卡通过了。 进入地下一层后,八个人表情就像看到天堂。 柔和,明亮的顶灯四处亮起。浅色的瓷砖地板光滑如镜,一尘不染。四下的店铺虽然没开灯,但橱窗摆放整洁的展品似乎告诉众人它们即将营业。更令他幸福的是这近百人善意的目光。 商场的小广场上,人们携家带口的分散站立。所有人都用最同情的目光聚焦着这群死里逃生的队伍。 这里是一群普通人。这几天周穆成见到了太多军人医生科学家等等,可没看到简简单单普通人。 他看到母亲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靠在丈夫怀中,看到十指紧握的情侣面带微笑,看到拄着拐杖的老头正被妻子搀扶着…… 温馨,和睦,好像一个大家庭。 “爆机了?”周穆成忍不住说道。 曲光迷惑的看着他。朱晓清倒是理解了含义。他恢复了理智,一字一句的说道:“还没呢。孟紫伯他们还在地下等我们。” 周穆成耸耸肩:“我说的是主线任务。” 朱晓清转过脸认真的说道:“任何游戏里,救兄弟都是主线任务。” “知道了知道了。”周穆成不耐烦的挥着手。 “喂!”那名引路的女人将头上的毛巾摘下:“你们也脱了吧。” 妇女。有些遗憾。眼前的救命恩人看上去竟然有五十岁。这令周穆成非常意外。 吴教授更是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您的声音太年轻了。” “怎么?我长的不年轻吗?”女人笑着。 吴教授只得再次吐了吐舌头。 孔旅长仔细观察了下民众的皮肤,对手下说道:“脱下防护服收好了。” 大伙开始互相帮忙脱下防护服。吴教授的防护服则被另一名女人接过,她不但送来了医护箱,还表示会仔细的把衣服缝好。 “谢谢这位大姐。”孔旅长整理了下头发说道:“乡亲们,我们……” “谁是你乡亲了?”领路的女人笑道:“你还不如说同志们。” 笑声中孔旅长有些尴尬:“我一般都是对战士们讲话。见谅见谅。”他清了清嗓子:“各位同胞,我们是河北某部队的护送人员。负责护送……”他指向站在身边的钱启明和坐在地上正被曲光包扎的吴教授:“我国著名的天文学家钱启明院士和著名的医学家吴……” “叫我吴用就好了。”吴教授苦笑道。 “吴跃。”钱启明笑着说。 “吴跃!这几名是我们部队的军人。剩下两名是志愿军。”孔旅长一一介绍后指着自己:“我叫孔夏阳。” 女人点点头,回道:“我叫姚婵书。就住在西单附近,我丈夫是这里的电路总管。老公,过来。” 人群里一名男子挠着头走了过来。他带着眼睛,两鬓有点白发,一脸老实相:“我叫孙厚诚。” “不好意思让你们受惊了。我们这里的规矩是集体投票。”姚婵书指着众人说道:“因为你们是军人,大伙就都同意放你们进来了,我们这里安全一直没有保障,希望你们能帮到我们。但是我们这里不是军队,我们有我们的规则。所有的商品都不许破坏浪费!餐厅的食物也被集中到了一起。需要什么物资呢,你们可以申请,然后按量拿。不许浪费不许囤货,这是前提!这里的店毕竟不是我们的,不是必要用品不要去拿。以后秩序恢复了,我们会来这里打工,补偿商店的损失。” 好人呐。周穆成心里竖起大拇指。 孙厚诚补充道:“现在电和水还没中断。除了地下一层走廊的灯,所有的电闸都拉掉了。店铺里的灯也都关了,节约点电。水我们已经储存了许多。但毕竟其它居民还需要,咱们存够了也争取不浪费。洗澡什么的主要就是擦一擦,上厕所一定要去地下一层的厕所。食物今天会给你们分配一部分……” 孔旅长竟然连连摆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我们的规矩。我们带了饼干。” 周穆成恨不得把孔旅长一拳打倒。胃还在绞痛,竟然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他刚试图劝说就被几个身影吸引。 三个形色各异的人从一家店铺走出。标注瓜子脸的眼镜男打扮的干干净净。他穿着洁白的衬衣站靠在橱窗边。他左边站着的男子少了一只胳膊,他干瘦干瘦像个竹竿。右侧则是一个又高又壮的大胖子,正拿起肩膀上的毛巾擦着虚汗。 “姚同志,谢谢你详细的介绍。你可能没明白,我们明天就走。护送两位科学家进入地下城是我们唯一目的。”孔旅长还在和夫妇对话。 “地下城还有位置吗?”人群中一名男子问道。 “这个我不清楚……”孔旅长试图转移话题:“总之我们不会给各位引来麻烦,我们就睡地板上,等几个小时就离开。” “这样啊……”孙厚诚非常遗憾:“那你们还回来吗?” “希望吧。毕竟这里的环境非常安逸。”孔旅长笑着说。 姚婵书挽住丈夫的手:“孔长官,政府说每天早晚的广播这几天一直没有啊,您知不知道接下来政府打算怎么办?病毒能消灭吗?” 孔旅长还是没能躲过民众的追问,大伙纷纷靠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会分配食物吗?会有人救我们吗?丧尸会自己死掉吗?还会发射核弹吗?什么时候会断电?什么时候会停水?政府还在吗?…… 孔旅长被问的手足无措,还是钱启明站出来答复了众人:“各位,我们也是从核弹区逃亡出来。现在讯息中断了,我们也一无所知。不过我可以肯定一点,政府不会抛弃你们,绝对不会!” 姚婵书感觉到了人群情绪的变化,她赶忙回身拦住众人:“好啦好啦!大家忘了吗?这种时候要相信政府也要相信自己。这是世界性的灾难,全世界都会团结起来克服这个难题。政府不会抛弃我们,只是要给他们时间。好了,大伙回去休息吧。” “谢谢!”曲光上前一步敬了一个军礼:“谢谢各位的救命之恩!” 孔旅长这时才想起要感谢,他连忙说道:“敬礼!” 周穆成和朱晓清赶忙立正举起右手。 一名可爱的小姑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她笑呵呵的回敬了一个军礼。 “你应该敬少先队礼。”她的母亲也钻了出来,温柔的蹲下搂着女儿。 “我不!爸爸就是这样敬礼!叔叔,你见到我爸爸了吗?”小姑娘抬着稚嫩的笑脸。 周穆成看着这笑脸心都融化了,这姑娘大大的眼睛,圆圆的酒窝,还没长齐的牙齿更显的她调皮可爱。 “叔叔和爸爸不是一个部队的。别打扰叔叔休息了哈,乖。”母亲将孩子抱了起来。 “您好,请问驻守东面的部队怎么样了?”母亲轻声问道。 “具体哪个地区?”孔旅长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军嫂。 女子摇摇头。那早已哭肿的眼睛似乎又要落泪。 “估计很安全。”曲光上前说道:“战斗都是以西边为主。放心吧。” 女人挤出一丝笑容。她微微点点头,带着女孩转身离开。 “大伙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是八点吃饭!”姚婵书拍着手,指挥着众人散去。 这里的人对姚婵书的命令非常服从,他们领着家人向各自的商店走去,边走还边互相道着晚安。 孙厚诚说:“既然就一天,也就别睡这儿啦。那边有个家居店,还是空着。有两个大沙发。你们和教授就在那休息吧。” “谢谢了。请问今晚有人巡逻吗?”孔旅长不放心的问。 “有的!”孙厚诚指向远处那三个男子,招了招手。 三人慢慢的走了过来。 孙厚诚介绍道:“这是一名律师,叫封文谦。现在他们五个人负责晚上的巡逻。哎,我们老了,精力体力都跟不上,其它人都有家属。也只有靠他们了。” 封文谦感激的说道:“瞧您说的。要不是您的坚持,我们都死在门口了。” 孙厚诚笑道:“两天前他们也像你们一样,跑到了这里敲门。我看到残疾人于心不忍,就劝说大家放他们进来了。” 封文谦微笑的向孔旅长伸出手:“首长。我们负责上半夜的巡逻。下半夜的马上起床了。” 说着,远处又走来三个人。两男一女。一个男人脖子上长着网球大小的肿瘤,他不得不抬起头,看任何人都像充满藐视。另外一名男子看着挺健康,他上身裹着厚重的外套,下身确穿着短裤,显得极为怪异。一边的女子靠在他身边,低头玩着手中的手机。 周穆成歪头看向这个姑娘。在这么压抑的世界里,这名姑娘半裸的乳沟弧线犹如一道彩虹,划过阴霾的天。再往下看,是一双穿着高跟鞋的长腿。短裙下的长腿洁白细嫩,涂着淡蓝色的脚趾整洁的露在鞋头。 她的气质装扮和这里所有人格格不入。 “看够了吗?”朱晓清轻声对周穆成说。 周穆成立马低下头,同时他感受到身边的曲光等人也齐齐把头刻意扭向其它方向。 “我跑来的路上看到这个肿瘤医院门口的患者特别无助。心一软,就带上了。结果,你看,越带越多。哎,这些病人也许帮不了大忙,但是看看门还是可以的。”封文谦同情的拉过肿瘤患者,介绍着。 姚婵书送完其它人后听到这句话,她亲切的说:“别这么说。要不是你们,那尸体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 “尸体?”孔旅长问道。 封文谦说:“是这样。我们进来时带着一个姑娘,她最终出血过多去世了。那时这里还有两具尸体阿姨不知道怎么处理。” 姚婵书说:“对啊对啊!扔也不敢,放着也不是个事。后来还是这几个小伙子把他们扔到东头地下车库然后封死了门。哎,我们放进来的人这么多,大家心态都不错。也不知那对夫妻为什么一起上吊了。”说这话,姚婵书又要擦眼泪。 “估计是孩子的原因吧。哎,走了就走了,别想了。好了,我们也不打扰你们的休息了。”孙厚诚说道。 孔旅长赞许的看着封文谦:“在这种时候还能救人,不容易!这样吧。现在两点。四点前我带上一个人和几位一起一楼巡逻。四点后,曲光你俩和这俩志愿军巡逻。” “明白!”曲光回道。 “那就各自休息吧。” 说罢,周穆成等人搀扶着吴教授走进了一家家居店。几番推搡后,钱启明和吴教授睡到了沙发上。大家吃了几口饼干便闭目养神。周穆成实在吃不下,即是因为口中的金属味,也是因为饼干实在太难吃。他足足喝了三瓶水才舒服的拍着肚子在角落里坐下。朱晓清特意坐过来把头靠在周穆成的肩膀上。 “你不热吗?”周穆成看着肩头的男人有些别扭。 “我怕。” “还怕什么?屋外走廊不亮着灯吗?坐直了!”周穆成用肩膀顶起朱晓清。 朱晓清撇撇嘴。他双手环着曲起的膝盖把自己抱住:“你看到那肿瘤患者了吗?太可怕了。” “确实。真恶心。那肿瘤上还鼓着血管呢。” “还有那个,那对情侣。看到了吗?那个男的?穿的厚厚的?真丑!” “没注意。他女朋友真漂亮,一对大胸还露一半。” “就是啊!”朱晓清翻身说道:“那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会看中那样的男人?” “钱啊!” “那家伙像有钱人?一看就是乡下人啊!” 周穆成叹了口气:“你们上海人看谁都是乡下人。首先乡下人不一定穷,其次现在这破地,有钱你也看不出!” “怎么看不出?你看气质,看衣服,看饰品啊!” “得了吧你,你有钱你去追她。神经病!睡吧!”说罢,周穆成躺了下来。 朱晓清也躺了下来,挽着周穆成的胳膊。 “你离我远点,这么热,又没开空调。我流了一天汗了。” “我怕。” 周穆成挣脱开手:“怕个屁。这么亮的地儿,睡吧!” 朱晓清哼了一声,不在做声。 几乎没过多久,他俩就被曲光摇醒。 “四点了。该咱们了,让旅长也睡会。” 周穆成打了个哈欠:“行吧。这两天都是晚上走白天睡,也睡不着。起来巡逻吧” 曲光亮出两把手枪:“会用吧?” “不会。”两人老实说道。 曲光简单的交代了如何打开保险后递给两人。“带上对讲机,记住,一定要清清楚楚看到是丧尸再开枪!不过估计用不上,他们说所有出口都被那几个稀奇古怪的人封死了。走走形式吧。你们俩就巡逻地下一层,我们去一层。” 分散后周穆成和朱晓清别着枪慢悠悠的逛着商场地下一层。 “喂喂,要不要换双鞋?”朱晓清指着一家店铺。 “不是说不能乱浪费吗?” “咱么这不是浪费啊。必需品!而且那个阿姨不是答应你换袜子了吗?” 说着话,朱晓清把周穆成拉到店口。店内的灯光是关闭的,两人拿手电向里照了照。 “哎。都是些低端品牌。”朱晓清失望的说。 “我这靴子穿的虽然重,但是踹人还是很给力的。我不想换,倒是内裤和袜子湿透了。咱们找找内衣店。过几天见到徐若楠,她给我脱内裤时一股尿味就麻烦了。” “我的天。你是说你那个女友吗?穆成你真痴情啊。” “是吧。我都被我自己感动了。” “如果那个大胸妹子今晚要睡你,你会答应吗?” “必需拒绝。瞧她那男朋友,长的和他妈怪物一样,和他当连襟,我多丢人啊。” “你看,我就说他们俩一起怪怪的,完全不搭嘛。” 闲聊中,两人找到了一家小店。周穆成用手电在黑暗中随便挑了一条内裤和一双袜子,坐地换上。 干爽的感觉让他舒服的呻吟出了声。 “爽啊!我从没真正的用屁股感受过内裤啊!”说着,他把脱下的内裤塞进了包装摆放进柜台。 “哎。可惜没有CK。我就不换了。” “C你妈的K,你真屁事多,赶紧换!” 这时,对讲机响起:“穆成,我是曲光。刚才看到了这里的图纸,东边尽头有两个出口,刚才孔旅长没有巡逻到。你们去那检查下。说是昨天才封死。这里地下商场都互相连接,一定要仔细检查!” “收到收到!”周穆成撑起身子,跺跺脚,体会着袜子的舒爽。 “得了,你别换了!走吧!”说着,周穆成领着朱晓清向商场深处走去。 一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地下街道的东段。前方还有路,但顶上的灯都未开启。 “曲光。再往前就没灯了。”周穆成用对讲汇报道。 “不是有手电吗?孔旅长说了,人家救我们一命,我们要仔细给他们检查好。万一我们走了这里被侵占了我们会悔恨一辈子。赶紧去检查!” “好啦好啦!”周穆成揣起对讲机对朱晓清说道:“我最怕这种高大全的人物。一根筋的正义。” “要不是一根筋,那位阿姨会放我们进来?谁不知道锁起门来最安全。” 周穆成一想也对,要是自己负责管理此地,肯定不会放任何人进来。管你是军人还是上帝。 两人将手电打开,向着黑暗走去。一个拐弯后,顶灯射来的亮光也消失了。黑漆漆的路上,仅有两束光柱左右摇摆。两边的玻璃上时不时看到两人的镜像,好像多了一对朋友随着两人前行。 “我怕。”朱晓清悄悄的牵住周穆成。 周穆成也怕。在静谧幽闭的黑暗里,没有人不害怕。他顺着手电四处打探,有时看着玻璃里的自己感觉那么陌生,好像是另一个人隔着玻璃望着自己。 想到这,他头皮发麻,赶忙高声说话:“越是害怕越是要想最恐怖的事情!” “神经病吧。” “你想想,下一秒出现什么最可怕?” “成千上万的丧尸从玻璃里冲出来。”朱晓清声音颤抖的说。 “三,二,一!你看,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朱晓清摇摇头。 周穆成闻到了一股臭味。这臭味若隐若现,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抬手四周看了看,发现这条路原来是美食街。 烤肉,水煮鱼……仅仅看了几个字,周穆成口水就流了出来。猛然,一个女人站在路边向他挥舞着手。 这是一个纸做的招牌。周穆成吓得一个哆嗦,想起了新的故事::“假如现在,我们把手电照向前方,突然!一个扎着又黑又粗反正亮光的大辫子姑娘背对我们,你说你怕不怕!” “你有病啊!闭嘴!”朱晓清紧紧抓住周穆成的肩膀,腾不出手堵住耳朵。 “于是我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她猛的回头!结果面对我的还是一根又粗又黑的大辫子!哈哈哈哈!太他妈恐怖了!” “别讲了好吗?”朱晓清几乎是哀求。 “哈哈哈!这些故事都老掉牙了,不要怕,我在说个笑话!” 要是一点声音都没有,那周穆成估计一步都挪不动,他不停地大声说话,让封闭的空间有一丝活力。 走了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了地下一层最东处。一堵墙横在这里,仿佛是世界的尽头。 周穆成手电从墙上横扫过去。墙的两侧隐约看到两扇门。门前堆积着众多杂物。周穆成走上前,用脚尝试推开重物。重物纹丝不动。 “那几个残疾人还挺负责。你看这门口,挡了这么多东西。丧尸进不来的。” 这时,头顶传来了兹兹声。循声望去,一个摄像头悄无声息的死死盯住两人。 “他们能看到我们!怎么样,不怕了吧?” 朱晓清还挽着周穆成,他轻声说道:“那就好。你快照照我们身后。” 周穆成转身拿手电照向来时的路。平整光滑的地面似乎不那么干净,几条黑色的拖把痕迹乱七八糟遍布地面。 “没人跟来啦。放心吧。”周穆成笑着,然而他拿起对讲机:“曲光,我们检查完了。结实的不得了,我们回去了啊!” “收到!收到!” 周穆成将对讲机塞给朱晓清:“走吧。我们回去。”突然,他耸了耸鼻头,一股异样的味道从一旁传出。他用手电照向侧面。 这是一家火锅店。 “饿吗?”周穆成的胃蠕动起来。 “不!快回去吧!”朱晓清着急的说。 “我饿了!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这不扯淡吗?天天吃那破饼干。我去扫荡一番看看有没有好吃的。”说着,周穆成挣脱开朱晓清,推开玻璃门。 “一起啊!“周穆成回身说道。 “走吧!回去吃饼干吧!”朱晓清死死抓住门把手。 “哎呀,那你等着吧。我转一圈就出来。”周穆成侧身进入。 朱晓清无奈的贴门滑坐在地上,那盏独眼摄像头悄悄的转向火锅店,盯眼不动。 店铺内的桌椅泛着光泽。它们整整齐齐摆放着,好像从没有人用过。周穆成顺着路找到了柜台,他探身望进去,柜台也是干干净净。 收拾的够干净。周穆成抱怨着。 冰箱呢?他抬头寻找。 厨房。 对。周穆成绕到了柜台侧面,掀开了门帘。穿过一条短小的走道,他来到了门前。 好大的厨房。推开这扇厚实的门后周穆成感叹道。 空荡荡的厨房正中摆放着巨大的金属工作台。一股血腥味弥漫整个房间。 新鲜的肉。 周穆成咽了下口水。如果保存良好,薄薄的羊肉片是可以直接生吃的。 有几天没吃肉了。 胃酸在思维的影响下分泌的更多了。 他手电指向了冰箱。这是一个双开门大冰箱。火锅店嘛,这种无需什么厨艺的地方就是要储存新鲜的食材。 他左手扶在工作台上,绕至冰箱前。手上的潮湿引起他的注意,他举起手电照过去。手指一抹鲜红。看来真的够新鲜呢。 他来到冰箱前,满意的打量着巨大的冰箱。又咽下一个吐沫后,他用尽全力拉开厚重的冰箱门。 冰箱内的橙色的光亮起,一股冷气好似阴风,顺着脸盖向全身。 他挤了挤眼,适应着刺目的光亮。很快,他看到了食物。 冰箱内三个圆形的物体反射着橙光。它们有些圆润,滑腻。周穆成轻轻吹开冷雾,反光体清楚现形。 人头。 三颗完整,光秃秃的人头。 头颅上,黑洞洞的六只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周穆成。 他想起来了。 地下一层东侧。他们处理尸体的地方。 周穆成的腿霎时软了下来。他双手向后撑去,重重靠在金属工作台上。他张大嘴奋力的呼吸着,从头皮渗出的冷汗已经流至嘴边。 冰箱门自动的徐徐关上。周穆成看到了第二层堆积齐整的四肢。脚,大腿根横切面,手,手肘横切面……它们像整齐的原木,被刮的平滑圆润,完美的排列在有限的空间。当门合上的瞬间,他还看到了底层那被挤压变形的上身躯体。 嘣! 冰箱门沉闷的关闭声就像装在脑袋里的炸弹,吓的周穆成几乎瘫倒。他想要呼喊,可喉咙里似乎卡住了什么,将声道和呼吸道堵得死死。 别怕。别怕。只是尸体而已。他们处理尸体而已。 我见过尸体。我见过很多很多尸体。我见过血浆,见过脑浆,见过踩烂的五脏六肺…… 可是……这次的尸体好像有所不同。 太干净了。 他们刮干净了尸体的毛发。 他们洗干净了尸体的血渍。 他们将尸体完美的肢解。 这不是尸体。 这是…… 新鲜的肉。 一瞬间,他想明白了。所有的思绪化成一个字—— 跑。 周穆成用尽全身气力将自己身体转向出口。慌乱中,他的手电掉在了地上。他来不及捡起,只知道冲向房门。这时,他看到了两片圆形的光斑。 眼镜的反光。 虽然看不清,但他已经知道对方是谁。 “欢迎来到新世界的餐厅。”封文谦双手搭在周穆成颤抖的肩头。 “嘘~” 他轻轻的将周穆成搂在怀中,缓慢温柔的拍着周穆成的湿透的背脊。 “嘘~” 封文谦在周穆成吹着冷风。 “嘘~” 他的语调轻柔舒缓:“饿了吗?” 几个黑影在封文谦身后推门而入。 “嘘~” 周穆成整个身子瘫在封文谦身上,但他清楚的感受到封文谦的手探入自己的腰间。 枪,被慢慢的摘下。 接着星光在夜色中鸟瞰下去,双子号就像是一座海礁,孤独的漂浮在苍茫的大海上。 程仁杰从舰桥的玻璃里看到七八架直升机从远处向船飞来。 戴南安听到了直升机的呼啸,他对驾驶舱内的十几个人说道:“他们来了。大伙趴下吧。” 程仁杰把枪搁在地上,匍匐到林旭豪的身边。 “一会我来说。你配合我。”程仁杰嘴贴着地面轻声说。 林旭豪的眼中还残留着血丝。他默默点点头。梁家声的变异令他痛苦不堪。 所有人匍匐在地面后,几架直升机从船的顶部呼啸而过。探照灯的白色光束时不时照入屋内,扫过一幅幅惊恐的脸。 直升机几番巡视后,开始了扫荡。 游轮主楼上快速攀爬的丧尸一个接一个被击落。它们坠入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甲板上的丧尸向着直升机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它们追逐着,跳跃着。早已爬至舰桥顶部的丧尸更是疯狂的腾空飞扑向飞机。 无济于事。 这次来的部队已经经历过香港的洗礼。每架直升飞机都和船体保持适当的距离。 “小心呐!”戴南安的私助祈祷着。他身上的香水味混合着一股汗骚。 “放心吧。”戴南安安慰道:“他们是海军陆战队。” 程仁杰和广州海军陆战队有过几次接触。他曾梦想进入这样的部队。可惜,完美的长相拖了他的后腿。同等条件下,驻港部队总会挑选一些五官端正的青年。也许是为了改变香港人心中大陆丑陋的形象吧。 子弹像冰雹一样击打在船体上。金属发出挠心的撕裂声。程仁杰屏住呼吸寻觅着人声。他一无所获。 楼内的乘客听从戴南安的指挥紧锁房门。甲板上接纳的难民只能成为丧尸的第一目标。 不过程仁杰觉得屋中的人不会一直高枕无忧。因为他持枪进入楼内时亲眼看到了一个丧尸正试图转动门把。 它们早晚会学会开门。 几分钟后。机枪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狙击枪短促而又有力的射击。 这声音从各个直升机上传来。响了足足百下。 程仁杰持枪站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贴在窗口向外偷望。直升机群成环形围绕着双子号,探灯依旧不停打量着整艘船。 狙击结束后,双子号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船头的直升机上抛下速降绳,着防护服的军人滑了下来。几分钟后,他们敲响了门。 “我们来了!” 戴南安示意船员开启舱内的应急灯。所有幸存者在红灯笼罩下站了起来。红色的灯让环境显得极为恐怖凝重。这种灯的照射下,突然走出舱外面向阳光也不会刺眼。游轮上的防护设施和潜艇一样,这让程仁杰很惊讶。不过基于前几年猖獗的海盗,这种升级还是有必要的。 满脸红光的佟老三将侧门开启。四名军人持枪而入。最后进来的军人赶忙将门重新锁紧。 众人站成几排期待的看着四名遮着严严实实的军人。场面就像几名外星人进入了太空中的飞船内。 “谁是戴南安船长?”为首的军人一看就是野蛮人。 “是我。”戴南安将帽子扣在头上,整理了下仪表。 “你们收到通知了吗?远离特区?”军人的语气依旧不礼貌。 “收到了。所以希望获得你们的帮助。” “那没办法。你们只能自寻生路。如果靠近特区将会被我军击沉。明白吗?” 身为一个船长,戴南安从没在双子号上被人用如此无礼的态度质问过。他生气的说:“第一时间我们就封锁了舰桥,并且要求乘客锁死房门不发出声响。我可以向你保证,在这里无人感染。” “保证?”军人轻蔑的说:“香港传来的病毒都是最厉害的。你的保证有什么用?不久前我们发现一群丧尸正尝试拾取燃烧的木枝。我的天,有一天丧尸冒充正常人和我聊天我都不会惊讶。” 戴南安上前一步:“我们可以将船停靠在特区边缘,如果出现疫情你们可以停止供给。” 军人摇摇头,拉出椅子坐下:“边缘可不行。引发香港疫情的尸体死了那么久还能复活,我们可不敢冒这个险。船长,现在甲板上几十名丧尸尸体你怎么处理?是不是扔到海里呢?” 程仁杰偷偷看向林旭豪。林旭豪躲避开目光。 有些不会扔到海里。 砰!甲板上传来一声枪响。接着,另一个方向又响起一声。 戴南安不安的向窗外望去。 程仁杰对他说道:“他们再补枪。” “不错。”坐在椅子上的军人看向程仁杰:“不把脑髓打出来真不放心。你就是程仁杰吧?” “是的。”程仁杰转向军人,他下意识的抬起手,但还没过肩就放了下去。 军人的呼吸罩里发出几声冷笑。 “不必了。你已经不是军人了。” “所以有些命令也就不用服从了。”佟老三双手交叉靠在门边。 戴南安将帽子摘下放在桌上,他也坐了下来。 “无线电里你们说来找我们,我还以为会有救援船。可现在只有几架直升机。既然上了我的船,还请你们解释一下。”戴南安特意把“我”字着重的说。 军人指了指程仁杰:“他心里清楚。” “条件?”程仁杰当然清楚。戴南安自然也清楚。可他没想到自己在无线电里的求助军方根本没在意。 “你先让我看看,我们再来谈条件。也许那东西已经在前往渤海海湾的路上。” “在我手里。我没交给东北。” “要的钱太多?那个09给不起?”军人每句话都带着讥讽的腔调。 一旁的方阳忍不住插嘴:“我们用命换来的东西,就这样交给你们?” “谁没在玩命?”军人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你们是军人!和国家谈条件?你们要脸吗?” 程仁杰制止了方阳的反击,他平稳的说道:“如果一开始就派大部队营救,我们逆刃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你们在疫区腹地,你想让军方怎么样?派一个旅营救?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田教授提供的科研成果。可田教授是什么人?就是他让香港意外成为疫区!境外势力和境内反动派勾结,将疫情带入香港联络的就是那个田教授!他他妈就是一个港独!派飞虎队去就不错了。要是我,根本就不会相信那个狗娘养的话。” “可你现在信了。”林旭豪淡淡地说。 “也不算多么信吧。上面要我们来拿,我就来了。特例武汉多的去了,香港这个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说着,军人伸出带着手套的手掌。 “条件。”程仁杰重复道。 “我先看看。” “我没有交给09的人。毕竟我几天前还是军人。我不会帮助叛军。” 戴南安也证明道:“我作证。” 军人点点头:“我相信。境外势力对他们也只是保守的支持。无非想让中国不那么团结。要是真心想帮他们,他们也犯不着找你们要这个东西。既然香港真的如境外所愿成为疫区,那么你手中的秘密他们早就掌握了。如果你投靠他们……程仁杰,现在你就是一具尸体了。” “未必。”方阳在一旁扶着狙击枪说。 军人瞅了他一眼,将伸直的手掌攥紧:“等国家恢复秩序。你们都会死。” “我们知道。所以我们可以开始谈条件了吧?”程仁杰绕道桌子侧面也坐了下来。 “不谈呢?”军人挑衅的看向程仁杰。 “那你们只会空手而归。” “未必吧。”军人一抬手。身后三名士兵立刻举起手中的枪。 “都别动。”程仁杰指向手已经放在腰间的佟老三。 他拉了拉椅子,靠近军官说道:“就像你说的,我们已经不是军人。此时我们连特区也进不去,说明我们连共和国公民也算不上。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根本不怕你们的威胁。” “程仁杰,严打期间动用私刑可是很正常的。让俘虏开口的办法你知道,我也知道。” “录音笔和硬盘我已经交给了兄弟,只要我们这里有任何人受伤,他就会把那玩意扔进大海。” 军人盯着程仁杰良久。最后,他慢慢的点了点头,语气凝重的说:“程仁杰,你手里拿着的东西很可能拯救中国。可你却谈条件?!恭喜你成为驻港部队里第一位汉奸,卖国贼!” 程仁杰对面四名士兵面罩后的眼神都带着愤怒和鄙视。 他定了定神,保持平淡的说道:“为国捐躯我可以做到。但要死的值。你们拿走东西,让我在这海上等死,这我做不到。” “别废话了。说!” 程仁杰看向戴南安和林旭豪,两人都对他点点头。要什么条件程仁杰已经和戴南安林旭豪商量过。 需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在这之前,戴南安告诉程仁杰:“想要在这么大一艘邮轮上生存,三样东西必不可少。食物,水,和油。现在我们当务之急是让军方提供运送柴油的油轮。” “提供什么邮轮?” “油轮,汽油的油。这种大型运输船以运送货物为主。随便一只就能运载上十万吨原油。我们双子号需要柴油作为动力。如果有一艘大型运送柴油油轮作为我们补给,我们就高枕无忧了。现在海上特区就有几艘原油船待命。如果在海上或岛屿上建设出炼油厂,那么所有船只就获得了生命。” “政府不可能会给我们提供一艘油轮。这是做梦!”程仁杰断言道:“我觉得提议让特区接纳我们还有可能。” “政府同意了,海上的其它船只也不会同意。”戴南安回道:“双子号染上病毒的事情传出去了。” 疫情在船上爆发后,枪声四起。几具尸体抛入海中后,跟随双子号的小船们立刻切断缆绳自行向特区驶去。这群人当然会在特区汇报双子号上的情况。即使答应允许双子号进入特区,也定是缓兵之计。击沉,是唯一的结局。 到底什么东西他们愿意给呢? 程仁杰盯着军人思考着更多的可能。他想起了白天的那位说客。 …… 白天那架私人直升机派来了09的人。程仁杰并不想搭理。可那家伙一个劲的侃絮絮叨叨。 他痛骂政府的无能,并声称不满政府统治的人数以亿计。他描述东北歌舞升平的景象,描述北京人间地狱的惨状。在他口中,现在中国政府简直是世界上最龌龊最肮脏最没有前途的政权。 他还提到了新世界。 “新的中国!自由!平等!”他说的吐沫横飞。 “公正?法治?”程仁杰笑道。 “不错!不错!” “在旧世界的街上,这四个词也随处可见。”程仁杰失望的摇摇头。 换谁统治都一个鸟样。 “还没有到非推翻不可的地步。现在的东北人只是为了求一时平安屈服于09。国家一旦秩序恢复,你觉得他们还有动力和09一起闹革命吗?想要让人民起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生不如死,苦不堪言。既然东北歌舞升平,那么真的要闹革命也会发生在人间地狱。”戴南安当时这样对那名说客说道:“四十年,追上欧美四百年,这是伟大的成就。不要拿现在的中国和美国相提并论。你非要比,就和十九世纪末的美国比。都是建国不到百年,比起来才公平。我想那时的美国可不是你心中的新世界。” 那家伙依旧用推心置腹的腔调说着:“船长啊,一旦东北生产出疫苗,拯救了中国和世界。你觉得百姓不会感激涕零吗?” “会。当然会。但不会用生命去感激。好不容易丧尸扑灭了,他们难道还想打一场内战?你既然是从政的应该也明白,吃饱了穿暖了谁会去打仗?” “好吧。”那家伙最终放弃了,但他提出了程仁杰层无比渴望的条件。 “如果你把田教授留下的遗物交给我们。我们会允许你们前往渤海。到时你们可以进入东北境内。如果你们不愿意,也可以呆在船上。我们会给予岛屿港口供你们停靠。补给也会跟上。” 戴南安帮程仁杰做出抉择。他摇头说道:“一开始,海上的难民把香港当成避难港。香港岛疫情爆发后,他们离开香港驶向台湾。陨石坠落后,他们又调转船头奔向海南和琉球。你看,哪里安全哪里就有吸引力。这位先生,要我说疫情进一步扩散后,东北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我宁可呆在海上也不会前往东北。” 程仁杰听到这后不得不佩服船长的思维。 最终他断然拒绝了说客的要求:“我不知道09的后台究竟是谁。但我知道中国没有仇人。有国家厌恶它,反感它但没有国家从骨髓里仇视它。它伤天害理的事情做的真不多。那些国家支持09无非担心中国逃过这场世界浩劫。现在他们成功了。支持你们的意义也到此为止。” 说客刚刚离去后。闭门不出的梁家声便从房间内破窗而出,跃入甲板 …… “说吧。什么条件?”军人看了看腕表,督促着。 “你们就来了直升机?”程仁杰瞅瞅窗外。 甲板上还不时传来枪声。 “对。直升机可不能给你。想飞回大陆?”军官讽刺道。 “我要直升机上的航空机炮。” “做梦!”军人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没有没收你们的武器你就谢天谢地!” 知道你不会给。 程仁杰望向林旭豪笑了笑。 “既然你们什么也没带来,我也不麻烦军舰跑一趟了。我要枪。” “不行!换。” 程仁杰站了起来:“那就没得谈了。” “程仁杰,把枪给你们了这海上你就可以称霸了。” “据我所知台湾,马来西亚,新加坡,菲律宾都在向日本靠拢。几把枪就能称霸?我们毕竟是中国人军人,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最多,也就顺带收复一个钓鱼岛。” 军官低头想了想。然后拿出了对讲机。 “三队,你们把甲板上丧尸补枪完毕后把枪留下。” “子弹。”程仁杰补充道。 军官顿了顿,瞪着程仁杰向对讲机说道:“弹夹也留下。把你们身上武器都留下。” 说罢,他对程仁杰说:”满意了吧?拿出来吧。“ “我们拿到枪以后就给你。大卫,你带乘警去取枪。” 人高马大的光头点了点头,拿起桌上逆刃小队的防护罩交给了手下。 几分钟后,他们持枪归来。 “谢谢了。”程仁杰看了看屋内持枪的人数远远多于军方后把手探入衣内取出了录音笔和录像硬盘。 ”就这么多?“军人拿在手中颠了颠。 ”全部。“ 军人笑着站起身子:“程仁杰,这艘船已经快没油了,你们坚持不了多久。我们海军陆战队正在一个一个岛的占领,巡视。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我连这艘船一锅端。” “放心。” 军人出门之前回头笑道:“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建议。想办法进入日本。琉球也行。总之如果拖垮日本,你们这群人将会成为英雄。” “这是上级指令?”戴南安皱眉问道。 军人摇摇手:“这是我个人建议。如果是我,我会这么做。” “我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戴南安板着脸:“再会。” 当直升飞机的声音消失在黑暗的大海上后,戴南安关闭了红光。所有人卷曲在舱内度过整个夜晚。这个夜晚除了海浪的吟唱,再无其它声响。也许这艘船真的安全了。 太阳升起后。戴南安带着众人把尸体一个接一个扔入海中,又把子弹和血渍冲洗干净。正午时,他才通知紧闭房门的游客们在甲板集合。 光头大卫领着五名乘警持枪站在船头。方阳一人趴在高处拿狙击枪对准甲板。 幸存者从船舱内逐个走出。每个人的眼神都飘忽不定。他们并不相信这个船已经安全。 所有人站在船首甲板上后,戴南安对他们下达了最后的安排。 “很遗憾,双子号被拒绝进入特区。船上的燃料即将耗尽。各位旅客,我们的旅程结束了。现在没有人知道这艘船上到底还有没有病毒携带者,为了增加各位生存的几率,我决定放各位离去。救生船是充足的,你们可以自称从未登上过此船以获取帮助。特区就在前方不远处,按方向滑行一天即可到达。每艘船都会配备充足的食物和水。能不能活下去就靠你们自己了。“ 船长说完后,转向一旁的工作人员。 “多年来和各位一起工作深感荣幸。你们也各自离去吧。” 私助眼含热泪问道:“船长,您呢?” “船长和船共存亡这种规矩我不在乎,但我还能去哪呢?” 说完后,部分旅客已经急不可耐的向救生船跑去。 “各部门长,维护秩序!等他们都下船了你们再走。”戴南安说完后疲惫的靠在船头栏杆上。 每次离去时,船上都会播放欢快的歌曲,每个人喜气洋洋。没想到最后一次旅程,离别时这么的冷清和凄凉。 一小时后,双子号空空荡荡。甲板上只剩下逆刃小队五人,船长戴南安和他的私助以及大卫为首的五名乘警。 都是男人。不知道这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程仁杰想到。 “其它两个船长也下水了?”戴南安失落的问着私助。 “都走了。”私助回答。 戴南安点点头,回身看着这一排男人说道:“程仁杰,你也可以走了。双子号被限制进入特区,可不是你们。” “病毒是因为我们带上来的。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开。”林旭豪对船长深情的说道:“船长,请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有办法活下去。程仁杰的计划我已经听过了,我相信能够成功。” “靠岸就会被击沉。这毕竟是大海,不是人类赖以为生的地方。你们还是自己离开吧。“戴南安叹道。 私助说:“不要这么悲观。东西交给国家了,也许它们能制作出疫苗呢?” “你没听那个军人的话吗?这些讯息也许美国早就知道了。他们都没研制出大陆有可能成功吗?”大卫在一旁不屑的说道。 程仁杰默不作声。现在即使疫苗诞生,这个世界短时间也无法恢复正常了。 想到这,他走到船长身边。 “船长。现在我们有一只部队,还有一批枪支弹药。有了这些,我们就有了希望。” “没有别的船会接纳我们。“ “会的。”程仁杰举起手中的枪。 “我们现在是雇佣军。谁能帮助我们,我们就为他服务。食物还够我们度过数周。您看着吧,等资源不足时,总会有人找上门来求助我们。到时,我们能保护他们登上陆地寻找资源。” 几番劝说后。船长终于点点头。私助搀扶着他回到舱内休息。 林旭豪走到程仁杰身边道:“雇佣兵?亏你想得出。” “这艘船没油了。我们必须换一艘。那小破救生艇进入特区根本没有话语权。咱起码要弄艘豪华游艇嘛。” “你打算怎么办?” “守株待兔。” “那梁家声呢?” “你那么爱他自然留着咯。” 林旭豪悲伤的望向地面。他说:“我只是不想看着他那样死。” 程仁杰看着林旭豪痛苦的表情有些难受。 “如果有一天我成为那样,请你一定杀了我。”程仁杰说道。 “就让他那样呆着?”林旭豪问道。 程仁杰没有回话。他大步走向船楼。 当然要让他呆着。 大量的外国船只正通过南海。他们都要前往全球最安全的地点——日本。 我们将会成为被掠夺的目标。 几只枪只能够自保。要想夺船,就需要梁家声。 等着吧,要想在这片大海上生存,就要心狠手辣。 灼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吕国增和余毅跟着买买提走向热气中扭曲变形的礼堂大楼。 这是9月2日正午时分。荒无人烟的沙漠上,9月的太阳让700据点坠入熔炉。 也不知道首长到底发了什么疯,大中午的叫我们前去开会。 吕国增心里一边咒骂,一边小心翼翼的呼吸。他生怕这火辣辣的空气烧坏自己的呼吸道。 身边的余毅不顾形象,解开了衬衣上的第三颗扣子。他张着大嘴,像狗一样吐着半截舌头。 吕国增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从没见过师哥这样。 余毅和吕国增出生在书本网,父母都是政界高官,从小锦衣玉食。不过两人非常刻苦,都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外语学院。想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两代娇子。好不容易混到了光宗耀祖的地位却沦落到这般田地。 想到这,他差点老泪纵横。这个上午他觉得自己遇到的磨难要比整个人生都多。 刷牙时的自来水掺着黄渍,早餐的稀饭里还含着几颗砂石。好不容易要来了洗衣粉又想起每件豪华的衬衣都只能干洗。更不用提没有弹性的床垫,布料劣质的床单,还有熏香都无法掩盖的石灰味…… 这破屋子还不如关押贪官的监狱。 “早知道当年多贪污点。咱们这级别肯定是关秦城监狱。现在应该在沈阳吃着大盘鸡。” “咱们在新疆呢。也没见大盘鸡。” 两人每天晚上都要这样幻想一番才睡得着。 大部队集结后,余毅也不断向首长提出换房,可首长压根都没放在心上。 “你们住的比钱三强和邓稼先好多啦。”他总拿几十年前的英雄来敷衍。 既然换房不成,起码混个单间吧?可还是申请不下来。 吕国增和余毅都是相当讲究的人。拉屎放屁这种事都有损斯文。可这不到五十平的小破屋躲也躲不开。于是每次上厕所,吕国增都小心翼翼,生怕丢了身份。放个屁都得憋成无声。 在这里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室友是余毅。但凡换成700据点的其它任何人这日子根本就没法过。 一群邋里邋遢的土农民。 吕国增指的是所有人。包括总参谋长房辉。 走了漫长的五分钟后,礼堂到了眼前。礼堂外侧立着金属架,几名工程兵正顶着烈日修复窗户。破破烂烂的墙壁上灰色涂漆随着锤子的敲击不断掉落。这一场景,让吕国增想起了北京外国语学院的旧楼。 “老余,还记得当年的北外主楼里的比赛吗?”吕国增指的是那年研究生组织的翻译大赛。余毅在台上,自己则坐在台下观摩。 余毅用拇指搓着鼻头上的汗回道:“翻译《和蔡仲谋苦热》对吧。记得!这几天和你住在那狗窝老是回忆起大学寝室。” “大热曝万物,万物不可逃。燥者欲出火,液者欲流膏。飞鸟厌其羽,走兽厌其毛……”吕国增边念叨边惊讶于自己的记忆力。 “得啦。别回忆了,越听越热!那翻译的狗屁不通的师姐还拿了冠军。冠军现在移居美国了,咱们移居沙漠了。”余毅站在礼堂门口将解开的扣子一一系上。 吕国增赶忙也拍拍自己衬衣上的浮灰。他问向买买提:“买买提,这会议室新搬来的空调弄好没?里面就像个大蒸笼!” “昨天晚上就装好了,现在工程兵正在修窗户呢。封死以后更凉快。请进吧!”买买提调皮的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来俊臣请平身。”余毅看着他滑稽的姿势笑道:“我们自己入瓮就好。你去休息吧。” 吕国增对着买买提挥挥手。两人都非常喜欢这个年轻人。维族人那深邃的眼眶和高挺的鼻梁在买买提身上完美的呈现。700据点要是来个帅哥选拔赛,买买提必将夺魁。 拉开门后,礼堂并不像火瓮,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来来来!快过来凉快会儿!吃点冰葡萄!”房辉坐在白色的柜式空调前向两人招着手。他的身上披着一件色彩斑斓的维族民族装。 余毅拿手提起被汗黏在肚子上的衬衣,四周打量。他羡慕的说道:“首长待遇就是不一样。这一屋子起码十几个空调啊。”说着话,余毅坐在了房辉对面。 “什么话!这是为了这些电子设备。地下实验室还弄成恒温的呢!”房辉笑着指向周围密密麻麻布置的各种电子设备。 “首长啊。北京也就二环还有电了。咱们也要节约点吧。要不关两台机器,然后匀个空调放我们房间?” “电是小事啦。那么多发电车和太阳能发电板呢。七百里外有个小油田,处理原油的小型工厂咱们军队正在建设。我估摸着这个冬天咱们夜晚都能开电暖气了。到那时,我保证优先给你们空调和暖气,行了吧?” 余毅显然不愿意等到冬天。他说:“首长。我们俩毕竟是外交官,是国家的脸面。总不能邋邋遢遢的和外国人会面吧?这白天热死人,晚上冻死人,我们哪有形象可言?” 房辉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套:“只有你们屋子有大衣柜,而且衣柜上有个全身镜。这已经是特例了。要知道当年郭永怀在青海住的房间连床垫都没有,更不用说……” “姚桐斌?那柜子据说是他的。现在闻起来还有怨气呢。”余毅笑道。 房辉故作温怒的批评道:“有些事在这里别老提。影响还是有的……” “知道了首长。”余毅打断道:“您看您举例的都是些伟大的科学家。不瞒您说,和他们比起来我们俩真没吃过什么苦。” “那就现在开始吃!”房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这下,余毅也不敢多说了。吕国增赶忙打着圆场:“您身上这袷袢真漂亮。” 房辉一愣,转而笑道:“哟,你还知道这呢?这是卡德尔送我的。你别说,新疆人的衣服穿着真精神。葡萄也好!来来,吃两个!” 房辉刚把盘子往前一推,吕国增就迫不及待的拿起两颗放到嘴里。再不补充点营养可能撑不到冬天了。 余毅也吃了一颗说道:“首长,叫我们大中午的走过来不会是让我们欣赏新衣服吧?” “这份名单上的人以后就交给你们了。要公平对待!别因为是小师妹就偏心。”房辉笑呵呵的说道。看来他今天心情相当不错。 余毅和吕国增凑到一起看着名单。名单上整齐罗列着大学名称和对应的人名。 除了母校北京外国语学院外,还有北京大学,广西民族大学,浙江西安等外国语大学。大学后面的人名则清一色是女性。 “这是要干嘛?” “这些都是年轻的小语种专业学生。她们来的条件呢,就是安置好她们的父母。” “为什么派到这来?哪天到的?” “昨天晚上。” 余毅似乎并不开心,他合上名单皱着眉头。 “首长,派她们来有什么用?又不是科研工作者。” 房辉扬着眉毛说:“怎么?女孩子多了你不高兴?” “您也说了,我们这里资源匮乏。毕竟这里是幼泽计划实施地,不是难民集中营。你可以她们送往马兰基地啊,为什么放在这?” “既然安排她们来就有她们的作用。” “什么作用?不都是小语种吗?” 房辉正色道:“余毅,你有没有想过政府为什么派你的团队来这里?” “就是和那些外国逃亡人士谈谈条件嘛。” “那何必派你来呢?你可是外交部部长!你的核心团队基本上全给你拉来了。”房辉指着吕国增:“就派你们俩做这点小事?” 余毅沉思了片刻,回道:“来的时候说这里是小型联合国,可只有不到十个国家。” “不错。但不会一直就这么几个国家。余毅你要做好准备。记住,你代表的就是中国。” “美国彻底失联。俄,英,法等大国只和军方联络。现在世界上拉帮结派,能和我们中国合作的国家也就这些小国了。” 房辉看着余毅凝重的脸轻轻摇摇头。 “想当年美苏全力推动核不扩散条约。没人征求我们的意见,也没人邀请我们共同书写条约。等这里几百公里外的核炸声响起后,他们才想起了我们。还有航天事业。美国主导的全球合作从来就将中国拒之门外,等到我们的天宫造好后,这扇紧闭的大门才微微开启。这叫什么?这叫门票。这就像一个公共的球场。他们可以带你打球,可以教你打球,可以让你用他们的球……但要有前提。这个前提就是你起码要带个球走进球场,即使扔在一旁。想要让这些发达国家带你玩,自己要有张门票的。余毅,我们正在准备这张门票。” 吕国增听懂了。余毅也明白了。两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这些小语种的姑娘们未来会起到作用,世界各国联合起来对抗Z病毒是大趋势。这些女孩子里面有很多少数民族的姑娘。除了翻译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以外,她们还能传宗接代。” 余毅轻轻敲了敲桌子:“首长,注意你的言论。女性可不是什么生育工具。” 房辉尴尬的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地下试验区有很多试验需要女性的帮助。这也是他们提出的要求。” 吕国增笑道:“那群小伙子肯定需要女人嘛。都不是当年的科学家了,没点甜头谁能在这里呆下去。” 房辉回身将空调风页拔向一边。回过身时,他满脸愁容。 “余毅啊,现在核武器已经无法阻止丧尸队伍的扩大。你也知道咱历史上杀人杀的多的都没啥事,摧毁个文物就千古骂名。北京,武汉,香港都不敢丢核弹了,丢了也没意义。核武器已经对准了日本,印度,美国等国……他们要是想亡我中华,我们就和他们同归于尽。” “核潜艇也派出去了?” “都派出去了。带着数年的补给,潜伏在深海中。你想想他们,那才是煎熬啊。就算核战不爆发……”房辉犹豫了片刻,最后说道:“香港发现一名丧尸将烧着的树枝扔向大楼。大楼很快烧着。几百名民众被熏了出来……它们正变得强大。我的意思是,也许这里,这个700据点可能会是中国人血脉最后的阵地。我没有认为这些姑娘是生育机器。我认为她们是祖国的希望。” “新一轮八千湘女上天山?”吕国增低声嘀咕。 “对。新一轮八千湘女上天山。”房辉认同的重复:“但我保证。这些姑娘不会吃那么多苦。” “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呆很久了。”余毅轻叹一口气。 房辉确定的点着头。 吕国增想起了人民大会堂自己和余毅的对话。 “人类一定会获胜吗?”他问向余毅。 “是的。”余毅回答:“若它们停止进化。” 余毅看了眼吕国增,他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当时的预测。 “首长。它们学的有多快?” “用韩春分的话来说:‘如果在森林里安置一间封闭的屋子,再放猴子进森林。这群猴子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打开屋子的门。但如果屋子里堆满香蕉。总会有那么一只会尝试拉开门把。’我们人类的躲避倒逼丧尸进行快速的思考和学习。他们的大脑容积和我们一样,这是最重要的前提。” 韩春分?莫非又是什么死了多年的核弹功臣? “丧尸,正在快速的进化。这是最可怕的。”房辉补充道。 礼堂里的电脑风扇和空调风扇呼呼作响。吕国增身上泛起鸡皮疙瘩。炎热感已被寒气取代。 余毅打破沉默:“幼泽计划到底想要做什么?” “到了地下你就知道了。”房辉指了指桌上的纸,下了逐客令。 余毅拿起纸拍了拍:“数量有些少啊。” 房辉笑道:“我们施行自由恋爱。看谁有本事咯?” “我儿子二十六了。马兰基地那边解决不了的话我就亲自帮他物色了。”余毅冲着名单挤了挤眼。 吕国增赶忙说:“我儿子还小,但女儿也成年了。不知道马兰基地那边对这有没有安排?我什么时候能和他们见一面?这种时期女孩子很容易被拐跑。” “放心吧。那里住着的都是军政家属。都门当户对!好了。你们俩一会进入地下试验区。姑娘们都在等你们。” 这时,卡德尔在警卫员的陪同下推门而入。 “首长,人找到了。现在关在八楼小屋里。怎么解决?”卡德尔一屁股坐下,拿起手上几张纸疯狂的扇着脖颈。 “是谁?”房辉问道。 “一名学生。生物工程专业,这是他的资料。”卡德尔把手中已经褶皱的纸搁在桌上。 “发生什么了?”吕国增拿起纸问道。 卡德尔征询的看了眼房辉。房辉默认后他说道:“昨天这孩子偷偷潜入了姑娘们刚刚搬进的宿舍区。他在简易淋浴棚外边偷窥边拿姑娘的丝袜自慰。最后把丝袜弄脏后跑掉了。今晨姑娘发现丝袜上的精斑后上报给我们。刚刚我们从监视器里查出了这个人。他都交代了。” 房辉双手扶在额头踌躇半晌。最后他说:“多多少少这里会出现一些治安问题。咱们抓大事放小事。这次就算了吧。以后要增加女生宿舍的安保,同时要加强教育。” “算了?”卡德尔好像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您是说算了?这是对女性的侮辱!咱这里的姑娘可不是什么传宗接代的工具!都是各个领域的专家!都是放弃一切援助这里的英雄!这件事整个部队都传遍了,怎么能算了?!按照严打的要求,这可以枪毙了!” 吕国增也觉得卡德尔有点大题小做,他说道:“年轻人嘛,有点冲动可以理解。毕竟没伤什么人。再说这小伙子可是人才。关键时期为这种事枪毙一个人才……不合适吧。” 房辉接着说:“吕国增说的不错。我们这里很多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有部分专业全国只有几个人,来到这里很可能是这门学术最后的继承者。” 余毅应和道:“是啊。卡德尔,有些专业都是六代单传了。每届学生就只有一人。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古语道……” “别给我提你们汉族那些古语!人才就可以强奸了?可以杀死士兵了?士兵多了,可专家只有一个,对吗?”卡德尔气的胡子都再颤抖。 “再有更严重的罪行,就囚禁起来,同时配合试验。不给自由就行了。如果你觉得这件事影响太恶劣就关那小子几天吧。”房辉耐心的安慰着卡德尔。 “这会破坏我们军队的团结!影响士兵的情绪!” 余毅怀疑的问道:“有这么严重?” “是的。非常严重。”卡德尔横眼瞪着余毅:“那姑娘是唯一的维族女人。这是对我们莫大的侮辱!如果是汉族姑娘,那你们想怎么宽恕我也无所谓!” 维族姑娘。吕国增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首长,印度军民部分已经潜入边境。缅甸不丹早晚也要杀进来。新疆地区邪教,叛军,黑势力和独立势力都在想方设法破坏稳定。我们士兵很多家属都在乌鲁木齐,稍有不慎,他们的心态就会出问题!我请求严办!” 他妈的。吕国增暗骂。维族姑娘就严办,汉族姑娘就算了? 听到维族姑娘后,房辉的脸色也微变。他叹了口气说道:“总不能枪毙吧?你有什么建议?” “枪毙确实可惜。坐牢又没有条件也影响科研进展。我想我们可以引用新的刑法。” “比如?”余毅好奇的问道。 “比如鞭刑。在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我们可以公开给这个小伙几鞭子,让他记住。同时也能给其它人一个警示,平复维族士兵和武警的怒火。” 房辉紧锁眉头。他问向余毅二人:“你们觉得呢?” 吕国增看着卡德尔怒气腾腾的脸有些畏惧。既然是维族人负责这里的治安,该顺从还是顺从吧。想到这他说道:“只有这个办法了。” 余毅满脸不情愿的点头认可。 房辉将葡萄推到卡德尔身前:“那就这么办了。卡德尔,你去处理这件事吧。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咱们这里如果不团结,那真的要亡国了。另外,武警部队对女生寝室的保护要加强。你们军人内部的政治思想教育不要间断。” 卡德尔没说话,他站起身敬了个礼转头离去。 “卡德尔,你顺道把俩位部长送到山洞口吧。”房辉冲着卡德尔喊道。 卡德尔应道:“明白!我在车上等你们。” 等警卫员把门关死后余毅忍不住对房辉说:“首长。他刚才的语气你也听到了。现在新疆动荡不堪,如果卡德尔和外界有什么勾结……” 房辉重重拍了下桌子大声喝道:“胡说八道!我告诉你俩,别把外交上的那些勾心斗角带到军队!这里最值得信赖的就是卡德尔!你们赶紧去吧!” 两人灰溜溜的从礼堂走出来。卡德尔的车就停在门口。警卫员帮忙拉开车门,两人双手挡住烈日快速钻上了吉普车的后座。 “司机呢?”余毅问向驾驶位的卡德尔。 “没了。都去修楼修路了。我亲自送你们。”说罢,卡德尔开动了汽车。 封闭的车内,一股刺鼻的狐臭涌入吕国增的鼻腔。他皱鼻瞄向余毅。余毅正用衬衣领子轻轻盖住鼻头。 “你们俩进入地下后,要好好给那群科学家上一课。这里是新疆!要遵守新疆的规矩!我们这里维族人还是比较传统的!”卡德尔口气严厉的说着。 余毅听到这,也提高了音量:“卡德尔同志,你要注意你的言论了。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国家,人人平等,各民族……” “收起你那套外交辞令。有什么不满你直说。”卡德尔不屑的回道。 余毅哪被这样顶撞过,他也急起来:“你反复不断的强调维族汉族的区别,还说如果是汉族姑娘这事你就不管。我认为你的言论非常危险。我担心你的政治倾向出现了问题!” 卡德尔猛的一个刹车,然后将后视镜拧向自己的脸。 他从后视镜中和余毅对视着。好一会后,他用平缓的语气轻声说道:“你看看我的发色,再看看瞳孔颜色,看看我的胡须,你可以再闻一闻我的狐臭。你觉得我们哪里一样?长相?基因?或者说语言?文字?” 卡德尔普通话虽然有失音准,但每一个重音和语气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说完后,他对着两人伸出黝黑的大手。他五指竭力张开,好似一只熊掌。 “维族。”他将大拇指扣向掌心,接着是食指,中指……“藏族,回族,哈萨克族,蒙古族。五十六个民族!” 卡德尔五只手指紧紧的握成拳头,回身向两人展示。 “还记得我说过外星人把我们分类的事吗?其实有可能它们不会把人类和猴子区分开。在它们眼中,我们和那些动物都属于灵长类。它们称为黑猩猩属,大猩猩属,维族属,汉族属……” 吕国增慌忙的摇着手:“不会不会。我们各族人都一样。况且我们人类毕竟科技……” “在它们眼中我们就是一群蝼蚁!造出飞机造出核弹?在它们看来只不过是一种蚂蚁比其它蚂蚁修筑的巢穴更加复杂罢了!仅此而已!”卡德尔晃着自己的拳头。 余毅安抚的拍了拍吕国增的膝盖。他镇定的说道:“卡德尔,你想说明什么?” “我想说明我们并不一样。你们是一种猩猩,我们是另一种猩猩!你再看看我的长相!”卡德尔扬起下巴露出脖子上浓密的胡须:“你们和日本的相似度都要高过我们!我们不同的基因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文字不同的历史和文化……我们太多太多不同。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这些不同属的猩猩猴子愿意居住在一个屋檐下?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余毅的表情好像在晨会面对西方记者尖锐的提问。 “对!中国!这就是我要说的!民族与民族之间有天然形成的排斥力。这种强大的排斥力想要被克制,就必须出现更强大的力。国家,便是这种力量。” 卡德尔的拳头越握越紧,指甲几乎扣进了手掌肉中。 “这种力是一种巨大的吸引力,把各个民族牢牢攥在一起!可别忘了,排斥力并没有消失,它只不过被遏制。我们必须一同努力,一同奋斗,让吸引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可无论再强,排斥力都不会消失……只要血脉不被同化,这种力就会一直存在。清朝统治中国几百年,推翻后不到半年你们头发就都留起来了,忘了吗?” “共同努力,共同富裕,团结一心。我们都会过的更好,不是吗?”吕国增轻声说道。 卡德尔重重的摇着头:“也许一开始会有所感恩。但一切成为习惯后,会忘得一干二净。朝鲜人不会记得你们为他们建国,越南人也不会。城里人不会记得自己先进的城市来自外地人的双手。两位也一样,工人和农民为你们建立了政权,可你们的子女有几个是工人农民呢?当矛盾爆发时,之前所做的一切贡献都会被忘记。” 余毅的脸板了起来:“卡德尔同志,你别忘了你是一名共产党员,共产党员对民族观要有清楚的认识!前几天你划分民族的言论就已经很严重了!” 卡德尔对这话如耳边风,他继续说着:“我不信什么穆罕穆德,也不信什么佛祖和耶稣。我信中国政府,我信中国共产党。我从小就敬佩汉族人的勤劳和智慧,我承认很多方面你们要比我族人强得多。我学习中文,信仰共产主义,每一步都紧紧追随党的步伐。我总能看到党的危机感和使命感。它无时无刻都在想方设法,绞尽脑汁,竭尽全力的握紧这个拳头。它从没有过丝毫松懈。它或直白或婉转的不停息的施加着吸引力。有些时候我都忘记了斥力的存在。可是!余毅同志,我所信仰的政府在哪里?我们愿意为之效忠的中国在哪里? 卡德尔盯着余毅质问着。 余毅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在这里。在700据点,在拉萨,在酒泉,在文昌,在广州,在九寨沟,在神农架……在中国每一个角落。” “可力量呢?可那份将斥力完全碾压的力量呢?它们再崩塌...再消散...美国就是榜样!各个民族都为自己是美国人而骄傲,可美国政府停摆后少数肤色聚集区的人自然而然的开始排斥其它人种。这一幕在中国难道不会重演吗?” 说到这时,卡德尔将攥紧的拳头伸到两人面前。他一个一个的把手指伸直。 “我们都是中国人。可连东北,海南以及各个省都会把同胞拒之门外,何况新疆呢?当国家的力量松懈后,种族之间的斥力会占据上风。人民会把对国家的信任转移到周边的人。到时候还愿意为国家效力的人将越来越少。” 说罢,他将修长粗壮的手指完全分开。整个手掌毫无保留的摊在两人面前。 “这就是结局。”卡德尔看着自己的手:“两位,我只承认自己是中国人,可从没说过自己炎黄子孙,没说过自己是龙的传人,更没说过黄河长江养育了我。中国这个帽子摘下后,我就是仅仅只是维族人。到那时,面对我那些想要驱逐汉人保护新疆资源的父老乡亲,面对那些伊斯兰信徒要驱除异教徒的兄弟姐妹,我能如何呢?还有,汉族人的数量如此庞大,到时如果是汉族人要驱除维族人又怎么办?” 他默默的回过身,背对着两人:“你知道少数民族占解放军总人数的比例有多么少吗?你知道维族人口占中国比例有多么大吗?” 余毅和吕国增只有沉默。 卡德尔包容的笑了笑,说道:“如果是以前,我不担心。别说咱们这儿了。就算全中国的维族武警军人警察联合起来起义,半个师就能把他们摧毁。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有一个维族士兵逃走就能泄露这里的坐标。只要有一个维族士兵带入病毒整个大本营全都能摧毁。你告诉我,在这个关键时刻我应该怎么处理那个男孩?在绝大多数村庄县城,维族姑娘嫁给汉族人依旧是家族丑闻。现在那姑娘被人偷窥了,被人猥亵了。你设身处地想一想,我们的维族士兵能不愤怒吗?这几百个姑娘有几个维族战士能娶到手?他们很可能在这里打光棍打到死!你想过吗?” 这些话听起来那么委屈,可卡德尔的怒气反倒逐步消散。此时,他仿佛是一名老师在向学生授课:“这还只是维族。别忘了哈萨克族,别忘了藏族。算起武警在700据点的少数民族将近百人。这百人若是团结起来给你个突然袭击,或者在粮仓放一把火,整个幼泽计划便前功尽弃!” 卡德尔将后视镜掰回原位,挂上了档位。汽车重新动了起来。 “军营里忧心忡忡,随便一颗愤怒的火种就有可能煽起燎原大火。新疆地区的黑社会,恐怖分子,邪教徒,再加上极端穆斯林已经把那里搅的混乱不堪,士兵的亲人都在那啊!斯坦五国和印度难民的冲击更是激发了恐怖分子的气焰。700据点他们找不到,可马兰基地的坐标清清楚楚标注在地图上!那里可是我们亲人的居住地。一旦那里失守,我们这里将会如何?” 沉默中,车辆停在了巨大球体旁的石山边。 “我们和你们之所以是一家人不是因为我们都是龙的传人,不是因为我们都是炎黄子孙,也不是因为我们都有同样的信仰同样的文化。仅仅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 最后,卡德尔转身一字一句的对两人说道:“国在,你我为同胞。国亡,你我为异族。” 车窗边的锁扣弹起。吕国增无声的拉门下车。余毅静静的注视着卡德尔深邃的眼睛。 “卡德尔政委。我们能否相信你?” “只要天安门广场还能升起我们的国旗。只要政府一日不承认停摆。我便是中国人。为国鞠躬尽瘁,为国死而后已。余毅部长,引力还在呐。请别让它消失的太快。” 车搅起一排滚烫的石子后向回驶去。两人站在烈日下直至车辆消失在地平线。 “国家会停摆吗?”吕国增问的小心翼翼。他期盼余毅能给一个乐观的答案。 “不会。中国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余毅转身向洞口迈过去:“要是什么苦中国人都扛不住了,人类就灭亡了。” 这是吕国增想要听到的答案,他跟在身后说:“老余,他说的不错。咱们也别老说中国人是炎黄子孙。尤其是你,上次那个记者就想勾你话,你差点掉进去了。” “我?我每次都很注意的!哎,只可惜没机会再发言了。你说要在发言我说中国人是谁的子孙?” “你就说中国人是……嗯……这个要开会研究下。咱们培养接班人的时候也要提醒他。” “接班人?” “对啊。你看地下都是老教授带着年轻人。我们也要培养几个。” “行……可这地下都是理科生,都适合被指挥。咱们要找指挥人的人才。” “我指的就是小语种的姑娘。我要挑一个机灵点的。” “挑?英语系的就那么几个。我挑完再说。” “你是挑接班人,不是挑儿媳妇,别乱来啊。” “儿媳妇也是接班人。我们余家,会是新世界的大家族。” 说话间,两人迈进了五米高三米宽的洞口。眼前立刻一暗。 两人不约而同戴上眼睛适应着洞内的光线。这洞四壁布满裸露的钢筋。顶部一纵排矿灯亮着微光。向前走了不到五米便再无道路。石头挡在两人面前。 轰轰的声音从石壁后传来。石头慢慢的向一侧滑开。这时两人才发现这只不过是一扇涂抹成石头样的厚门而已。 买买提嬉皮笑脸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余毅惊讶的问道:“买买提?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我负责全程保护你们呢。我送完你们就先过来啦。” “不是说……”吕国增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买买提猜到了他的意思,他说:“我只能带你们到地下交给裴忠文先生。” “那是谁?” “下面的总管啦。来吧,跟着我。”买买提带着两人向洞的深处走去。 看着买买提兴奋的脸,吕国增猜到他也是没来几次。走了几步后转了个弯,一个铁栅栏围起的老式矿工电梯出现在眼前。 买买提将两人带上电梯后,熟练的把电梯门拉上,按下按钮。 电梯弹了一下后,缓缓下沉。 “现在美国的卫星可厉害啦!只要知道看哪,那就能看清地下汽车的车牌!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到这。” 余毅看着维族少年兴奋的表情笑道:“当然能。咱们这么多飞机这么多车向这里聚拢。他们肯定会追踪的。这个700驻地也就只能用这最后一次了。下回又要挪地儿了。” “是吗?那我可不能跟你们去了。我要跟着卡德尔政委。” “你以后说不定能成将军。” “我也是这么想的。”买买提嘿嘿的笑。 “你今年十八?” “十九了!当将军还要等三十多年吧。” 吕国增说:“不会了。世界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十八九岁就要提拔为将军了。” “啊?” 咚的一声。电梯停在了地下约三十多米的位置。 “欢迎来到地下试验区。”买买提忘了刚才的话题,他边说边拉开门迎出两人。 眼前,一位慈眉善目的学者向两人各伸出一只手:“欢迎两位部长。没想到你们这么年轻啊?” 余毅握着他的手笑道:“国家的脸面嘛,经常要做做保养。其实已经是老人家了。” “我比老余年轻几岁。他算是我师哥。”吕国增也上下摇着手。 买买提在背后偷偷按动电梯。招了下手后升了上去。 余毅带着歉意看着电梯,学者对他说道:“楼上还有两层呢。一层储备物资,一层是生活区。那孩子肯定去生活区了。放心吧。” “这里不让维族人进来?” 学者吃惊道:“谁说的?军方管理严格点,可科学无国界啊。地下一堆少数民族的呢。每一餐都有清真。” “哦……那就好,那就好。现在我被民族问题弄得头晕脑胀。啊……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叫裴忠文。” “您是病毒学家?” “哎呀。我连乘法口诀都背不下来还病毒学家呢。这地下像我们三个这么老的都是领导。”裴忠文笑着说。 “那您是军方的?” “我是一名心理学家。” 吕国增不可思议的问:“怎么……怎么还请来心理学家?” “对啊。”裴忠文举起手,掰着手指:“美国人不是安排好了接触外星人的最少配置吗?一名天文学家,一名物理学家,一名生物学家,一名数学家和一名心理学家。我就是这里唯一的心理学家。” 余毅哈哈大笑。他拍了拍裴忠文的肩膀说道:“美国人还是想的周全。如果外星人来这了,还有劳您安排了。别说,我觉得我最近精神要崩溃了。有时间你要和我聊聊。” 吕国增见到裴忠文这样的人也异常高兴。总算有一个非理科的同龄人了。另外,他非常喜欢裴忠文得体的穿着。平整的中山装异常合身的贴在他身上。 终于有个稍微体面点的人了。 裴忠文领着两人向洞内边走边说:“这里分为两个区。一个是工作区,一个是试验区。试验区正在进行无尘处理。咱们主要活动范围是工作区。整个区域是成管状,就一条路。这里地下天然恒温,再加上空调,舒服得很呢。水电食物也很充足!有三个电梯通往上层。分别设置在两侧尽头和中部。其中中部是货运电梯。咱们就少用。” 推开一扇门后,七八米宽的走道两侧站满了姑娘。姑娘的衣服和饰品五颜六色。猛然间,吕国增意识到有很多颜色这么多天都没有见过。疲劳和抱怨在这花团中一扫而光。 这个世界真的不能没有女人。哪怕只是能看看。吕国增赶忙抬手拔弄起额前黏上的刘海。 “这是我们的娘子军。来,大家欢迎领导视察。”裴忠文带头鼓起了掌。 姑娘们有的拿着手机不停的拍照,有的发出了尖叫,更有几个举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笔喊着要签名。 当然,没有人认识吕国增。镜头和纸笔都是递向余毅。 余毅重新拾起了那久违的标准笑容。这笑容依旧魅力十足。吕国增也挤出了笑脸。他也在仪表老师的培训下训练多时。只不过笑容里还缺乏余毅那种自信。 余毅一一签名合影后,女孩们才逐渐安静。吕国增从衣着上基本就能判断出这些姑娘所学的语种。其中,一名着黑丝的少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唯一的维族少女。 很显然这就是昨晚的受害者。她五官凹凸有致,标准的西域美女。难怪那小子选她偷窥呢。不过这姑娘似乎没被昨天的经历干扰情绪,她眉开眼笑着。 哎,不过她必需留给维族小伙,要不卡德尔那大胡子又要发飙了。 吕国增才观察到一半,裴忠文就拍拍手示意女孩们安静。他大声说道:“从今以后,每天的试验会议你们都要参加。那些科学名词你们需要彻底的弄懂。每个语种都需要最精准的翻译。姑娘们,只要联合国连线成功。你们要在第一时间将我们和外国的科研成果准确的翻译。如果情况允许,你们还要帮里面那些宅男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端杯茶,扫扫地。不过这可不是强求!我们这里实行男女平等政策,男人做不好的话女人帮帮他们,可不是他们的保姆啊!” 听着裴忠文小心翼翼的言论,看着女孩们嬉笑的脸庞。吕国增觉得这和几十年前八千湘女可是天差地别。别说让她们照顾男人了,让她们照顾好自己都费劲。 “坚决完成任务!”女孩们嘻嘻哈哈的喊叫着。 裴忠文微笑着点着头。 余毅安排姑娘们拿起各自的笔记本和字典走向了下一个区域。越过几个杂物区后,山洞里最大的洞穴映入眼帘。 洞穴高达数十米,有半个足球场大笑。顶上布满纵横交错的电缆。电缆的缝隙点缀着吊灯和排气孔。黑色的粗电缆顺着岩壁爬向地面,消失在摆满各种仪器的桌子背后。这些仪器各式各样,它们被地下的黑色胶带分割在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几名白衣学者调试着仪器。每个区域都立起一个架子,上面标示着该区域负责的研究领域。 姑娘们刚一进入这个洞穴,学者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所有人都向姑娘们行着注目礼。几名女孩羞涩的低下头。 裴忠文对各位姑娘说道:“大家先随便参观下。记住不要大声喧哗。还有,我们尽量穿暴露的服装。当然穿暴露服装是你们的自由,不能怪你们。只不过这些理科生啊,难免会藏几个变态。咱们既然能避免一些麻烦何不避免呢?“ 一位姑娘不满的说道:“那就加强治安嘛。这么热的天,难道要包成穆斯林啊。” 吕国增赶忙观察维族姑娘的反应。那姑娘没有生气,反倒跟着哈哈大笑。 “下面是恒温的。总之,大家尽力吧。昨天发生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请多穿点衣服。”裴忠文几乎是哀求。 余毅捂着嘴,他觉得实在好笑。这裴忠文可真是个老实人。 裴忠文要求完穿着继续说道:“每天我们都会在这个洞中展开讨论。你们要抓紧时间了解各个专属名称的正确翻译。英文还好一点,其它语种就要加倍努力了。比如今天所说的格氏嗜盐碱杆菌,你们不但要知道它的英文缩写,还要了解它究竟是什么,并能用所学语言进行解释。” 余毅靠近裴忠文的耳边轻语:“学这些干什么啊?” 裴忠文诧异道:“首长没和你说吗?” “什么都没说。我连幼泽计划究竟要干什么都不清楚。” “我们要和其它国家交流啊。部分方法还要传授给其它国家。” “这个首长倒是说了。不过我一直以为重点是翻译成中文而不是翻译成其它语种。” 裴忠文把手挡在嘴边对两人说道:“当然要翻译成其它语种啊。我们要传授给其它国家。“ 吕国增吃惊道:“我们传授?” “是的。要是中国解决了不教会其它国家,那早晚引火烧身。听那些学者说,我们这方面的成就在世界顶尖梯队,据说我们和美国欧洲平起平坐不相上下。” “裴教授,真的假的?我知道国家科技正在高速发展,可和欧美比起来……”余毅满脸狐疑。 裴忠文非常赞同的说:“对啊!我也认为是吹牛。可那个小伙子就是这么说的。” “谁啊?这么大口气。”吕国增四下张望。 “韩春分啊,你可以和他聊聊,他好像每天无所事事的样子。” 哦。吕国增这才知道韩春分不是什么核弹英雄。 余毅顺着裴忠文的手,看到了洞穴一侧的石壁。 “走。我们去瞅瞅那小子。”裴忠文转头对姑娘们说道:“反正没有WIFI和网络。大家随便拍照留念。手机给你们是让你们学习用的,里面的资料最终都会被扣下。咱们当中千万可别出现叛徒啊。” “放心吧,卡都摘了,手机也被你们改了程序。”一名姑娘笑道。 “总之每天都要抽查你们手机。别拍裸照什么的。那个,小周。”裴忠文向来回巡视的士兵喊道:“你带着姑娘们参观一下。参观完毕后到出口北端出口集合。” “是!”士兵有些害羞。 裴忠文安排好以后带着余毅和吕国增绕过了两个区域来到韩春分所掌管的基因实验室洞穴外。这个实验室藏在石壁内部,一扇玻璃门将它于外界隔离。 按了按门铃后,里面的小伙懒洋洋的从桌上站起,拉开了门。 进入洞穴后,吕国增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这个洞穴居然有上百平米。洞穴里搁置着各种形状各异的物体。每个物体上都裹着一层白布。 少年开门后立刻回到桌前。这时大家才知道少年正拿着手柄再打游戏。 “如果前往一个孤岛。你将在那里度过一生。在电量无限的情况下,你会带哪一款单机游戏?”少年一边快速的揉搓手柄一边大声问着。 裴忠文和蔼的笑道:“韩春分,你是再和我们说话吗?” “那还有谁?”少年头也不抬。 “我猜是超级玛丽。”裴忠文求助的看向余毅。余毅耸了耸肩:“这种无聊的问题你也理会?” “不无聊啊。这个设想现在成真了。余部长,要是上孤岛你只能带一本书你带什么?” 余毅只得苦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少年突然将手柄扔在桌上。他似乎觉得无聊。 “超级玛丽?裴教授,当然不能带能爆机的游戏啦。哎,算了算了,和你们说你们也不懂。找我什么事?” 裴忠文上前两步,站到少年桌前:“韩春分,这两位老师想要了解下幼泽计划。你来介绍下。” “哦。见过,见过。总是上新闻联播。强烈谴责王不就是他吗?”韩春分指着余毅说道。 余毅也上前一步,他摇头说道:“一般都叫我自古以来王。你好,韩春分。” 韩春分咯咯一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两位领导想要了解什么,请大胆的问吧。” 余毅刚准备伸出手,可看见韩春分压根没有握手的意思就收了回来。为了避免尴尬,他转变手型指向身边各种仪器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实验吗?” 韩春分背着手走到一台仪器边:“等里面除尘做好了都要办到试验区。这个叫Beckmen,哦,你们可能不懂。这是超速冷冻离心机。那个是生化摇摆平台,这个玩意是全温空气振荡器,这个是我改装的倒置研究型显微镜,旁边的是超声破碎仪……” 余毅仿佛坠入云雾中,如果这些名词让他翻译他也够呛。他装作淡定的指向最远处的一派大家伙问道:“哦。那个东西是什么?真大,是核心设备吧?” 韩春分瞅了一眼回道:“那个我们通常叫冰箱。有十几种不同的冰箱,最大的那个我用来装可乐。” 裴忠文哈哈大笑:“好啦。韩春分,别介绍这些我们不懂的了。整体的计划你介绍一下。这毕竟是外交官,以后面对外国人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要由他来分析。你就用最简单的话描述下我们的计划吧。” 韩春分叹了口气:“哎。就怕给你们这些啥都不懂的人介绍这介绍那。” 吕国增说:“小伙子,请放心。我们只听听,绝不干涉。你用最简单的方式描述就好。” 韩春分只得回到自己的桌前。他把电脑屏幕转向三人。屏幕停留在绿色的球场上,左上角是中国国旗和巴西国旗,比分定格在 8:0。 余毅这下看懂了。他说:“等我们拯救世界了,中国队就能进世界杯了。” 韩春分一边用鼠标退出游戏一边说:“不拯救才有机会吧。” 几下闪烁后,这台27寸的电脑上出现了3D图案的DNA。 三人手撑在桌面上围着电脑屏幕。韩春分介绍起来。 “基因是具有遗传效应的DNA片段。支持着生命的种族,血型,孕育,生长,凋亡等全部过程的全部信息。里面超过2万个基因30亿个DNA碱基对。样子就不用说了,是两条链子交织在一起。你看,这是A和T配对,G和C配对。” 裴忠文兴趣非常大,他好奇的问道:“怎么配对呢?” “按规则配对。比如腺膘吟和胸腺嘧啶配对,鸟膘吟和胞嘧啶配对。” “什么意思?”裴忠文诚恳的追问。 韩春分挠挠头:“总之这就是双螺旋结构啦。你学心理学的不用管这些。” 余毅也轻轻拍了拍裴忠文,示意他不要打断。 “香港的田教授对尸体进行了试验。他很聪明。他清楚的知道病毒对不同人种会出现不同的临床反应。现在他的试验数据正传向这里。我想如果获得了这个数据,对我们的试验会有很大帮助。” 说着,韩春分换了一张图。这是不同人种不同DNA的排列对比图。 “每个人种表面上看上去区别不大。但从微观角度来讲天差地别。现代这种区别正在缩小,但依旧存在。Z病毒在不同人种中会不会产生不同运作机制,我们还在研究。不过根据现有的资料,这种差别会存在,我们期待田教授的研究成果。根据动物学家在各地传来的报道表明人类可能是Z病毒的唯一宿主。” 图片转变成人类和其它动物的DNA排列图。 “也就是说Z病毒能判定物种是不是人类。判定是人类还是猴子当然要看DNA啦。我们和猴子不同的DNA片段就是Z病毒判定的方法。Z病毒接触到了这个人类独有的片段便确定了宿主。于是开始运作。” 接下来,是一张旋转的人类DNA放大3D动画。 “这个片段吸引了Z病毒。并且这个片段只有人类才拥有。如果这个片段含有内源性病毒,那Z病毒只不过是将它激发。如果这个片段本身无害,那么它就是Z病毒的靶器官。” 余毅和吕国增互相用茫然的眼光快速对视了一下。屏幕上的DNA更缓慢的翻滚着。 “我们利用细菌和古细菌在长期演化过程中形成的一种适应性免疫防御,用来对抗入侵病毒以及外援DNA。首先我们看HIV。” “是艾滋病!”余毅叫着。他仿佛是课堂上的孩子,期待老师的嘉奖。 “不错。移除细胞中被HIV病毒侵占的DNA片段,对宿主细胞无任何副作用。不仅如此,该细胞未来对病毒依旧免疫。这就是基因编辑。第一阶段,我们拿锌指核酸酶就是ZFN来操作,第二阶段使用转录激活因子样效应因子核酸酶TALEN再试验一次。最后,使用Crispr/Cas9这种最先进技术。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尝试我导师使用的NgAgo技术。这可是咱中国人的骄傲。但不够成熟。用Argonaute直接借助短链DNA作为向导,可以对基因组任何位置进行任意切割。你要知道之前是19个RNA碱基可选,必须这19个后面有近邻特征三碱基序列。可我导师的技术就排除这个需求。还有,RNA易于形成复杂的二级结构。有可能脱靶。现在,脱靶几率降低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以Crispr/Cas9为主来操作。” 韩春分说的口水横飞,兴趣也越来越大。余毅实在忍不住拦住了他:“小伙子,我们真的听不懂你再讲什么。能不能直白点。好吗?就当我们是文盲。” 韩春分不满的瘪瘪嘴。 “你们直接看视频吧。”说着,他按动鼠标,屏幕上DNA四周出现一个巨大的细胞。 “我们通过碱基互补配对的方式向靶向目标DNA中PAM附近的目标序列……这个就是用RNA寻找替换序列。看到了吗?” 巨大的细胞仿佛将DNA吞噬到肚中。这时,DNA慢慢断开。 “你看完成了。这时,Cas9就会用分子剪刀剪下DNA片段两端……从而使基因上下游的DNA双链断裂。生物体是有生命的。DNA也一样。所以说DNA就是很多生命构成的。它拥有自身存在的损伤修复应答机制。会将断裂上下游两端的序列连接起来。这样,细胞目标基因就被成功敲除。” 屏幕上的DNA短暂的断裂后立刻长出新的片段,最后完整的旋转着。 在吕国增眼中,这就是一个纸条,被剪刀剪去一截,然后扔掉,接着纸条自动合拢成为完整的新纸条。 “我们还可以插入新的DNA片段或实现定点突变……比如我们汉族人远古时期基因突变了一下,狐臭都没了……请看视频,我们在之前基础上添加一段携带有预期序列的DNA,剪切完成后,新的DNA模板就能与剪切端头配对重新组合或用新版本替代原有序列……” 余毅揉了揉眼睛。吕国增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只有裴忠文目不转睛的细心聆听。 “我们可以在培养细胞或干细胞里完成……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在受精卵中进行。不过啊,成功率并非一百。DNA损伤修复具有不确定性。会有无法掌控的突变产生。位置一旦发生突变,就会脱靶。你问我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只要弄得好,受精卵成为人以后,他可能很强壮,百病不侵,长命百岁。或许他可能有三个生殖器,半个手,或者成为绿巨人。没拿活人实验过,我也不好说。总而言之,改变你的基因就能改变你整个人。” 余毅站直身子撑了个懒腰。“我大概明白了。其实就是改变基因嘛。这个很好啊。” 裴忠文摇头道:“我觉得还有一个伦理问题。我们该不该对胚胎进行编辑?被编辑过的胚胎到底是不是人?是人造人?是自然人?还是人造自然人?如果出现畸形怪胎甚至异形,他们何去何从?万一把DNA内某种古老病毒唤醒怎么办?万一产生的畸形儿可以传染怎么办?” 韩春分拍手道:“教授您说的很好。所以基因编辑技术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好在我国伦理方面嘛……包容性很大。而且试验比较保密。所以,嘿嘿,世界上还是说的上话的。现在,这场危机倒逼我们,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冒险了。接下来,我给你们介绍整个试验所需的配合。这个需要所有人帮助我们。新疆生物资源基因工程重点实验室的设备有些老化,他们新疆大学那几个学生嘛……智商完全跟不上我。我希望领导能跟他们交流下,让他们多一些服从少一些反抗。另外我们这个试验室的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春分试验室……” 余毅赶忙打断滔滔不绝的韩春分:“这是国家试验室,我们是社会主义集体主义。你这个要求啊,有点个人主义色彩了。” “美国很多实验室都是人名啊,况且我可是天才啊,我的导师担保我啊!我14岁就考上大学了!我智商你知道有多高吗?” 裴忠文拍拍韩春分的肩膀说道:“好啦好啦!随便你吧。反正最后统称中国科学院重点实验室。” 韩春分高兴的拍着手:“好。那就定了。现在我给你们讲CCR5是怎么被诱导发生基因突变成为CCR5 delta 32 的。这个事例是决定性的……” 余毅实在忍无可忍,他批评道:“韩春分同志!我们平常开会废话就很多了,怎么你一个科学家这么话唠?你还没有说幼泽行动是什么呢?!” 韩春分一愣,他诧异道:“我没说吗?” 三人对他一齐摇头。 韩春分扣了扣头:“很简单。幼泽计划向三个方向发展。一:发明一种杀死Z病毒并不伤害人体的病毒武器。全国投掷。令丧尸灭亡。这个不归春分实验室管。由武汉病毒实验室主导,700据点配合。二:发明LT抗体,就是那个卢婷抗体,把它注入健康人体内,抵抗Z病毒。这个也不由春分实验室管。北京三号航站楼地下实验室主导,700据点配合。三:找到Z病毒的靶基因,将它切割掉,人类不会再感染Z病毒。这个由春分实验室主导,就在这里。” 吕国增两手揉着太阳穴。他头隐隐作痛。 余毅强打精神继续追问:“你要切割我们的基因?” 韩春分像看弱智一样看着余毅:“您身上这么多基因我们要切割到什么时候?当然是切割胚胎啊。” 吕国增刚欲开口询问,突然自己想明白了。 胚胎。 韩春分看着呆滞的三人说道:“北京那里有一位即将临产的丧尸后代,那是健康人感染后生下的孩子。武汉正在安排丧尸交配,那是感染者生下的孩子。香港提供了病毒在不同人种的刺激下发生的变化。三个特例,三个BUG。有了这三个BUG,我们就能针对性出手试验了。现在,我们等待他们的结果。而同时在这里,在我的主导下全力开展幼泽计划第三条——基因编辑。” “这就是幼泽计划?”余毅总算想明白了:“改变胚胎?” 韩春分的表情好像是对无知者的同情:“幼泽计划的名字来源于山海经对这里的称呼。可它还有别的寓意。幼还是那个幼,泽则是提手旁的择。明白了吗?” 吕国增彻底明白了。 “9月4日,最后一次会议结束后,国家将会通报全国。西安,南京,海南,广州等安全城市将在我们的指导下进行繁衍。人工授精是法律唯一允许的生育方式。每一个胚胎都会进行基因切割。这些新生儿基因编辑后会重新回到母亲的子宫里。等他们出生后,他们便是救世主。幼泽,也是择幼,也是择优。我们会有三种后代,北京凤凰的后代,武汉丧尸的后代,以及我们造出的后代。究竟哪一个后代是人类的救世主,我们只有拭目以待。” 吕国增怅然若失的望着天花板,他哀怨的叹道:“那要何年何月啊。” 韩春分无所谓的耸着肩膀:“如果计划一计划二无法实施。那么就要等十八年。让那些胚胎的孩子长大到十八岁时,人类会吹起反击的号角。你们不是也带来姑娘了吗?我们这里会有很多救世主哦!” 我的天!吕国增感慨万千。 从今以后每一个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被人为编辑了。 可又有什么错呢?如果自己的孙子诞生在丧尸遍地的世界又随时可能被感染,那我会放心的离世吗? 从洞穴走出后,夜晚的寒气正化解着地下砂石的高温,天空群星璀璨。 他步入政界后,就学会了耐心。国家总会为今后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做好打算。他也因此由一个急脾气的少年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可今天,他没有那份耐心。 我不想我老死之时,还看不到丧尸的灭绝。 余毅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老吕啊。我们这辈子有可能看不到人类的反击了。” 吕国增眼角不争气的流出泪水。 “我真没想到幼泽计划是这样……我本以为……” “算啦。别感慨了,有这功夫还是为我们的孙子辈想想吧。” “我们会老死在这?”吕国增问向余毅,他期待余毅给他一个乐观的回答。 可惜余毅慢慢点点头。 “我想是的。” 泪水模糊了吕国增的眼。星空随之荡起涟漪。 封文谦用左手轻柔的抚摸着周穆成冰冷潮湿的脸颊。他张着嘴,深深地吸进空气,轻轻地吹在周穆成的脸上。 周穆成低头看着他的脚尖,随着他的节奏不停的深呼吸……深呼吸…… “很好……吸气……”封文谦舒缓的吸入空气。“吐……”他嘟起嘴,将暖风吹在周穆成的脸上。 他用催眠的语调反反复复指引着周穆成呼吸。 周穆成像啄木鸟一样前后摆动着脑袋,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 “放松……放松……很好……很好……”封文谦抬起右手握着枪在周穆成的胸前自下而上的轻抚。冰凉的枪身来回划过周穆成的前胸。 “对你的朋友说,可以。”封文谦温柔的命令道。 周穆成抖动的嘴唇靠近伸来的对讲机,他用尽全力才发出声音:“我……我知道了。你去吧。” “好的。你们别偷吃啊!我带她去找曲光。”朱晓清说完后挂断了。 封文谦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把对讲机彻底关掉。他将周穆成搀扶到金属操作台边的椅子上并示意周围的人将手电关闭。 一盏电池露营灯在金属桌中心开启。整个房间亮堂了起来。 “好啦。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未来了。”封文谦将自己的椅子转了九十度,面向周穆成。其余的黑影一字排开,隔着桌子躲在阴影中。 “你叫什么来着?”封文谦一边问一边把椅子又往前挪了挪。此时周穆成和他的膝盖紧紧贴在一起。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阻挡,这让周穆成更加畏惧。 放松……放松……放松…… 周穆成告诫了自己数十遍。 不能示弱。也不能逞强。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想到这,他顽强的抬起头。 如果现在放弃的话,游戏就结束了。 几秒后,模糊的双眼恢复了机能。 他看到右手边是巨大的金属操作台,四个男人正隔着桌子面向自己。左手边是冰柜,里面塞着三具尸体。正前方是膝盖紧贴着自己的封文谦。出口就在他的身后。他搭在台上的左手里握着一把枪。 抢枪,呼救,打开保险栓,开枪,呼喊,搏斗…… 如果速度快,枪法准,运气好……也许能博出一条生路。可前提必须是自己的双腿停止颤抖。 遗憾的是这颤抖根本无法克制。他双脚止不住的敲打着地板,发出微弱的嗒嗒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它清楚的向这群人传递着信息——眼前的男人是个懦夫。 “周穆成。”他回答道。 封文谦点点头。 “周穆成。”封文谦欠身将双手搭在周穆成的双膝上。 “你觉得我们是禽兽?是怪物?是敌人?”封文谦双手用力下压着,用好奇的语气问道。 哒哒声勉强被止住。 “我们不是。我们一开始也只是服从命令。政府内部产生了某些分歧。我们的暴动是他们指示的。需要混乱时我们就是最好的棋子。冲击使馆,打砸车辆,游行示威……每当上面需要,我们是最好的帮凶。当我们带领民众向北京市中心冲击时,我们渐渐发现了那些让我们散播的谣言正在成真。商品限量、食品缺货、停电停水、货币贬值……接着是丧尸、核弹、邪教、暴徒……突然我们意识到也许……也许我们可以不是棋子!我们也可以成为棋手!在路上我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新的世界!” 周穆成双手死死扣在一起,克制手指的颤抖。他记得他曾预测过新世界的到来。 他们会带上我吗? 那时他问过政府。显然不会。 但眼前这群人也许会。 封文谦拍了拍周穆成的膝盖,向一旁伸出手。那名穿着长袖夹克的壮男递来另一个对讲机。 “我们的存粮被发现了,就是那群寄居军人。”封文谦对着机器说道。 “几个人?”传来的声音苍老而又浑厚。 “一个。” “有潜质吗?” 封文谦眯缝着眼盯着周穆成。他试图看透周穆成的灵魂。 “有。”封文谦回答。 “能加入就加入。不能就让他闭嘴。我们装备还不够,不要闹大。” “让他闭嘴会带来很多麻烦。” “一个月内,我不想惹麻烦。” “明白了。”说完后,封文谦把对讲交给了壮男,自己则环抱双臂,继续端详着周穆成。 他在做决定。 加入或者死亡。 这是那个神秘声音的建议。 也就是说…… 我还有生的希望。 周穆成悄悄抬了抬脚尖,他发现自己的脚终于可以被自己控制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拼出去?不现实。等救援是最好的办法。 他想起朱晓清。 他知道我在这里。他知道这群人和我一起准备食物。只要他把那个婊子送回房间后就会来找我。 拖延。 只要拖延时间朱晓清一定会回来。 他悄悄在膝头抹干净手中的汗。 “封……”周穆成猜测着封文谦的年龄。说他年轻,可气质老成持重。说他年长,他又带有一份年轻人才有的书生气。估摸着应该三十五岁上下。 “大哥……”周穆成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我没想到你们会存储尸体。我被吓着了。” “物尽其用。尸体捐献器官是为了救人,吃也是为了救人。有什么错?”封文谦并没有拿起枪。 他打算让我加入? 加入食人族? 周穆成一想到要吃人肉就觉得恶心。他咽下几口吐沫:“我理解……我理解。” 封文谦不满的摆了摆食指。“你不理解!你会告诉你的战友,告诉那对活菩萨。你希望我们都被枪毙。这才是你想的。也许你恨不得亲自动手,比如夺过桌上的枪,杀死我们五个人。” 黑暗中传来一阵笑声。周穆成这才注意到自己处于房间内最亮的区域。自己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在五个人的眼皮下。 他赶忙摇头:“我什么也不会说!我只想回通州找我的女友。我什么也不想管。” “你理解我们?” “我理解!” 封文谦藏在镜片后的双目好像温和了起来,他扬声说道:“那就好!大头,把那女人拿出来。” 桌子一侧的大胖子马上绕到冰箱前。他拉开门,把肩头的毛巾垫在手上,取出一颗光秃秃的脑袋。 周穆成侧眼看到这一幕,脚又不争气的抖了起来。新换的内裤好像也微微的有些潮湿。 吓尿了。周穆成没想到这个原本用来搞笑的词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绰号大头的家伙把毛巾垫在露营灯旁,然后将女人的头稳稳的立在毛巾上。干干净净的脑袋略微倾斜的置于房间正中。灯光的照耀下,头颅像是某种神秘的图腾。这情景仿佛正在举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来,选一个部位。大头是一个厨子,肢解不是很擅长,但是割肉技术还不错。”封文谦伸手扯了扯毛巾两角,让女人面向周穆成。 头颅边的露营灯把这个姑娘照成了阴阳脸。向光面的半张脸上冰霜正在融化,几滴水珠顺着滑嫩的皮肤缓缓滚下。 她好像在哭。 “嘴唇?脸颊?耳朵?或者给你挖出她的眼球?”封文谦的脸上露出轻藐的笑。 周穆成扭过脸,避开女人空洞并浑浊的瞳孔。 “我不饿。”他声如细丝。手也重新颤抖起来。 封文谦呵呵笑出了声。 “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记得西单的人肉包子案吗?当年我妈妈买给我吃过。那味道妙不可言。当时流行只吃肉,扔掉皮。可我家穷。我可是连皮一起吃。今天,你可以先尝尝生肉的味道,至于包子嘛,还要等几天。” “我……真不饿。” “孩子,你根本就不理解。除非你快饿死。”封文谦看穿了他的谎言。 “对……等我饿急了,我也会吃人。”周穆成赶忙迎合道。 “那我只能等到那时再放你走。”封文谦向后一靠,左手放到了枪上。他似乎正在决定下一步行动。 拖延。 让这名律师多说几句。 周穆成深深吸了口气。 “是的。封大哥。我确实不理解。” 他明白了人在紧张时为什么需要深呼吸。只有深呼吸后,自己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理解吃人的行为,我也不会吃人。你猜的没错,我会告诉我生死与共的兄弟们,你打算吃人。封大哥,如果你承认错误,将这些尸体处理,我会让兄弟们给你一次机会。毕竟你们还没有食用。” 他文谦问道:“将这些尸体喂给丧尸或喂给人,你选择哪一条呢?” 封文上钩了。周穆成抓住了这个文质彬彬的律师致命的弱点。他喜欢说服别人。 “我选择把尸体埋葬。这是对死者的尊重。” “尊重?活人都没得到应有的尊重,死了才谈起尊重?” 周穆成冷静的思考如何接话。他要不停说,不能给对方一丝时间考虑其它。 “姚大姐说你是一名律师,她说你救助了这些残疾人。封大哥,你心里清楚吃人是不对的。” “你错了。强者食用弱者,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这就是吃人的社会。” “吃人的社会……那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封文谦笑了。笑的无比灿烂。 “几十年前是直接吃人,后来是间接吃人。你也是吃人者之一,只不过你并不知道罢了。现在,新的世界来临,吃人搬到了桌面。周穆成,吃人已经开始啦!难道你还没明白吗?”封文谦顿了顿,然后指向桌面的头颅:“你看看桌上这个女人。她在死之前已经被吃了。你看看,仔细看看。” 周穆成定了定神。 让他说下去。配合他说下去。 周穆成感觉自己的心跳逐步恢复正常,紧张肌肉渐渐放松,消逝已久的勇气也正在回归。 不就是一颗头吗?把她当成雕塑不就完了? 他目光投向女人,定睛查看。 一座雕塑。写实的雕塑。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女人的头确实成为了一座喷洒了露水的石膏雕塑。 脸上的冰层融化的最为迅速,其次是头顶。水珠顺着皮肤滚动,顺着薄薄的下颌骨在尖尖的下巴上滴落。好一张标志的瓜子脸。周穆成感慨着雕塑者的精湛技艺。这就是一尊雕塑! 他凑近了几寸,看向脸上若影若现的瑕疵。眼眶上、嘴唇上、还有头顶充满了红色裂痕和卷起的表皮。这是这群变态刮去体毛时留下的伤痕。可略微弯曲的鼻梁和嘴唇上的裂痕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周穆成不敢多想。他晃晃脑袋,再次提醒自己这只是雕塑,这只是雕塑者刻意的处理。 忽视这些瑕疵,这尊雕塑简直栩栩如生。周穆成为她扣上飘逸的长发,贴上秀美的眉毛并在唇上点缀淡淡的绒毛,最后清理她灰白污浊的角膜,让散大的瞳孔重新聚焦…… 她是个漂亮的年轻女孩。 “她很漂亮,对吧?”封文谦打断了周穆成的联想。他拉过毛巾一角,让头颅面向着自己:“周穆成,我见过她活着的样子。确实漂亮。也是因为漂亮吧,所以她没能活下去……当然素熙也很漂亮,不过她幸运的多。” 素熙。周穆成猜测就是穿皮夹克壮男身边的那个女人。就是她,勾引朱晓清离开了自己。 封文谦没有过多解释。他盯着女孩空洞的眼睛慢慢回忆。他讲述着几天前发生在这个女孩身上的故事。 在不远处北面的工地里,有几栋尚未完工的大楼。那天晚上封文谦带着几个人逃亡时正好经过。直升飞机和军队突然发出轰鸣,他们几个人吓得躲进了大楼里。仰天行动实施后,路上的行人听到飞机响就慌不择路。仰头能看见天的人,军方格杀勿论。 封文谦告诉周穆成他们非常幸运,因为他们躲进了一栋几乎完工的大楼。墙体,窗户甚至大门都已经修建好。就在这个楼里,他们和众多难民度过了整整一夜。 半夜时,封文谦听到了女人的呼喊。是从对面楼里传出的。他透过窗户望向那栋仅仅只有框架的高楼。一层,一名女人正在呼救。 呼救的就是那个姑娘。 事后素熙告诉封文谦她们俩人很晚才赶到那里。有几次都差点被直升飞机扫死。俩人好不容易找到了掩体,赶忙藏在二楼。可那个姑娘半夜小便时被一名工人碰到了。 这名工人搂过她想要侮辱。她挣脱后边喊边逃。可是在一楼她还是被抓住了。 封文谦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是个硬骨头。她足足喊了半个多小时,一直反抗一直呼救。直升机就在天上徘徊,坦克就在不远处的路上,他们都在疯狂的屠杀丧尸,根本没有人在乎这里的犯罪。一开始只有四五个人,他们打开了楼内的建筑用灯,丝毫不打算掩盖接下来的罪行。我亲眼看到他们剥光了女孩的衣服将她手脚按住。他们甚至都没有堵住她的嘴,任由她哀求,呼救。他们开始轮奸她,一个接一个。这些人并没有互相交流,他们可能互不相识。可他们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分配好了任务。谁来控制,谁来奸淫,一切就像早已计划好。这姑娘还是没有放弃,她的声音在整个工地回响。被这声音惊醒的人越来越多。人,源源不断的涌向那里。我看到有人拉扯过,有人劝说过,有人咒骂过,可最终他们几乎全部加入了奸淫的队伍。最老实最善良的人也都趴在外围欣赏着。还有些挤不进去的人干脆原地脱了裤子就着惨叫声自慰起来。不久后姑娘不再呼救了……她不是放弃,只是她不敢再喊。因为每喊一句,加入奸淫的人就越多。周穆成,你说,这是不是吃人的世界?” 周穆成屏住呼吸。他真的不想再听下去。可他知道只要封文谦愿意多说一句,自己活下去的机会就多了一分。 “你说这些奸淫者都是禽兽吗?不,不是。他们很沉默。我冲到凉台上也只能听见女人的呼叫听不到任何男人的欢呼声或辱骂声。他们只是默默的奸淫。没有人打她,没有人骂她,甚至还有几个男人怕她死了不停拍打她的脸,往她嘴里喂水,贴在她耳边安慰她……除了奸淫没有任何其它的侮辱。可是……” 封文谦的拇指轻轻的抚摸着女人撕裂的嘴唇。 “可是她的下体从没空闲过一秒。一个接一个……一个换一个……没有人争,没有人抢,持续井然。有几个强奸者离去前还向她下跪磕头甚至悔恨的哭泣。可哭泣完以后,他们又挤进了人群……轮奸持续四五个小时……有的人就在楼内睡觉,醒来又重新进入奸淫的队伍……丧尸成为了最后的救星……清晨,当远处传来丧尸的嘶吼声时人群才渐渐散去。他们前往了西单,天安门,或者通州。他们隐藏在了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他们是谁?他们叫什么?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封文谦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上写满了同情。 “我们进入那栋楼时还有几个人正再奸淫,其中几个人还准备好了担架。不知是想把她带走继续玩弄还是抢救。那时已经没人去按住她的双手了,她早已昏迷,血混着精液从下体不断流出。我们杀了这几个人。最后在二楼发现了素熙。她浑身发抖,尿了一地。我安慰了许久,才让老古背起她。一楼这女人的大腿根可能已经撕裂了,费了好大劲我才让她双腿并拢。当时她还只是昏厥,我想可能还能救回。于是给她披上衣服,背着她来到这里。很遗憾,最终她没能活过来。” 说到这,封文谦伸出手抚摸着头颅湿润的头皮。他镜片后落下两滴泪水。 “周穆成,这难道不是吃人的世界吗?” 周穆成没有说话。他默默的看着那尊雕塑。也许有一天同样的雕塑会立在那座大楼前,供人吊唁,祷告…… “那栋楼是地狱,你知道几个人无法将它变为天堂。这栋楼,那对夫妇想治理成天堂,可几个人就能将它变为地狱。请问此时的人类到底更喜欢天堂还是更喜欢地狱?这就是新世界……周穆成你愿成为谁呢?是这个桌上的姑娘,还是那群奸淫者?是想成为新世界的弱者还是强者?” 旁观者。 周穆成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可他不敢说出口。眼前这个时而温文儒雅时而阴险恐怖的家伙周穆成琢磨不透。他不敢冒然回答。 封文谦用食指和拇指夹住鼻梁两侧。不知他是不是擦泪。几秒后,他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目光也回到周穆成身上。 “我不了解你。但我看得出你在旧世界也不是强者。”他指向那个胖子说道:“大头。厨师。从小智力低于他人。父母将他送到亲戚饭馆后就不知所踪。他干了几十年,月薪七八百。几次被同一批人骗钱后他将其中一人打残。和我成为了狱友。还有瘤子……” 那个下巴上长着肿瘤的家伙上前一步。他高扬着头,仿佛炫耀脖上的大脓包。 “他没钱治疗。你猜他的计划是什么?让瘤子更大。以前这瘤子和乒乓球大小,现在养成这样。他说如果大的和足球一样就会有记者关注,就会有医生想要挑战。到时,为了业绩和广告,医院会给他免费治疗。他一直躲在医院附近的地下室,乞讨为生。如果不是一位居委会大妈求情,当地的居民早就想把他赶走。犊子,你也认识下。” 独臂者抬起仅有的右手对周穆成挥了挥。他的脸上带着单纯善意甚至有些愚蠢的微笑。 “工人,或者说是劳工。事故中断了一只手。拿了几万赔偿金都给了弟弟。我救下他时他正在被一群流浪汉殴打。因为他在核炸后躲进了一家已经被别人占领的商铺偷了点吃的。” 最后,封文谦拿食指点了点那位披着长袖外套的壮男。 “老古。我早先的狱友。无论什么工作,只要他露出上身就会被开除。老古,把衣服脱了。” 这个壮男二话不说解开外套扔在桌上。接着迅速将贴身的白色背心脱下。 周穆成眯缝着眼,他没想到这家伙里面还有一件黑色的衣服。 老古扒开两边的人靠近了露营灯。周穆成这才看清他身上患病的皮肤。 他前胸密密麻麻遍布黑色的结痂。这些结痂成鳞状,整齐均匀的遍布整个身体。远看上去就像合着黑色翅膀的甲虫爬满全身。 “没有女人会喜欢他。也没人愿靠近他。这一屋子能让女人看上眼的也就是你了。”封文谦双手再次扶在周穆成的膝盖上,他柔和的说:“这就是弱者。你曾经不愿意多看一眼,不愿意多靠近一步的弱者。这不也吃人吗?“ “我……我身边没有……” “当然没有。他们可不想天天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回避他们本身也是一种侮辱吧。周穆成,这个商场他们从来没有来过。随便一个东西他们都买不起。素熙,你见过了。你觉得那种漂亮的女主播有可能会让老古碰吗?她每天只要打开视频撒个娇,露个乳沟月入上十万。而我们不吃不喝几十年也追不上。以前她用肉体换钱换车换名牌,现在她用肉体换安全和食品。她亲眼看着自己的闺蜜是怎么惨死的。她知道新的世界应该屈服于谁。来,告诉他素熙是怎么表现的。” 封文谦最后一句是说给老古的。 老古高兴的笑着,他伸手指向自己的裆部,然后滑过那片黑色甲虫聚集地停在自己的乳头上。 “从这里,舔到这里。”老古得意的说道。 周穆成看向他的胸口。男人的乳头唐突的凸显在甲虫巢中。 素熙在夜晚张开她性感的薄唇伸出小巧的舌头。舌头滑过甲虫一对对黑色的翅膀……最后在乳头处她挑动舌尖拨弄开甲虫的黑色肉翅,允吸藏匿其中凸起的粉嫩肉粒……口水让所有匍匐的甲虫背上闪闪发光。 周穆成又一阵作呕。他紧闭口腔让舌头在口中翻滚,大口大口吞咽着涌出的胃酸。 “一个女人都知道适者生存。你一个男人不明白吗?强者总是欺辱弱者,弱者便渴望成为强者。周穆成想想你的世界吧。那些虐打同学的孩子们,那些砸向日本车的爱国者们,那些殴打司机攻击医生的人。还有为豪车洗车的,为别墅看门的,为美女擦鞋的人……那些天天目睹着声色犬马,灯红酒绿却永世都无法融入其中的人们……那些弱势群体那些社会底层的人……他们都将觉醒。戾气遍布整个世界,稍稍引领,他们就会将这份积压已久的怒气释放。只要有一个人率先扑向那个女孩,成千上万的人都会蜂拥而上。”封文谦一边说一边拿起了桌上的枪。 “周穆成。我们几百人的游行队伍到达西单时已经上千。我们分散在整个区域内的每栋建筑物里。这里都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将会遍布北京甚至全国!西单,辐射边缘。没人会来管这里。这里将会成为盲区。而我们就是这里唯一的主人。新的时代,新的主人,食物链的最顶端!” 儒雅的脸奸笑起来。 “我们这些底层人除了更加团结更懂忠诚以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愿意分享。你喜欢素熙?老古可以让她陪你。你喜欢姚菩萨那样的人妻?我可以帮你。或者你有和我同样的癖好?” 封文谦舔了舔嘴唇。 “可以。那个漂亮的小女孩我让给你。” 周穆成听不进去这些,他的注意力都锁定着那只枪。 时间拖不下去了。 “我不要什么女人,也不要成为强者。封大哥,你的话我明白了。新世界真的来了。但我真的只想回通州。那里有我的家我的女人。我愿意在新世界里成为弱者,我也只配成为弱者。” 封文谦遗憾的摇摇头。他轻轻拔动了保险栓。 “我吃!”周穆成急中生智,他指向那只头颅。 “嘴唇!不!耳朵!不!耳垂!我吃!封大哥,那些军人都是我生死交情,我如果出事了他们……他们……“周穆成语无伦次起来。 “杀了你。我们从后门逃走。几天后再杀回来。” 封文谦他上下颠着枪。 这一瞬间,周穆成妥协了。他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加入!我加入!“ 封文谦一愣,接着大笑起来。 “人为了活什么都做得出。我要的是你自愿而不是为了求生。周穆成,已经晚了。你还是不明白如何在新世界活下去。” 枪举起了。 “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什么都不会说……求求你……求求你……”周穆成新换的干燥内裤早已湿成一片。 他哭了出来。 眼泪鼻涕和一股尿骚味让封文谦笑了。他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只是一个自私自利只想活下去的窝囊废。 他满足的点点头对老古说道:“给他来一刀。” 周穆成忍不住放声大叫:“求求你求求你!” 老古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将他脖子扣住,堵住了他的嘴。刹那间,脸上被锋利的刀尖划过。 “再来一下,深一点。”封文谦淡定的说道。 还来不及反应,另一刀也刺了进去。两条血淋淋的伤痕永久的印刻在周穆成的左脸上。 封文谦很满意,他拿起手中的对讲机。对讲机正闪着红光。 “不好意思,腾不出手。东西都弄好了马上送过来。” 对讲机传来曲光焦急的声音:“怎么这么久?我们吃完了,老百姓们还等着呢!周穆成呢?怎么对讲机关了?” “哦。那小子抬东西晕倒了,摔到了堵门的铁皮子上,划了两道口。没事了,我们马上过来。“ 说完后,封文谦命令道:“大头和瘤子,你们俩把隔壁的食物搬过去。老古穿上衣服,你和犊子跟着这小子。拿好枪。寸步不离。万一这小子多嘴,先杀了再喊信号。” 老古收起了刀。他穿好衣服向周穆成说道:“出这栋楼之前,别让我找不着。” 周穆成恍惚的点着头。鼻涕眼泪血水汗水满脸都是。 封文谦向他举起两只手指:“你的脸上这两道疤我不会忘。如果这里出现了任何事情,我们一定会找到你。我会切下你的肉,挖出你的眼,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会活生生的吃掉你,还有你的女人。不过当你真的想加入我们时,我一定接纳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在走投无路。到时来找我们时别忘了报上我的名字。”说着封文谦将枪扔到了周穆成的膝盖上。接着又从腰间掏出了另一把递给了老古。 “枪?我们有的是。”封文谦站起身子向外走去。 几人将头颅放回冰箱,然后套上了一把锁。老古把对讲机和枪枪塞进周穆成的裤袋中。 我还活着。 几声杂响后,厨房重回黑暗。周穆成被架了起来。 在老古的搀扶下,周穆成总算回到了军人的店里。钱启明和曲光上前七嘴八舌的询问了半天。周穆成只是简单的说自己晕倒了。然后他默默的坐在角落,一手拿着钱启明递来的纸巾敷在脸上,一手拿着曲光递来的面包机械的啃食着。 他听见吴跃和钱启明在探讨自己是不是辐射病,他看到曲光为自己的对讲机充着电。那位犊子则用一只手边比划边解释为什么没有接听对讲。 周穆成只是静静的坐着。他的眼泪还在时不时涌出。 我还活着。 此时周穆成感觉自己好像接受了一次心理治疗。他看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 他回想着刚才的每一分每一秒。他试图为自己的软弱辩解。 可辩解那么的无力。 我是一个懦夫。 封文谦把食物分配给难民后他们一行人走了进来。队尾是拿着一听可乐满脸欢笑的朱晓清和那个素熙。 朱晓清看到周穆成脸上的伤口后惊慌的跑了过来。他诧异的问道:“你?你怎么了?怎么拿个食物弄成这样?” “滚!”周穆成夺过可乐大口的喝了起来。 “什么意思?你怎么了?疼哭了吗?”朱晓清伸出手准备为他擦拭眼泪。 “滚!”周穆成扒开他的手。 “你怎么了?”朱晓清蹲在周穆成面前充满关切的询问:“怎么这样了?” “你去哪了?”周穆成将喝干净的可乐扔到一边:“你和那个婊子开房去了?” “别瞎说!那女孩其实挺好的!”朱晓清有点生气,他回头对着素熙招了招手:“我不是跟你说了她害怕嘛。我送她回来了,后来又陪她挑了一套衣服,稍微逛了逛。我想你们准备吃的,也用不上我。没想到你还弄成这样……” 周穆成无奈的看着朱晓清。如果不是浑身无力,他真想一巴掌抽过去。 “你身上怎么一股臭味?”朱晓清抽了下鼻子。 这时,素熙悠悠的走了过来,她坐在了周穆成身边。 朱晓清赶忙介绍道:“哦,她叫李素熙。是一名网站女主播哦!你们俩先聊,我去帮你找点药!周穆成你赶紧吃!马上出发了!” 等朱晓清走开后,周穆成扭头看着身边的女人。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女人和那尊雕塑特别相似。脸型吗?也许。素熙的脸型和雕塑确实一样。这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脸型。 哦不。是上个时代。 “你知道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吗?”周穆成偷瞄着不远处的老古轻声问道。 素熙点点头,她声音甜美但无精打采:“大多是零食。主食很少。” “哦。”周穆成不敢再多说。因为老古已经注意到这里,他正走来。 素熙也发现了老古正在靠近,她赶忙低头用刚刚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朱晓清说你们俩还会路过这里。” 是。路过这里,回去接2401。朱晓清肯定会这么做。 可惜不包括我。 周穆成点点头。 “然后救完人再次路过这里。去朱晓清的别墅。”素熙的声音更小了。几乎已经无法听清。 周穆成再次点点头。 “带上我。”最后三个字周穆成几乎是靠猜。 老古已经半蹲在素熙身边。他搂着女孩说道:“吃饱了吗?” 素熙笑了。甜的让周穆成发腻。 “嗯。你呢?” “我不着急。去睡会儿吧。我们送他们就可以了。”老古温柔的说着。 素熙站了起来。她依旧穿着露出大腿的短裤和凸显乳房的紧身上衣。她回身朝着周穆成摆摆手,笑着说道:“那再见啦。” 周穆成没有说话。他只是打量着素熙的正脸。还是画着妆,还是喷着香水。看着她的大眼睛周穆成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得她像那尊雕塑。 她和那个头颅的眼神一样。空洞,浑浊,毫无生气…… 如同死人。 可是,为什么她还不忘打扮自己呢?这个女人究竟再想什么? 老古举起手在周穆成眼前晃了晃。 “喜欢她?”老古那张看似老实的脸上挤出恶心的笑容。周穆成将脸歪向一侧躲避着。 他怕这个男人身上的甲虫飞向自己。 老古拍了拍腰间的枪然后坐在了周穆成身边。 “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恶心。”老古自顾说道:“她都能爱上我。” 周穆成挪开了身子。他觉得老古这句话比他的甲虫更恶心。 “你是个好人。”周穆成说道:“其实如果你……” “又能救几个呢?”老古淡然的说道:“在这里我才能得到女人。否则我只会被她们唾弃。如果你想破坏这一切,我一定会弄死你。” 简单,坚决。老古赤裸裸的威胁让周穆成闭上了嘴。 曲光从门外走入,拿着药物。“别感染了。把药喷上,再吃点消炎药。” 周穆成接过扔来的药。喷在了脸上。他觉得一点都不疼。 随便喷了一圈后,他突然想到自己到现在都没去照镜子。 无所谓了。身边这个长满臭虫的家伙都有人爱。脸,也没啥用了。 几分钟后,他在老古陪同下上了个厕所。厕所里他才发现脸上的两道疤都是歪的。镜中疤痕如果向鼻尖继续延伸完全可以形成一个大于号。 潮湿的内裤他也懒得换了。赶紧离开这里比什么都强。 老古和封文谦协助他穿上防护服。最后老古拿着周穆成的手枪对他挑衅的挥了挥,塞进了他防护衣的裤袋里。 大伙一起来到了地下一层的下沉广场。所有的难民又一次聚集在一起。在周穆成眼中,这些人都像是冰箱里的冻肉。 那五个疯子站在电梯上层出口处俯视着整个广场,周穆成等人背对着他们站在楼梯下等待孔旅长的安排。 姚婵书和孙厚诚走过来对八人说道:“谢谢你们一晚上的守护。我们有些礼物要送给你们。感谢你们的守护我们才能活到今天。孩子们,出来吧。” 人群中几个孩子羞涩的站了出来。他们有的十五六岁有的才四五岁。其中,周穆成看到了那个无比可爱的小女孩。她约莫八岁左右,甜美的笑容在孩子们当中格外打眼。 周穆成视线立刻开始搜寻封文谦。他没有忘记这个女孩是封文谦打算送给自己的礼物。当他回头看见楼梯出口上的封文谦时,他正冲自己招手。一旁的老古往下走了两步,他的手一直放在裤带里。 我又能救几个呢? 孔旅长看到孩子们连连摆手:“谢谢各位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食物已经足够了!” 姚婵书笑道:“谁跟你说是食物了?除了食物还有孩子们的手工作业呢!再说,你们吃饱了,别的战友呢?我们都知道天安门那麻烦事最多!” 孙厚诚跟着说:“对啊对啊。我们这里食物够了。再说今天早上广播响了!政府说晚上开始恢复电台直播。说不定咱们得救了!” 姚婵书轻轻拍手呼唤道:“孩子们。把你们的礼物送给解放军叔叔吧。” 孩子们一拥而上,周穆成上前一步冲着那个小女孩偷偷的招着手。 小女孩被周穆成滑稽的动作吸引了。她甜甜一笑,跑了过来。这笑容的几乎让周穆成想要把她带走。 我又能救几个呢? 周穆成不敢回头再去寻找封文谦。他默不作声的将一袋零食和一个小盒子从纸袋中拿出。 “跑。”周穆成将食物拿起塞入裤袋小声说道。 朱晓清在一旁嚷嚷道:“喂喂!别放裤子里啊,来给我!都放军人背包里,要不一会怎么跑!” “跑。”周穆成将食物交给朱晓清,漫不经心的说着。侧身的一瞬,他看见老古已经下到楼梯中部。 “什么?”女孩迷茫的仰望着周穆成。 “好好照顾妈妈!”周穆成放大声音。 “是!”女孩敬了一个异常标准的军礼。 周穆成蹲下的瞬间将口袋中的手枪塞进了纸袋。他递给了女孩。女孩双手一沉,差点将纸袋掉在地上。 “拿一个面包就够了。剩下的交给妈妈吧。”周穆成轻托着纸袋。 女孩倔强的摇摇头:“不行!都拿走!” 周穆成把纸袋放在小女孩脚边,然后拆开了小盒子。里面是一根卷起的黑色绳子。这是一条手环。 “你看,叔叔带上绳链了。你的礼物我收下了。食物真的不需要啦。”说着,周穆成将手环系在手腕上。 “好看吗?”小女孩瞪大双眼问道。 “好看!这个我要了!面包拿回去。”周穆成发现小女孩还再犹豫,他用严肃的口吻说道:“这是命令!必需服从!” 朱晓清把食物塞进军人的背包中被这声音吸引。他转头对周穆成说:“墨迹什么嘛。人家小女孩一片心意。” “操你妈!闭嘴!”周穆成低声咒骂着。 “好哥哥不骂人。”小女孩嘟起了嘴。 周穆成拍拍女孩的脸颊重新站起,他向小女孩敬了一个军礼:“去吧!完成任务!” 小女孩犹豫了下,最终满脸委屈的回了一个礼:“是!”说罢,她两手抄起纸袋边喊边跑向母亲:“妈妈,妈妈!叔叔说只要一个面包!” 母亲半蹲着抱住女儿。周穆成觉得这位军嫂比昨天看起来更憔悴了。 “有没有好好和叔叔说啊!”母亲嗔怒道。 “叔叔说这是命令!”女孩辩解道。 母亲朝着周穆成轻轻点了下头将纸袋提到手中。当她刚准备看一眼时孔旅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好了!谢谢各位!我们过几天还会回来!到时给大家带来好消息!敬礼!” 周穆成盯着女孩的母亲,他慢慢抬起了手敬了一个军礼。这时他才注意到手绳上穿着两颗石子。石子上歪七扭八写着两个字——思戎。 八个人整装完毕后走向一层。出口处封文谦和众人一一握手。他目光真诚,语气诚恳的感谢着每一个人。甚至包括周穆成。 “谢谢!谢谢!” 他透过镜片细细的观察每个人防护罩后的表情。 最终他确定了周穆成什么也没有透露。 他满意的握着周穆成的手说道:“欢迎回来。” 周穆成点点头。 几人来到一楼商场大门前,透过窗户他们看到了久违北京。 乌云如墨,扭曲翻腾。红色的光晕在黑云身后舞动跳跃。谁也搞不清那究竟是日光的折射还是火灾的投影。白色、黑色、灰色等絮状物不在甘心平缓的游荡,它们也随着火光开始毫无规则的炫舞。一声闷雷,从远处传来,震的地上的灰烬上下颤抖。 “像不像末日的钟声?”朱晓清呆滞着仰望。 “像新世界的号角。”周穆成轻描淡写的回答。 对他而言,身后的大楼才是真正的末日。 “暴雨。”吴越靠在曲光身边说道:“核炸后的暴雨。更多人会被逼着离开家园。” “是的。”孔旅长仰望着:“比起小街小巷,宽敞的长安主路更加适合逃亡。” 轰~ 更大的雷声响起。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 周穆成回头向电梯口望去。地下一层,那个小女孩会不会告诉她的母亲我让她跑?她的母亲会不会看到那把手枪? “大家拿出枪吧。志愿军,你们俩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拔枪。手枪命中率非常低,千万别慌张打中自己人。除了我和钱教授,你们五人轮流搀扶吴教授。宁可慢不可大意。路程非常近。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孔旅长说完后拉开玻璃门,并示意封文谦按动卷帘门。 门帘提起一米后,八人挨个钻出。 周穆成回头望向封文谦。封文谦正隔着玻璃对他微笑。他的表情充满期待。似乎他认为周穆成一定会再回来。 朱晓清轻轻捅了捅周穆成:“你怎么了?破相后就一直不太对劲。要么发呆,要么骂骂咧咧。你又不是歌手,要那么帅干什么?” “我们还会回来吗?”周穆成失神的看着玻璃那头。 “会啊!咱们还要去接2401呢。那个素熙好像非常渴望我们回来。她说特别想看我家的别墅。穆成,我看那姑娘挺好的。她男朋友怎么长的那么丑?我总觉得不是自由恋爱!” “哦。”周穆成看着卷帘门徐徐落下。 “喂!你到底怎么了?走啦!” 周穆成回过神。他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新世界来的这么快。” “什么新世界?” 周穆成没有回答。他俯下身体紧紧跟着队伍前移。不远处传来了雌雄难辨的哀叫声。 “快!快!”曲光架起吴教授催促着周穆成。 卷帘门彻底关闭了。这座商城又一次与世隔绝。 此情此景让周穆成想起了2401的那扇地下隧道防核门。 他记得当时他告诉自己绝不会再返回到那里。 可今天,他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我还会回来。 9月4日十点。会议在主席的演讲中开始了。 这一次,中心点不在是北京三区。胡云也松了口气。她可不希望所有人看到自己几天没洗的脸。 后来她才得知这次会议是以广播形式进行。网络已经无法支撑更大的流量。 胡云不但能听到主持人的话还能和武汉直接交流。这让她觉得太幸福了。 身为一个医学家,她在基因方面的学识远不如黄仁康和陈国康,太多疑问需要他们两人帮助自己。 “你猜主席在哪?”这是老陈的声音。 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聆听主席的话,没人搭理他。 “肯定在西藏。”他自己答道。 主席首先感谢了全国奋战在一线的工作者们,并且向所有人致歉。他承认国与国,人与人的不信任不团结导致这场灾难没有第一时间被阻止。 “最好时机已经错过。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胡云理解政府。和美国一样,中国对自己的科研进展也一直保密。谁都不想让敌对国家率先恢复秩序。 “如今,我们终于明白这病毒强大的超出想象。如果再不能团结一心,共同面对,那么人类将濒临灭亡。今天的会议不再加密。无论政府还是军方都请把所知的一切托盘而出。请你们不要有保留,也不要有顾虑。是时候承认了,现代文明很可能会毁于一旦……” 主席的语气并不沉重。相反胡云觉得他彻底放下了包袱。政权被推翻,国家会灭亡……这些一直以来放在第一位的东西应该靠后了。中华文明,乃至人类文明的延续成为了最高目标。 政府承认自己低估了病毒。 十点十分。主席说下最后一句话。 “自从人类文明开始之时,我们和病毒的战争从未终止。我们胜利过,我们失败过。我们越是想把它们从自然界消除,越是为更灾难性的病毒扫清了道路。今天——或者说我们早就知道——我们永远难以逃脱生态系统的局限。不管我们是否高兴,我们仍然处于食物链中。吃,也被吃。” 这是病毒学家言论。 稿件撰写者估计是一名学者,可胡云不喜欢这段结语。 吃,也被吃。 人类总是不愿意承认这句话。 吃人的社会,吃人的生物链,从未改变过。 虽然是真理,可胡云认为这个节骨眼说出来不合时宜。 为何不强调人民团结的力量?为何不鼓舞一下士气?为何不说不惜一切代价坚决战胜病毒? 结语这么悲观,实在少见。 她望向自己的希望——审讯室内捆在立起床上的凤凰。她的肤色比以前更灰了。脂肪含量的持续下降令凤凰显得有些消瘦。尤其是她的脸颊,已经凹陷了下去,整个脑袋好像是骷髅头上套了一层灰色的皮。 她喘着气,瞪着眼,挺着巨大的肚皮。 病毒吃了你,你吃了黄伯,谁来吃你呢? “天佑中华。” 主席说完后突然响起了掌声,同时伴随着看到精彩入球时的欢呼。 “好!”武汉那头传来老陈的叫好。 他一边鼓掌一边喊着:“总算明白了!他娘的有些人一出疫情就骂娘,骂我们废物,骂科研工作者是摆设!现在总算明白了,人类不是他妈无敌的!就准你吃别人不准被别人吃?” 胡云忍不住笑了。她对老陈的性格已经渐渐接受。 “老陈,注意点!说不定不是单向的。别被主席听到了。”王静在那头笑道。 “听到了就听到了!美国搞了点什么就崇拜的不得了,咱们搞了点什么就说还不如拿钱捐给灾区。真他妈受不了。现在好了吧?知道钱该给谁了吧?天天宣传航天航空,咱们呢?全国几个人知道咱们?航空有个屁了不起?”老陈越说越来劲。 胡云掰过麦克风道:“行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谈阔论呢。又嫉妒航天局经费。到时外星人来你再说什么呢?好好听着吧。” 说着,胡云让小王拿来笔记本和笔。并对小于和小林嘱咐道:“你们俩目光不要离开凤凰和显示器。有任何动静告诉我。” “好的。”小于和小林站在了房间正中,他们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凤凰。 此时,凤凰胯间的不断流出液体,滴在桶中。羊水破后凤凰的宫缩并不明显。如果再过两小时她还不生产胡云决定剖腹。催产素这种东西可真没带来。 两名军人正坐在角落里,打着哈欠。他们的精力也到极限了。 这时,传来几声咳嗽声。 “各位。我们抓紧时间。今天的会议每进行一秒,付出的代价便是一条生命。我毫不夸张。”男子声如洪钟,沧桑有力。 “今天,我只是以主持人的身份参与这场会议。大家叫我曾老师就好。我已经快一百岁了,都说我桃李满天下,但今天过后,我之前的学生也就算个零头。因为凡是能连线的大学和高中包括政府部门全部加入会议。现在听我说话的有文科生,有艺术生,有一窍不通的官员,还有高中初中甚至小学的神童。全国上下凡是能连通网络的安全机关学校都连接上了。各位应该明白,这是为未来铺垫。每个人都要成为病毒学家,每个人都要了解Z病毒。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可能不会看到人类获胜的那天。那就把希望留给他们吧。未来,你们的学生将会拯救人类。” 听到这里,武汉那边和胡云都沉默了。著名的曾老他们都知道。如果他说出“可能不会看到人类获胜的那一天”说明人类现有的智慧根本无法阻止病毒的侵袭。 难怪主席的结束语充满悲观。 “首先是单独连线。每个部门用最简短的言语将各自的推测或结论传达给我。我身边的漂亮的小姑娘们会仔细记录下来。整理好后,用通俗的方法传达给所有人。今晚六点,国家将会开始科普广播。在单独连线过程中,每个团体都可以听到,你们如果有重要的问题可以打断。那么这最后一课,开始吧。” 曾老第一个点名的是北京香山地下防空洞的军方科研人员。 “根据我们采集到的样本,我们确认陨石坠落后Z病毒是休眠体。有好几层膜对它进行保护。因为时间和身体的关系,我们还没能确定成分。但总的来说它的作用类似于spore membrane,sporecoat,spore wall等。”一名军人声音嘶哑的说道。 “很好。还有呢?” “我部尝试多种方法进行破坏。它的承受力远远高于美国给予的标准。比如美方提供的数据:100℃不能完全灭活,110℃1分钟方能破坏其感染性。咳咳……我们在沸水中经过十五小时方将它杀死。所以我认为美方的数据是已经唤醒后的Z病毒。” “嗯。美国那次连线时应该有隐瞒但没有欺骗。我们的优势是确定了陨石坐标后才被袭击,因此我们才能获取刚刚进入地球的Z病毒样本。他们应该是拿寄居人体内Z病毒作为样本。”曾老说道。 “抗辐射能力高于E.Coli近五十倍。热处理80°活化速度加快,低温储藏因为设备缺失无法试验。咳咳……我们提取CORE后,发现该微生物和人体内Z病毒构造不太一样。线状病毒体征并不明显。最小有5纳米,最大能达到200纳米。和我们观测的Z病毒大有不同。” 胡云听到这停下手中的笔。“黄教授,看来你猜对了。” 黄仁康严肃的回道:“不!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能不仅仅是内源性病毒。” “基因重组。”老陈试探的问着,他也拿不定把握。 基因重组?胡云不是很能接受。一个太空来物和内源病毒重组?短短一瞬间? 黄仁康说:“两种病毒感染同一宿主时,它们时常会感染同一个细胞。这种情况下,病毒有时会制造镶嵌体子代病毒。” 胡云小声说道:“你的意思是Z病毒从陨石出来时是一种病毒,遇到人体内部的内源性病毒发生重组,产生出突变的Z病毒?” “对!这种事简直不可思议!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突变?”黄仁康声音不高,可听得出他兴奋异常。 一部分基因来自Z病毒休眠体,一部分来自DNA片段隐藏的内源性病毒。在重组过程中,一种病毒的基因物质交还给了另一种病毒,两种病毒基因混合促使病毒以迅速而激烈的方式创造新病毒。 这种事并不少见。可太空病毒与人体病毒如此完美的结合着实令胡云难以相信。 假如真的有外星人,那么外星人一定对人类的基因了如指掌。 艾航宇不好意思的问道:“我学的可不是病毒学啊,刚才军人说的休眠体什么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陈没等黄仁康开口,抢先说道:“他是拿芽孢举例。非常精准!芽孢是最著名的休眠体。一个细菌休眠转变为一个芽孢,一个芽孢可以变回一个细菌。需要保护时,它变为芽孢,需要侵略时,它成为细菌。芽孢休眠体的构造非常复杂。中心部位是核芯就是CORE。” 秦卫民嗯了一声:“嗯。它外层被芽孢膜,肽聚糖,芽孢壳,芽孢壁层层包裹。因此它是生物界抗逆性最强的生命体。沸水中生存接近十小时,抗辐射能力也领先大肠杆菌三十多倍,丝毫不逊色于Z病毒。” 曾老还在继续询问着:“我听说美国发现的琥珀里有生命迹象的芽孢。距今2500万-3000万年。你认为Z病毒能否到达这个程度?” “不知道,但肯定生存性极强。陨石包裹休眠体穿越太空坠入地球,深色的休眠体进入空气内,人类一旦吸入休眠体,它就剥离外壳放出Z病毒。整个过程就是一次设计完美的生化攻击。从这点来看,我可以断定人类无法制造出这种病毒。它来自宇宙深处。至于从多远而来,还需要等待陨石的检测。这个已经托付给其他部门。别说2000万年,就算5000万年前这陨石已经在路上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小王轻声说道:“胡教授,这个芽孢和你之前说的水熊虫好像啊。” 胡云笑道:“两码事。不过都是生存力顽强的东西。” 军人继续说道:“这些Z病毒休眠体进入人体后被唤醒。若再次离开人体就会以衣壳覆盖的飞沫形式。咳……咳……所以Z病毒有三层保护。陨石,休眠体状态,飞沫状态。” “那么无人区坠落的陨石点如果不经过处理,那里残留的休眠体很可能长时间存在?” “我认为是。如果我们战胜了丧尸,对陨石坠落点也应该进行长时间的地毯式轰炸或焚烧。” 广播里传来笔在纸上唰唰的写字声。 “那这么说,非陨石坠落点沾染的病毒肯定不是休眠体。比如香港海上漂浮的尸体。”曾老突然说道。 “是的。香港浮尸接触的应该是曾进人人体然后被排出后包裹病毒衣壳的飞沫状态。”军人回道。 曾老有些意外:“那还不如炭疽杆菌。动物吃草摄入杆菌休眠体状态的芽孢后,它们在体内快速传播,动物立刻毙命。接着它利用尸体资源大量复制变回休眠体芽孢形态。然后回归草原等待新的宿主到来。” “对。芽孢在宿主体内完成循环后可以回到初始状态,而Z病毒不同。它无法回归休眠体状态。” “咱们地球的病毒也不逊色嘛。”曾老接着对所有人说道:“各位听不懂的孩子们我解释一下。Z病毒是想要攻击火星人的人类。陨石就是太空船,休眠体就是我们的睡眠舱,宇航服便是我们最后的保护膜,也就类似在空气传播的所有病毒外面的衣壳。飞船降落火星后,睡眠舱被扔到地上。我们躺在里面等待火星人的出现。当他们出现时,我们打开睡眠舱与他们搏斗。胜利后,我们就进入他们的屋子脱下宇航服。假如我们要离开转移到另一处阵地,我们便要穿起宇航服前往。而睡眠舱和太空飞船都是一次性用品。明白了吗?这就是Z病毒攻击的方式。” 老陈啧啧称赞着:“不亏老师,能把芽孢这么复杂的机构讲成这样。宏观和微观总有种巧妙的共同点。” 秦卫民说道:“这些Z病毒休眠体他们会交给我们。到时你们可以一饱眼福。” “太棒了!”老陈兴奋的喊着。 胡云有些嫉妒。她也想亲眼看看这种难以置信的病毒构造。 “你们还有别的试验结果吗?”曾老问道。 “咳……咳……对不起……没了。其它试验还在继续。除了这些以外我们团队认为应该给这休眠体起新的名字。毕竟它和我们之前观察到的Z病毒差别巨大。” 曾老回道:“想要快速科普,就和快速扫盲一样。越简单越好。就叫它Z病毒休眠体。好理解,也好传授。Z病毒休眠体,Z病毒飞沫体,Z病毒本体。” “好的曾老师。最后,咳咳……我们预测Z病毒休眠体进入人体后和DNA片段进行了重组。产物就是Z病毒。这点我们这里的条件无法证明。希望武汉据点能给出答案。” 黄仁康猛的拍了下什么东西大声喊道:“英雄所见略同!” 王静笑道:“行了行了。这不还没实验呢嘛。” “八九不离十。”老陈说道:“这种太空生物和人体的重组……咱们算是有机会开开眼了。” 曾老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好的。另外你们几个身体如何了?” “估计受到了300到700REM。我现在只是口腔出血,还可以撑三天吧。其余人有的视觉开始模糊,有的大量内出血,应该撑不过今天。Z病毒休眠体已经打包完毕,等空军来了会运往武汉。” “辛苦了……”曾老停顿了好久又说道:“你那有什么可以……” “谢谢曾老师。这里的药多着呢,全部忙完了我会处理好的。”几声咳嗽后,语音消失了。 小王难过的低着头:“辐射病……每咳一声都是一口血啊。什么药也没用了……700REM……。” 胡云叹道:“曾老师的意思是让他们安乐死。注射就可以了。病毒专家想死谁拦得住?小王,如果我到了那一步你知道怎么做。” 小王不敢回答,她伤心的说:“胡教授,真的看不到人类获胜的那一天吗?” “你傻啊?”胡云骂道:“曾老师快一百岁了,你才三十岁,你和他比?” “可是……可是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等命令吧。反正外面丧尸遍地,再关着我们防止传染也没意义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王又开始听课。 胡云本上记下:Z病毒——可能是重组病毒。 接着几只军队进行了连线。他们说的东西大同小异。主要以推测为主。最后军方医院表达观点时被曾老驳斥了一通。 这个医院说道:“诸多耐药菌遍布我们的医院,面对细菌、支原体、衣原体、真菌我部研发了大量的杀菌武器。世界也再同步。可于此同时也培养了更强大的敌人。各种亚型的流感病毒就是代表。疫苗的研发速度根本赶不上病毒的变异速度,更不提已知病毒有很多都超过了现代医学的治疗能力。我部认为现阶段Z病毒已超越地球已知所有病毒的能力。它还在快速变异,不断进化。短时间内不可能发明出疫苗。工作重心应该转为彻底消除丧尸。” 曾老说道:“首先丧尸数量不断扩大,甚至有可能进行繁殖。想杀完难度极大。另外我已经说了,没打算短时间内发明疫苗。现在人类有大把时间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件事中,几百年都可以。你们身为军队科研单位应该完成科研任务,明白吗?” “明白……” 王静听到这猛然问道:“人类一共消灭过几种传染病?” 武汉和北京都一阵沉默。 王静似乎以为大家没听到:“喂!怎么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黄仁康回答了。 “嗯……准确来讲……确认的话……世界范围内人类迄今为止消灭了一种传染病。” “只一种?”王静不可思议的问道。 “哎呀!”老陈说道:“一种就不错了。所以说外星人心狠手辣啊!人家不扔炸弹,不来战舰,也不搞异形,丢他妈一个病毒。” 王静相当失落。她说道:“老公,你这么多年都在忙什么呢?怎么……我一直以为起码消灭了几种传染病……” 老陈大笑道:“说得好啊!你老公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科研单位一把手。地震局的那群孙子更过分,这么多年一次预测都没成功。要关门,一定要拉他们一起。还有几个部门……那他妈几十年了屁都没放出来一个。” 黄仁康对妻子温柔的解释:“我们病毒学并不是非要去消灭什么……治愈或者遏制并利用病毒研发药物比消灭它们更重要……” 王静讽刺道:“是更简单吧。” 胡云咯咯的笑了起来。 “北三区?胡云?”这是曾老的声音。 “曾老师,我在我在!”胡云赶忙收起笑容。 “你好啊!之前你的试验我一直在关注。对于黄伯的死我感到很遗憾很痛心。” 胡云看了眼黄伯最后剩下的头颅,不知如何回话。 “你上次说病毒是有生命的。对吧?” 胡云挪开目光,她整理了下思路。毕竟这是全国专家聚会,她不能说错话。 “是的!首先,病毒是一种微生物。它是不是生命体一直存在争议。可以说我们现在讨论的一切都有争议。细菌,古菌或寄生虫被称为有生命的微生物。病毒和它们一样,生命周期完全依附于其它生物体。而我们已知的一切生物形式都不能在缺乏其它生命体的环境中持续繁衍,存活。就凭借这一点,我认为病毒是一种生命体。” “我赞同。大家听好,我们现在每个人所说的都会有争议。在事情没解决之前没有对错。胡云,你说Z病毒充满智慧,它会像我们已知的优秀病毒一样,找到最佳的繁衍方式。” “对的。我认为它会。我没有被感染就是最好的证据。封闭走道被枪击破后我已经和凤凰在同一片空气内将近一周。我们在空气中没有发现Z病毒飞沫。埃博拉我都要戴上口罩,可在这里我完全暴露。凤凰体内的Z病毒全身心的投入到保护子宫的任务中去。我相信类似的情况将会在各个患者身上发生。它们将不再把传播作为首要任务。空气传播很可能将要终止。” “这是你的推测。” “对。仅仅是推测。” 曾老嗯了一声。 “还有,曾老师,我想知道世界各地还有没有类似凤凰的事例。” 曾老回道:“我刚准备说这一点。多个国家都传来孕妇感染后生育的消息。” 胡云深吸一口气,她充满期待的问道:“那……孩子健康吗?” 曾老遗憾的说:“对不起胡云。每个孩子出生时都已被感染。皮肤深灰或深黑,瞳孔深红,全身血液里都有Z病毒。怎么说呢……它们是很健康很健康的丧尸。Z病毒在子宫内完成了驱除对婴儿有害物质的任务。包括消除了部分先天性疾病。但又保留了对人体有益的病毒。” 胡云停顿了许久。 奇迹终归没有发生。 “胡云。一开始派你和黄伯去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Z病毒和埃博拉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是我和政府错误的估计,和过于保守的行为。” “我知道病毒领域我不是专家。但我会尽力做的更多。” “我不是这个意思。”曾老纠正道。 胡云确实不在乎,她继续说:“我会进一步对凤凰以及她的孩子进行实验。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我会把工作做到极致。” 曾老还在懊悔:“你带去的鼠疫和炭疽对凤凰无效。当时已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后来你的种种试验一步步让我接受了现实——Z病毒强大的不可思议。无论结果如何,你的工作完成的非常棒。国家和人类不会忘记你。凤凰的孩子交给你了,这是我国第一次获得丧尸婴儿,一定要好好研究。今天过后,我将申请将你们接走。武汉,连线。” 接走?小王等人听到这在屋里尖叫了起来。胡云赶忙用手制止着他们。好在连线此时已经断掉了。能听见欢呼的也只有武汉了。 “来我们这呗?”老陈嬉笑着。 秦卫民的声音从两个喇叭同时传来。 “陈国康,安静!曾老师,我们这里没什么大的进展。正在对丧尸进行智力测试。交配的计划尚未实施。” “陈国康还好吗?“ “好的很啊,曾老师!您还记得我啊!”老陈激动的大叫。 “记得记得,前年研讨会里最吵的就是你了,希望你能帮上忙。那个秦卫民,你们那里的病毒都试过了?” 秦卫民回答:“第一天来这里我就开始了。全部无效。所以我认为抗体或疫苗的研发不会成功。” “你不要一上来就打击大伙积极性!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说说你使用了什么病毒。” “我一开始的计划是对全人类注射某种疫苗,然后把病毒投向全国。人类活,丧尸亡。于是我使用了那些已经发明出疫苗的病毒。可惜Z病毒阻挡了一切。接着我开始使用更多的病毒试验。我使用了第四类病毒包括逆转录病毒科小鼠白血病病毒,大鼠白血病病毒和金黄地鼠白血病病毒。” “完全无效?” “完全无效。接着,是第三类病毒。军方从欧洲获取的可靠信息表示披膜病毒科塞姆利基森林病毒无效,台湾BSL4实验室使用的副黏病毒科仙台病毒无效。我这里使用的痘病毒科牛痘病毒无效。” 胡云抬眼看了看凤凰。她对小王说道:“这才是地球上我们肉眼可见的最顽强的生命体。” 小王还沉浸在离开这里的喜悦中,她点点头:“难怪有人想要成为丧尸呢。” 秦卫民继续说着:“第二类级别,逆转录病毒科艾滋病毒数种型我都试了。无效。脊髓灰质炎病毒无效。其它的正在运往武汉的途中。不过我估计也无效。” “第一类呢?” “猴痘病毒中科院确认无效。猿疱疹病毒也确认无效。再加上胡云使用的炭疽和鼠疫无效。至于其他真菌,细菌什么的我大胆推测全部无效!同一个细胞遇到两种病毒时,Z病毒必将占据。同时,没有发生重组现象。曾老师,Z病毒是微生物之王。它是微生物食物链的顶端。” “也将成为生命体食物链的顶端。”曾老哀叹一声说道:“天花病毒我们没有。不过如果有效的话美国俄国肯定开始运用了……” 胡云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凤凰肌体的恢复能力早已超出了人类的想象力。其它病毒在Z病毒面前就像兔子面对雄狮。 天花病毒呢?这个唯一被人类战胜的超级病毒能否带来惊喜呢? 不知道全球拥有天花病毒的两个强国会不会和中国分享这个实验成果。 “这样的话Z病毒只能定义为超一类病毒了。或者按另一种分类定义为第六级病毒。各位现在应该明白了吧,我们确实无能,但敌人真的无比强大。它几乎集合了地球所有病毒之精华,又像是专门为人类而设计。请所有人理解我们科研工作者。”曾老这句话好像是说给领导的。他接着问道:“秦卫民,那你接下来的任务打算怎么进行?” “重点放在基因武器和基因编辑。我认为我们没必要在抗体疫苗上花太多精力。杀死丧尸,改造人类这两点才是最后的机会。” 嗯?胡云想起了秦卫民说过的两个任务。 一,制造基因武器。二,发明灵丹妙药。 他为什么没有说让Z病毒治愈疾病的计划呢?不是政府安排的吗? 胡云隐隐有些不安。 曾老没再过多反驳,他说:“智力测试和对丧尸社会的分析还要继续。时间不多了,700据点,该你们了。” “等等。曾老师,这些年您在多次授课中拿我当反面教材。是不是应该借此机会声明一下。”秦卫民话语中含着笑意。 曾老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好吧。各位,这位秦卫民当年我以为叛逃了。没想到他一直心系祖国。我对我之前的言论表示道歉!” “谢谢!” “行了!好好加油!连线700据点吧。让他们来总结下。” 一个稚嫩的声音急不可耐的响起。 “嗨,every one!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这里是春分实验室!这里是春分实验室!中国希望之地,幼泽计划中心实验室!曾爷爷您好,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曾老客气的回道。 “这是谁啊?”老陈问道:“听声音还没断奶呢。” 刘夏琳会议后第一次插嘴:“我知道!我知道!那个那个广东的天才!” “是吗?比我还天才?”咔哒一声,老陈按响了打火机:“那我要关注下。” 曾老继续说:“这个春分实验室是什么东西?” “是700据点实验室的总称啊。” “我怎么不知道?” “总参谋长已经同意了。他没告诉你?” “我没有同意……”一个成熟的声音突然插入,吓了胡云一跳。 “是房辉吗?”曾老笑道:“你听你的吧,别插话了。春分实验室,名字不错。说说计划吧。” 韩春分依旧兴奋:“好嘞!我们这里人才济济,每个团队都有自己的想法!太多了!今天上午我们开会选取了几个听起来最为靠谱的计划。首先是复旦大学为首的上海团队,当然也包括上海那些军方研究所。他们打算以VACV对抗Z病毒。” “痘苗病毒。记下。”曾教授轻声指示他身边的那几个记录者。 “刚才提到了病毒王冠上的明珠——天花。所以该团队的选择我觉得很有道理。他们将会对痘苗病毒进行转基因处理。你看,两种颗粒IMV和EEV在病毒入侵宿主时发挥两种不同的作用。前者有一层包膜,主要介导宿主之间传播,后者多一层外膜。该类脂膜会在病毒和靶细胞融合前分解,主要介导宿主体内细胞与细胞之间的传播。Z病毒和该机制有共同点,根据胡云教授提供的资料,三号航站楼凤凰停止空气传播。我猜相当于IMV运作机制暂停,EEV成为主导。凤凰体内的Z病毒将全力攻占子宫。” 看来我的工作并没有白费。我的猜想不断被引用。 小王偷偷问道:“胡教授什么是IMV?” 胡云想了想……发现自己不知道,她对武汉说:“老陈,解释下IMV。” “好嘞!“老陈模仿着韩春分的语气:“IMV是胞内成熟病毒,EEV是胞外包膜病毒。疫苗本身就是病毒,简单的说这个克制天花的病毒含有两种病毒颗粒。一种是让病毒扩散到宿主体内,一种是让病毒传给其它宿主。拿Z病毒举例,进入宿主病感染其它细胞的病毒颗粒就是EEV,操作宿主将病毒传给其它宿主的病毒颗粒就类似IMV,一个负责内部镇压,一个负责外部侵略。明白了吗?” 小王赶忙拿笔记下。 曾老听完韩春分的话有些激动。他说道:“如果胡云的预测真的会实现,丧尸全面停止空气传播,那这真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对啊!一个大大的BUG!低剂量的痘病毒感染后,机体会产生相应的免疫应答以清除病毒并产生免疫记忆。这个是消灭天花的原因。显微镜下的Z病毒变化莫测,我们如果从这里入手……” 曾老第一次打断他人。“可Z病毒比天花要强大。它几乎吸收了所有病毒最优秀的地方。” “对。所以我们要对痘病毒载体进行转基因编辑。现在它最多只是个精良病毒。我们要给它升级,升很多很多级,而且要包裹上大量的装备,镶刻上含有各种属性的宝石,让它成为传说级橙色病毒。” ”啥橙色病毒?”老陈不太明白。 肖健回答:“就是变厉害。橙色武器,最厉害的。小孩子的游戏。” 曾老迫不及待的问道:“哪种载体?” “复制缺陷型……曾爷爷,这边的人特别猥琐。又不让运来Z病毒给我试验,又不让使用完全复制型。” “我理解。你们那里是临时搭建的BSL-4试验室。万一出点差池最后的希望都没了。我国的预防天花的天坛株痘病毒是减毒复制型疫苗,经验比较丰富,也可以试试。” “太保守了!比如刚才说的Z病毒休眠体状态,应该运给我们啊!前怕狼后怕虎……” “行了行了……上海这个团队经验如何?” “都是大神。改良过安卡拉株,哥本哈根定点突变株还有CNPV改良的ALVAC和FWPV等等,他们都玩过。” “具体步骤呢?” “现在正在弄启动子。启动子结构仅能为痘病毒的转录系统识别并转录,我们设计痘病毒转移载体的关键在于必须要用启动子来启动外源基因的转录。而且我们不能拿之前的经验照搬,需要开拓思维。” “你们可以考虑……” “曾教授,具体的事情你们俩可以私下讨论。我们这会议不要过于纠结细节。”房辉再次发声。 啪的一声,好像是曾老拍了下自己脑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科技发展太快,有时老想着和年轻人交流交流,看看自己有没有过时。那个,春分啊,还有什么计划?除了你主导的那个全民基因切割以外?” “上海巴斯德研究将联合军方以及太原理工大学,中南大学,西北工业江苏大学什么的主攻腺病毒。他们打算利用腺病毒细菌内同源重组法和基因组分段克隆法制造疫苗。想法来源于狂犬病。” 小王抬头问道:“对了,狂犬病这种百分之百致死率的病毒为什么没形成大规模传染病呢?这么强大的病毒。” “几天前我不是说过吗?病毒需要控制宿主。不能轻易让他死。” 曾老和韩春分的讨论还在继续。 “……以金丝雀痘病毒……建立的艾滋病……RV114的临床试验为标杆,制造Z病毒疫苗也是一个不错的角度……” “……嗯嗯,春分,艾滋病的几个疫苗你们都可以试试,看看会不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曾老师啊,不给我Z病毒都是纸上谈兵啊,以后网络中断了更麻烦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给你了大量数据啊。Z1--Z4阶段都有,接下来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讯息。你要学会推断病毒的进化模式……” 两人又讨论了起来…… 老陈因为无法参与他们的讨论憋的相当难受,他干脆加入小王和胡云的对话:“不对不对!狂犬病和Z病毒真有相似地方。有害病毒基本都是伤害身体,可突入中枢神经和脑血屏障操纵人类的真不多。狂犬病算一个。” 黄仁康也加进对话:“狂犬病是典型的低智商病毒。百分之百的致死率让它永远无法成为流行病。和Z病毒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我认为拿狂犬病作为蓝本就是白费力气。” 胡云也是这么想。狂犬病毒改变宿主行为的方式相当精彩。它妨碍宿主吞咽,令宿主对水极端恐惧,这样保持病毒长期存储在口中,咽不下,水也冲不下。接着控制宿主咬人传播病毒。可惜它没有给宿主活路。但凡它有点智慧学学艾滋病病毒,也不至于传播率如此之低。 完美的病毒必需在宿主感染后引发死亡的可能性和让宿主将疾病传播他人的传播率之间取得平衡。 会议令胡云明确了一点—— Z病毒,重新定义了什么叫完美病毒。 它是集大成者。休眠状态强于芽疱,复杂性高于埃博拉,传染能力超过流感,针对性和天花持平…… 所谓的BUG,究竟在哪里呢? 胡云遗憾的瞅了眼凤凰的肚子。 曾老那头还在继续:“……很好。我知道巴斯德研究所和美国WISTAR研究所一向合作紧密。和欧洲实验室关系更不用说。希望你们能尽可能的联系上这些国家,和他们合作。……” “哼。他们不找我,我才不找他们呢。” “好吧好吧,这些还是交给你们的外交官吧。还有什么计划?” “部分部队将配合苏州大学对I型单纯疱疹病毒进行升级,武汉大学的叔叔阿姨们最后还是没让他们进入700据点。现在他们在一艘破船上。他们有莫洛尼氏鼠白血病病毒。打算利用MMLV改造逆转录病毒载体作为疫苗的思路。我觉得不靠谱,随便吧。反正他们不归我管。” “很好。大家也都听到了吧。更多的设备正在合理分配。我们的特种部队会在疫区搬运你们需要的器材。尤其是北京,香港。剩下的安全城市请一定要保护好科研器材。韩春分,你不但要远程对全国安全点的科研人员进行基因切割的指导,还要引领整个700据点各项研究……这是相当大的担子。导师们推荐的人很多,你最为年轻。选你,可是政府共同研究讨论的结果。希望你能抗住。“ “如果我成功了。我的雕塑立在哪里?我的画像挂在哪里?我的传记由谁来书写?还有很多我儿时的典故没有分享出来……这些也希望政府能好好考虑一下……” 嘟嘟嘟嘟。 曾老毫不犹豫的挂断了语音。 “最后啊,领导层希望我们预测下丧尸今后的行为模式社会模式。武汉,你们处于唯一的丧尸社会内,这是你们主要任务之一。说说吧。” 胡云想起了之前讨论的生殖器。她心想这要是广播出去肯定会挑起一场纠纷。 发言的还是秦卫民:“我们对丧尸智力进行了测试。正准备进行镜像测试。现在我们确定丧尸的智慧低于黑猩猩。不过只要稍加训练和启发,与黑猩猩持平并不难。根据我们的讨论,我们倾向于丧尸会以群居方式生存。可能会形成比较低级的母系社会。根据雌雄比例的观测,丧尸雌性数量远高于雄性。雌性约占75%。反过来推测,人类社会女性大规模减少。这是社会潜在危机。我建议部分安全城市应该接纳更多的女性,以维持人类社会的平衡。希望我的建议那些领导们能听到。没有女性,不需要病毒人类就会灭亡。” 曾老认可道:“我赞同你的观点。丧尸进行袭击时,女性自卫能力较差,这可能是雌性数量较多的原因。希望政府提供更多保护。那这么说,丧尸社会女性将会占据主导权?” “不一定。如果病毒真如胡云猜想的有智慧的话,它们会考虑边狩猎,边繁衍。一旦出现繁衍,那女性必将主导。如果没有,则雄性依旧占据上风。这都只是推测,没有观测表明它们正形成某种社会形式。” “你那里的丧尸还没开始交配?” “是的。” “有发现发生交配的丧尸吗?” “根据我这里军方的观察没有。” “期待你进一步观察结果。” 秦卫民说完后胡云和小王相视一笑。还好没把那种观点全国宣传。 曾老总结道:“下面,我要告诉大家一些来自全球各地的情报。首先,是香港田辰北教授的试验。田教授,向来对我们政府有些不满。在这场灾难中他听信了谣言,站到了国家的对立面,令香港岛提前成为疫区。间接导致了政府公信力的下降,令某些人在东北获得了声望。我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如果有,我想告诉你,任何人在国难当头时做出这种举措都是世人所不齿的。” “喂喂喂,老陈,说香港了!”黄仁康叫着。 “不管田教授的主观意图是怎样,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措。根据我们从一名叛军手上抢来的资料,田教授试图唤醒尸体体内的病毒。死者去世前并没有感染病毒,死亡后在海水中接触了Z病毒飞沫。总之这些病毒并没有在尸体体内运作。香港大学众多国外学者被田教授带到地下试验室。他为每个人注射了各种疫苗,同时提取了血液作为检测。当晚,他将四个外国人的血液根据血型配对注入到四具尸体内部。其中一具尸体体内病毒产生了激烈的反应,另外三具体内病毒随之受到影响。休眠状态的Z病毒重生了。这很可能藏有某种针对Z病毒的生物催化物。” “我的天!”老陈近乎是尖叫。 胡云也冷汗直冒。 生物催化剂。 她用笔重重的在这几个字上画上圈。 “田教授在遗言中给出了自己的推测。他说Z病毒在不同人种当中有不同的反应。最后他祝福我们战胜这场灾难。具体的硬盘和录音正在传给700据点。” “没了?”老陈匪夷所思。 当确定曾老转移话题后他愤愤的说道:“不是说好毫无保留吗?” 秦卫民冷静的分析:“我估计涉及人种问题。” “哼。看来政府还没走到绝境。”老陈相当不满。 曾老说:“除此以外,还有其它国家的一些讯息。美国,在第一天遭袭后洛杉矶就出现了一次特殊行为。一群丧尸将数十人围堵到一间仓库。这群丧尸仅半数冲入进食,其余丧尸则驻守在门口。这种合作行为应该是美国迅速瓦解的重要因素之一。然而美国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此事公开。” 合作——胡云写下。 “很正常嘛。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老陈嘟囔着。 “前天,德州的仰天计划终止。仰天计划让室内成为了犯罪天堂。持枪者在室内为非作歹,而民众无处可逃。当然,这是最不重要的原因。主要原因是丧尸出现了条件发射。只要飞机声一响,丧尸便进入室内。这种条件反射在中国也有出现,我们会有更多的麻烦。” 条件反射。 “这个实验我们还要做吗?”秦卫民突然问道。 回答的是肖健:“这种高级的神经活动说明丧尸的大脑皮正恢复机能。非条件反射我观察过了,和人类几乎一样,膝跳反射眨眼反射等等。现在第一系统条件反射反我们已经做了,比如敲打铃铛进行喂食。现在只要敲铃它们就开始分泌口水,这些普通动物也能完成。主要是第二系统条件反射,是依靠语言作为刺激,比如人类的谈梅生津。假如丧尸达到这个阶段的话……那麻烦就不仅仅只是多而已了。” 曾老说:“印度。丧尸正在大规模迁移。它们正在逃离核炸区。根据军方保守估计,约两亿人正试图冲击巴基斯坦和西藏地区。一名僧侣,八天前被咬。他一直谎称自己是被狗咬。直到昨天深夜,他才变异。变异时,他正处于我国边境,周边全是印度难民。一时间他令上万人感染。这是已知的最长潜伏期,也是至今为止最大的超级传播者。” 超级转播者。 胡云放下了笔。所有的讯息都可以汇总为一句话——世界末日来临了。 “你说这些地方的人,怎么自古以来有啥事都要往东跑呢?那么大的喜马拉雅山脉都拦不住?”张青问道。 “几亿人……太可怕。说真的,美国那点人都能让政府完蛋,我们怎么可能撑得住。”艾航宇绝望的说着。 曾老依旧淡定的说道:“欧洲。北欧国家起初接纳了大量难民。那里地广人稀,看似安全。可昨天早上,数十个地区传来疫情。都是那批难民引发。它们几乎同时变异,集体行动。这再一次验证了上次会议那名量子物理学家举出的例子——每个宿主都是网络上的结点,它们互相关联。” 和其它很多病毒一样,集体行动。猛然间肆虐,又猛然间消失……静静的等待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然后卷土重来。 没有人知道原因。没有人能理解这些病毒的行为为何如此整齐划一。 吃,或被吃。 也许,神认为被吃的时代到来了。 胡云此时觉得主席的结语完全可以更悲观一点。 “俄国,越南,美国,印度,英国,法国都有孕妇感染,异变成丧尸后产子的消息。这个我和胡云已经说过了。孩子都是丧尸。而非洲,埃及出现了一名雄性丧尸试图和一名雌性丧尸交配。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看来早晚会发生。它们之间能不能正常繁殖,我们只能等待武汉试验的结果。” 接近百岁的老人底气有些不足了。他喝了几口水后说道:“最后,是我国的情况。北京天安门广场设立的电子迷宫有非常好的作用。不过误伤实在太严重。昨夜已经改装成高压地板。具体情况还不知道。武汉,丧尸几次试图横渡长江都被军舰阻止,它们开始放弃。这也是智慧的体现。香港,一名丧尸使用火把,将藏匿于房屋内的人熏出。这是无意还是有意还需要其它事例佐证。台湾,国民党传来消息,丧尸群出现了睡眠行为。” “这么说还是咱们厉害。你看咱们党治理下的丧尸,哪有时间睡觉啊。”老陈还在打着哈哈。 艾航宇问道:“老陈,你觉得国民党传来消息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两党合作了?台湾哪个病毒学家我没见过?台大,清华我都接触过。磨磨唧唧的和老黄挺像。” “所有丧尸都在学习,都在适应环境。”曾老还在传达着讯息:“丧尸已经进入河北,内蒙,湖南,浙江,广东,云南,以及西藏新疆边境。发电厂一天不运作,电力就会终止。核电站的冷却池一旦无人控制,会产生比核武器更大的破坏,我们正在逐步关闭。水力发电站正在加强部署,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卫星还在勉强运作。各位,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网络会议。互联网将会关闭。电台是我们最后的联络工具。几小时后,我会将你们所有的汇报进行通俗化,用广播形式播往全国。好了,会议就到这里。以后你们互相只能单线联络了。” 顿了一会后,曾老给出了祝福。 “希望有一天,Z病毒扑灭证书上,今天的某一位孩子会代表中国签上汉字。让Z病毒,成为下一个天花。再见。” 曾老结束了会议。 胡云接过小王递过的茶喝了几口。她还被Z病毒的强大震惊着。 小王还记得离开这里的计划。她说:“我们出去后会去哪?武汉?” “不知道。但肯定比这强。” 音箱里响起一阵脚步,秦卫民说道:“胡教授,我们要进实验室了。” “怎么了?” “嘿嘿,试试那只雄性会不会产生性欲。” “对了。”胡云想起来了:“刚才你怎么不说利用Z病毒发明神丹妙药的任务?” 秦卫民干脆的回道:“这是机密!军方机密!好了,不说了。” 秦卫民挂断了线路。 机密?什么机密? 真奇怪。胡云抿着热茶。 ”胡教授……“一直监视着凤凰的小林突然恐慌的说道:“她……她……” 胡云抬起头,发现小于也正颤颤悠悠的指向凤凰。 凤凰的胯间,白色的粘液不停的滴落。 这奇异的白色瀑布里,半截粉嫩的手掌,露了出来。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生孩子没见过?这些分泌物比人类多,也没什么稀奇,毕竟是丧尸,来咱们开始吧。” 小林还在惊恐之中:”手……那只手……“ “先从子宫里露出屁股的我都见过。走,接生!”胡云放下茶杯,取出一次性手套。 猛然间,她理解了小王的惊讶。 她快速上前两步,将脸贴到玻璃看向凤凰的胯部。 粘稠的液体包裹着凤凰的下体,小小的手掌若隐若现的在阴道口轻微的张合。 这手掌是粉嫩的。和胡云这一生见过的每一个人类婴儿一模一样。 郑源秋在洗手池前足足洗了三分钟。即使如此,他手里残留的精液味道依然浓厚。他克制住呼吸,再次压出洗手液。 这恶心的味道把他带到十多年前那个炎热的下午。 那天,郑源秋终于找到了父亲藏起的钥匙。自从父亲把光盘和书籍堆积在卧室的角落后,那里就成了藏宝图上的坐标,它无时无刻都挑动着郑源秋探索的欲望。 偷偷打开卧室门,他看到宝藏杂乱的堆积在墙角。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准确记下每张光盘倾斜的角度和位置。然后擦干手上的汗,捧起那诱人的宝贝。每张封面都是从未见过的画面,它们把郑源秋引入新的世界。 这世界的场景令他全身发颤,汗流浃背。每张光盘就像充满了磁力,随时要将他体内的经脉扯出身体。 他选中了一张封面稍较含蓄的光盘颤颤巍巍的塞入光驱。画面开始流淌时,他不得不捂住胸口防止心脏从胸腔迸出。 故事仅仅开始一分钟,郑源秋的人生观就被彻底颠覆。 在那天前,没有任何人为他稍稍讲解过一点性知识。他对女人身体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机器猫中的宜静。 他认为她们下体是光滑,洁净的,犹如清澈透亮的白色玉石。世界上最美好的触感,一定来自那里。最令人羞赧的事便是男女赤身裸体的相拥。下体接触的一瞬间,新的生命将会孕育。 他向往这一切。若要享受那圣洁的触感,他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或是只身屠杀恶龙。 美好的幻想在那刻崩塌。假若这部VCD是一男一女,或者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性爱,那这甜美的梦境还不至于破碎的如此彻底。 可惜,他选择的这张光盘在一小时内用最直白的方式展现了男女最重口味的性行为。 直到今天,郑源秋都能想起VCD中的场景。 那个相貌平平的日本女人冲进了男子浴场。接着,她便和十几个男人疯狂的性爱。他们把男女之间的性爱用牲畜的方式呈现给郑源秋。没有丝毫情节,没有柔和的灯光,也没有化妆师的遮掩……每一个镜头和特写都如实记录着真实的人类。画面里全是粘稠物的性器官和沾着污液的黑色绒毛。还有那白色的稠浆,淡黄的泡沫…… 这些令人作呕的污垢从头到尾充斥着整个屏幕。 郑源秋的下体一阵抽搐后,他的童年结束了。 那是他第一次闻这股腥味。对女性的幻想被那股腥味冲刷的干干净净。他再也没主动接触过女孩,可他又不得时不时用手排除体内的欲望。不过今天,他没有从中获得任何快感。 水流越来越小,手已搓得生疼。郑源秋只得关掉水龙头将手裹入纸巾中继续擦拭。 好一会儿后,他才从医院大门走出,坐进警车。 身边的赵崖呼哧呼哧的吃着泡面。他瞟了一眼郑源秋,坏坏的笑着。 “怎么样?舒服吗?” 郑源秋苦笑一下没说话。 平常的自慰舒服一瞬,接着就是彻夜的自责和懊悔。可今天,既不舒服,也没理由忏悔。 为国自慰。 这是赵崖给出的定义。 “时间挺长的啊。给你看的啥?电影还是书?” “没。” “啥都没?” “墙上有张画。” “就靠那张画?”赵崖难以置信。 “嗯。”郑源秋压根没看那张画一眼。 多年间他能硬起来的方法只有一个——看唯美的情色动漫。只有这些特别唯美的漫画,才不会让郑源秋觉得恶心。可是今天,他发现自己找到了新的方法…… 韩霜灵。 “啧啧啧!估计你那精子浓度也不咋地。体检结果老样子?” “嗯。” “分了级别没?我听说不同精子档次还不一样。像你这种智商,长相起码要分个一档吧?” “我不知道。没和我说。” “那用的啥?自动取精机?”赵崖将叉子扔到窗外,捧起泡面大口喝着汤。 “没。用的手。” “那也行。据说还有人穿刺取精。” “我的孩子……我都不知道他母亲是谁。” “试管婴儿嘛。妈妈是试管。”赵崖笑道。 郑源秋怨念的批判道:“试管婴儿违反伦理!” 赵崖赶忙解释道:“兄弟,你别搞错了啊。试管婴儿不是在试管里长大。我开玩笑而已。其实就是体外受精弄成胚胎,然后塞进女人肚子里。” “我知道!”郑源秋回道:“我觉得孩子不知道父亲是谁就是违反伦理!长大了肯定会有问题。” 赵崖将最后一口汤饮尽后擦了擦嘴:“没啥别扭的。上面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老郑啊,你这人就是太悲观。又呆板又悲观。多接受点新事物吧。” “不是所有新鲜事物都是好的。” “咱们是警察,要做好榜样!局长不是说了吗,西安自然受孕是要受处分的!记得我们前辈怎么对待超生妇女的吧?太吓人了。昨晚我和老婆做都戴了套。”说着,他拉开车门把泡面搁在路边:“这女人的子宫啊,哪是丈夫的?是国家的!要你多生你就得多生,要你少生多一个都不行,这不,怎么生也要干涉了。再这么下去,谁给你生都要领导安排。”砰的一声,他关上了车门。 郑源秋看到这一幕责备道:“咱们穿着警服呢,别乱丢垃圾。” 赵崖搓了搓手,开动了汽车。 “赶紧把我开除。他妈的他们吃肉夹馍,老子吃泡面。” 郑源秋无奈的摇摇头。他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 “兄弟,你这一飞机打的时间够长啊。没时间回局子了。咱们直接去吧。” 警车快速拐入西安市第一医院内的主路上。两边的军人们正排着队等待捐精。郑源秋非常同情他们。每次献血,献骨髓什么的这些战士都首当其冲。这回,捐精又把他们调来了。 “往左打!往左打!”车外一名武警冲着赵崖比划着。赵崖点点头,将车摆向路边。一辆车头带血的大卡车逆行驶过。车斗里白色的仪器堆成小山,车尾两名机枪兵正靠着枪架抽着烟。枪口还冒着白雾。 “四医大的器材。”赵崖说道:“估计运的差不多了。这军人比咱们苦多了。前几天我们接四医大专家时还没那么多闹事的。现在,出城一次就和打仗一样。” 看着尾随卡车的两辆轮胎染血的战车,郑源秋有一丝庆幸。还好自己是个警察。万一当了兵,也许早死在城外了。 城内的西安如今是全中国最安全的省会城市。它第一个响应了国家的号召——所有家庭的新生儿体外受精,胚胎在医院进行基因切割,最后放回母亲子宫。 像郑源秋这种单身健康的公务员则要强制捐精。他是被局长拉来第一批捐精者。局长认为郑源秋的基因绝对是警队的骄傲。可郑源秋并不愿意。他总觉得自己的精子应该在子宫里和卵子碰头。 性爱是肮脏的。但生命是美好的。它应该遵循规律。 可惜他错过了最好的日子。年近三十还是一个处男。这么多年,他的精子要么随着纸巾进入下水道,要么扔进垃圾桶。 驶出医院后车向西行。路上空无一人。所有的私家车都老老实实停在路边。其中几辆车旁站着车主。他们正配合工程兵拆卸车里的音响。 今天上午工程兵就开始分区为老百姓拆卸车内音响和电瓶。车虽然禁止使用了,或者说成为国有财产了,但广播还是要还给老百姓。毕竟这是现在唯一靠谱的通讯工具了。 “共产主义还是好,一说啥马上全民齐心协力。今晚六点开始科普广播。老实说我挺期待的。”赵崖说道。 郑源秋几天前就听到这个消息。9月4日晚六点,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开始广播。 “我们正在执行任务,估计听不到了。” “说今后会一直播嘛。” “对了,那边会议进行的如何了?“ 赵崖回道:“刚才对讲机里聊了聊。高中生,初中生,甚至还要小学生都被拉去听课了。估计快结束了。结束后就要断网了。” “城市里的基站恢复了吗?” “还没。说什么卫星不给力。座机据说有部分能用。但他妈的谁还有座机啊。” 赵崖驶过两个路口,将车停在路边。不堵车的日子,去哪都特别方便。 “咱们来早了!”赵崖看了眼手表。 郑源秋转身从后座上取过一碗泡面。“那就休息会。”说着,他撕开泡面啃起了面饼。 从早上分配食物到现在,他就吃了一个没有肉只夹着两片白菜的肉夹馍。 “你把料包撕开倒点,没味儿也不行。”赵崖心疼的看着他。 “嗯。”郑源秋撕开酱包,涂在面饼上。 “现在种地啥时候能长出粮食啊?” “不知道……”郑源秋被咸的咳嗽起来。他赶忙拿起杯架的水喝了几口。 “你别不知道啊。以后咱们警察就要和百姓一起种地了。到时懂得多,可以作为指挥,就不用下地了。” “别做梦了。真要指挥也轮不到咱俩。”郑源秋又啃起面饼。 十几分钟后,太阳便消失在安定门的钢铁护墙外。郑源秋把料包都吸干净又喝了几口水后走下警车。他双手将面部揉搓了一番,狠狠拍了拍。今夜,又要累个半死。 赵崖随着他走下。两人并肩走向安定门。这时,又有几辆警车正在停车。赵崖对着其中一辆挥了挥手。 “刚子,那小子刚离婚,儿子也抱上了。真是走了狗屎运。局长给了他一个名额。”赵崖满脸羡慕。 郑源秋整理了警服。摸了摸配枪。 “喂。”赵崖自觉说的不妥,他望向郑源秋:“你别着急。兄弟我向你保证,女人你会有,娃你也会有。你自己的娃!不是什么那种不知道在谁子宫中的娃。” 郑源秋笑道:“无所谓。这么多年单身习惯了。” “哈哈哈哈!你以后算是可以吹牛逼了。还是处男就子孙满西安了。我告诉你,以你的资历,你的精子姑娘们肯定抢着要。” 郑源秋陪笑着。他的眼睛已经被那通天的钢条吸引。 安定门。西安城西。此时的太阳已经被钢墙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浩大的工程已经持续五天。北城墙和南城墙都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实施这个工程,不仅仅是为了阻挡丧尸,更是为了阻挡愤怒的民众。 自从清城行动结束后,西安城外的百姓轮番对城内发动袭击。十多米的城墙根本阻挡不了愤怒的人群。他们从高楼上,城墙边向城墙上的士兵投掷杂物和燃烧物。更有激进者借用各种工具试图翻墙而入。 这些袭击和偷渡从未中断。狙击手和机枪兵再怎么聚精会神也难免疏忽。一天之内,城墙上受伤的士兵就达到十位数。几个沿墙的城内大楼屡次失火。 8月30日清晨。也不知是新伏都还是黑社会,他们组织的人群驾驶着偷来的重型货车冲击永宁门。除此外,他们还有几挺机枪掩护。那天他们几乎得逞。最后军方使用导弹才将人群驱散。残留的大火八小时后才扑灭。整整一天,西安上空黑烟滚滚。 这次政府也看清了局势。再这样下去,冲进西安城是早晚的事。城外不团结,那还好办。万一他们团结起来,祖宗留下来的这些土墙又有何用? 这担忧很快成为了现实。 8月31日,更多的难民涌入西安。他们抢粮食,抢供水。军队处决了一批又来一批。周边省市似乎都认为西安是生存的希望。 外来的犯罪分子自然而然的拉帮结派。本地的百姓也不得不在小区里团结起来保护家庭。到后来,警察和军队都分不清打成一片的百姓究竟孰是孰非。但他们又不敢盲目屠杀。要是逼着本地百姓破罐子破摔加入犯罪团伙,那麻烦可就更大了。 可随着犯罪分子的猖狂,失去家园的人们为了求生也只得加入邪教和帮派。根据外面情报,他们打算联手用最古老的方式攻城。绳索,云梯,以及炸药都在准备当中。8月31日晚,东部已经有暴徒将车辆杂物推入护城河,他们打算填河。这护城河本就失去其功能性,既不宽,也不深。真要把老百姓惹急了,13公里的城墙每一个地方都能成为突破口。 就在政府手足无措的时候,9月1日中央的命令下达了。 幼泽计划。 让未来的孩子免疫Z病毒。 这一下,西安政府明白了。这场战争将会持续许多年。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西安城外的难民,甚至要面对整个陕西和周边所有省闻讯而来的人群。贴着城墙建立钢墙的提议立刻开始实施。 城墙内沿墙支起高达二十五米的钢铁墙不是个小工程。好在全城百姓都在配合政府工作。西安人都成为了搬运工。若此时再来一次大炼钢铁,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家里的锅碗瓢盆捐给国家。 钢条在军队严格的护送下运入城中,每一次运输都要飞机陆军进行掩护。城内的工人和民众则将工地里,工厂里,或者炸开建筑物把各种钢条铁板卸下拼凑在一起。短短几天内,这钢墙已见雏形。 团结就是力量。 这句话真的没错。 郑源秋和赵崖已经走到城门前的钢墙下。这里是集合点。四十名警察聚集到一起等待军方的安排。 郑源秋抬头欣赏着钢墙。高耸的钢墙将眼前的天空遮住了一半。 “修好了就能像东北一样安全了吧。”赵崖轻声说道。郑源秋吓得踢了他一脚。 虽然没有什么公开的讯息,但从领导的只言片语郑源秋都明白,09统治的东三省此时成为了难民心中的世外桃源。连那个邪教领袖柯佩佩都说如果在东三省,新伏都发展不了这么快。 “若它固若金汤,西安也许能撑下去。四面楚歌响起来,咱也不害怕了。”赵崖仰望着钢墙小声说道。 固若金汤吗?郑源秋仔细观察着。 挡住安定门入口的金属墙由整齐的钢条拼接而成。每条钢板宽度约莫半米,高达二十五米。它们像钢琴琴键一样笔挺的指向天空。巨大的螺丝和卡扣将它们严丝合缝的锁死焊接在一起。每隔几米,就有一人粗的支架从钢墙的腰部斜插入地面予以固定。 上面要求十天内,钢墙要将整个西安全部围入。到时整个西安会变成了一座监狱。 赵崖指了指门楼以北正在搭建的钢墙笑了起来。郑源秋随他望去。原来整齐坚固充满科幻感的钢墙只能勉强覆盖安定门。再往远一点,钢墙便成了豆腐渣工程。它们就像打满补丁的金属大花布。各种颜色和形状的金属无序的拼凑在一起,形成一副后现代油画。它们的腰间,郑源秋隐约看见一块公交车车顶镶嵌其中。 “要是整个一圈都和安定门这块一样整齐该多漂亮?”赵崖遗憾道。 郑源秋已经很满意了。他说:“外面还有一圈护城河嘛。丧尸不会游泳吧?好钢都留给门楼子就够了。” “据说要把门楼子前的路给炸了。恢复完整的护城河。”旁边一名警察说道。 “那样最好,再续多点水。丧尸想要进来先要渡河,然后翻上城墙,最后还要面对这巨大的钢墙。” “瞧!那吊车!”又一名警察嚷嚷着。 远处的大吊车正吊起某种桥梁使用的长条钢材贴附着城墙立起,几名工程兵带着安全绳在空中将它固定并焊接。 “速度挺快的。昨天这里才刚刚挡住安定门,你看今天,往两侧延伸了足足五十多米呢。”有人感慨道。 “总觉得不够结实。也不知道打入地下多深。” “照我说,下面还要弄点水泥什么的。” “管它的,人家比我们懂得多。我觉得这种重要工程,才不会成为豆腐渣。” 警员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赵崖压低声说道:“老郑,等这钢墙绕西安一周后,外面的家伙再想进来可就难了。总司令算是给了我们喘息的时间。若不是他的政策,外面的百姓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工程完工。咱这司令,靠谱!” “政策还是来晚了。也不知道城外死了多少人。”郑源秋为城外的民众感到难过。 “你瞧你,能不能往好处想?”赵崖知道郑源秋正义感十足,他安慰道:“今天一天没枪响了。局势稳定了!有咱这个总司令,西安也许真有救了!” 郑源秋轻轻点点头。他承认,若不是总司令正确的决策,西安也许抗不过今天。 政府实施工程时非常清楚,城外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只会越发担忧和疯狂。于是,西安军方给出了新的政策。9月2日,也就是前天晚,军方和警方聚集在市中心钟楼四周听从政府的安排。 那天的演讲,郑源秋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 “我不想争辩人性是不是本就善良。我也不想讨论严打或酷刑能否维持西安市的秩序。但我确定一点。无论从历史书籍还是幻想出的末日情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随着中央集权和维护秩序的力量消失时,邪恶的人定会抓住机会征服和剥削那些善良脆弱的人。一旦将善良的人逼上绝境,守法公民也会为了保护和供养家人不择手段。几天前百姓的冲击就是证明。”西安警备区总司令在会议上如是说。 “社会学说过,用非法手段获取的短期利益如果不能弥补这种行为带来的长期后果,那么就能有效克制人们采用非法手段获取利益的动机。在社会成员之间,牺牲一定的个人自由,换取国家提供的共同保护等好处,这种默契被西方称为社会契约。需要提供的保护越多,则个人牺牲的自由越多。需要的提供的保护越少,则个人牺牲的自由越少。这是文明社会的基础。不用多讲,如今的社会需要的保护逐步增多。那么个人牺牲的自由也将越来越多。所以面对城内的百姓质疑,你就把这句话告诉他。如果他再质疑,你就掏出你的枪。” 郑源秋非常赞同这句话。他记得党校上课时提到的新奥尔良市卡特里娜飓风摧毁后的人间地狱,他见过那年西安抗日游行时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暴力行径。 若无秩序。法律道德都无意义。 “我确定,当执法力量消失时,有组织的帮派会来填补权力的空白。他们会宣示自己的领地,夺取剩余资源,控制需要他们保护的人群。根据武汉周边地区传来的消息,大量的非法帮派规模越来越大。根据北京核炸区传来的消息,杀人抢劫强奸犯正成为领袖。拿西安举例,对丧尸由畏惧变为崇拜,对犯罪分子由抵抗转为服从,于是新伏都和犯罪团伙势力越来越大。这些团伙都有一种倾向,就是封建制或者说奴隶制。几个人决定整个团队的全部规则。在这些团队当中,具有特殊技能的人反倒被控制,比如医生,他们成为了高级帮凶或者说高级奴隶。” 郑源秋又想起了寒霜灵。如果她被这样的集团捕获,她会成为什么样的奴隶呢? “随着丧尸军团的全面侵略,有一种模式会必然产生。那就是小团体聚集模式。 首先是小团体为了互相支持和互相保护进入防御性场所。如地下室,监狱,深山或某些封闭性场所。这些团体可以在短时间内独立存在。但随着资源进一步缺失,这些团体不得不向外扩张。一旦两个团体接触,那么资源的争夺将会爆发。现在,我们西安城就是一个团体。如果不能自给自足,那么早晚我们会去掠夺其它团体的资源。我想谁也不想看到我们西安不得不去侵略其它城市。” 赵崖在一旁满脸崇拜:“老郑,这看上去没啥文化的首长稿子不会是他自己写的吧?” “废话。好好听吧!“郑源秋回道。 “……好了,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我们面对两个难题。第一,如何安抚城外民众避免冲突。第二,如何保证城内自给自足,并能对城外给予补给。” 总司令停顿了片刻,俯视四周。此时站在十字路钟楼上的他和皇帝一模一样。 郑源秋想起了总司令的话。 ……倾向——成为封建制或奴隶制…… 此时的总司令不就是西安城的皇帝吗? “我们的决策如下。第一,给城外的民众机会。首先,我们允许全部儿童和部分妇女入城,并承诺逐步接纳难民。这样,城外百姓便有了希望。希望会让他们的反抗不再那么激进。而接纳儿童和女人能让城外和城内同仇敌忾。他们会保护城内安全,因为城内有他们的亲人。当丧尸真的到来时,他们也会和我们一同守护西安。” 儿童进城保障日后生产力。妇女进城保证城内男女比例。给儿童妇女提供安全,能让城外的父亲们由破坏城内转变为保护城内。郑源秋觉的这个方法非常不错。 “第二,城内的百姓将全部军事化管理。全民要种地,全民要劳作,全民要学习,全民要练兵!闲时务农,战时为兵!年满十二岁,加入军队进行训练!同时,全面实施幼泽计划!从今以后,每个新生西安人必需是免疫者。若有人私自分娩,逐出城市!9月4日,我们要保证家家户户都能听到广播,所有人要接受国家的科普教育!只要我们团结一心,电力水力食物通讯等都会逐步自给自足!当我们新一批西安人长大后,我们将会拯救全国!我,在这里向全城人民保证,为西安的安全我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掌声雷动。 发出掌声的不仅仅是聚集在十字路口的军警。更有附近居民楼里的民众。 在那一刻,人们看到了希望。希望,实在太重要了。也是因为希望,原本打算和城内百姓玉石俱焚的城外人放弃了攻势。 操纵百姓的最好办法便是给予希望。 郑源秋早在审犯人时就深知这一点。 9月3日晚上内部会议时,郑源秋才明白政府承诺的希望和自己对大毒贩的承诺一样。彻底的谎言。 局长对警队的人把总司令真正的意图传达下来。 “对城外使用的是摇号政策。不错,就是北京申请车牌那种方式。这两天军队的广播宣传,百姓已经暂停了攻城行动。明天五点他们会前往东南西北四个门排队要号。14岁以下的儿童可以直接进入,其余的人嘛。就要靠我们警队来秘密筛选了。根据统计,西安警备区驻扎后,全城男女比例达到7比3。住在城内的居民都是老西安,老龄化很严重,孩子也不多。这些都是未来的隐患。所以我们发号时要使用一点小小的手段。”局长神秘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在黑板上画下三个按钮。 “精子会很充裕,可当妈妈的人非常少。城外单身女性的遭遇各位也有所耳闻。因此我们要大批接纳年轻单身女性。同志们,当你们遇到符合要求的女性时,或其为优秀的男性,请按下红色按钮取号。未来摇号时,这批人将迟早能摇到。他们比例不得超过总领号人数一成。”局长在第一个按钮上打了一个勾。 “身强力壮,或有特殊技能的男性和不够完美的女性,你们按下蓝色按钮。若日后生产力不足,或军警等部门缺人时,他们将会摇到。”说着,他在第二个按钮花了一个圈。 “社会贡献能力不足的……我就不明说了,你们心里清楚。按下绿色按钮。他们手中的号永远不会被摇中。”局长画下一个巨大的叉叉。 最后,他转身说道:“这种行为并不道德,但我们需要秩序。警察就是维护秩序。至于什么是正义,什么是真理,我们都不在乎。良好的人员构成,能保证秩序。资源有限,人员必需删选!最后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无论男女警员,凡是妻子丈夫在城外的,立刻提交他们姓名和证件号,他们将被放入城中。每个人只有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子女名额。至于父母……我很抱歉,上面没有给予这个名额。” 说这话时,局长望向郑源秋。 “警察中很多恋爱,年龄处于生育范围内的单身男女,他们的另一半还在城外。总司令让我们各个单位拉出一份名单。第一批我提交了五位。今晚城外的居委会会进行通知,他们明天可以入城。等到钢墙建好,土地开始耕种后,还会给予名额,请大家放心。” 会议后,局长来到了郑源秋身边。他爱怜的拍了拍郑源秋疲惫的脸。 “这两天辛苦了。咱们这儿基本都是本地人,就你无亲无故。我兄弟你那酗酒的师傅去世的早,我没什么能帮你。所以我把你名额报上去了。” 郑源秋内心有些感动,他回答:“谢谢局长。但我并没有什么女朋友。” 局长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提交姓名,我告诉上面人联系不上,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登记。总之你有一个名额。明天你去安定门,遇到喜欢的姑娘你可以放进来,她愿意跟你交往就能进。我都安排好了,放进来后你再登记也不迟。” 郑源秋听的别扭。这和嫖娼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是钻规则的空子。他说道:“谢谢您的好意。但是人家姑娘未必愿意。况且哪能那么快喜欢上一个人。” 局长哈哈大笑:“感情这东西可以培养的嘛。再说,这个区食物我们分配,物资我们分配,和你在一起不说别的起码衣食无忧啊!哪个姑娘会说不呢?” “可是局长……” “就这么定了!如果没看中的,这名额你就留着!要是你喜欢的是男人,一样可以带进来,反正这个名额给你了,随便你怎么用!要是看上城内的姑娘记得告诉我!我给你做媒!” 郑源秋只得点点头。 “还有啊。第一批捐精者上面要求不抽烟不喝酒并且各方面条件都优秀的。最好是接班人那种。我推荐了三个。明天中午你去第一医院捐个精。算是给国家储备人才。以后找到老婆了再去做一个,抓紧时间!现在缺人呢!” 说完后,局长还塞给了郑源秋两包阿莫西林。要不是想到韩霜灵受到的委屈,郑源秋真想给局长一个拥抱。当天晚上,郑源秋辗转反侧。他真想明天告诉局长,自己孩子的母亲他已经选好。 …… “郑源秋!走啦!”安定门前,赵崖踢了郑源秋一脚。 “你最近怎么老走神?” 郑源秋赶忙跟上了前面的同事。他回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有点累了。” “打起精神!局长不是给你一个名额让你挑老婆吗?别看走眼了!” 在军人的带领下。警队钻过钢墙前巨大的支撑架登上了金属楼梯。拐角处,一名守卫拉开门。看到半米厚的门,郑源秋才知道这堵钢墙如此厚。 “欢迎来到钢门。”守卫开着玩笑。 大伙越过门后发现发现太阳还没落山。适应了刺眼的阳光后,大伙从城垛上顺着木墩下到城墙地面。 面向城外的军人正持枪站岗。石地上残留着血迹和黑色的焦糊印。旁边几个士兵正在搭建一个高台。 “从这边走到城墙下!快点快点!”远处的士兵向他们招着手。 一队人小跑过去,顺着城墙边的楼梯回到了地面。正西方,便是宽大的西关正街。这条路就像北京的长安街,横插整个西安。此时,路上半寸地面都看不到。人群把整个道路遮的严严实实。 看着黑压压的人头,郑源秋问道:“不是每天都能来取号吗?怎么这么多人?” 赵崖说:“赶早不赶晚。早先咱政府一会说承诺不限号,转天就限号。他们都被吓怕了。万一明天来个停止取号咋办?” 在军人的指挥下。郑源秋和赵崖来到了三号通道的帐篷里。三号通道接纳特殊人才和普通民众。所谓的特殊人才,其实就是政府给予内部人士的名额。 每条通道口都延伸着十几米长的栅栏,它们把大街切割成十条通道。在这个栅栏布置的范围内,队伍还比较整齐。至于远处没有隔离的区域,那简直乱成一锅粥。 “真像赛马场。”赵崖有些不放心,他对帐篷口一边的武警说道:“一会开闸后,可能会出事。” 武警面无表情的回道:“是的。所以要先立规矩。”另一边的武警跟着说道:“我枪都上好膛了。” 呜呜呜呜! 一阵汽笛响起后,热闹的街道上安静下来。郑源秋身后,一名身着野战装的军人登上了城墙上临时组装的高台。高台紧贴城墙边缘,郑源秋都担心他会掉下来摔死。 他举起了手中的麦克风。 “乡亲们,晚上好!你们不用管我是谁,只要知道今天这个安定门由我负责就好。”说话间,十几位双手被拷在身后的犯人被压上了高台。他们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名军人。这些罪犯嘴上塞着布条,惊恐不安的四下张望。 “邪教组织宣称Z病毒能治愈绝症。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蒙蔽了许多人。我们曾试图教育,劝导。可惜还是有人相信了这种歪门邪说。他们试图离开城市寻找丧尸。那好,我们将会把这批人送出城外。另外,还有些人乘乱为非作歹。他们和城外的犯罪团伙里应外合,想要破坏安全区。对此,根据现行的严打措施,我们将对他们公开处刑。” 这名军人说话干净利落。说完后,他一挥手,十几名犯人便被身后的军人推至高台前沿。 军人慢慢踱步到高台正中,他左右看了看两边不断试图后退的犯人,朗声说道:“处刑!” 军人立刻将藏在身后的绳环套在了犯人的脖颈上。接着,军人用力一推,犯人便冲出高台,向地面急坠。绳索绷紧,他们被拽回城墙,后背重重撞在墙壁。几番挣扎后,犯人便吊死在城头。 郑源秋抓到过无数死刑犯,可他从没见过行刑。这骇人的一幕令他汗毛直立。 几十具尸体瞪着铜铃大的眼球在古老的城门前来回晃荡。这一幕好像发生在几百年前。 严打,没有说可以使用这种酷刑。 这是封建社会,奴隶社会和恐怖主义才会采用的刑法。 黑压压的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惊叹,甚至还出现了零零碎碎的掌声和叫好声。 “不要质疑我们的决心。国难当头,任何试图破坏现有秩序的人我们绝不手软!从今天起,我们会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接受取号。每个人都有机会!同时,对于还没摇中的人,我们政府也绝不抛弃!但对于乘火打劫的犯罪分子和邪教徒,政府绝对会赶尽杀绝!我们会采取一切手段来杜绝这样的犯罪行为!” 军人说到这,举起了手中的枪。 “我只要求秩序!这个门前有十条通道。每个人都会拿到号!任何破坏秩序的人将会当场击毙!哪怕伤及无辜我也绝不手软!各位战友,我也要求你们坚决维护秩序,面对破坏者果断射杀,明白了吗?” “明白!”隐藏在四面高楼里和人群里的军人齐声高呼。 “很好!按照昨天已经发布的规则,我再重复一遍。一号通道接纳十岁以下的儿童。儿童直接进入,父母可陪同并先取号。二号通道接纳十岁至十四岁的少年,我们会先允许部分进入,父母可以陪同并取号。三号通道接纳特殊人才和普通民众。其余通道接受普通民众。取完号后穿过帐篷,从右侧沿护城河岸边离开。一周后,将宣读抽号结果。从那以后我们都会接纳新人。请各位放心!现在,抽号开始!” 郑源秋和赵崖眼前的铁门快速拉开。人群骚动起来。他们像脱缰的野马,冲了进来。两旁的武警赶忙持枪维护着持续。每次只允许一人进入帐篷。 “年龄?职业?”这是郑源秋必问的问题。接着就完全看长相和感觉。 赵崖站在取号机前。他拿出手中的名单放在桌上。今天特殊名额的人士有将近五十人。 接下来一个多钟头,有好几个青年郑源秋都准备按下红色按钮取号。结果都被赵崖制止了。他悄声说道:“现在不是讲善心的时候。如果城内男女比例或年龄比例不稳定,今后的麻烦多着呢。红色,年轻女性或极其优秀的男性!那几个人你哪里看出极其优秀了?红色只占一成!一成!” 郑源秋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他于心不忍。这些充满希望的民众若知道排了一整天的号只不过是一张废纸,他们会作何感想? 一个小时里,赵崖按下了三百多个蓝色按钮和一百多个绿色按钮。红色按钮仅仅按了十个。 郑源秋眼看着身前这名阳光男孩拿走蓝色按钮打出的号码后忍不住对赵崖发起了脾气。 “还要怎么样?这还不能第一批选入吗?他父母都在城里!身高怎么也有1米8了吧?你看看他胳膊,比我还粗!重点高中,校篮球队!还要怎么优秀?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赵崖劝道:“你冷静点。上面的要求很清楚!需要男性时会从蓝色号里面选人!身体优秀没用,城里上万的军人身体更好呢!” 郑源秋还想争辩就被一名姑娘打断。 “求求你。”女人干裂的嘴唇求助着:“求求你让我进去吧!” 郑源秋愣住了。女人衣冠不整,脸上都是红肿的血印。看上去应该遭受了攻击。 “求求你!我没有地方住……没办法回去了……”说着,她哭了起来。 “你……多大,什么职业?” “三十四岁。我是一名银行职员。我的房东要我搬走……我无家可归了……我不是本地人……路上都是变态……求求你……求求你……” 郑源秋想起了自己的名额。赵崖似乎预感到这一点,一把将他拉到身边。小声吼道:“郑源秋你想清楚!局长给你名额是让你讨老婆的!这女人比你大几岁!你真打算让她住你家?别忘了,提供名额可不提供住宿!吃喝拉撒都要牵扯你的分配!” 郑源秋挣脱开赵崖低声说道:“那我就这样让她排队?哪天能摇到她?她接下来怎么办?” 赵崖气急败坏的小声说:“你他妈动动脑子!你能救的了几个?这样的女人有无数个!你都放到你家?给她红色!能不能早点被抽中就看造化了!” “求求你……求求你……”女人还在哀求。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精神已经有些失常。 “郑源秋,以她的状态应该给她绿色!”说着,赵崖按下了红色按钮,纸条吐出后他塞到了郑源秋手中:“给她,让她在坚持几天!去!” 赵崖将郑源秋推到了女人身前。郑源秋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不知如何是好。 赵崖上前一步,将纸条夺回塞给女人。 “大姐,放心。总会摇到你的!城外不是还有军队警察再执勤吗?坚持几天!一定能接纳你的。”赵崖安慰道。 “求求你……让我进去吧……一个晚上我都不敢呆了……求求你……他们让我……让我加入教会才给地方住……” 郑源秋忍不住开口道:“你愿意……愿意和我……” “下一个!”赵崖对着一旁的武警喊道。 武警立刻走上前,不由分手将女人架出帐篷。赵崖双手掐住郑源秋的肩旁喝道:“兄弟!幼泽!记得吗?下一代是我们的希望!你他妈要找个年轻的,健康的老婆!你现在结婚是为国家,为民族!不是为自己!更不是献爱心!” “三十五岁怎么了?老吗?别拿你那些传统观念当真理!” 另一个武警看到这里插嘴道:“同志,我理解你。但这位同志说的对,城里几万个弟兄都还打着光棍。年龄不合适,身体不合适的姑娘都不能和战友结婚。首长说了,资源有限,生下的每个孩子都要健康,强壮。否则,根本无法养育。” “那好,同志。我请问你,多大的女人才叫年龄合适?” 武警冷静的回道:“在医疗环境不完善的情况下,32岁以内女性最佳生育期。男性为35岁以内。这位同志,我们不但负责你们的安全,也负责监视你们。刚才给予她红色纸条已经违反规定了。” 郑源秋愤怒的走到武警身前。他质问道:“所以红色纸条就是给你们找老婆的对吗?同志,这就是你的想法?招募一群年轻妹子为战友生孩子?” 武警垂下了眼睛。 “这不是我的想法。但这是我的任务。” 郑源秋呆在原地,最后把手重重的打向桌子。 “这不对!这真的不对!赵崖,你觉得这样做对吗?你不觉得这是在侮辱百姓吗?侮辱这个城市吗?西安是什么?繁殖场?我们算什么?种猪?” 赵崖过去搂住了几乎失控的郑源秋。 “兄弟,我们是小人物。小人物决定不了什么。上面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做。完成任务,然后回家。你要是难受,那就在有限的权利下给他们更多的帮助,好吗?” 郑源秋微微的摇了摇头,又无奈的缓缓点头。 接下来,赵崖按下了更多次红色按钮。两名武警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切。 这些拿到红色号码的人中,有几个年轻女孩对着郑源秋搔首弄姿,还有几个男女跪下哀求。几百个这样的人通过后,郑源秋的同情心也变得麻木起来。确实,他能做到的最大帮助无非是给上一个红色按钮吐出的数字。 很快,桌上那张写满名额的名单都走进了城内。赵崖有点着急了。他对郑源秋说道:“一个名额很难搞到。咱们警队就给了五个,以后再拿到不知什么时候。今天乘着你我都在,你就挑一个看得过去的吧。刚才那个西影厂的姑娘就挺好,干嘛摇头呢?” “算了。救谁我都觉得对不起其它的人。若真要逼我找一个,我就在城里找吧。“ 赵崖气的咬牙切齿。刚要发飙一名老人的声音打断了他。 “我有古董,我捐给国家。我知道你们不接纳老年人,我很清楚。但看在这古董的面子上,放我进去吧。洪武青花瓷。”一名老人走入帐篷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他小心翼翼的解开后,露出了一个花瓶。 正在气头上的赵崖拍了一下绿钮,将纸条塞给老人。 “爷爷。回去等摇号吧。别说古董了。刚才那哥们拎着两包黄金都被赶走了。” “我……这是……中华文明的瑰宝……我……” 赵崖指着郑源秋的裤裆说道:“中华文明的瑰宝在这!” “行了!”郑源秋拍开赵崖的手:“老大爷,请回吧。东西一定要保护好。等摇号吧。”说着,他又按下蓝钮取出一个纸条。 赵崖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把老头送走后。一名看上去十三四岁的男孩走了进来。 “多大啊?”郑源秋打量后问道。 “十四。”男孩语气僵硬。 郑源秋扫了眼后对着赵崖使了个颜色。赵崖按下了蓝色按钮。 郑源秋将纸条交给男孩说道:“回去等消息吧。” “不是说城内有亲属可以申请进入吗?”男孩抬起带有一丝农村红的脸,有些气愤的问道。 “是的。会优先考虑。不过也不能直接进入。你父母是警察吗?军人?或者公职人员?有接到通知吗?”郑源秋拿起桌上的名单扫了一眼。没有人的指定名额是这个孩子。 赵崖说道:“别看了。名单里孩子都已经进去了。” “我姐姐在城内。”孩子说道。 郑源秋将名单放下,随口问道:“姐姐是干什么的?” “美容师。” 郑源秋抱歉的笑着:“那对不起啦。还是要摇号。回去吧。” “让我进去找我姐姐。我姐姐很有钱,势力很大。”男孩拉高了音量。 这不礼貌的态度让郑源秋有些恼火,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家伙。小男孩穿着一套运动装,口袋里隐约有香烟盒的痕迹,耳朵上有两个耳洞,头发末梢带着几缕金色。 这样的孩子郑源秋审讯过几个,都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尤其仗着自己未成年,更加肆无忌惮。 “我说了,回去等通知!不愿意等把纸条留下!“赵崖对这种人从来不客气。 “孙志强。”男孩说道。 “哟,还认识局长呢。”赵崖鄙视的看着这个男孩。 “孙志强是你谁?”郑源秋问道。 “孙志强是我姐姐的朋友。势力很大。” “不会是局长的私生子吧。看着不像啊?”赵崖盯着眼前的少年。 “孙志强是你亲爹也没用。”郑源秋举起桌上的名单:“他没写你名字。所以回去等通知吧。” “你让孙志强来见我。我姐说了,他肯定照顾我。你们不明白!”男孩歪着头,不屑的说道。 猛然间,郑源秋想起了什么。他问道:“你姐姐叫什么?” “韩霜灵。” 三个在脑海里重复上万遍的字被男孩说出时,郑源秋激动的几乎叫出了声。他强忍着兴奋,转头看向赵崖。赵崖也有些惊讶,他不可思议再次打量起男孩。 无论气质还是长相,都无法将这个男孩和那个女人联系到一起。 赵崖上前一步询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男孩从怀中掏出户口本。赵崖拿过看了几眼。 “你叫韩霜峰,你姐叫韩霜依。” “对。大姐不在上面。她叫韩霜灵,是孙志强的情妇。”男孩平静的说道:“我姐说她要来接我。调令关那颗陨石坠落后,我姐还没来。我就从庆阳赶来了。庆阳已经呆不下去了,春节行动一开始时我姐就打电话说会照顾我。她说实在不行我自己来西安,报上局长名字就能找到她。” “好。”赵崖把户口本拍到了桌上:“不过你还是要排队。不管你姐情夫是谁,你都要排队。” “我还有个名额,对吗?”郑源秋拿起桌上的名单,掏出了笔。 赵崖一愣,伸手抓住了郑源秋。 “什么意思?” 郑源秋没有抬头,他将赵崖的手轻轻扒开,拿笔在纸上写下韩霜峰的名字。 “为什么?”赵崖惊讶的问道。 郑源秋没有回答。赵崖立刻明白了。他咬牙说道:“你……你不会看上那个……” 婊子这两个字他忍住没说出口。 郑源秋边写边说:“韩霜峰,你在帐篷外等我,一会我带你去见你姐姐。” “郑源秋!这名额是给……” “我会和局长说清楚。”郑源秋拿起户口本,仔细的抄着。 “你让他去哪?去拘留所?那他妈全关着小姐!” 郑源秋知道这些。他知道全城那些依靠肉体获取资源的女人都被关在局子里。等这段时间过了,这些女人要么成为女工,要么成为军人。就像新中国处理妓女的办法一样。 “我只是带他见他姐姐一面,然后带我家里。”郑源秋平静的说道。 男孩满意的笑了。他伸出拇指:“我姐姐不会亏待你的。” “郑源秋!”赵崖还尝试着唤醒他。 “赵崖。我写好了。”他将名单递给赵崖。 赵崖看着自己兄弟的脸色,明白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郑源秋,你爱上那个姑娘了?” 自从那个遥远的暑假开始,郑源秋从没想过爱上任何女人。赵崖的这句询问让他觉得无比陌生。好像这句话来自另一个世界,自己从没听过和想过。 他愣了半晌回道。 “嗯。我想是的。” 赵崖闭上双眼叹了一口气。 “那我祝福你。” 换岗之后,韩霜峰坐在警车后座上随两人前往警局。远离城墙后,无处不在的广播声这才清晰起来。广播里正不断的讲述着病毒的历史。郑源秋根本无心听进去。 他只期盼今晚的会面。他要把韩霜峰带给她,并且,他要告诉她他爱她。 她会看上我吗?我有什么能让她值得爱呢? 局长那些令他反感的话在耳边响起。 “这个区食物我们分配,物资我们分配,和你在一起不说别的起码衣食无忧啊!哪个姑娘会说不呢?” 这就是我的砝码。 韩霜灵。我真的爱上你了。 蓝色的实验楼里静悄悄。一直在楼内忙碌的军人已经撤离到铁网外的帐篷里。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入睡。 一圈石墙,一支部队,一层铁网,保护着一栋封闭的大楼……今晚,我们应该很安全吧。想到这,站在观察室外的王静感到一丝踏实,同时又有些担忧。 那些户外的军人他们会中暑吗?那些被困在汉口的老乡有电用吗?还有…… 浩阳还好吗? 9月的深夜,武汉一如既往的炎热。假若汉口停电,那老百姓会不会用几十年前的方式避暑呢? 这儿是个奇妙的城市。酷热时,人们要去户外吹风避暑。寒冬时,人们要去户外晒日取暖。总之,这个城市的房子永远学不会冬暖夏凉,它们的温度总是那么的配合着季节。 黄浩阳从没经历过在街上睡竹床的经历。他会如何避暑呢? 他一定有他的办法。 因为他和丈夫一样,拥有聪慧的大脑,而且他还有更健硕的体魄。 王静偷偷的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丈夫。她记得自己睡的最舒服的竹床便是丈夫送给她父母的。 那时,每到夜晚家家户户都会搬着竹床来到街边。 白天,马路上汽车是主人,而夜晚这里成为竹床的领地。无数竹床组成的海洋淹没武汉的大街小巷,那种场景王静永生难忘。 二十出头的她总是和父母第一批进入领地。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占领路灯下方的区域。父母挤在一张小床上,自己则独占一张。母亲总会睡在靠近自己的一侧。她拿着蒲扇帮父亲驱蚊,给自己扇风。她老人家每晚都要等到王静夜读结束才合上眼睛。 入睡时,整条路上都会弥漫着淡淡的蚊香和此起彼伏的鼾声。醒来时,芝麻酱的浓郁香气和豆腐脑的叫卖声又会取而代之。 每个夜晚,都那么美好。尤其是黄仁康和父母第一次见面的那夜。 他和老陈搬着一个王静见过最大的竹床从马路对面大汗淋漓的走来。嘣的一声,老陈率先松手让竹床两脚撞到地上。几乎入睡的父亲被吓的猛地坐起。 “叔叔阿姨……我……送你们一张床。” “叔叔阿姨,这不是床,这是船,晓得吧,是一艘船!您这女婿,真会折磨人啊!” 回忆到这幕,王静笑了。武汉为她留下太多美好的记忆。她情不自禁的为这个城市和自己的儿子默默的祷告。 “新的视频已经导入!”女子回到了观察室。王静被她的声音拉回到现实的世界。这里虽然清凉的多,可留下的回忆将会痛苦万分。 王静双手抱住了自己。,试验楼中央空调的冷风更强了。 一旁的丈夫浑然不知。他双手背在身后,脖颈前倾,目光炯炯有神的锁定着玻璃墙内的两名孩子。 这个姿势,他已经维持了半个小时。 这是实验楼一层新搭建的观察区。蓝色的试验楼是完全封闭的,军人们不得不在一层破开一个出口,将物资搬入。经过一天的改良,这一层观察区已经像模像样。除了这一层,其它楼层依然只能通过走廊方能进入。 所有人正站在观察室落地钢化玻璃监视着矩形房间内的两名孩子。这玻璃和胡云那里不一样,它不是单向的。两个孩子被固定在金属支架上,一动不动。 在秦卫民的要求下,孩子膝盖,手肘以下的部位已经被切除。这四只胳膊四条小腿被放入楼上的病毒实验区正在接受其它实验。残留的躯体则被军人吊在这里,供人观赏。 人彘。 每当读到吕太后本纪和新旧唐书时,看到人彘等残忍刑法时她总会流泪。丈夫笑称她泣下沾襟沾的都是他的睡衣。 王静只是想不通,古人竟然能如此残酷。 这残酷曾离远在天边,此时,已近在眼前。 切去四肢的十六岁男孩双眼充血,皮肤黝紫。肩头上的咬掉的肉坑残留着伤痕。 “我们特意等到他们被咬伤后才捕捉!” 王静确定秦卫民和他的手下都是一群丧尽天良的家伙。 男孩的脖子被医疗器具固定着,看上去像是在做颈椎牵引。这个东西让男孩的头颅无法扬起低下,左右晃动。他只得目视前方。 这和放入瓮中又有何区别? 男孩虽完全变异成丧尸,可王静还是能联想出他眉目清秀的长相。 像浩阳。 女孩和男孩也一样,目光呆滞的望向玻璃。 一直在秦卫民身边的那位高挑女子穿着崭新的防护服。两位十六岁曾体态正常的少男少女在她身旁像是侏儒。她迈着碎步,优雅的将支在推车上的显示器推至孩子的面前。她身边两位男性助手,调试着显示器的角度。 “准确就绪。”女子声音透过扬声器传至观察室外。 “播放。”坐在角落椅子上的秦卫民说道。 短暂的宁静结束了。男女的呻吟声再次响起。这回,是日语。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王静又开始觉得恶心。她退后了几步,远离夸张的叫床声。 眼前,张青艾航宇两位医生站在玻璃墙的最左侧,她们手持笔记本低声交流着。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两个女人对男性的裸体没有丝毫避讳。 居中的是老陈和丈夫。他们两人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的观察。两张脸恨不得贴在玻璃上。 最右侧是刘夏琳和肖健。刘夏琳还算有点羞耻心。她面色潮红,有些心不在焉。肖健则戴着黑框眼镜手持一本厚重的书细心的看着男孩。 没有人觉得这不正常吗?人彘看着色情视频,我们看着他们。 世间还有比这更诡异的场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觉得别扭呢? 王静无奈的摇摇头,她回身看向屋内最后方的秦卫民和他的助手。秦卫民贴着操作台独自坐着,他身边那个强壮的白大褂男助手立在一旁。 她问道:“秦教授,还要继续?” 秦卫民茫然的望向王静。 “什么继续?” “这种试验。还要继续?” “当然!如果教不会那就用别的方式。” 秦卫民理所当然的回答。 女人呻吟的节奏正在加速。观察区外的声音在王静的强烈要求下已经压到最低,但还是刺耳。可想而知那两名孩子听到的呻吟该是多么响亮。 王静再次望向丈夫。他还是那个姿势,聚精会神观察着丧尸。 很久以来,王静没有见过丈夫如此专注。她曾痴迷于丈夫这种神情,可此时她无法理解。这已经是第三部片子了。真不知道他们打算看多少部。 “这一部有没有局部特写。”秦卫民按下对讲向屋内询问。 秦卫民从来没有叫过这个女人的名字。 女子回道:“有。但是时间不长。” “反复播放性器官交合的特写。” “明白。” 老陈的黄牙里挤出赞叹声。 “啧啧啧……秦老师啊,你身边那个屏幕能不能将画面导出?我也想看看。” “可以。但这里有没结婚的姑娘。” “哎,什么年代了。小刘懂得可比我们多。”老陈笑道。 刘夏琳红着脸说道:“我拒绝!” 肖健在一旁支持道:“陈教授,已经很尴尬了,您就别添乱了。” “喂喂喂,别忘了这里没结婚的女人还有呢。”张青冲着秦教授指了指自己。 大伙非常轻松。 在这个环境中最难受的就是王静了。她非常反感这项实验,可她又不敢劝阻。毕竟这里最不专业的就数她了。 “肖健,提取男孩的精液和女孩的卵子体外授精不行吗?这即完成了实验目的也不违反伦理。”王静带着目的问道。 肖健摇摇头:“如果丧尸不能自然繁殖,我们的工作会轻松很多。它们自然死亡后,一切就结束了。可如果它们能繁殖,那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战争。所以观测是必需的。” “观察应该是客观的,不应该干涉。丧尸总不会自己看这些片子吧?如果他们自己不会繁殖,我们岂不是在教导他们?你们之前说过,繁殖是物种的本能。本能都没了,教能教会?”王静小心翼翼的反问。 “对啊……其实我觉得真没这个必要。他们要真是想要……那个,也就那个了……”刘夏琳站在了王静这一边。她也受不了这种实验。 肖健看了眼黄仁康,黄仁康搂住妻子的肩膀冲着肖健点了下头。肖健清了清嗓子说道:“人类的进化依托于传承。很多理所当然的常识都是祖先花费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总结下来的经验。这些经验在群居环境下传授给每一个个体。比如海水不能喝,火会烫伤人等……这些如果没有人传授现代人天生并不知道。所以看似简单的常识实际上积累了人类数万年的智慧。很多物种缺乏这种传承,每一次更新换代所有的经验和知识又要重新积累,因此它们进化缓慢。” “繁殖也需要传授?”王静问道。 肖健点点头:“我们越来越依托于传承,于是本能丧失了很多。强大的传承能力使得人类无需保留太多本能。之前说过生物的本能最重要的两点——生存和繁衍。拿生存举例,大量物种出生后无需父母的教导便能明白什么是自己的食物,什么不是。而婴儿呢?稍不留神他们就会往嘴里塞进各种东西。同时,这些新生儿无所畏惧。狮子,老虎,大型犬放在婴儿身边他们都能咯咯发笑。他们根本就没有天敌的概念。一切的安全都托付给父母和社会。连吃和安全的本能都没有,更何况繁殖。” 听到这,黄仁康笑着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小肖,我可没有接受过什么性教育。”说着,他冲着王静眨巴着眼。 肖健倒是挺认真:“能使用语言,能与人交流,能在群体社会中生活,都会激发出繁殖的本能。周围的人穿着衣服,于是你知道赤裸会羞耻,社会生活对男孩和女孩的区分,让你知道雄性和雌性的不同。一句脏话,一个黄色段子,一些只言片语都会不经意间启发你的繁殖本能。无形间,你便学会了繁衍方式。这都是潜移默化形成的。” 老陈摇了摇头:“这个我不太认可。肖健,你想啊,一男一女哪怕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光着身子一看,就明白怎么做了。你的观点很新颖,不过未必合理。” 肖健指着丧尸说道:“你看它们。它们就是一种……怎么说呢……就叫纯净人吧。我们设想这样一个社会,所有人类以一男一女为一组,从出生开始就扔进恒温的井中。每天向里面投掷食物和水。十几年后,这些什么也不知道的纯净人进入了青春期,你觉得以人类的本能他们会做爱吗?” “会啊。”老陈说:“一个凸的,一个凹的,人类的大脑当然会知道怎么做。再加上青春期到了,张青说的各种精虫冲入大脑,两人都挺痒的……” 肖健赶忙打断道:“我认为知道做爱的比例会非常低。首先两人会产生一种只有他们能理解的简单语言。这种交流最复杂的含义可能只是饿了,渴了,困了和不舒服等。长期的赤裸,令两人对对方的身体并无强烈的好奇心或羞耻心。进入青春期后,男性可能会勃起,女性会分泌巴氏腺液,然后呢?要知道人类初次交配时女性无法获得多么多的快感。疼痛感会令女方认为这是一种伤害行为。很多灵长类因为初次交配失败后便拒绝第二次。哺乳类也能观察到雌性拒绝性行为的现象。所以我认为绝大多数纯净人不会发生性行为。最有可能的是身体需求驱使两人各自自慰。就像我曾经观察过的脱离群体生活的灵长类一样。身为一名动物学家,我对我的言论很有信心。” “面对面的自慰……也真够蠢的。不过你说的是绝大多数。”老陈说。 “对。总有特例。每个人天生携带的本能都会有所差异。这个和动物一样。肯定有几对男女带着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和冒险欲成功交配。但这个比例未必很大。” “我就有这种基因。”老陈拍了拍胸口:“我要是纯净人,我肯定知道怎么做,我天生知道如何繁殖。” “然而从没实践。”黄仁康笑道。 “我记得一对老夫妇来看病。妻子无法控制自己的小便。”张青说:“丈夫几十年和妻子的性行为都不在阴道内,而是在女方尿道。” 艾航宇举手说道:“对对对!我们那有对青年男女互相责备对方身体有问题而无法怀孕。结果一检查,发现女方还是处女。最后一问才知道男人以为在女人两腿间蹭射精了就能怀孩子。” 肖健转头对王静说道:“眼前的丧尸就是将所有传承全部忘却的纯净人。因此我们需要激发它们的本能。记得今天会议里提到的非洲两名试图交配的丧尸吗?这就是丧尸中的特例。只要有一对丧尸尝试成功,那么这一群丧尸都会学会交配。我们之前预测的母系社会便很快成型。” 王静无奈的摇摇头。她没想到人类如此愚蠢。不过她又想到,要是没有当年偷偷读到的《如意君传》,自己恐怕也搞不清楚如何渡过初夜。 视频正在按秦卫民要求反复播放特写。叫声来来回回的循环着,听起来有些可笑。 “看黄片……会有用吗?”王静问道。 “有!”肖健很肯定的回道:“这俩丧尸通过了镜像测试,有自我意识,因此会有用的。熊猫,猴子,猪甚至狗我们都使用过这种方法。有的是压根不会,有的是找不到位置。只要人为引导引起它们反感和紧张后,我们都会采取这种方式教会它们。” “也放东京热?”老陈故作惊奇的问道。 “当然不……”肖健笑道:“放它们自己种族的。”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这孩子无法勃起了!”老陈得意的指着观察室内的男孩说道:“不同种族!刚才放的欧美片太夸张了!估计把俩孩子都吓坏了!那他妈叫的,尿都要吓出来!日本片叫的还不错,但我觉得演技过于浮夸!我认为还是要本土片,喊几句中国话它才能学会。” “没有。”秦卫民平静的回复:“这还是一个军医为部队准备的。就几部。” “那……”王静看着和儿子有些相像的丧尸担忧的问道:“四肢都已经被切除了,即使他有反应了也无法……” “人工辅助。在美国很多赛马种马和其它动物因为受伤无法交配,我们就会手把手的辅助它们。” 王静幻想着两个助手协助切去四肢的男孩做爱。她黯然的摇摇头。 刘夏琳凝视着女丧尸说道:“丧尸和我们……就是你口中的纯净人,本能完全一样吗?” 肖健冲着刘夏琳做了个鬼脸,然后握拳伸出大拇指在面前的玻璃上狠狠的刮过。 这刺耳的声音激的刘夏琳一抖。她愤怒的拍下肖健的手。 “有病啊你!” 肖健嘻嘻的笑着:“这也是本能。这种声音会让人焦虑不安,烦躁紧张。原始人和灵长类发现危险时,会发出尖啸声预警。这声音高频,单调,剧烈。和手指刮过玻璃非常相似。听到这种报警声后灵长类便立刻逃离躲藏。对这种声音产生莫名的反感和恐慌就是遗留的本能。空袭警报和警笛都是模仿这种音频和节奏,令人感到不安。但丧尸并不畏惧。所以它们和纯净人还是不一样的。” 王静深舒一口气。她求助的望向身边的丈夫。“老公,我理解了你们试验的目的。可……我觉得好恶心。” “没事啦。不要把它们当人就行了。如果实在受不了,你就先去睡吧。” “我怕……你能陪我吗?” 黄仁康看了看丧尸,又看了看妻子,犹豫着。 “老公,只知道结果就可以了,没必要一直观察吧。” “部分病毒会对人的性欲产生影响,破坏大脑皮层,譬如乙肝。我想看看Z病毒感染者在性方面会有什么不同……” 王静只得顺从。自己的要求丈夫十有八九会满足,既然拒绝,那他一定非常渴望留下。她慢慢靠入丈夫的怀中。 “我陪着你。但是这真的很残酷。毕竟他们只是孩子。” 黄仁康轻轻吻了吻妻子的头发。他知道妻子道德上有些洁癖。 “辛苦你了。” 这时,老陈突然兴奋的喊道:“有反应了!” 王静躲在丈夫怀中偷偷望去,那名十六岁的男丧尸恶心的深黑色生殖器渐渐扬起了头。不过男孩暗紫色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秦卫民按下对讲键:“雌性呢?” 纤瘦的高个女子回到:“没有明显分泌物。” “撤掉显示器,将雌性转向雄性。把雌性两腿撑开,架子调整下角度,让雄性能看清雌性下体。希望他知道这地方和视频里是一个部位。” “好的。” 这对话冷漠的就像是摆弄两个玩具。王静捂住自己的心口。 女子和两名科研人员将支架相向旋转让两名孩子面对面。分别给两人嘴上扣紧动物用的防咬器后,女孩的支架像跷跷板一样慢慢翘起。最后她近乎于平躺大张两腿面向男孩。 男孩的充血到达了极限。 切去四肢的一男一女被捆绑在支架上,脖子被固定着,嘴也被罩住。这个场面像极了恐怖片里变态的刑场,惊悚而又龌龊。 “很好。我们开始吧。”秦卫民下达了指令。 “等等!”王静叫出声。众人看向了居中的王静。 她心胡乱跳着。几秒后,她才开口说话:“我知道我是这里最没有资格说话的人。但是……请给予他们起码的尊重。毕竟他们曾经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他们也有父母,也有亲人,让他们成为科学的试验品应该要让后人记住他们的贡献。” 黄仁康看着妻子已经湿润的眼眶心中有些愧疚。连一只虫子都舍不得杀死的妻子,要陪自己面对如此变态的一幕。他转身向秦卫民说道:“秦老师,凤凰的试验开始时胡云曾详细介绍过她。并且抗体也是以凤凰命名。我想我妻子说的不错,我们应该给予起码的尊重。死人捐献尸体医护人员都要鞠躬致敬,更何况这两个孩子还是活着的。” 秦卫民苦笑了下。他觉得自己学生的同情心很是幼稚。 “行吧。”秦卫民对屋内说道:“你把他们介绍下。如果生下孩子后,用他们俩命名。” 王静感激的看着秦卫民。这个爱因斯坦发型的老头总令自己感到不安。原因恐怕就是因为他太过冷血。这回他能退让一步,实属不易。 屋内的女子走到墙边摘下电话拨通内线。她低语几声后,面向众人说道:“男性,十六周岁,籍贯湖北武汉,名叫尤峰。女性,十六周岁,籍贯湖北武汉,名叫尤雪。” “好的。我们感谢尤峰和尤雪为国家为人类做出的奉献。”秦卫民夸张的高声致意着:“试验开始!” “等等!”王静从丈夫怀中挣脱了出来。她一一打量同伴的反应。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疑惑和惊讶。 “尤峰和尤雪?”王静上前一步质问秦卫民。 秦卫民耸肩道:“他们书包里是这么写着的。” 王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们是孪生兄妹。” 刘夏琳捂住了嘴巴,肖健拍了拍额头。 “也许。但这并不妨碍试验。” “这是乱伦。” “乱伦在动物界很少见吗?”秦卫民问向肖健。 肖健犹豫的回答道:“野外高等动物,尤其是灵长类会尽可能避免乱伦……但圈养和宠物什么的……还是时有发生,主要是人类强迫,或没有选择。” “好吧。尽可能避免。显然这两只丧尸避免不了。” “他们是人。”王静坚决的说道。 “它们不是。”秦卫民挑起眉毛,不屑的回道。 王静被这挑衅的表情激怒了。她强忍着悲愤问道:“为什么不是?只因为没有了思想?肖健的纯净人是不是人?植物人是不是人?疯子和变态还有罪犯是不是人?!” “好啦好啦好啦!”老陈上前揪住王静的衣服:“怎么又扯到人的定义上来了?人的定义不早就定好了嘛!两只脚直立行走的无毛动物就是人!对吧?哎呀,说到这我有些饿了,我想吃个鸡腿什么的,要不大家先吃个宵夜?十六岁的男人,想什么时候勃起就能什么时候勃起,咱们不着急!” 老陈给了王静一个台阶,可王静并不打算踩上去。黄仁康看到这个场面也很无措,他上前挽住妻子的胳膊轻轻的摇了摇。 王静并没理会老陈和丈夫,她说:“秦老师, 您说楼下铁网和钢墙中的仓库里抓了很多丧尸。既然有其它的代替,为什么不换一个人呢?“ 秦卫民下巴指了指黄仁康:“黄教授,这两人是亲兄妹不是我的本意。这是意外的喜讯。你可以给你妻子解释解释。它们的特殊性可不亚于凤凰。” 王静揪住丈夫的手质问道:“你知道?知道这两个孩子是亲兄妹?” “不……我不知道……”黄仁康赶忙解释着。 “不是为了试验丧尸繁殖吗?那么为什么兄妹有特殊性呢?”王静无法理解。 黄仁康真想站在妻子这一边,可这里是实验室。在实验室,他要说实话。 “老婆,秦老师说的没错。近亲结婚胎儿患病几率极大,因此被禁止。简单来说,遗传是从父辈体内获取相同的基因。隐形遗传病致病基因在每个人基因之中,而近亲带有共同的致病基因,如果他们生下的孩子,突变纯合子会……” “那就更不应该了!为什么要让丧尸生下患病的孩子呢?” “呃……我想近亲结婚的产儿能放大我们基因内的隐藏病毒……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呢?” 秦卫民双眼透着兴奋,他击掌说道:“因为Z病毒能抵御其它病毒!现在眼前的两只丧尸体内还有没有其它致病基因?它们被抑制了?消灭了?近亲生下的孩子会不会是健康的?或者Z病毒不能战胜这孩子携带的病毒?丧尸近亲生下的孩子和人类近亲生下的孩子是否一样?这些都是一手的资料!都能有可能开启我们摧毁敌人的新思路!我最期盼的就是他们生下的是畸形儿!是病危儿童!这样我们就能找到Z病毒无法战胜的基因!黄夫人,你不懂!这是必须要尝试的!” 王静冷冷哼了一声,她已经受够了秦卫民对自己的鄙视。 她松开了丈夫的手:“请叫我王教授。” 完蛋。黄仁康懊悔的拍了拍腿。多少年,妻子都没有说出这句话了。 “好吧。文学院的王教授?嘿嘿。王教授,胡云那边的试验你还不清楚吧?凤凰将会产下一名婴儿。那要比肖健口中的纯净人纯净的多。在凤凰身上实施的测试恐怕又要重复一次。在一个房间里,在母亲的眼前,对婴儿实施残忍的试验。你觉得这是不是也不道德?如果科研工作者都遵循你所谓的道德,中医恐怕都统治世界了。” “思想进化是进化的一部分。现代科学能够屹立不倒就是因为它们不断的进行道德的提升。” “是吗?不道德的一面你看的到吗?如果不是你的丈夫,你有资格进入这个房间观察这改变人类命运的试验吗?若未来我们战胜了Z病毒,这屋内发生的一切会公布于众吗?幼稚!黄仁康,告诉你的妻子,这是战争!这是科学!这是人类绝地的反击!不是文学!不是文字游戏!这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哲学社会学伦理学什么的在今天,在这个楼里,都不重要!我们的目标简单明了——战胜敌人。” 几十年来,只要黄仁康引经据典,和妻子争论就没赢过。他知道是时候阻止这场对话了。 “不用让我丈夫对我说。我自己听的懂。”王静又上前迈了一步,她说道:“毛主席还说过。‘必先研究哲学、伦理学,以其所得道理,奉以为己身言动之准,立之为前途之鹄,再择其合于此鹄之事,尽力为之,以为达到之方,始谓之有志也。’你的实验如果永远忽视道德,那么我相信在这里,这个武汉最后的实验区,在你的统治下,我们都会丢失道德。你抛弃道德伦理为未来开路,那么你领导的未来也一定是肮脏罪恶的。” 黄仁康一个跨步站在两人之间,背对着秦卫民向王静偷偷的摆着手:“好了,我先陪你回去吧。” 秦卫民从椅子上站起,他扬手将黄仁康拔开,直面王静。 “王教授。人类觉得道德是区分自己和其它物种的重要因素之一。可惜道德和物种都是人类的定义,是人类把物种分门别类,然后给自己披上道德的外衣。自然是中性的,就如同科学。你觉得让他们俩交配是不道德的,告诉你,自然界一没有道德规范,二没有给物种分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丧尸和其它物种一样,为了繁衍而生存,为了生存而适应,为了适应而进化。这就是真理。” “不,这不是!生存和繁衍绝不是唯一的追求。如果人类演化到今天,连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怎么繁衍都需要人教,那凭什么说生存和繁衍是生物唯一的追求?秦教授,生殖器被切除了人还可以活,大脑被切除了人类才会死。请你告诉我,凭什么说繁衍是生物的第一目的?要真如此,岂不是一旦丧失繁衍能力,就会立即死亡?”王静咄咄逼人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秦卫民摇摇头。 “这里有个硕士就够恶心我了,现在还来个学文的。黄仁康,带你妻子出去吧。这里是部队,没时间争论这些没用的。”说罢,秦卫民对身边的助手示意送客。 刘夏琳委屈的看着肖健,肖健对她压着手,示意她别太在意。 秦卫民的助手显然是一名军人。他眼神犀利的盯着黄仁康,向门扬起手。 在丈夫的再三劝说下,王静怒气冲冲走出了观测室。刘夏琳也默默跟了出来。 实验楼观测室外休息间的沙发上,两位女人满脸怒气。黄仁康苦笑道:“哎,让你们俩受委屈了。” 刘夏琳气鼓鼓的说:“硕士怎么了?硕士就低贱的抬不起头吗?谁不是从硕士过来的?黄老师,以我的能力随时可以……”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秦老师的气话。” 话音未落,休息室房门被推开。老陈等同伴一个接一个开门进入。 “哎!”老陈伸了个懒腰倒在沙发上:“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口气。” 王静被大伙感动到了,等众人坐下后轻声说道:“对不起,影响你们科研进展了。” 艾航宇放下笔记本揉着脖颈说:“嗨,看了一个多小时黄片了,也该歇歇了。我离婚前,丈夫总想拉着我看,你猜我当时怎么说?我说我天天在医院里看无数根,回来你还要让我看,不就是三条海绵体嘛……结果他气的直哆嗦。” 艾航宇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抹上了眼泪。 老陈懵住了:“这……这不是让你安慰王静嘛,怎么自己激动了?” 艾航宇吸着鼻子说:“我想我男人了,怎么,碍你事?” 张青叹道:“王教授啊,其实你的心情我也理解。想当年我二十出头的时候,说要给一个女孩高位截肢。当时我就崩溃了。我总想,如果那个女孩是我,我会怎么办?她一醒来发现自己半截身子都没了,她会疯吗?那次手术,我给导师递刀的手都是抖的……所以啊,咱们医生有时不能对病人有什么联想。” 艾航宇用手背抹干眼泪后说:“是啊,王教授。拿白鼠试验时我就当它是一坨肉,总想着它是生命,那拿下的去手?” 老陈讽刺的说:“这就是嫂子可贵之处。哪像你们两个,看到男人裸体就像看到白菜。” 王静无奈的摇摇头,她哀伤的说:“我只是觉得……那个男孩,有点像浩阳。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丧尸只是病人……老公……我想儿子。” 说完后,王静倒在丈夫肩上,眼中潮湿起来。 刘夏琳被王静的情绪感染了,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也落下了眼泪。 “你们想想,假如拿来做实验的是你们的孩子怎么办?病毒试验区还有两个丧尸,下面仓库还有更多。这些人要是亲人怎么办?假如仅仅是验血,解刨什么的也就罢了,这……这简直是变态!”王静含泪望着丈夫:“老公,这是你的地方,你可以劝劝他啊。” 黄仁康紧紧搂住妻子。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黄仁康。踌躇半晌后,黄仁康缓缓对妻子说道:“ 我这一辈子读透的字啊,永远不会比你多。可有一个字,我感受的要比你深刻。这是我最喜欢,最崇拜的一个字。就是‘理’。理科的理。” 黄仁康轻轻拂过妻子的眼角。这张几十年前秀美的脸在他眼中依然动人。 “事理,条理,理由,理解……还有理论,理智,理想……这一个字,足以概括我毕生的追求。理,是无情的,是冰冷的。你让我设身处地把那孩子当成儿子?对不起,我不能这么想。设身处地在‘理’面前行不通的。如果我有女儿,她被强暴了,如果我儿子被虐待了,如果你被人侮辱了殴打了,那么我一定会要求将罪犯处死,处死之前我还希望他接受最残忍的酷刑。那些形形色色的暴力事件但凡一样发生在你们身上,我都会希望罪犯遭受更残酷的折磨。如果法律的制定者也这么想,那法律会成什么样呢?” 王静听着丈夫温柔的话语,心中一阵温暖。 “有些决定永远不能设身处地。这就是‘理’。它中立,有时显得很残忍。一项罪行如何惩治,在’理‘的眼中会转化为一串串数字,一组组公式。罪犯比例是多少,人的寿命是多少,死亡率是多少,出生率是多少,监狱承受力多少……等等等,最后得出最佳的惩治方案。和张青一样,那两个孩子在我眼中只不过是微生物和Z病毒组成的人形物而已。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进行科学实验。” 看着丈夫陈恳的目光,王静只得顺从的点了点头。终归丈夫站在了秦卫民那一边。王静有些失落,可难以反驳。 “不过……”黄仁康话锋一转,继而说道:“自然界中真的没有道德吗?道德真的只是人类意淫出的产物吗?老婆,刚才你的说辞启发了我。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人类的一项本能,可能就是你口中的道德。肖健,你知道镜像神经元吧。试验品主要是猴子。” “啊?”仔细聆听的肖健回过神:“哦……我知道。” “我们知道开水会烫嘴,所以我们不喝。这是传承,也是条件反射。可砍去手脚是什么感觉呢?我们没有经历过,也没有人传授这种感觉,但我们看到同类被摧残时心中还会隐隐作痛,仿佛感同身受。这,便是镜像神经元。在肖健的那个井中,我们若拿刀砍掉一人的手,另一个人会感觉恐惧,会痛苦,会对对方产生同情怜悯,或者会实施保护。这不就是与生俱来的道德吗?老婆,我觉得你说的没错,自然界有它的道德。” 老陈惊愕的张大了嘴:“不……老黄,你不是认真的吧?你说清楚,你是为了安抚嫂子还是认真的?” 黄仁康摇头道:“我是认真的。请注意一点,丧尸,不食用同类!要么活活吃掉,要么咬伤,一旦Z病毒控制中枢神经彻底变异后,丧尸便不再攻击。它们有自我意识,能区分同类,并且倾向群居……我想被Z病毒侵蚀的大脑不会破坏对于丧尸生存有益的区域。镜像神经元能让它们同仇敌忾,互相理解和保护。会议上,那群堵住仓库让其余丧尸进入食用的美国丧尸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在自然面前,我们很无知。也许万物都有它们自己的一套法则,这套法则是它们自己的道德观。无需传承,无需教诲,它与生俱来。” 黄仁康双手把妻子脸颊捧起。 “镜像神经元是造物主赋予我们的道德观,是人类垒砌道德大厦的基石。这在我们眼中是细胞,在你的眼中便是德行。秦老师错了,道德不是人类臆想出的产物,它从一开始就烙印在我们的基因当中。老婆,我从没想过这些,是你提醒了我。” 说罢,黄仁康轻吻王静的额头。 “老公……” “秦老师他状态不对。他太急迫了。我应该和他好好聊一聊。总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 “谢谢你,老公……” “谢什么?我说的可都是‘理’啊!不过我更喜欢你的无理取闹。” 老陈听到这浑身一哆嗦:“操……不知道他妈哪杜撰的一套理论……听起来还有模有样……泡妞倒是挺有用。” 刘夏琳双手捂面又哭了起来。 肖健慌张的劝道:“你怎么又哭了?又想父母了?” “我……我被爱情感动了……” 老陈笑道:“镜像神经元产生作用了吧。别人哭,你就哭,别人打哈欠你就打哈欠,现在别人甜蜜的恩爱,肖健你还不抓紧机会送上一个热吻?” 肖健尴尬的扶了扶眼睛:“陈老师……别总开玩笑。” 张青也一脸诧异,她捂嘴问向艾航宇:“我最怕文理不分,纠缠在一起我整个人都会疯。” 艾航宇用力的点着头。突然,她想到了一点:“那……黄教授,按你这么讲……我们拿丧尸做实验,其它丧尸会感同身受?” 黄仁康挪开脸后回道:“嗯。袭击太突然,能使用活体丧尸试验的场所太少,我想经过更严谨和丰富的试验后,应该会有答案。” 王静双颊潮红,一脸幸福,她仰头问着丈夫:“它们会嫉恨我们?” “我想是的。” “那俩丧尸不会知道他们是亲兄妹关系吧?”老陈问道。 黄仁康说:“不管知不知道,被禁锢在房间里它们交配对象没有选择。若是野外,它们真有可能避免近亲交配。” 张青望着王静说道:“既然有恨,那也会有爱吧。” 王静笑道:“也许哦。” 一直安抚刘夏琳的肖健转头说道:“那丧尸就真的成了类灵长类动物了。男女爱情还不至于快速产生,不过母爱应该会有,应该找个婴儿试验试验。看看母亲会不会发飙。” 刹那间,屋中凝重起来。大家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凤凰。 几秒后,老陈低声问道:“那个简易实验室和咱们这个临时搭建的观察室比起来如何?” 黄仁康皱眉回道:“肯定不如。那只是一个机场简易审讯室……况且,凤凰可没有被切去四肢。” 张青紧张的说:“任务……有要她对婴儿试验吗?” “是在一个房间里吗?有隔间吗?”艾航宇也慌乱起来。 老陈忧虑说:“凤凰被锁的死死的,况且胡云说它这几天都没有激烈的活动。” 一阵沉默后。黄仁康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老陈问道。 “我笑这世界太多巧合。LT抗体,LT……老陈记得是什么吗?” 老陈摇摇头。 艾航宇说:“淋巴毒素?” 张青说:“白三烯?” 黄仁康摇摇头:“Lag Time。预测微生物学专有名词的缩写。” 老陈明白了,他说:“延时期,也就是迟滞期。也称Lag Phase。” “对。Z病毒发现宿主体内有新的生命,于是停止空气传播试图控制新产生的大脑。于是凤凰体内的病毒像细菌一样停止分裂繁殖。病毒数目并没有增加,但单位变化极大。” 老陈默念道:“这是细菌生长曲线的第一阶段。” “接着,经过迟滞期后,细菌成几何级数增加。” 老陈望向黄仁康。 “你的意思是……病毒和细菌一样,凤凰怀孕时进入了延时期,而婴儿一旦出生,它们就会……” “logarithmic phase。进入对数生长期,病毒成几何倍增长增强。” “空气传播会恢复?” “凤凰会变的更为强大。其它的丧尸可没有经历过LT。” 说罢,黄仁康扶着妻子站起来。 “三号楼可能已经断网了。我们回到工作楼连线尝试一下。” 王静说道:“军方说会派人接她……来得及吗?” 黄仁康环视着每个担忧的同伴安抚道:“胡云是一个成熟的,坚强的女性。我想她能战胜凤凰。” 看着丈夫坚毅的脸,王静垂下了头。 她不这么认为。 因为她知道母爱的力量。 为帮助记忆,摘选第九章片段。 “其中有两名乘客是我国顶级科学家,上头要求单独隔离,配备网络和电脑,不到万不得已不得……” “清除。”方国栋帮胡云说道。 “是的。一名是美国加州理工大学刚毕业的,国家盯了好久的……” “告诉我名字就可以教授。就算是蓝翔的我都不在乎。” “许长生,和梁刚。” “好的。” “方,”胡云很少很军队打交道,她只知道眼前的军人是一名少校。“方,少校。我想我的团队可以进入航站楼了。” 几小时的忙碌结束后,胡云疲惫不堪。 老了。 胡云心中暗叹。 记得年轻时,自己一天能做两台手术。现在,一周能做两台就不错了。 胡云两手撑在境前的桌上,强睁着不断打架的眼皮。她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镜子那头,小王正将手术床从水平状态升起。几秒后,凤凰随床站起。 她也很累吧。毕竟刚刚生下一个孩子。 凤凰没有表现出一丝倦意。眼皮至始至终未曾阖过一下。这双湛红的瞳孔犹如一弯结冰的水池,冰冷默然。几天以来,她的眼球未曾挪动一厘。 她在看什么呢? 胡云想不通。 从凤凰的角度看过去,单相玻璃只能显出她自己紫灰的脸。 她是在端详自己吗? 胡云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双目。她懒得再想,也懒得测试。 军方就要来了。我们即将离开这该死的地下室。 “胡教授,吃饭了。”一名军人对她轻声说道。她戴上眼镜回身点头。 小于,小林,两位军人和自己顺着地上的塑料膜前往卫生间。 几个人仔仔细细洗完手后回到了屋内。 大伙俨然成为一家人。也因为大伙像家人一样互相扶持,互相鼓励,才能在这狭小的审讯室度过整整十天。 回到观察室后方,大家环坐在地上。小林将罐头和压缩饼干递给了胡云。 “这是最后的晚餐。”小林笑道。 胡云勉强回以笑容。 七天的储备能坚持到今天实属不易。剩下的几罐牛奶还要留给那孩子。这饼干和罐头确实是最后的一餐。 不仅仅对于我们。还有凤凰。 黄伯的躯体,已经全部被她吃尽。 在胡云的再三要求下,黄伯的头颅得以完整保留。所谓完整,当然不包括顺着弹孔流出的脑浆和头骨内的组织。等离开这里安顿好以后,胡云会为黄伯举办盛大的葬礼。到时,她会请来最好的入殓师,让黄伯残缺的头颅变得栩栩如生。 胡云咬下一口压缩饼干,吞了下去。 “小王,你也出来吧。”另一名军人冲着审讯室内嚷道。 “好嘞,等我把孩子衣服穿上。”小王轻快的回道。 孩子降生后,小王就没歇过一秒。她似乎非常享受照顾婴儿的过程。胡云却恰恰相反,她连看都不想多看孩子一眼。 这是几次因为疲劳而流产后产生的抵触心理。 她不敢接触婴儿。因为她这辈子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眼前的孩子,更不会陪伴自己多久。 我把一生奉献给了国家,包括那从未出世的孩子们。 胡云想起了丈夫。他从未因此怪罪过胡云。 他现在在哪?在家?在单位?应该在单位吧。因为他和我一样,会将生命奉献给国家。 对不起,亲爱的。最终也没有能留给你一个孩子。 可小王呢?她拥有健康的身体,可却爱上了一个女人。她会为此遗憾吗? 胡云望向审讯室。小王在屋子左侧的保温箱里为孩子擦拭身体。 审讯室右侧的门前,小王剪下了几块塑料,自制了简易的保温箱。 那几块塑料本是封死审讯室门的部位。之前,塑料走廊顺着墙角通过观察室,又穿过门连入走廊边的卫生间。若不是两名军人的那通扫射,这通道也不会坍塌到地上,成为一滩透明的地毯。 原本审讯室通过走廊直达卫生间,可现在所有人都和凤凰处于同一空气中。胡云再三庆幸空气传播的终止,否则这健康的孩子根本不会诞生。 看着小王的动作,胡云对围坐在自己身边的众人说道:“我们出去后可能要再次被隔离。明天开门前记得提醒我们把防毒面罩戴上。那样救援我们的部队也会放心许多。” 军人回道:“您放心吧。这秘密地下室每间屋子里都配备了防毒面具。” 胡云点点头:“许长生和梁刚俩人你记得提醒他们。戴上面罩。” “放心。”军人拍了拍衣兜里的磁卡:“我会开门为他们领路。胡教授,这两个孩子很重要吗?国家指定留下他俩?” “一个加州理工学院,一个斯坦福……既然院长要求留下,肯定重要。只不过……到了今天这步,他们俩还能不能发挥作用就不知道了。” 小于将饼干全部塞入口中。他说:“他们那儿可能还有多余的吃的。” 军人摇头道:“这避难区储物并不丰富。估计那两个人的食物也差不多了。” “说不定都跑掉了。”小林拍了拍手上的饼干渣。 “不会。他们的屋是给犯人准备的。里面打不开。” “咦?”胡云惊讶的挨个看着众人:“怎么,就我有罐头?” 军人回道:“最后一罐了,自然留给您、” 胡云吃下最后一截饼干,将罐头推至中间:“我够了。你们谁不够吃了吧。” 小于劝道:“您吃了吧。我们都是男人,哪好意思。” 胡云站起身子:“那就留给小王。” 说着,胡云来到镜子前,敲了敲玻璃。屋子左侧工作台边,小王正将一管血液注入试管。 “先吃饭吧。” 小王将试管口塞上盖子插入试管架。 “好嘞!”她冲着胡云笑了笑,转身细心的抄起睡着的婴儿,哼起了小调。 胡云无奈的笑了。小王就像这孩子的亲生母亲,对其溺爱至极。 比亲生的还像亲生的。 哦,不,丧尸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母亲了。 胡云怜悯的瞟了眼凤凰,转身走向大门。 突然,她的脚不自觉的定住。 她看到了余晖。 视网膜残留的余晖就像两只亮着红灯的蜜蜂,从一个点猛然划向另一个相近的点。 急促,短暂,迅猛。 是错觉吗? 胡云眯缝着眼,追寻那转瞬即逝的红色线条。 不,不是错觉。 这是视觉暂留。 光信号转入大脑神经,视觉形象不会立即消失。这是余晖效应,不是什么错觉。一定有什么东西刚刚从眼前晃动。 它,是红色的。 几秒后,胡云才意识到红色余晖的来源。 她整个头皮仿佛被针搅开,冷汗从扩充的毛孔中涔涔涌出。 惟一的红点只有凤凰的瞳孔。 胡云艰难的挪动麻木的双脚,她战战兢兢的转回身体望向凤凰。 凤凰血色的瞳孔直瞪瞪的盯着自己。那目光依旧稳定的直视前方。她的眼球仿佛和她的头颅一般,被牢牢锁死。 但胡云相信视网膜上残留的余晖。 这双赤红的眼睛,曾经扫动。 没错,就是这对红光。 它们曾经快速的横移,在视网膜上形成平行短促的横线。 胡云慢慢靠近玻璃,她细细端详起这灵魂消散的女人。 女人的面部干涸,枯槁。食物中断十二个小时她便迅速的消瘦起来。脸上的水分仿佛随着孩子的降临被一同排出体外。下陷的脸颊和深陷的眼眶令她更显阴冷,骇人。 她更像死人了。 活死人。 "凤凰?你在看着我吗?”胡云喃喃自语着。 凤凰紫红的嘴唇纹丝不动。除了太阳穴那根猛烈蠕动的血管,它脸上的每寸皮肤如同烘干的蜡像。 胡云将脸贴在单向镜上。她期待那残留的影像再次出现。 “你在看我?对吗?” 胡云深黑的瞳孔对峙着凤凰血红的眼球。 它眼白上的血丝如同赤线虫,密密麻麻纠缠交错的围绕着瞳仁。 瞳仁是深红色,像污浊的蜡烛。那是血和墨交织的色彩。若眼前的生物不是人类而是动物,胡云一定会感慨这瞳仁的独特与深邃。 空洞无神的瞳孔死气沉沉,仿佛死去很久很久。 是错觉? 胡云质问着自己。 不……不会……余晖是从凤凰右眼角开始,扫回中部。 它正斜着眼瞄向它的右侧。 它看什么呢? 胡云顺着凤凰眼睛的平行线望向自己的左边。 小王正细心的将婴儿用白色的毛巾裹紧。 原来如此。 胡云感觉自己背脊的竖毛肌猛烈的收缩。她将手指探入眼镜内,死死揉搓了一下眼球。 它在偷偷看自己的孩子。 ”小王,打孩子屁股。“胡云双手罩在眼边,脸贴上了玻璃。 ”什么?“小王惊讶的抬起头:“它已经自主呼吸了。” “打!”胡云死死盯住凤凰的瞳仁,轻声回道。 小王在单向境的这一侧,并不知道胡云正在干什么。犹豫片刻后,她将已经裹好的毛巾拆开一角,露出了婴儿的臀部。 “那……那我打啦……”小王下意识的瞅了眼身旁的凤凰。 胡云的余光看在眼里。 看凤凰干什么?小王,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它不知道孩子是它的骨肉。 凤凰,如果你真的知道这是你的孩子,你一定会看,对吗? 啪!小王轻轻的拍了下去。 “用力。让他哭。”胡云命令道。 小王将手高高举起,狠狠的扇了下去。就像一小时前帮孩子打开气管时一样。 哇的一声,孩子哭了出来。这是一个乖巧的孩子,自从喂了半袋成人奶以后,他一直没有哭过。 巨大的哭声吸引了从卫生间洗手归来的同伴们。他们走入屋内,满脸狐疑,不知为什么又要逼孩子哭一次。 “不要停。”胡云不敢眨眼。 啪!啪!啪! ……足足打了半分钟……直到孩子喘不过气。 “胡……胡教授……”小王气喘吁吁的住了手。 凤凰依旧凝视着胡云的双眼,没有丝毫颤动。 “行了。”胡云用力闭上眼。 是错觉。错觉。 丧尸脑中的微生物早就失去了功能。它怎么知道这个孩子是它的呢? “裹好后,出来吃饭吧。”胡云叹了口气,遗憾的望着凤凰。 小王嗯了一声。把孩子裹紧后她抱着他从凤凰和胡云之间穿过,来到审讯室右侧门前走出。 当小王和孩子消失在凤凰的视野中时,胡云觉凤凰额角上血管跳动的力度更大了。 “小王,它新陈代谢恢复了吗?”胡云和小王走向屋后。 “嗯。正逐步恢复起初的状态。再不进食她会受不了的。” “但情绪还是很稳定啊。”胡云笑道:“自从当了母亲后,脾气好了很多呢。” 小林笨拙的接过孩子后,胡云拉着小王前往卫生间。 洗手池前,小王忍不住问道:“胡教授,刚才为什么要打孩子?” “心疼了?”胡云微笑着问。 “不是……只是……那个孩子测试结果都符合正常人的标准。“ ”嗯。他体内可能有抵抗病毒的物质。当然也许只是个普通人,还没被传染。“ ”所以,拿他做试验还是有点……“ ”我想看看凤凰能不能意识到这是她的血肉。“ ”不会吧,它们不是六亲不认吗?谁都能吃。“ ”对……是我的错。丧尸吃人。哪管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小王,你还真有母亲的样子。“ 小王害羞的低下头。 “出去后你会找她?”胡云关切的问道。 “应该不可能了。只求她还活着。胡教授,黄山那里地形复杂,也许她逃到山上能躲过灾难呢。” “对!大伙应该都会往山上跑,只有人数够,他们可以在山上活的很好。放心吧。” “嗯。”小王用手肘关闭水龙头转身问道:“胡教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 “您说人类数量过多,于是丁克一族,同性恋等人群大幅度增加。这是真的吗?我喜欢女人不是我的原因而是脑袋中的微生物作怪吗?” 胡云回道:“我只是想表达一个观点。世界的生命都是由微生物构成,一旦这个世界不平衡,微生物们会自己想办法让它走向平衡。另外……” 胡云卡壳了。 如果大脑被微生物掌控,那么‘我’是谁呢? 我是大脑?我是微生物的集群?我是谁呢? ”小王,自然只会宏观看待这个世界,所以你无须理会。你只用活好你自己。自然的平衡交给整个自然。“胡云中断了对话。她举着湿漉的手走回房间。 大伙,将衣服平摊到地上,准备休息。胡云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今晚在走廊里过夜。因为她不希望这个婴儿离凤凰太近。 “小于,你前半夜值班,小林你后半夜。小王你照顾孩子。两位战士,你们好好休息,还不知道明天外面遇到什么呢。” ”网络还没恢复吗?“小林问道。 “估计恢复不了了。电压一直不稳定呢。明天有人接我们,自然会帮我们恢复通信通知我们的!”小于席地而坐,开始了前半夜的执勤。 其余人来到审讯室外的走廊上。大伙各自找了一个角落,倒在地上。每个人今晚都会睡的不错,因为上级交代的任务已近尾声。 9月5日。凌晨两点半。胡云靠在走廊的角落里沉睡过去。很快,她进入了梦境。 她漂浮宇宙之中,和凤凰一样赤身裸体。温暖的空气紧紧裹住她的身体,令她感到无比舒适和平静。 她漫无目的漂浮着,欣赏着遥远的银河。无数的星辰在远方闪烁,她忍不住游向它们。 很快,她融入了星河。数以亿计的光斑将她裹入其中。她游向最近的一颗恒星。这颗星辰发出太阳般的光芒,夺目耀眼。当她越来越近时,她发现这星球并非恒星。 终于,她看清了它。 这是星球大小的细胞。 它外层柔软透明的膜像波浪般悠悠摆动,细胞核在其中发出神圣的亮光。 突然,无数的星辰快速的向她靠拢。它们在胡云周围连成一片。更多的星辰加入了进来。它们组成的星墙围绕着胡云,把她困入宇宙的中心。 这是微生物?胡云问着自己。 她轻轻拔弄手腕,让自己游的离那颗细胞更近。突然,她听到了撕裂声。 像大气层一样的细胞膜突然裂开。细胞核一分为二,艰难的从裂口钻出。 撕裂声四下响起。宇宙都被这声波震动。环形墙体的所有星辰都开始了同样的工作。 兹拉~兹拉~ 它们接二连三的撕裂,破碎。那些钻出的细胞核填补了空缺的区域,慢慢成长为新的星球。 星墙越来越密,越来越密……宇宙在胡云的眼前慢慢被遮掩。 撕裂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胡云的耳膜疼痛难忍…… 它们不是星河,它们是微生物群,它们正在填充整个宇宙…… 当撕裂声到达顶点时,胡云睁开了眼。 四下一片暗寂。只有走廊顶端的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芒。 胡云擦了擦额头的汗,莞尔一笑。 是啊。人的大脑就是一个宇宙。微生物主宰一切。如果能离开这里,我要好好研究一番。也许…… 突然,耳边想起了隐隐约约的撕裂声。这声音遥远,细小,但又清晰。 兹拉~兹拉~ 胡云转头望向观察室。声音来自那里。 小于正在值班吧。他干什么呢? 胡云站起身子,蹑手蹑脚走向观察室。不要吵醒他们,明天要准备撤离。 她踏着地下的塑料膜,顺着曾经的走廊进入观察室。 观察室内,灯已关闭。审讯屋的灯光顺着单向玻璃投入到屋中。 凤凰,依旧靠着立起的床站在审讯室正中央。她那张干枯的脸,麻木的向着前方。在顶光的照射下,她的眼眶被发梢的阴影掩埋。 她,还看着前方吗? 兹拉~兹拉~ 撕裂声更加清晰。 “小于?“胡云四下环视,轻声呼唤。 人呢?胡云摸索着墙壁,走向审讯室。 她来到了右侧门前,探身向内张望。 她看到了小于。 小于匍匐在地。他臀部高高翘起,手肘撑在身前,头颅埋入肘间。几颗断裂的牙齿就在他身边。 兹拉~兹拉~ 乍看上去,他仿佛在忏悔。 他跪在赤身裸体的凤凰脚下,五体投地的膜拜。 ”小于?你干什么呢?”胡云彻底清醒了。 兹拉~兹拉~ 小于的头伏在凤凰的左脚脚腕上,微微颤动。 他在亲吻凤凰的脚? “小于?小于!” 小于听到了呼唤,一节一节的扭过头。他的头好像是通过齿轮安装在脖子上,每一节转动都有短暂的停留。 胡云看清了小于的脸。 他嘴渗着脓血,微张着。几颗剩余的牙根粘着口水泛着白光。 令胡云毛骨悚然的是小于血红的眼。围绕瞳孔的线虫和凤凰一模一样。 他变异了。 胡云双脚一软,顺着门框坐在地上。 小于木讷的望着胡云。他并没有攻击。 几秒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再次扭动脖颈的齿轮转回地面。 他虔诚的将头埋在凤凰的脚边,开始了新一轮祷告。 兹拉~兹拉~ 胡云明白了。 他正在用牙撕咬凤凰足裸的胶带。 余晖又一次出现在视网膜上。这次,来自瞳孔上方。 还是那一抹鲜红,只不过不是一闪而过,而是凝固停滞。 胡云缓缓抬起头。 凤凰正用下眼角直勾勾的瞪着自己。 没有人的眼球能转至这个程度。只要在偏斜一点,凤凰的瞳孔就能完全转入眼眶。这斜至极限的眼球让胡云浑身发冷。 这是仇恨,这是愤怒,这是死神的目光。 不是错觉。 它曾快速的扫向自己的孩子又转回前方。她曾无数次偷偷观察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它知道那是自己的孩子!它知道我们是她的敌人! 胡云双手撑地,让瘫坐的自己形成跪姿。 加把劲,你能站起来……你不是什么柔弱的女子,从来不是…… 胡云艰难的撑住身体,头上汗水打在脚下的塑料膜上哒哒作响。 兹拉~兹拉~ 凤凰瞪着胡云,慢慢的扭动脖颈。一节,一节,不慌不忙的转着脑袋。那双恐怖的血瞳回到了眼眶正中。 这时,胡云发现原本紧箍在她脖颈的胶条已被撕裂。 手呢? 胡云望向凤凰的腰间。断裂两截的胶带无力的在凤凰手边摇摆。 来不及了……它自由了。 凤凰就这样盯着胡云,等待最后的束缚被撕裂。 求求你,大夫,救救我…… 卢婷的哀求混合着撕裂声在胡云耳畔回响。 求求你,凤凰,放过我…… 一瞬间,她也想像小于一样跪倒在凤凰脚边,祈求她的怜悯。 兹拉~兹拉~ 两声轻响,凤凰的双手幽幽的抬起。她伸直双手,探向胡云。她轻仰头颅,露出喉部。脖颈上的血管根根凸起,急速的跃动。 它将口和眼张到最大,用尽全力朝着胡云咆哮。 啊啊啊啊啊!!!!!!! 这是人类的声线。 胡云被这一声怒吼吓的浑身发抖。恐惧让她恢复了知觉。她猛地站起,向走廊逃跑! 啊啊啊啊啊!!!!!!!! 身后的凤凰持续的怒吼着,胡云冲入走廊按下一旁的灯控。所有人已经惊醒,他们目瞪口呆的盯着满头大汗的胡云。 胡云不顾一切冲向小王。她歇斯底里的吼道:““孩子给我!孩子!孩子!”她从小王怀中夺过婴儿。 突然她愣住了…… 小王的眼白正在充血!那如同鱼食一般的线虫,正来回游弋。 胡云抱着孩子后退几步。她一个一个看向周围的同伴脸。 每个人都用同样惊悚畏惧的目光看着胡云。 胡云明白了。她自己的眼球也再变色。 ”把卡给我。“胡云镇定下来。她向军人伸出手:“空气传播已经恢复了。请你们拦住她。” 没有人说话。大家只是互相来回看了看。当所有人的都明白Z病毒已经进入体内后,他们站了起来。 “他是救世主?”军人递过了怀中的卡片,望着胡云怀中的孩子。 “他是救世主。”胡云坚定的回答。 “我们的?” “我们的救世主!” 军人点点头,绝望的脸变得平静许多。 胡云搂住孩子,来到大门前。门外的世界,好像在另一个宇宙。 兹拉~兹拉~ 最后的束缚断裂了。 啊啊啊啊!!!!!!!!! 凤凰嘶吼着冲出审讯室! “拦住她!”军人拿起地上的枪吼道:“保护孩子!保护孩子!” 刹那间,凤凰已经来到门前!她赤裸的身体每一根血管都膨胀着,弹跳着。 “开枪!开枪啊!”另一名军人惊恐的摸索着自己的枪。 凤凰从原地窜起,飞一般扑向了持枪军人!军人的扳机来不及按动就被凤凰死死压住。 兹拉一声脆响。军人脖颈的大动脉喷出鲜血。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周围的人呆若木鸡。凤凰从军人身上跃起,吐出口中的肉块,冲向另一个目标…… 胡云乘着机会拉开大门,冲了出去!她听到身后是小王的呼喊。 “围住它!围住它!” 所有人一拥而上,拼命拽住凤凰的四肢。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审讯区外是压抑狭小的走廊。声讯灯随着胡云的步伐一个接一个亮起。这漫长的路似乎没有尽头。 我要变异了。 她边奔跑边看着怀中的孩子。口水情不自禁的流淌。 头疼,咽喉痛,关节痛,肌肉痛,虚弱,耳鸣…… 体温升的很快……口水分泌加速……我闻到了……一种特殊气味…… 黄伯临死前的描述一一应验。 那气体,原来是人身上的气味。充满诱惑的人肉味。 抓紧时间!抓紧时间啊胡云! “许长生!许长生!”胡云疯了似得嚎叫着。她眼泪和口水不停的流淌。 “许长生!许长生!梁!梁……” 她忘了名字。 那些储存记忆的微生物将会逐个死亡。 而我,将会成为行尸走肉。 “这!得救了!得救了!梁刚!醒醒!醒醒啊!我们得救了!” 一间屋内,响起了男子兴奋的叫声。 梁刚,对,叫梁刚。 胡云循声后退几步,来到紧锁的门前。她颤颤悠悠的抽出磁卡。 不!我是丧尸! “戴上防毒面具!戴上防毒面具!”胡云拍着门大吼着:“这里有Z病毒!戴上面具!戴上以后再出来!我这里有孩子!孩子是救世主!救世主!带他走!他们会来接你们!” “什么?什么?开门啊,开门啊!我们没有病毒我们很健康啊!” “戴上防毒面具。”胡云感觉下腹的疼痛更剧烈了。 体内的Z病毒似乎要把之前不适合的食物全部排出。 “孩子……保护好……他是我们的希望……带他走……跑……700据点……武汉……带他前往试验所。”舌头开始发抖,思绪正在混乱。胡云艰难的说出每一个字后将孩子扔到地下。 她没有力气了。 “戴上面具!戴上面具……别被传染……” 胡云磁卡划过门禁。一声轻响,门悄悄的露出缝隙。 突然孩子嚎啕大哭。哭声在封闭的地下室越发响亮。整个区域的声控灯全部亮起。 “快……带着孩子……”胡云背过身体,面向审讯区的出口。 凤凰已经站在那里。它的手里拎着小王的头颅。 两人隔着数十米默默对视着。之间的声控灯,一个接一个的熄灭,又亮起,又熄灭,又亮起。 赤裸的凤凰浑身是血。它将小王的头颅扔到一边迈步向胡云走来。几步后,它开始加速,开始奔跑。 胡云没有退缩。她吃力的挣着墙,迎向凤凰。 “快……跑……跑……跑……” 身后,两名男孩走了出来。胡云没有回头,只是小声的重复着一个字——跑。 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戴上防毒面具,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但她知道自己该做的一切都已经做完,是时候结束了。 孩子的哭声从地面转为半空。接着,渐渐变远。 很好。很好。 凤凰看到了这一幕,它速度更快了。那不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 胡云用力一撑,站到了走廊正中。她横起双手,迈开双腿,拦在路中。 我不要成丧尸。 没有了智慧。生命也没有了意义。 孩子的啼哭声,更远了。 “跑……”胡云念叨着:“跑……跑……” 凤凰的全力冲了过来,将胡云重重的撞飞,跌落……在半空中,胡云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年迈,早已衰老……她像羽毛一样飞起,像砖块一样路下。 每一根骨头都在瞬间分解。 咚的一声,她倒在地上,肋骨又发出几次咔嚓声。 凤凰的步伐被这撞击中断。它佝偻着腰身喘着粗气。目光,依旧盯着胡云身后。 那是你的孩子。你知道,对吗? 凤凰的喉咙发出阴冷的低吼,那声音就像锯条剐过石头。 看着我,我才是你的敌人。 凤凰露出利齿,面朝孩子啼哭的方向。她根本不顾身下的胡云,猛的蹬地,向前跃去。 突然,它被绊倒了。 胡云的手,钳住了她的脚腕。 对不起。 胡云视野逐渐模糊。她匍匐在地,伸出双手死死攥住冰冷的脚腕。 凤凰疯狂的向前攀爬,大声的咆哮。胡云被它拖动向前数米,依然没有松手。 腹部断裂的肋骨来回摩擦着,其中一根似乎扎破了内脏,痛的令胡云几乎昏厥。 几次挣扎失败后,凤凰回身看着脚下的猎物。它咧着嘴疯狂的用脚踹向胡云的脸。 眼镜的骨架飞散开来,镜片一角切进胡云的眼眶。 那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卢婷,我也是在守护你的孩子,你知道吗? 凤凰彻底激怒了。它扭过身子抓住胡云的头发,接着更用力的踹向胡云。 我不能松手。不能。 孩子的啼哭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几十次的蹬踹令胡云面部的组织模糊一片。 新的一次蹬踹后,胡云的手终于松开了。她的胳膊已经断掉。 我尽力了。 凤凰站了起来。它双脚迈在胡云头部两侧,低头望着胯下的生物。 “求求你……杀……了……我” 胡云挣扎着翻过身体,睁着一只眼,看着天上的凤凰。 凤凰嶙峋枯消的脸俯了下来。它赤红的眼燃起火焰。 “求……求……你……杀……了……我……” 胡云用尽最后的气力含糊不清的说出了和卢婷同样的哀求。 凤凰张着血盆大口向胡云大吼着。这声音愤怒,绝望,又带着憎恶。 你是谁?你是凤凰?你是卢婷?你是报仇还是仅仅只是愤怒? 凤凰抓起了胡云的头,重重的向地板磕去。 沉厚的撞击声仿佛来自宇宙的尽头。 咚! 咚! 咚! 凤凰不知疲倦的将胡云的头上下甩动。 很好。 胡云感觉到脑中的微生物们正从后脑喷薄而出。 很好。 我和它们一起来,最后也要一起走。 咚! 咚! 胡云闭上了眼。 她回到了宇宙,回到了银河。 围绕自己的星辰一个接一个的熄灭。 当最后一颗星星失去光明时,胡云凝固在宇宙之中。 我尽力了。 乌云在天空不断的扭曲膨胀,直至撑裂天幕。 蓄于天池的水池,找到了决堤的豁口。它们倾巢而出,铺天盖地的涌向北京。在空中,尘埃附着在水滴上,让清澈的液体变为浑浊的墨汁。 周穆成微微低着头,忍受着水滴的击打。 黑色的雨珠犹如煤球揉成的冰雹,饱满圆润。它们疯狂的砸到防护服上,震的皮肤生疼。 在周穆成看来,这是天意。每当北京陷入灾难时,总会有一场瓢泼大雨为之哀悼。就像今天一样。 这个城市仿佛披上了雨帘缝制的黑纱,正迈入灵堂,参加人类的葬礼。 曾有十里长街送总理,今有十里长街护教授。 周穆成被自己逗乐了,刚刚一笑,脸上的伤口便扯裂开来。 “周穆成,该你了!”孔旅长回头冲周穆成做了个手势。 周穆成摆摆手,拼命的扭头令自己的左脸露在透明的面罩处。 脸上正渗出鲜血。 曲光正背着吴跃,他说道:“没事,我还能坚持!” 孔旅长瞪了眼周穆成,抬枪继续向前。 周穆成舒了口气。 能见度不到几米的环境下危机四伏。若身上背一个老头,那遇到危险怎么能逃脱? 周穆成抬手擦了擦面罩上的雨印,抹出一道黑痕。 “别擦了,越擦越脏。”朱晓清卸掉背后的补给交给周穆成:“你拿着,我去背,曲光已经背了两轮了。” 周穆成极不情愿的接过背包。 这下好了,要背两个包。 “孔旅长,换我吧,我休息好了!”朱晓清说道。 孔旅长抬起右手,队伍立刻停下。他转身问道:“你能行吗?别又背五分钟就换人。” “能行!一定坚持到新华门!” 孔旅长对曲光说:“曲光,你休息会。还有几百米就到了。” 一路上每隔几百米就要换人背吴跃。曲光是背的时间最长的战士。身材高大挺拔的他体力也快到极限了。 曲光点点头,他轻轻放下吴教授,下意识的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钱启明上前扶住吴跃,对曲光说道:“汗眯眼睛了吧?用力甩甩。千万别摘下防护罩。这雨有毒!” “谢谢你了,小同志。”吴教授也愧疚的说道。 曲光微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看着曲光英俊的脸,周穆成有些羡慕。 自己漂亮的脸蛋烙下了永久的疤痕。和曲光比起来彻底沦为丑八怪。 还好是世界末日,脸没啥用了。 他安慰着自己。 在另一名军人的帮助下,朱晓清吃力的背起吴教授。军人用手托住吴教授向孔旅长申请道:“我帮他撑着点吧。让这个脸受伤的垫后?” 孔旅长瞅了眼周穆成:“行吧。没几步了。” 军人将手中的枪递给周穆成:“你和曲光垫后。记住,背后交给你了。” 这下好。两个包一杆枪。祈祷丧尸雨天不出门吧。 周穆成无奈的接过长枪。挎在肘上的包差点掉在地上。 钱启明伸手将他的包接过。 “好好注意后方。我帮你提。” 周穆成感激万分。 中南海越来越近。这回任务总该结束了吧。 一小时前,周穆成以为西单是任务的结束点。驻守西单地铁站的军人们头上会出现一个金色问号。可没想到是个感叹号。 当时一名军人站在西单地铁站入口处。他唯一的防护便是头上的一张遮阳伞。伞下的他早就被黑色的雨水浸透。绿色的军装像是被墨水洗过。 他得知这是护送钱启明的队伍后兴奋不已。 “钱教授?钱启明?是您吗?” 他高兴的呼喊身后地下通道内的同伴们。三名士兵挪开机枪,翻过沙包冲上路面。 “钱教授!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上头说如果碰到你务必通知他们!这简直是个奇迹!” 钱启明并没有露出笑容。他担忧的询问道:“你们在这里接我?没有防护服吗?这空气,这雨水……” “我们是测试者。”一名看上去营养不良的战士从战友中挤出:“防护服也不够了。” 他说这话时,竟然还在笑。笑纹缝隙内,黝黑的皮肤上生出点点红斑。 他的脸,也没救了。 周穆成并不清楚测试者是干什么的。但从钱启明的语气判断,这肯定是炮灰负责的事。 “你们在这里就是为了接我?” “不!我们本来是一个连呢,在这里接好多人。可惜……大部分都死了。现在就活下我们四个。刚刚接到通知,见到您务必要通知天安门。” 钱启明苦笑道:“我……我一个搞天文的,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已经确定了!陨石是宇宙飞船!Z病毒是以病毒休眠体形式进入人体!”瘦弱的军人兴奋的说着。 “什么……什么意思?”钱启明有些混乱。 “哎呀,”另一人解释道:“钱教授,这陨石来自遥远的星系!是外星人的袭击!他们说需要做好长久的打算,需要您这样的天文学家来判定敌人的位置!” 这下好。战争期将持续几个世纪。 周穆成边想边偷偷瞅着军人后方的地下通道。 沙包,机枪,电台,食物…… 这里可以进入地下城。 钱启明环视着护送自己的队伍和眼前的四名军人。他无比自责。 “比我优秀的人多了去了。没必要为我……” “您是标杆,您是旗舰,您是明星!您的带领下航天人才会更团结。这是上面说的。” 孔旅长打断了对话。 “行了行了,马屁就别拍了。咱们抓紧时间下去吧。” 四名军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遗憾道:“一号线所有的防核门都已经关闭了!完全封死了!水电也都停了!钱教授,您来晚了一步。” “什么?”钱启明还没来得及开口朱晓清便激动的质问:“那,我们的战友!他们隧道里也停电停水了吗?” “是的。整个中轴线以西能停的都停了。毕竟还是要为活人考虑,您说是吧?核弹引发的火灾一场接一场,水管煤气管都遭到破坏,早晚这些都会停。还不如给地下城多点……” “那他们喝什么?还有西单那里的难民,他们怎么办?”朱晓清愤怒的喊了起来。 “嘘!下雨后丧尸安静了很久,你可别把它们惊到!息怒,息怒!”军人看着远处的几栋高楼:“它们就藏在周围的楼层里。它们正在聚集。” 孔旅长也有点无措:“那现在怎么办?去哪?我收到的任务是带他们到这里!然后招人回去救我的兄弟!我就剩那么几个兵了,难道非要我的人死光!?” 瘦弱的军人指向东方。 “新华门。我会通知那里的人接待你们。” “从中南海下地下城?”孔旅长问道。 “中南海也封了。中轴线以西所有入口全部封死。给最后一批教授留的入口是故宫内。那里非常安全!钱教授,在那还有几个人等着和您一起下去呢。”说罢,这个营养不良的军人拿出对讲机向新华门汇报状况。 “孩子,”钱启明将几名军人向通道赶去:“别站在雨里了。快躲起来吧。” “好的!从这里到新华门是一条缓冲区。路面清空,岔路封死。你们大胆走。如果后面有丧尸追来,我们会帮你们挡住!” 毫无意义的牺牲。 哎。如果你们有我一般智商,都能活的更久。 告别了炮灰后,周穆成便躲在队伍中央小心翼翼的向东行进。这条缓冲区上遍布弹坑。瓢泼大雨加上坑洼不平的路面令人寸步难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曲光背了吴跃整整一路。 现在,过了一个小时。朱晓清接替了曲光。周穆成则持枪垫后。 大雨中又走了十分钟,大伙终于看到了新华门。 任务,总该结束了。 这是中南海的正门。周穆成路过无数次。 距离大门不过十米时,两侧墙上大字清晰起来。 西侧——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东侧——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不工整。 每次看到这两排字周穆成都觉得特别纠结。 这完全不符合中华文明的传统习惯。为什么两边的字数就不能一样呢? 周穆成曾琢磨将东侧改为“战无不胜的润芝思想万岁”,或将前半句改为“最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可惜领导人不在乎这些细节。这排字的数量至今没有变化。此时,唯一变化的是红底白字的色泽。它们已经被污雨玷污,颜色斑驳陆离。 估计再过不久,这些字就会无影无踪,包括字里行间包含的内容。 曲光关注的不是字,而是门前的旗杆。 大门正中的五星红旗垂头丧气的贴在旗杆上,但旗帜却纤尘不染。显然这是一面换过不久的新旗。黑色的雨雾中,它红的刺眼。 “穆成,这就是我们未来的任务!”曲光嚷着。 “哦。”周穆成无奈的应和着。一路上,只要看到居民楼窗口伸出的国旗,他总要冲自己赞叹一番。 这些日子,周穆成看到的国旗要比前辈子加起来都多。 到达正门时,十几位特种部队战士向他们齐齐敬礼。他们穿着黑色的迷彩,披着黑色的雨衣,扣着黑色的面罩。若是一个月前,这些人在周穆成眼中那是相当酷,不过现在他们看起来非常苦。 朱晓清好奇的望向大门内。第一次,刻着为人民服务的影壁被大门遮掩。 “别好奇了,里面写的是为人民服务。不让你看表达了政府的决心。”周穆成对朱晓清说道:“来,把吴教授放下来,别硬撑了。” 他自己则把沉重的钢枪交还给了军人。至于交给那个小女孩母亲的手枪,曲光似乎忘记收回。 孔旅长上前一步,回了个军礼。一位特种兵从队伍中站了出来。 “孔旅长,您辛苦了!”这军人面罩上露出的眼神坚毅无比。 “为人民服务嘛。”孔旅长问道:“你们是卫戎区的?” “不是。”特种兵声音并不干脆嘹亮,相反有些温和亲切。他轻轻擦拭了下肩旁的雨水,露出一个盾形标志。这是绿底的徽章。标志的正中隐约凸显出一张拉展到极限的弓。 “我们是响箭特种部队。我是这次任务的队长刘聚山。” “你们啊?久仰久仰。天安门其它部队呢?” “8341随首长一起撤离了。中央警卫局进入地下了。卫戎区……” “得了得了。你就告诉我,天安门现在还剩谁。” “响箭特种队共计九十八人,红旗护卫队共计二十七人。” “就这么点人?” “部分战死,部分护送百姓往东,部分派至中轴线其它防线。” “好吧。总之我人已经给你们送来了。现在我需要十个人陪我回去救我的兄弟,以及……”孔旅长指向靠在钱启明身边的吴教授:“几个科学家。” “还有志愿军2401!”朱晓清举了举手。 孔旅长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不错。还有几个志愿军。” 刘聚山回道:“孔旅长,等进了天安门我们细聊。当务之急是把钱教授送入地下城。” 说罢,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时间不多了,咱们出发吧。”他朝着剩下的十名特种兵挥了下手。“我来背这位教授。” 十几名黑衣人整齐有序的跑到路中间,间隔均匀的站成一排横在长an街上。 “测试者?”钱启明问向刘聚山。 “不算吧。测试者哪能带防毒面具。他们就算敢死队吧。来,吴教授,咱们出发。” 刘聚山将吴教授背到背上,率先向东走去。 娘的,任务还没结束。 几步后,周穆成发现前方的路面满是断裂的金属铁栏。扭曲的铁条歪七扭八的倒在路面,就像是插满十字架的坟场遭遇了飓风。在这残骸中,几扇安检门斜躺在地,裸露出电线。 “这是迷宫。”刘聚山解释道:“早先大批的难民从这里往东逃难。我们用广播对他们进行疏导。铁栏将道路分成若干通道。其中几个通道前立着安检门。从安检门通道进入,安全。其它通道两侧的铁栏我们接通了高压电。“ “这个主意不错。”孔旅长赞道。 “确实。虽然有些慌不择路的难民被电死,但绝大多数民众成功撤离。大批丧尸走错通道遭遇电击。那天的场面我们派人录制下来,有时间你们真应该看看。这条街上着火的丧尸哀嚎着四处乱撞。” 说着,他指向路边。 这时,周穆成才注意到两侧立起的防火墙夹层。 内侧的墙沿道牙铺设,外侧则沿着建筑物铺设。马路南北夹层形成两条三米高的长廊。 “我们把尸体抛到墙的夹层之中,然后撒上汽油焚烧。最好别走过去瞅。里面尸体都融化了,非常恶心。” 夹层中,堆积如山的尸体高出了墙体,深色的粘稠物不断从墙头溢出。某种物质正在挥发,升起黑色的烟气。时不时,里面还传来几句若有若无的呻吟。 “别担心这些声音,他们死透了。烧完后我们会站在墙上扫射一轮。那都是体内气体排出的声。” “死了很多。”周穆成感叹道。 “对。不过后来,丧尸找到了窍门。它们只冲击有安检门的通道。我们立刻用大炮轰炸。现在这迷宫算是废掉了。等雨停了我们会派人将这些残骸清理。” “它们通过广场了吗?” “长AN街没有,不过别的道路估计早就。” 穿过迷宫残骸后,地面凸出了十几厘米。雨水打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走近后,众人发现路面被金属层覆盖。三米边长的金属矩形整齐拼接着,像给长AN街盖上一层豪华盔甲。 “这里铺设了高压电板。道路两侧有特制的大灯作为信号。绿灯行,红灯停。一旦我们亮起红灯后,就会拉闸放电。这里电死了数百只丧尸,都被我们清理干净了。了;。”刘聚山看着两边绿灯踏上了金属板。”你们也记好了。红灯停,绿灯行,严格遵守交通规则。” 大伙挨个踩到金属地板上。每个人都担心地面会突然传来电流。 “它们死了几批以后就不再冲击了。现在数以万计的丧尸躲在四周楼层内。活人死人在一起。有时一炮打出去都不知道杀的是敌人还是百姓。” “缓冲区上的弹坑都是你们弄得?”孔旅长问道。 “对。就是在这里进攻。” 几十米长的金属地面走到尽头后,便是迫击炮,坦克组成的防线。这些重武器横在路中,指向西方。几位军人正站在坦克旁的雨伞下,向众人致意。 “西单的测试者发布敌情后,我们就开始轰炸街道。是丧尸还是百姓就靠他们肉眼判断了。好在因为阅兵,长AN街的地面都被加固过。否则几个炮弹下去,地都沉了。因此别的道路难民都难以通过。” “我们今天一路都比较顺利。也许丧尸数量不多了。”曲光抚摸着坦克的车身:“有这家伙镇守,它们应该知道绕路。” 刘聚山回道:“停水停电后,藏匿的百姓支撑不了多久。其它路上要么是没有运走的尸体,要么是抛锚的汽车。只有这条路,宽阔,干净。难民一定会再次通过这里。天安门,国旗,英雄纪念碑……这些象征国家的标志性建筑会吸引难民的前来。那时他们会引来更多的丧尸。” “有了电板它们还敢来吗?”周穆成用力跺向脚下的铁板。 “它们能看懂交通灯了。”刘聚山笑着说。一时大伙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 钱启明绕过坦克,望向南边。曾经光洁如新的花岗岩上到处流淌着红黑色的泥泞。整个广场死气沉沉。几个孤独的身影正弯着腰在广场上扫着地。 “是我们的人,他们在打扫。保证长AN街畅通和广场整洁,这是我们的任务之一。”刘聚山有些自豪:“广场上这几天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和丧尸。每天我们都会花些时间打扫广场。你看,什么垃圾也没有。不过地上的血迹很难清除。这场雨帮了我们不少忙。他们乘机扫一扫,看看能不能把污渍去掉。” 周穆成睥睨的看着那几个顶着污雨扫地的战士。他觉得这简直是个笑话。 淋着毒雨扫地。这群被洗脑的疯子。 钱启明驻足仰望广场右侧的人民大会堂。不久前,他曾站在会堂高处望着自己此时站立的地方。那天,他没有站错队。 “领导们,都进入地下了吗?”钱启明问道。 “嗯。不放心的都留在北京了。其余的分派到各地。” “东北那如何了?” “还是独立状态。没有丧尸进入东北的消息。” “看来那里真的是最后的安全区了。叛逃的人应该越来越多。”钱启明叹道。 “是的。很多百姓也向东北迁移。不过看09扑灭病毒的方式……我估计他不会接纳难民。“ “他妈的,我们在这里半死不活,他在那里舒舒服服。”孔旅长啐了口吐沫。 “他们并不是高枕无忧。请跟我来。“刘聚山带着众人向天安门城楼走去。 “韩国的疫情正在扩大。丧尸令朝鲜的侵略异常顺利,也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不少朝鲜居民正试图进入东北。你也知道那群人,曾为了一顿饭杀死咱们一户人。如果09不能守住长白山,那Z病毒侵入是早晚的事。” “远东呢?”孔旅长问道。 “毛子没冲击中国。俄罗斯将大批居民运往北方四岛。” “日本人完全有能力阻止啊。” “他们不敢。俄罗斯只要往日本境内空投一个丧尸,日本就完蛋。估计以后要签署新合约,丧尸不扩散条约。”刘聚山自己说完后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虽然小日本现在是全球最安全的岛屿,可他们每天过的心惊胆战。几层海上屏障阻止我们和韩国的船只。又不敢来硬的,怕把我们逼急搞个鱼死网破。具体国际消息还要问新疆,我知道的不多。小心点,桥上有积水。” 外金水桥的水流像小瀑布一样从高处落下。桥下的金水河早已成了发臭的泥潭。 朱晓清兴奋的四下张望。他是第一次走到这里。 “这就是汉白玉桥?” 周穆成嘲讽道:“汉黑桥差不多。” 曲光小心的迈着步子,好像走向神坛。他说:“咱们走的是最旁边的公生桥。等我们加入国旗护卫队,就能走中间的御路桥啦。想象一下,踏过蟠龙柱头的桥面,迎向云绕龙盘的华表,为国家升起鲜血染红的国旗……”说着,他竟然踢了两脚正步。 我们? 周穆成瞟了眼曲光。 钱启明没被这景色打动,他继续谈着关注的话题:“我最关心的是美国。如果……要锁定太空中敌人的位置,没有美国人的帮忙会相当困难。政府这么看重我也是因为我在美国有朋友。可美方若完全中断联络,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刘聚山说:“美国数艘航母和大批军舰在日本东海集结。它们借助日本补给,在海上进行科学实验。为了保证本土安全,日本只能无条件给美军支持。钱教授,我不懂病毒,但美日再加上欧盟一同协作,力量非常强大。若抗体成功研制,上面估计他们起码拖三个月才会支援中国。钱教授,您的学生在美国混的风生水起,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联络上他们。“ “我尽力吧。” 说话间,几人已经抵达天安门城楼下。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此时看到这几个字周穆成觉得无比讽刺。前者会不会实现还不好说,反正后面那句话是扯淡。 但这起码公正。一边九字,整整齐齐。就像门上的九排九列门钉一样。 九九归一。周穆成仰头望向归于正中的头像。 六米高四米宽的彩照上覆盖了透明玻璃盖。 “防弹的。缝隙处经过处理。现在里面真空无尘。万一我们死干净了,他老人家的头像也能长存。”刘聚山崇敬的仰望。 曲光更夸张,向头像敬了一个礼。 周穆成则回望向广场南侧的纪念堂。 刘聚山看出了他的想法:“纪念堂全部封死。里面什么情况我就不知道了。来,我们进去吧。” 劵门五阙紧紧闭合。刘聚山轻轻拍打两下西侧的小门,门便被里面的军人缓缓开启。一行人挨个钻入楼中。这时,打在身上的雨滴声终于消失。 通道内,每隔几米都有一名士兵站岗。周穆成有种自己是领导人的感觉。 “钱教授,您和吴教授上城楼休息吧。我们给吴教授检查一下腿。我知道不是丧尸咬伤,但是还是谨慎点为好。”刘聚山说道。 “端门那头是什么?”钱启明问道。 “端门内的阙左门,阙右门都是我们战士歇息的地方。红旗护卫队也驻扎在那。端门和午门间遍布坦克战车,那是紫禁城最后的防线。等检查完后,我带你二人穿过那里进入故宫。会有密道接入地下城。还有四名教授正等着呢。” 朱晓清左顾右盼询问道:“穆成,咱们进了故宫了吗?” 周穆成哼笑一声:“哼,三道门。天安门,端门,午门。进了午门才叫进故宫。没听懂领导的意思?咱们只能进天安门,军人可以进端门,只有钱教授才有资格进午门。” 刘聚山没听出周穆成的嘲讽,他说:“没错。要层层保护。故宫本身就是文物。能搬走的我们都搬走了。搬不走的藏入地下。但那些门框,地板,墙壁,石雕我们无能为力。若丧尸进去,会造成破坏。几位,我们这里虽然还有电,但要节约。走楼梯吧。” 顺着侧面,大伙跟着刘聚山登上了天安门城楼。辉煌的大殿即使没开一盏灯也显得璀璨夺目。红色的立柱和屏风将大厅分割成数个独立空间。金砖铺成的地面被盖上一层麻布作为保护。 “我们不是来旅游的。除了这几个开放处,别的地方都不要去。”刘聚山说着把吴跃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就在西厅换下衣服吧。” 朱晓清激动的看着天花和梁枋。上面雕绘着传统金龙彩绘和吉祥图案。曲光更是把头仰的老高,对着双龙合玺的彩锦目不转睛。 两名本来在大殿中厅一张木桌上写字的特种兵兴奋的跑了过来。 “哪位是钱教授?” “是我,是我。”钱启明不得不主动承认。 “钱教授,国家的未来就交给您啦!” “钱教授,您必将载入史册!一定要找出陨石来源,到时咱们的舰队就叫启明号!” 钱启明赶忙摆手道:“别别别。干惊天动地的事,做隐姓埋名的人。我和你们一样,为人民服务而已。” 刘聚山笑道:“好啦!好啦!你们继续抄党章吧,别耽搁钱教授休息。” 两名特种兵开心的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了笔。 抄党章? 周穆成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一名女特种兵指了指墙上的小仪器说道:“快都脱了吧。别到处乱摸乱碰!” 仪器发出咯咯的声响。这节奏说明辐射还在可接受范围。 “怎么?还有女兵?”曲光有点吃惊。 “女兵怎么了?我们有一个班呢!”这个满脸雀斑的姑娘有点生气。 “我没别的意思……”曲光有些尴尬。 “行了,脱吧。”女兵将身边的竹框向前一踢:“全部放在这几个篓子里。一会拿出去消毒。” 朱晓清迫不及待的脱去防护服,他刚摘下面罩就掐住了鼻子。 女兵笑道:“这场雨让气味消散了不少啦。忍忍吧,焦糊味总比霉臭味强。等太阳出来了,那些腐尸散发的恶臭更难闻。” 曲光摘下头罩,女兵明显有些不自在。她一言不发抬起竹篓走了出去。 “看上你了。”周穆成总结道。 “神经病!”曲光靠着柱子坐在地下。 “为了节约电?”钱启明望着厅外观景台上红色的灯笼。大红的灯笼随风摇摆,每个灯笼下架着一杆机枪。 “八一节就挂上了,留着吧,反正也不开,白天看上去还是很喜庆的。”刘聚山回道。 “红旗护卫队还会继续工作吧。”曲光一直关注着广场上高悬的亮点。 “当然。国在旗在。旗帜脏了就换新。你就是那个申请加入护卫队的?” “是的!周穆成,等咱们加入国旗护卫队了,这个任务就是我们的了!” “对,对,是!是!”周穆成脱下防护服后坐在曲光身边。他捂住鼻子,敷衍着。 “看看这红漆柱子,多粗啊!有多少根你知道吗?穆成,你看那壁画,是不是江山如此多娇?那边!毛主席!是新中国成立时那张照片?原版吗?还有邓爷爷!还有长者!”朱晓明来来回回看着墙上的相片。 刘聚山被他逗乐了。他摘下面罩,露出年轻黝黑的脸。周穆成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伤口。 和刘聚山眼睑上暗红的疤痕比起来,自己这两刀的位置幸运的多。 “你是哪里人?第一次来北京?”刘聚山打趣问道。 “上海人啊!我就是没来过故宫!” “上海啊。你们那西部以太湖为中心隔出了一个半岛。” 朱晓清听到这,赶忙坐在刘聚山身边追问。 “无锡往北连接长江,苏州往南直插钱塘江。两条南北纵线投入大量兵力进行封锁。两江还有海军巡航。我估摸着你们要是扛住了,那就要成新首都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就知道上海是个幸运的城市!” 孔教授独自脱下衣服来到刘聚山的身边。 “这里是不是全由你负责?”他语气严肃。 刘聚山起身道:“是的。我们几个领导都牺牲了。” “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你给我几个人,我要回去一趟!” 刘聚山无奈的说道:“对不起。我做不到。” “停水断电!我的兵扛不住多久。你看看这里,安全的很!我只需要四个人,足够!” 刘聚山回道:“孔旅长,您的想法令我敬佩。但我们响箭也有自己的任务。首先,核炸区的消防员,医生,军警正在前方灭火,抛洒吸收剂,投掷铅硼。我们要等待他们归来,保护他们向东撤离。” “在他们完成任务前,我就能带我的士兵回来!区区几里路而已!来的时候是有两位老先生需要照顾,否则给我一天时间足够!” “其次,我们要阻截丧尸。它们短时间内通过了迷宫,辨识了红绿灯。非常可怕。” “那又怎样?你们这里的武器足够对付了!” “不!我不这么认为。我亲眼看到丧尸在变为红灯后齐刷刷的停在电板边缘处,然后撤退。我亲眼看到丧尸将垫后的连长四肢扯下后抛弃头颅,彻底泄愤后再进行食用。孔旅长,它们如今就藏在周边。随时会聚集一起对我们进行攻击!我们这里每个人都至关重要!“ “狗屁!它们为什么要攻击这里?偷古董?你们只要老老实实躲起来不出声,它们早就他娘的走了!” “我原本以为是这样。孔旅长,动物攻击是因为什么?不就是要吃,或者自救吗?可我们连长牺牲时,它们没有着急吃。它们完全是虐杀,报复!它们根本不给连长变异的机会。这是恨!这是复仇!它们攻击这里不再是因为传染欲或食欲的驱使!这行为已经超出了动物的范畴。” “你……想的太多了吧。” “当您看到它们撕扯连长时的眼神,您会相信我的说法。它们学会了恨。没有几种动物能懂恨。孔旅长,我确信它们正在集结!” 孔旅长沉默半晌后问道:“那什么时候……” “等我们的英雄凯旋。等复仇的丧尸被我们剿灭。” 孔旅长没再说话。他背过身走向一旁角落。 此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恨。 这是比爱更为复杂的情感。懂爱的动物不少,可懂恨的除了人还有谁呢? 周穆成觉得是时候设计逃离的计划了。 带雀斑的女兵拿着医药箱走了回来。她坐在周穆成旁边掐着他的下巴左右观察着。 “要麻药吗?局部的。” “要!留疤吗?” “当然。你这是刀痕。” “是铁片误伤。” “无所谓,只要不是咬痕就好。” “那就缝吧。” 曲光乘机坐了过来。 “穆成兄,等钱教授离去后,我和你就去护卫队报道吧。” “你没听刘队长说的话吗?丧尸要来复仇。” “战胜它们以后呗。” “早上升国旗?晚上降国旗?” “不。只用换新就好了。” “曲光,一开始我是打算加入国旗护卫队。但如今我觉得这没那么重要了。” “这很重要!” “就像叠豆腐块被子一样?” “对!象征性的东西能激发出力量!” “穆成,咱们应该先接回2401的战友再回来保护国旗。”朱晓清也凑了过来。 周穆成闭上了眼睛。任由俩人计划着未来。 这些人真的很幼稚。像没长大的孩子。 缝合完毕后,周穆成才舍得睁眼。他拿过女兵递过的镜子匆匆扫了一眼。左脸上出现了两只僵直的蜈蚣。 徐若楠会嫌弃吗? 女兵走后,周穆成发现外面的天几近全黑。这才只是下午。 四周,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吴教授再接受包扎,曲光和朱晓清还在欣赏着壁画。孔教授和两位手下大口吃着牛肉罐头。那两名特种兵不知何时点起了蜡烛,继续抄写着党章。 看到他们,周穆成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的肌肉又疼起来。 升国旗……扫广场……抄党章…… 这群炮灰当的真彻底。 他捂着脸瞅向右侧。突然,他的目光和钱启明对到了一起。 “钱教授,吴教授已经好了。可以出发了。”楼梯口一门战士喊道。 钱启明从座位上站起:“麻烦和刘队长说一声,再给我几分钟时间。”说着,他走向周穆成,在身边坐下。 他几次欲言又止,踌躇好久后才说道:“周穆成……朱晓清是个好小伙,你……你会和他一起回去救你的朋友吗?” 不会。 “会啊。” 钱启明慈祥的笑着。他指向两名军人:“他们在抄党章。你觉得好笑吗?” 周穆成知道自己的笑容被钱启明看到,他捂着脸点头承认。 “周穆成,你有信仰吗?” “没有。”周穆成斜眼看着钱启明,他不知道这老教授想要干什么。 “没有信仰的人,为什么嘲笑有信仰的人呢?”钱启明温和的问道。他语气舒缓,生怕带出一点教育的口吻。 “您管那叫信仰?” “政治信仰,宗教信仰都是信仰。你的信仰是什么呢?” “我信仰科学。” “那挺好。和我一样。”钱启明微笑着:“我也会背公式,抄定理。你觉得可笑吗?” “钱教授,那不一样吧。” “抄佛经,抄圣经,或者背诵独立宣言,可笑吗?” “也挺可笑的。钱教授,您不会迷信这些吧?” “这些信仰在你看来都虚无缥缈,无法辩伪。可宇宙里,我所知道的一切知识这辈子又能证明几个呢?” “起码您不是作秀。” “每种信仰里都有伪信徒。不足为怪。这两个军人像作秀吗?他们愿意为了国家奉献一切,为了共产主义理想愿意放弃生命。” “这叫洗脑。” “那我是不是也被科学洗脑了呢?” “科学怎么能是洗脑。地狱存在吗?天堂存在吗?完美的制度会实现吗?坚信这些才叫洗脑呢。” “地狱是否存在活人又如何得知?至于完美的制度,就算不存在也不影响他们对心中最好的制度的追求。” “钱教授,”周穆成直起身子:“您是想让我信共产主义?您觉得它会实现?您觉得我应该用生命去为之奋斗?用生命保护这个广场?” “不。我只想让你有你愿意追求的信仰。像这些战士一样。” “拿我的生命去升国旗?扫广场?还是抄党章?钱教授,您下地下城了,我们都将死在这里,成为炮灰!我知道,战争总有炮灰,总有第一批冲上前线的人,这是他们的信仰,不是我的!在我看来,让人死亡的信仰都是错的。” “信仰不分对错,只有坚持不坚持。坚持的人多了,那谎言也能成为真理。周穆成,有什么信仰你是坚持的?有什么是你追求的?” “我没信仰!也没追求!如果非要有,那我信自己,追求自己!”周穆成不想再和他辩驳。 有人愿意赴死,有人不愿意,为什么这个老头要强迫我呢? 钱启明淡淡的点点头。他拍了拍周穆成的肩膀起身道:“好吧,人各有志。不过你答应过回去救你的战友,你答应过和曲光一起保护国旗,你还宣誓成为一名志愿军为国效忠。” “钱教授,您愿意为国家奉献一生是因为国家对您好。您是院士,您能进午门,您能进地下城。可我们呢?国家对我们又做了什么?” “国家对我好吗?”钱启明苦笑着。 刘聚山在楼梯口向钱启明挥了挥手。 钱启明怜爱的看着眼前的孩子最后说道:“孩子,一路上曲光和朱晓清都把你当兄弟。还有2401里你的几位战友。他们信任你,保护你,从没怀疑过你。如果你认为军人的信仰是错的,那么你也不应该嘲笑,反而应该理解甚至帮助。以前或许你没有信仰和追求,现在你该有了。” 说罢,钱启明再也没有回头。 周穆成独自站起,走出大殿,来到了外廊主席台。身后,钱启明和吴跃向众人一一致谢告别。 几分钟后,厅内恢复了宁静。 啥他妈叫信仰?他和我说这是什么意思? 周穆成想不通。 我的信仰是什么?我的追求是什么? 是回家。 是一手搂着徐若楠一手搂着猫。是在那小屋里过着我的小日子。 有什么错? 难道非要拿生命去守护国家,救回战友才叫信仰? 那只是一群被洗脑的疯子。 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旗帜成为什么颜色,不在乎那几面之缘的战友能否活下去,也不在乎和我毫无关系的小女孩会有什么结局。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绳结。朱晓清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 “想那些难民啦?”朱晓清扶在栏杆上望向远方:“他们还会再见到的,可钱教授估计就是永别了。” 沥青路,黄岗岩,电子板,红瓦片……雨珠敲打着各种材质发出不同的声响。吵的周穆成心中乱成一团。 “……我们守住这里,等这里的任务结束后我们就回去救他们。顺路,说不定还能救回素熙。你说呢?穆成?”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一直往东!到国贸开上豪车,去我的别墅!天下太平后,我带你们回新首都!” 周穆成望着傻笑的朱晓清:“你知道按刘队长所说的,有多少丧尸会来报仇吗?” 朱晓清摇摇头。 数以万计。 这紫禁城里几百号人,都会死。 包括我,和你。 “那你知道你刚才那些梦想的前提是什么吗?” 朱晓清还是摇着头。 傻逼。 是活着。 天,已全黑。主席台向广场望去,竟找不到一点灯火。这已经成为了一座死城。 身后大殿内更多的蜡烛点起,这令天安门成为城市中唯一的亮点。 突然那两名特种兵轻声唱起了歌。这微弱的歌声犹如烽火台,挨个传递至天安门城楼的各个岗哨。很快,微弱的歌声在每个角落悄然响起。 曲调悠扬婉转,飘至纪念碑,飘至紫禁城…… 周穆成望向殿内。他看着这些年轻的炮灰黯然神伤。 何必呢? 何必为了这些没有生命的宫殿,旗帜,献出自己的生命呢?现在往东逃还来得及,来得及啊?! 朱晓清回到屋中,走至桌前。曲光和孔旅长他们也凑了过来。 他们围在烛火边,低声合唱。 他们知道,下一次丧尸袭来时,便是最后的决战。 你喝你的酒哟 我啃我的馍 你有儿女情 我有相思歌 既然是来当兵哟 既然是来报国 当兵的 吃苦受累算什么 什么也不说 祖国需要我 一颗火热的心啊 暖的这钢枪热 什么也不说 祖国知道我 一颗博大的心啊 愿天下都快乐 …… 雨终于停了。 许长生穿着三角裤擦拭着头发。他仔细的用灰色的T恤揉搓着每一根头发。若是平常,他肯定舍不得用这件最爱的衣服擦头。 T恤的中部画着比萨斜塔,塔尖隐约站着一名男子,他双手举着两个球。 许长生擦净头发后拿起裤子和鞋走出桥洞。 太阳躲在东方的云层内投来暖洋洋的光。许长生自嘲的笑了几声。他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渴望阳光。 他把衣物摊放在路边的石墩上,接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舒展时背肌被撑的一阵酸通,骨头也发出咯咯的声响。这真是太舒服了。 “太阳出来啦!”他一边活动经骨,一边朝桥洞喊着。 只穿着内裤的梁刚正抱着怀中熟睡的婴儿盘腿坐在木条上。木条搭在两个石头上,像婴儿床一样晃晃悠悠。 他嚷道:“你不是最烦太阳吗?每次提到都要骂一通。” 许长生笑吟吟的做着胸部伸展走回洞中。他说:“曾经的敌人也会成为恩人。我向太阳宣誓,以后再骂它老人家一次,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着,他伸手把梁刚的湿透衣服裤子鞋袜以及防毒面罩一股脑的搬走了。 梁刚并没有说谢谢。十天的同居让这种事变得习以为常。许长生就是这么一个喜欢照顾人的男孩。 看着许长生细嫩的腰身梁刚觉得万分遗憾。倘若和自己蜗居在地下室的许长生是个女人,那一切是多么美好。 咕嘟咕嘟…… 桥下两侧的积水快速的退去,中部的污水还是深不见底。 梁刚轻轻用布盖住婴儿粉嫩的耳朵。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孩子的鼻孔也堵上。这洞里实在太臭了。 “救世主啊,你要好好活下去。等你拯救世界了,这块裹婴布就和那条裹尸布一样,成为圣物了。” 说完后,他小心翼翼的把双脚搁到地下。腿,已经开始肿胀。 夜里,他们一直再跑。两人像瞎猫一样疯狂的在雨中乱窜。路上,偌大的雨珠打在身上,泥沙污水灌入鞋中。两个不擅长运动的人浑身又痛又痒确没有停留半秒。精疲力尽的时候,他们找到了这个桥洞。在这儿,俩人熬过了后半夜。 如此艰难的路途,这个婴儿没有再哭一次。梁刚很是惊讶。 这真的是救世主吗? “长生,接下来怎么办?”梁刚问道。 许长生把衣物晾好后坐回木条上。他扣着头皮说道:“先晾干衣服。” “那个怪物会追来吗?” “不可能!乌漆墨黑的她找谁去?就算有狗,这臭味也能让它迷路。再说,她追我们干什么?” 有道理。除非她的目标不是我们。 梁刚低头看着婴儿。他紧闭双眼,嘴巴半张,鼻翼轻轻的张合。 “是男是女?”许长生手伸入裹婴布内侧。 “男的。救世主一般都是男的。”梁刚拍开许长生的手。 他说:“咱们走吧。” “咱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 “我们在等待救援。” “他们要是不来怎么办?” 许长生拍了拍梁刚的裸肩:“如果这孩子是救世主。他们一定会来!他们是军人,又不是戈多。” 梁刚下意识的闪躲了下,又立刻若无其事的放直了身子。虽然许长生是个不错的伙伴,但他一时半会还是接受不了同性恋。 “神经病!我又不会吃了你。”许长生抱怨道。 梁刚抓着着脑袋:“不是……我是身上痒。” “我也是。”说着,许长生挠起身子。 咕嘟咕嘟…… 桥洞中部深达半米的积水正寻觅着出口。除此之外,整个世界没有一丝声响。 梁刚叹息道:“几个小时了,桥上没过一辆车。我估摸着北京没几个活人了。” “真没想到这么快……”许长生摘下眼镜,抹了抹眼角的分泌物。 刺激性的雨水灼着他的眼球酸麻不已。 “我们分析的应该没错。亡国了。”梁刚推测道。 这种想法梁刚说过许多次。 被卫戍区抓到地下室后俩人只上了半天的网便与世隔绝。剩下的日子,他们只得在笔记本上玩玩系统自带的国际象棋或天南海北的闲聊。两次地震后,梁刚便断言国家已经灭亡。 “三号航站楼啊!全他妈给烧了!这种决心都下了,充分说明疫情无法控制了!”梁刚上下颠着孩子,泡沫横飞:“两次核炸!炸北京啊!你想想,这都到什么地步了?没人会来救我们的!北京只有我们俩活着了!” “声音小点,别把孩子吓着。”许长生把孩子接了过来。 “长生!别等了!” “按你说的,北京到处都是丧尸,我们俩能去哪?” “回家!” “你家在厦门,我家在南京。怎么去?要不去航站楼买个票?”许长生白了他一眼。 梁刚扭过胳膊仔细瞅瞅了红斑处。一个蚊子咬出的红包。 “那你怎么办?我们是饿死还是被蚊子咬死?” 许长生沉思片刻后说:“那个女人交代过。救世主……武汉……700据点……试验所……这些讯息串联起来……那就是武汉病毒实验室。” “那为什么说700据点?” “可能是两个地方!梁刚,你想想,如果国家出现这种危机肯定会设置安全区!比如武汉病毒试验所,比如CDC,比如……” “大窝凼?”梁刚嘲讽道。 “也许呗!我想700据点肯定是一个安全区。他们需要对这个孩子进行分析。” “这孩子为什么是救世主?” “我不知道。但那个女人用生命保护肯定不会胡说八道!梁刚,咱们不能回家!你想想,如果不是国家的保护我们早就烧死在航站楼了!国家需要我们!” “十天前需要!现在呢?现在我们有什么用?两个废物!” “确实……我们现在所学的东西都没意义了……但……”许长生低头看着孩子,语调变得温柔:“命运安排我们要保护这个孩子。这就是我们的命啊……我们要把他交给国家。” 梁刚最受不了的就是许长生这种怜爱的目光。当自己和他对垒国际象棋时,他总用这种目光看自己。 “怎么交?交到哪?” “等待救援啊!一会我们上桥拿木头摆一个SOS。” “那要是丧尸追过来呢?” “跑呗。还能咋地?” 许长生的冷静令梁刚有些惭愧。这十天压抑的地下室若不是许长生的安抚,自己恐怕早疯了。 咕嘟咕嘟…… 桥下的积水消散的更快了。 “梁刚,你说FAST还好吗?”许长生担忧的问道。 梁刚从许长生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担心。 “放心吧。丧尸爬不到大窝凼。贵州那山里,人都迷路,何况丧尸?”梁刚又一次耐心的安慰他。 他理解许长生,理解他对望远镜的痴迷。 十天的地下生活让俩人无话不说。他们回忆童年,争论科学,探讨未来…… 正经事聊的差不多时,俩人自然而然聊到了男性必聊的领域——性。可刚聊几句,许长生就毫无顾虑的表明了自己的性取向。从那以后,梁刚再没提到任何有关性的话题。他连上衣都不敢脱了。 既然不能聊性,那只有聊工作。几天下来,梁刚成了半个天文学家,许长生成了半个合成生物学家。FAST,也是这段日子梁刚才一知半解的工程。 FAST工程参与者里有一位叫钱启明的教授,他的主要精力放在中国极轨望远镜项目。他曾是许长生的恩师。是他再三要求下,许长生才能从飞机里被带出,藏入地下室活到今天。 作为加州理工大学的高材生,许长生早早就被国家安排好了工作。至于是不是签约的间谍,无论梁刚怎么问他都摇头。 许长生只告诉梁刚,出国时钱启明私下交给他一个任务,帮助人类建造地球上最宏伟的望远镜,帮助中国了解这望远镜的一切。 后来,许长生花了大量时间为梁刚讲述他参与的工程。 那是观星巨镜。口径将是现存最大光学望远镜的三倍,它能穿越广袤的宇宙空间,追溯临近宇宙大爆炸的时刻。 这梦幻天文台计划了三个。欧洲南方天文台的欧洲极大望远镜;巨型麦哲伦望远镜;以及TMT三十米望远镜。 英国主导的欧洲极大望远镜39.3米直径,由十四个成员国和巴西共同筹建。没允许中国参与。 美国主导的巨型麦哲伦望远镜24.5米直径,由澳大利亚,巴西,韩国,还包括世界上最伟大的望远镜建造机构卡耐基研究所共同筹建。也不允许中国参与。 但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加州理工,加拿大天文联盟,日本国立天文台,印度科技部筹建的TMT三十米望远镜终于给了中国一个机会。中国国家天文台被允许参与到工程中。 虽然一开始只是观察员的身份,但观察员是成为计划的全权合作伙伴以及参与工程的发展、获得天文台的科学研究使用权的第一步。 有了这第一步,一切就有了希望。就读加州理工的许长生将很有可能代表中国进入这一工程。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建造世界上最宏伟的望远镜!”许长生总是这么说。 “500米口径的FAST是全球最大的射电望远镜。这是中国的骄傲!但光学望远镜全中国科技人员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卡耐基研究所!总有一天,钱教授的带领下,我们也能造出自己的巨型望远镜!” 梁刚听到这些话时总会暗暗佩服许长生。他虽然身板纤瘦,个子不高。但在那绝望的地下室里,他从未放弃希望。这种韧性令梁刚望尘莫及。 想到这,梁刚又为许长生感到悲哀。 这个生长在南京紫金山天文台下的小伙离梦想只差一步……可惜…… 咕嘟咕嘟…… 脚下的地面已经完全露了出来。 “长生,不要放弃希望!FAST在山上,TMT在岛上!不会有事的!衣服差不多了。我们上去摆设SOS吧。”梁刚鼓舞着士气。 “梁刚,有没有可能其实北京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也许市民都被撤离了。病毒毁灭在核弹之中了呢?” “有可能!不管怎样不要放弃希望!对吧?”梁刚从板上跳到地面,两脚踩入湿漉的水泥上。 “梁刚……你看……”许长生手指颤抖的指向桥洞中部的积水。 随着水流的散去,一具女尸露了出来。 这是俩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死人。 她的腹部像花朵般绽放着。裂成花瓣的肚皮四下张开,露出腹腔中微微蠕动的内脏。突然,内脏叭的一声炸开,一大片裹着粘稠液的蛆虫从花芯中涌出,仿佛花朵呕吐出污物。 俩人终于明白了臭味的来源。 嗷~ 桥洞一侧不知何时聚集了几只野狗。它们仰天长啸,向两人发出警告。 “走吧!”梁刚拉起许长生。 尸体让他们摆脱了幻想,接纳了现实。 人间,已经是地狱。 俩人贴着墙来到洞口,抱起衣物快步离开。几只野狗目送他们走远后冲入桥洞。 垃圾遍地的马路边,俩人换上了潮湿的衣裤。防毒面具的过滤器已被毒雨渗透,考虑再三俩人还是将它们扔掉。 “长生,我们这体力再加一个孩子走不了多远。还是找个高速路求救吧。”梁刚说道。 “再好不过了。我们还要给救世主找点吃的。咱们朝北走,离机场越远越好!” 整理好后,俩人顺着小道向北走去。 路上的狼藉令他们确信北京已彻底沦陷。 垃圾被暴雨冲刷至路边,失去作用的排水口反涌倒灌出恶臭的浓浆。无法流淌的雨水在水泥路上形成了一圈圈黑色的镜子。镜面上密密麻麻的昆虫繁忙着交配,产卵。 突然几只老鼠飞速的溜过镜面,惊得飞虫腾空而起,形成一股黑云。 肥胖的老鼠冲至不远处的路中,钻入了另一批野狗群中。蚊虫、苍蝇、野狗和老鼠围聚在一个男人的尸体边大快朵颐。路边的几只鸟正观察着一切,它们在树枝上来回跳跃。树下草丛中,几只蛙类瞪着双眼看着尸体呱呱吟叫。它们都在等待机会,加入马路上的盛筵。 不用着急。梁刚看着这些动物心里念叨着。 很快,你们会夺回本属于你们的领地。 疲劳再次袭来时,许长生听到了人声。 “有人!快!”许长生提速向前走去。梁刚紧跟其后。几步之后,他们听到了大量的脚步声。 两人迈过一条水沟后看到了远处的道路。 马路上的人山人海,密不透风。 “不是错觉吧?”梁刚激动不已。 许长生几乎哭了出来。他本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这么多人了。 俩人兴奋的跑向路边,翻过栏杆站在应急道上。 人群把高速路两向车道全部覆盖。他们组成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龙,向着北方缓缓蠕动。除了个别人好奇的看过来几眼,其余人依旧麻木的前行。他们有的背着包裹,有的拖着滑竿箱,有的推着自行车,还有的拉着小三轮。 这是活着的难民。不计其数! 许长生激动地站在路边,不知所错。梁刚则发现应急道上并没有站满人。只是每隔几十米都有一个男人持着农具随着人群前移。看起来像是卫兵。还有几个家庭坐在应急道边正在休息。 这时,应急道上一名民工打扮的壮男走了过来。 “怎么出队伍了?” “我们翻过来的。”梁刚指了指马路外侧。 壮男警觉起来,他握紧手中的铁镐质问道:“干什么的?从哪来?” 许长生侧身护住孩子说道:“小点声?看不出和你们一样是逃难的吗?” 梁刚双手高举:“师傅,我们也是难民。想求点吃的。” “吃?我们这里都是各顾各的。你们从哪来?” “我们刚从……” “市里过来!”许长生抢着说道。 “没被咬吧?” “当然没!” “行吧。跟着队伍走吧。” “师傅,这是去哪啊?”梁刚问道。 “还能去哪?顺着这六环去京沈高速啊。说是京沈高速被炸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走一步看一步呗,大不了再走几段野路。” “谢谢您。我们这有个孩子,需要点奶。麻烦问下……” “奶?”铁镐男瞄了眼许长生怀中的孩子。 “你要找各个村的领导要。对了,你们是什么职业?” “我们是科研工作者。” “什么?科学家?”另一名顺着队伍前行的男子正好走到这里。他手里握着一把铁锹。 “也可以这么讲吧……” “喂!这里有科学家!”铁锹男突然冲着后方大吼。 远处三个手持冷兵器的家伙立刻跑了过来。 “科学家吗?什么方面的科学家?”一个拿着榔头的中年人问道。 “我是搞天文的,毕业于加州……” “哦。没用。你呢?”榔头男把武器指向梁刚。 梁刚站直身子,一脸应聘时自我介绍的表情:“我在麻省理工合成生物学团队,我导师是台湾著名……” “什么?什么什么生物?”几个人似乎来了兴趣。 “生物计算,我主攻这个。生物计算机……” “计算机?”拿着铁镐的人面露遗憾。 铁锹男一脸懵懂:“就是修电脑的吧。” 梁刚准备解释时,长生拉住了他:“师傅,科学家怎么安排啊?” “有用的科学家我们当然不能放过!尤其是医生!” 长生立刻答道:“哦。那没错,他就是科学家,能修电脑,还会装系统。” 铁镐指着队伍说:“那没啥屁用。进去跟着走吧。这孩子是谁的?” “我的。” “看着刚出生不久啊。” “是的。所以请师傅找点奶什么的……” “奶粉有。你看后面队伍中间几个大板车没?那上面都是公用的东西。你找他们拿点奶粉。赶紧离应急道远点,指不定什么时候窜出个啥!” 说完两人稀里糊涂的被推入了人流。 “你刚才说我修电脑的?”梁刚小声问着。 “总比生物计算听着有用吧?来,咱们去拿奶粉。抓着我的衣襟。别走丢了!”许长生抱紧怀中的婴儿逆着人流向后钻去。梁刚拽住他的衣襟跟在身后。 两人佝着身子在张袂成阴的难民中艰难的穿梭。两侧的人有的举着巨大的照片嘶哑呼喊着亲人的名字,有的低声的抽泣,还有的不断的咒骂。俩人一边道歉一边来回躲闪,流了一身汗后终于来到了那几辆垒成小山一样的板车队伍旁。 近十辆大板车极慢的行驶,带着红袖标的男人围在板车四周,拉的拉,推的推。 梁刚跟着轮子旁的男人边走边问:“师傅,我们孩子要喝奶。奶粉有吗?” “欠你的?” 许长生连忙说道:“师傅,不好意思,我们太着急了。这孩子刚出生不久,他妈妈失踪了……” 前面拉车的中年男子转身从板车里掏出一罐奶粉扔了过来。 “没开水!你们自己搅匀了喂。” 许长生千恩万谢。那师傅擦了把汗边拉边说:“你,看起来身体不错,挺壮的,气质也不一样。是不是党员?” 梁刚一听就知道指的是自己。瘦弱的许长生当然称不上壮。 “我不是党员。” “写个申请书。入党了有吃的。但力气活也多。” “我是虚壮……” “你干什么工作的?” “我是科研工作者。” “妈的……去后面,跟着那群书生走。去吧去吧。” 梁刚立刻拉着许长生往车后走去。 “这拉车的活我可做不了。长生,咱们找书生们要点水。” “如果有奶粉,我就入党。别看我瘦,我力量可不小。”长生跟着梁刚来到板车尾部。 堆着各种杂物的板车后藏着三个病人。他们坐在板车尾部,低声呻吟。并排的几辆板车同样如此,都有几个老人或者残障者坐在末端。 紧跟着板车步行的几排人几乎都带着眼镜。许长生看到他们踏实了许多。 “这位大哥,我这个孩子……” “拿去。”一名赤裸上身的中年瘦子递上了一瓶矿泉水。他肋骨根根分明,比许长生还要瘦。胸前,背上还有几处淤痕。 “谢谢!谢谢!” “你们也是被抓来的?”旁边一个气喘吁吁,有点微胖中年人问道。 “抓来?不是啊!”梁刚回道。 瘦子说:“看你们也是搞学问的?” 许长生回道:“我是修望远镜的。他是修电脑的。” 微胖男人羡慕的说:“真好。两个废物。跟着队伍走吧,想离开就离开,没人管你们。” 梁刚觉得他口中的废物好像是赞美。 “那你们是?” “我?学医的,还是党员。走不了了,被绑架了。” “怎么……怎么会?” 瘦子拿着衣服擦了擦腋下,说道:“怎么不会?傻逼都知道逃难的路上要带几个医生。” “难道逼你们跟着吗?” “对!就是逼!” 许长生随口说道:“不会那么严重吧。我看这秩序还挺好的!” “好个屁!”中年瘦子发火了。他吼道:“秩序?老子手上现在是没药!要是有,这群人能把我撕了!航站楼出事后,感冒的发烧的皮炎的红眼病的全他妈往医院里冲,非说自己中病毒了!一开始军人还能守,后来派去抓那批东北越狱的犯人!就留了几个警察!几个警察有屁用?逼我们打疫苗,吃药,检测,验血,做什么CT。还有一群人非要照X光,说能杀病毒!他妈的自己打开机器,全部涌进去脱光了衣服照X光!你说我们是开了机器杀人还是不开机器被打死? 那一天,医院的药物全被抢光了。你是没见到那场面,拿着板蓝根往嘴里直接倒!不知道哪偷来几本病毒书,按着上面挨个抢药。什么金刚烷胺,碘苷,干扰素啊……总之盒子上写了病毒二字的都他妈吃。老子当时桌子掀了,不干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许长生和梁刚不敢接话。微胖的男子咯咯笑了起来。 瘦子也被他感染了。他苦笑道:“回家后还不放过我。居委会村长镇长领导什么的挨个来,让我坚守岗位,让我做好党员,让我别忘了自己是医生……我撕破脸给拒绝了,老子以后不当医生了!天天被骂被打谁受得了?结果核炸了,老百姓自发组织逃亡。我是想听政府的,呆在家里。可他们不干啊。于是绑着我把我拉走。” 微胖的男子说:“我也是。我从河北进京,本来带妻儿往燕郊跑。结果遇上了这群人。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说我啊。什么团结才是力量,什么大家互相扶持,妈的……最后我老婆感动了。这不……我在这边走边看病。还好我是中医,我他妈开个买不到的药方扔给他们就得了。” 梁刚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以为大灾来临是医生会好过点,没想到也被逼的这么惨。 身后几个人也开始抱怨起来。 “医生也就算了。我他妈村里一个教初中地理的,非让我跟着去东北。村长说什么主路炸了,要走山路,需要我的智慧带路。我带他奶奶个熊!” “我在固安县一个镇教生物的,说让我路上给他们分辨什么植物动物能吃……” “我教政治的,让我们去给09谈判,接纳难民,并且安抚百姓情绪。你说我一个高中老师能管这些?” 大伙七嘴八舌的抱怨起来。梁刚听到这群人中大部分都是医生和护士。基本都是河北和北京周边村庄的难民。 许长生在梁刚耳边道:“北京乱成这样没救了。咱们可不能跟着他们。” 梁刚听完后拉着微胖的医生问道:“那咱们去哪啊?” “跟着走呗。下雨躲了两天,这不刚出发嘛。先说去燕郊,结果听说运河都被尸体截流了。又要去天津,但天津军事防御过不去。南下吧,有武汉疫区,西去吧有西安疫区。昨天广播里说河北,内蒙,湖南,浙江,广东,云南都有疫情了。想想,也就东北三省最安全了。” “那里没事?” “是的。叛军在那里成立了新政权,听说弄得和伊甸园一样。” “叛军?” “你不知道吗?一群贪官污吏越狱后把东北弄独立了?” 梁刚瞠目结舌的看着许长生。这一系列讯息让他一时无法消化。 许长生想了想。转头说道:“谢谢各位了。我们修电脑修望远镜的确实帮不上忙,我们先去冲奶了。再见!” 说完后许长生拉着梁刚快速向前走去。隔了几十米后,两人悄悄向侧面的应急道挪去。 许长生小声说:“梁刚,咱们赶紧走。” “走?跟着队伍走不好吗?” “他们这样浩浩荡荡沿着六环走,说明他们不知道航站楼的丧尸已经跑出来了!你想想,这么大目标,那丧尸能找不到?” “万一呢?万一找不到呢?” “加州的新闻你也不是没看。一个晚上足以传染数百人。现在它们都在顺义活动,只要有一个丧尸发现这队伍,都要死!” “人多力量大……单凭我和你根本活不了几天。” 许长生指着手中的婴儿:“别忘了。我们还有使命。如果他们去武汉,我可以冒险,可他们是去东北!这离我们的目的地十万八千里!” “东北未必不能分析这个孩子!” “如果可以,那个女人为什么死之前都没提?她一直说武汉说700据点!这肯定是唯一的出路!还有,叛军!懂吗?叛军啊!” 哇的一声,怀中的孩子哭了起来。 “就这么决定了!”许长生拽着梁刚来到应急道坐在路边。他把奶粉小心的倒入矿泉水瓶,来回的晃动。 梁刚无奈的坐在地上。 “长生啊,有时你倔强的像个女人。话说,你是0还是1?” “看心情。你不是不喜欢聊性吗?” “看环境。人多了我还是敢聊。一会只剩你我了,我就不提了。”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长啸。 呜啊啊啊啊啊!!!!! 梁刚和许长生刹那间警觉起来。 这声音和昨夜那个女丧尸一模一样。凄惨,悲凉。那是人类声音尖锐的极限。 许长生看着眼前的人潮茫然失措。 怎么办? 梁刚猛地站起,他惊慌的四处张望。 这时,更多的啸叫出现了。 新的嗥叫和之前并不一样。它们是人类无法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并不凄凉。它是兴奋,狂躁,激动,就像发现羔羊的群狼! 咯咯咯咯咯咯………喀喀喀喀喀喀…… 它们胃中涌出空气,气流刮过喉头咯咯作响…… ……呜……呜…… 它们鼻腔喘出粗气……耐心等待着什么…… 人群终于注意到了这奇异的吼叫。他们停住脚步,四下张望。 几万人拥挤在道路上。 他们无处可逃。很快,茫然的表情会转为绝望。 “梁刚……”许长生颤抖的低语:“我们快跑……否则……不被吃也会被踩死……” 梁刚将奶粉和水攥到手中。 “跟着我。” 俩人悄悄的翻过护栏,慢慢走下坡。 凄厉凶残的吼声在远处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混乱!越来越狂躁!越来越响亮! 它们似乎在交流。 啊啊啊啊!!!!!!!!!!!!!!!! 那人类极限的尖啸声又一次响起。 继而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万人聚集的马路上鸦雀无声。 …… 几秒后,人群里大胆者轻声的相互询问。 “哇哇哇哇!” 怀中的救世主突然放声大哭! 许长生和梁刚飞奔了起来! 身后,人群中一个男人大声喊道:“看啊!” 梁刚回头望去。 一个黑影从另一侧马路边缘跃起,在半空短暂的停滞。几乎于此同时,更多的黑影飞腾起来,张牙舞爪的扑向难民。 当第一个黑影落下时,几万人同时发出了惨叫。叫声震天撼地,穿破云天。 “跑!跑!”梁刚放声大叫。 人群犹如洪水般在梁刚身后涌来。 哇哇哇哇!!!! 救世主哭的更凶了。 试验楼和办公楼之间那条连廊上,王静伫立了许久。 早上六点,广场上的军人已列队完毕。他们整齐的站在广场上,等待国旗的升起。 新立起的旗杆并不高,在试验楼前它更显矮小。不过当红色触及顶端时,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也许是为了防止打扰到科学家的工作,仪式进行的悄然无声。宁静,令这个场面更加肃穆。 王静与其说是爱国,不如说是爱这个国家的历史。她对政权一向冷静客观。 每个政权,只不过是国家历史长河中的过客而已。 可此时,静默的升旗仪式竟令她激动的差点落泪。 她偷偷擦了擦眼角,对身边的警卫员问道:“你们只睡几个小时够吗?” “够。”警卫员回答的干脆利落。 这名小伙从王静走出办公室后,就寸步不离。他耳上挂着耳麦,时刻等待着秦卫民的指令。 没有秦卫民的同意,所有人不能穿过长廊前往试验楼,也不能在办公楼随便活动。 以前丈夫在这里工作时,她从没想来参观。可现在她充满好奇心。办公楼上面几层是什么样?连廊上一层又是干什么的?试验楼里还有什么房间? “我能去上层看看吗?这里看不到日出。”王静提出要求。 “不行。” “小伙子,我不是科学家。他们研究的那些我不感兴趣也不懂。你就陪我闲聊几句吧,不会涉及国家机密的。” 警卫员没说话。 “请问你是哪里人呐?”王静紧接着问道。 警卫员咽了口吐沫,好半天才从嗓子里蹦出两个字。 “罗田。” “罗田?我去过那。板栗不错。” “还有西瓜。”警卫员咧嘴笑道。 算是进了一步。 王静对他回以笑容。 “怎么称呼你?你知道我叫王静。” “您叫我小万就好。” “好。”王静扶在栏杆上,望向前方。 总算不那么尴尬了。 此时,部分士兵贴着电网晨跑,部分开始检查太阳能电板。剩下的人回到了支在场地后方的帐篷阵里。 “你们的领导也睡帐篷?”王静继续找着话题。 “对。只有科研人员在办公楼居住。昨天给你们整理好了床铺,但是你们非要在办公室待一宿。” “他们都是神经病。对了,你陪了我们半夜,该去休息会吧。” “许先生来了我就可以休息了。” “嗯。”王静问道:“多久他就到了?” 警卫员看了眼手表。 “还有一个钟头。” 一辆尾部包着几层铁网的重型装甲车从试验楼侧绕出。它缓慢的穿过坦克和火炮驶向神秘的仓库。 像方形的棺材的红色仓库卡在电网和砖墙之间。经过昨天一天的施工,外圈的水泥墙已建造完毕。 两圈的防护让王静觉得安全。可卡在中间的仓库总令她惶恐。代表危险废物的黄色骷髅在房顶上时时刻刻的告诫着她——丧尸就在你身边。 “小万,你并不参与科研对吗?” “对。” “那你知道里面做的什么实验吗?” “不清楚。” 王静相信他说的话。能进入试验楼的必需是军方科研人员,普通士兵只能在楼外配合工作。 想到这,王静决定试探下这位士兵对那些变态试验的态度。在这里,小万算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个非科研人员。 “小万,我问你一个问题。和试验无关。”王静想起了听过的一个传言。 传言里柏林墙上一名士兵射杀了越境的难民。两德统一后,法院对士兵进行了审判。虽然士兵一再强调他是奉命而为,但法官依然判他有罪。道理就是——你的枪口可以抬高一厘米。 “您讲。” “柏林墙你知道吧?假如你是那里的守卫,看见一名同胞试图攀墙越境,你会射杀他吗?” 警卫员想都不想就回道:“如果那是我的任务,而且我有权限的话,我想我会。” “射杀?还是射伤?” “这要看具体情况。哪种方式能有效阻止越境,我便采用哪种方式。” “即使命令是错误的?不道德的?” “王教授,现在一群百姓冲击这外围的砖墙,我该不该射杀他们?” “可以,但不能盲目。也许他们中并没有感染者。” “也许有。” “也许。” “也许就够了。” “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人。汪精卫也是这样对待共产党员。” “在这个时期,只能如此。” 倔强的家伙。王静无奈的摇着头。 “我昨天梦到我的儿子。”她眺望着最外层的砖墙。儿子仿佛在墙外。 “小万,假若你的父母带着你的亲人站在墙外呢?你会开枪吗?” 警卫员停顿了一瞬,立刻回道:“王教授,我们是军人,你们是科学家。我们不能像你们那样独立思考太多。对和错,道德和不道德由上级来定义。我愿意为国家效力,我愿意成为首长的兵,那我就必需彻彻底底的信任他们。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在你们看来是盲目或愚蠢的。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上战场。他们的抉择正确也好,错误也罢,我不在乎。我信任并服从他们的一切抉择。” 面对这样坚决的话语,王静知道多说无益。 看来反对这里试验的人只有自己。至于丈夫和那些朋友,恐怕只是碍于情面没当面指责。 也许这就是战争吧。书中描述的那些亲身经历后,王静才觉得可怕。 “好吧。希望这份信任是值得的。” 远处的朝霞更鲜艳了。武昌的浓烟也被这清爽的晨风吹散了。 那辆装甲车调转方向,笨拙的倒向仓库。 贴着仓库的电网悄然滑开几米,露出仓库的卷帘门。哐当一声,卷门下方贴地的门缝张了个小口。装甲车在持枪军人的指挥下贴近卷门。最后,车尾严丝合缝的倒贴在卷门上。 伴随着几声卷门和脚镣的杂音,装甲车的后轮上下猛烈的晃动起来。 “新的同胞即将接受试验。”王静淡淡的说着。 镜像神经元。 造物主告诉我们,人类理应怜悯人类。 到底丧尸是不是人类呢? 也许,我们要给予人类新的定义了。 载着丧尸的装甲车离开时,仓库的卷门早已合上。王静最终没有看到那棺材盒里究竟什么样。 很快,装甲车挪至试验楼前。几名战士拉开了一楼改装好的大门,将车引入。 “那仓库里究竟藏了多少丧尸?”大门关闭后,王静担忧的问道。 “不清楚。” “这里要出事了就麻烦了。我丈夫说丧尸出现了合作行为,还有他们说北京的那个什么迷宫,他们也能闯过。这种智商若稍有不慎……” “放心吧!麻药绝对不会停!我们战友盯着死死的!” 话音刚落,黄仁康从办公楼快步走来。 “老婆,早餐送到了。” “我还不饿。” “不饿也要先拿到手里。按人头取,我不能帮你。” “那就留给战士们吧。” “不行!快去!” 黄仁康果决的态度令王静吓一跳。转念一想她觉得丈夫有道理。谁知道下一餐食物还有没有呢? 在警卫员和丈夫的陪同下,王静走向一楼。下楼梯时,王静提起了胡云。她对胡云的印象非常深刻。总觉得她像历史上的王贞仪,是令自己钦佩万分的女性。 “联系上胡云了吗?” 黄仁康遗憾的低下头:“没。” “她不会有事吧。” “最后一次胡云说凤凰的肤色又开始变深了。那时我就应该想到滞待期的事……” “别自责了,你不也只是猜测吗?我觉得她是一个少有的女强人。她能挺过去。” “大家都这么认为……希望如此吧。根据各种消息推测,凤凰生下的孩子也是丧尸,她知道这一点,会做好防护的。来,咱们先过早。” 三人绕到一楼小门前,战士正排着长龙等待早点。带着厨师帽的炊事班战士见到黄仁康后,直接递过两个军用铁饭盒。 “专家先拿着吃。辛苦,辛苦!” 黄仁康点头致谢后将一盒递给妻子。 王静打开饭盒一看,失望的皱了皱眉。 黄仁康赶忙拉着妻子向回走去。 “又是热干面!”王静吐了吐舌头。武汉所有的早餐中,她吃的最多的就是热干面。这种面,陪伴了她一生。 王静拿起筷子不耐烦的搅拌着:“每天都是面和粉。昨天中午是热干粉,晚上是凉面,现在又是这。芝麻酱用不完了吗?” 警卫员在一旁解释道:“首长说先把容易放坏的食物吃完。这些芝麻酱和已经担过的面不经放。” “有道理……哎,但我真的吃伤了。” 警卫员笑着说:“不止我们。据说整个汉口,汉阳天天都再吃面。那些面馆的商人不想上缴给政府,结果一天下来街上都能闻到店铺里的馊味。那些百姓啊,放坏了都舍不得给人吃。” “儿子倒是喜欢吃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分到。” 黄仁康漫不经心的拌着面条:“放心,放心!那小子饿不死!我们的儿子,放心吧,放心!” “知道了,知道了……我看你才不放心。对了,小王,你还没吃吧?”王静将饭盒递给警卫员。 警卫员感激的推了回去:“还有很多面窝,油条,豆皮什么的。一会要安排给我们吃的。您先吃吧。” 王静说:“怎么,又是放坏的东西?” 警卫员点头说:“门口的战士都是要干体力活,比我们辛苦的多。虽然很多面窝什么的都已经长霉点了,炸一下,热一下也能吃。” 黄仁康挑起一筷子塞进嘴里,用力的嚼着。他边吃边说:“他们在会议大厅窗户挂了点肉。等这些吃完了,咱们就有熏鱼腊肉吃了。” 警卫员接道:“砖墙外会开垦地。蔬菜也会有的。最充足的就是大米。放心吧,咱们饿不死。” 那倒是。再铁的饭碗也比不上军队的饭碗。 王静看着手中的铁碗暗自庆幸。如果丈夫不是病毒学家,此时我们又再吃什么呢? 突然,她停下搅拌:“小万,丧尸吃什么?” 警卫员一愣,摇头道:“不知道。” 黄仁康对妻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少问。 来到办公室刚拉开门,一股芝麻酱味扑面而来。 艾航宇和张青坐在桌前咬着面条。她俩杂乱的头发令王静看的难受。这些女人比自己能吃苦多了。 “也不知武汉人这么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艾航宇满脸痛苦。 张青看上去胃口不错,她的碗已经见底。 “辣椒少了,又没醋。不过味道还可以。”张青端起碗,将残留的酱汁饮尽。 老陈坐在一旁掰开筷子剔着牙:“这部队也太不好客了。几十种过早,非要给面吃。搞个牛肉粉多好。” 肖健吃的满头大汗,他一会擦擦额头,一会又擦擦黑框眼镜上的雾气:“天气本来就热,还要吃又热又干的面,真不知武汉人怎么想的。这破办公室,也不弄个窗户。” 黄仁康一屁股坐在椅上:“别抱怨了。咱警卫员还要吃馊掉的面窝油条。咱们这不错了。来来,肖健,去风扇下面站一会。” 昨晚以后,办公楼的电力就被限制。只有试验楼才能享受空调的待遇。 肖健把椅子挪向风扇,对着旁边的刘夏琳问道:“面窝又是什么?” 刘夏琳遮着嘴悄声道:“炸烧饼,中间掏个窟窿。” “好吃吗?” “等世界恢复了,我带你去吃。”刘夏琳说到这,突然有些伤感:“说起来,也许这辈子你都没办法吃到新鲜的面窝了。” 肖健看了眼桌上干成一团的面,并没觉的遗憾。 刘夏琳从他手上夺过筷子,帮他拌了起来。 黄仁康低着头,呼噜噜的将面一扫而空。他抹干嘴巴说道:“各位,昨天咱们只睡了几个小时。大家还有精力开会吗?” 艾航宇放下筷子说:“有!我昨天睡前仔细想了想今后的计划,觉得有太多地方要商榷。” “那好!”黄仁康把凳子往前拉了拉:“咱们就来开个会。不过……”他扭头看向警卫员。 王静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她对警卫员说道:“小万,我们就在办公室,哪也不去。你看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聊几句?” 警卫员摸了摸耳麦,犹豫片刻后退出了房间。 黄仁康对众人打了个手势,大家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王静满意的看着丈夫。这样的他,才像这里的主人。 “我昨天睡前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的经历。首先我们在奓山集合,和众多科学家参加了第一次会议。随着武汉的沦陷,科研队伍被分批派往各地。有的去四川有的去广东。我们几个本应前往北京。后来因为我的原因,我们来到了这里。” 老陈含住了饭后烟,经过几次努力后,他获得了抽烟权:“真应该谢谢你儿子。要是真去了北京说不定我们都死光了。” “重点是,我们来到这里不是政府本意。细胞学张教授,重症医学艾教授,动物学的肖健,以及我和老陈。咱们几个弄一起算个什么意思?显然我们应该和其它科研队伍合作才能起到作用。我们几个能在这里实现秦教授的计划吗?如果是奓山全体学者和700据点的装备,那差不多。” 大伙纷纷点头。 黄仁康继续说道:“许先生就要来了,我希望你们都能说说自己的想法,然后向许先生提出我们的疑惑和要求。为了我们抵达这里,政府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们不能在这混面吃!”说罢,他转向妻子:“王静,你也是我们队伍中的一员。很多事情你比我们看的角度更独特,你有什么看法,就讲!” 王静感激的看着丈夫。张青也认同道:“王教授,术业有专攻,昨天你那番言论我是很认可的。有什么疑问大胆说出来,没人会嘲笑你。” 老陈说:“就是。嫂子,这里就你最细腻,思维也缜密!我们一直没试验室,完全是纸上谈兵,瞎猜瞎扯。真需要你来给我们开阔下思维。“ 王静笑着说:“行,进了试验室我想掺和都掺和不了啦。” 黄仁康支着下巴说道:“纸上谈兵大会开始!咱们谁先来?” 艾航宇一拍桌子:“我来!老陈准备了那么多资料,带了那么多行李。结果在这里我们根本使不上劲啊。只让观察丧尸,不让我们试验,这算什么事?还有,昨晚我想了半天……“她伸长脖子确定大门紧闭后说“我认为秦教授的想法难以实现。” 黄仁康轻声问道:“怎么讲?” “我只是瞎猜啊……” “没事,进不了试验室就靠瞎猜。”老陈鼓励着。 艾航宇轻轻了清嗓子,压着声音:“我冷静的想了想,觉得这事不靠谱!秦教授想要弄灵丹妙药,说白了就是让Z病毒在人体内留存但不影响大脑。我觉得这不可能实现!起码在这里,我们做不到!你看,脑血管细胞紧密的排列形成了无法穿越的屏障。这屏障阻止了有害化学物质和细菌,但也阻止了九成以上的口服或注射药物抵达大脑。” 老陈打断了她:“老艾,脑病也能治啊。” 艾航宇白了他一眼:“请别叫我老艾!我们遇见……比如帕金森。遇到帕金森病等神经退行性疾病,我们会采取有创疗法,开颅注射药物以避开脑血屏障。我们假设发明了抗体,直接开颅注入大脑,然后呢?Z病毒仍然通过各个细胞传递感染,反复不断的入侵大脑。总不能在大脑上挂个吊瓶不停给药吧?药效一过,大脑又被侵占。我觉得啊,要么全部治愈,要么治不了。只治愈大脑,又保留体内Z病毒……天方夜谭。” 肖健说:“艾教授,秦教授说的这个药并不是针对感染者。我想他的意思是……” 艾航宇摆摆手:“我懂!让艾滋病患者感染Z病毒,艾滋病好了后杀死Z病毒。是吧?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病毒和细胞是融为一体的。比如癌症。Z病毒是遏制了癌细胞,还是杀死癌细胞?如果是遏制,那么Z病毒一旦消失,病菌再次开始运作。如果是杀死,那么Z病毒会将所有染病细胞杀死,杀多了很多器官也就完蛋了。现在没出现Z病毒杀人的病例,所以很可能Z病毒遏制和杀死是并存的。” 老张认可道:“根据胡云和这里的测试,病毒注入丧尸体内后完全失效。我想Z病毒为了保护宿主会进行抉择。有的杀死,有的遏制。” 肖健扣了扣脑袋:“那……灵丹妙药真的做不出来吗?” 黄仁康轻轻的敲了敲桌子,他说:“不管能不能做出来,这个灵丹妙药都不是当务之急!这就像全世界人民都染上癌症了,政府会还想着利用癌细胞治疗感冒?只要天下太平了,我们有大把时间研究Z病毒。政府绝不会把这个当做第一任务。” 张青喝了口热茶,说道:“我也来谈谈我的看法。我不但认为神丹妙药不靠谱,我还认为基因武器不靠谱。Z病毒是超越人类想象的微生物。一周以前,我要说宇宙中有这种东西,只会让专家笑掉大牙。面对这样一个恐怖的微生物,我们要发明一种抗体能分辨所有健康和感染细胞,并准确杀死感染细胞放过健康细胞……我的天,以现有科学真的有可能做到吗?我不信。我举个例吧……我想想哪个病症来举例何时哈……” 王静大胆的望向张青说:“风痨臌膈?” 房间内面面相觑。场面令黄仁康很尴尬。 黄仁康扶着妻子说道:“老婆,咱能不聊中医吗?” 王静努了努嘴:“别忘了你岳母的白喉是谁治的。也别忘了你现在身体这么好是喝谁煲的药汤。” 老陈夸张的点着头:“就是就是,那汤,我喝过!鹿茸啊,枸杞啊,淫羊藿啊,每次堆的老高。每次喝完我尿个尿都要闪着腰。” 黄仁康脸红的比王静还快,他说:“咱们这是开会,老陈你别老扯些没用的。张教授,你继续。” 张青磕了磕手中的茶杯,不介意的说:“老黄,讨论就要自由嘛。王静说的挺有用啊!要举例就拿绝症举例,也只有绝症配的上Z病毒。不过我中医只学了个皮毛,风痨臌膈的绝症真不太懂。这样,就拿现在的五大绝症举例。艾滋病,类风湿,癌症,运动神经元症和白血病。” 艾航宇说:“白血病也算不上绝症了。” “中医书里也有药方。”王静说道。 张静忖量片刻后点头道:“好。就说这个最有把握治愈的病。我们现今技术捏这绝症里最软的柿子都费劲。若能百分百战胜它,咱们搞Z病毒也还有点希望。大家都知道,白血病有一种治愈方法和基因武器类似……” 老陈续上一根烟:“你别大家都知道!你讲详细点。我就不知道!” “好的。陈教授!”张青边整理思绪边慢慢解释道:“所谓的基因武器,就是将病毒施放后病毒能分辨敌我。我们发明的药物其实是一个原理,进入人体,分辨谁是带病细胞,谁是健康细胞。20世界末日绰号生物导弹美罗华对治愈白血病起到重大作用。人体免疫细胞大致分为B细胞和T细胞。美罗华这种单克隆抗体能特异性地与B细胞表面的蛋白CD20结合。这样之后,体内的T细胞就不认识B细胞,并开始攻击并摧毁B细胞。” 刘夏琳问道:“那不是杀死了体内B细胞吗?” “是的。因为大部分非实体瘤形成就是因为免疫系统中B细胞出错。正常的B细胞可产生对抗细菌和病毒的抗体,并和T细胞合作参与免疫应答和调节。但B细胞癌变后会由内而外摧毁有机体。因此,我们需要杀死这些B细胞保护人体。” 老陈:“这和基因武器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这时就出现问题了!CD20并不是癌细胞特有的蛋白。正常的和癌变的B细胞都有这种蛋白。美罗华不能区分健康的B细胞和癌变的B细胞。所以它把所有B细胞一同杀死!同样道理,杀死Z病毒的药物散播后,它要面对多么复杂的选择!它要分辨健康人身体每一种细胞!每一种!不是B细胞,不是T细胞!是所有能被Z病毒感染的细胞!它还要分辨谁只是感冒,谁只是癌症,谁只是皮炎……还要分辨人种差异,基因差异……它要是学美罗华一样一起杀死,那就是灾难!” “所以这个武器必需具备两点。一,进入健康人体后该武器能被人体免疫力克制,或者无法产生作用。二,进入丧尸体内后,它能确定细胞含有Z病毒,并能摧毁Z病毒。”艾航宇说道。 “对!第一点能做到已经是个奇迹,同时满足第二点几乎不可能。Z病毒是什么概念?我们叫它病毒,可我们的细胞不这么认为!它们就像见到了亲爹一样亲密!所有的DNA和Z病毒紧密融合,没有任何排斥!所有免疫系统都向它张开怀抱!对于我们细胞而言,Z病毒就是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它畅通无阻的征服了人体。想想看,武器进入丧尸体内后面对的敌人包括Z病毒,包括我们自己的免疫系统。要战胜这些敌人,我们现有科技能达到吗?回忆下那些致命的病毒吧,它们不就是一种抗体吗?别说杀死了,让丧尸生病,睡眠,晕倒都做不到!任何药物和病毒在Z病毒面前均失去了作用。现在还要求它能分辨细胞健康与否?” 虽然话语非常直白,可过快的语速还是令王静难以追上张青的思绪。 肖健皱眉问道:“那……美罗华最后能分辨了吗?” “不能!美罗华杀死所有的B细胞。不过大多数人短时间没有B细胞也能存活。药效消失后骨髓里的干细胞能重新生产B细胞。因此,联合化疗加美罗华对治愈B细胞有关的癌症非常有用。但像艾滋病这种攻击T细胞造成患者死亡的病毒就很难攻克。现在Z病毒又攻击B细胞,又攻击T细胞,结果丧尸还能活蹦乱跳的活着。白血病已经是人类的梦魇之一,治愈它的药物都不能轻易辨别细胞,何况恐怖的Z病毒呢?稍有失误它就会放过拥有部分健康细胞的丧尸,或杀死拥有其它病症细胞的人类。” 王静还停留在刚才的话题,她追问道:“可你说美罗华能治愈白血病。” “对。化疗,骨髓移植,以及美罗华这种靶向治疗都有可能治愈白血病。我拿它举例是因为秦教授的想法更接近靶向治疗。美国早期成功的特例就是使用了美罗华升级版。新疗法作用目标是B细胞中的CD19蛋白质,然后医生从患者身上提取T细胞,进行基因改造。这样该细胞无需外来信号能自动攻击所有携带CD19的B细胞。它们叫它CAR-T细胞,即嵌合抗元受体。” 艾航宇补充道:”我们曾经在患有非霍奇金淋巴瘤的大领导身上使用过这种方法。” “不错,但这个治疗治疗需要针对病人单独定制,异常昂贵,比如艾航宇治疗的那个大领导。现阶段极少数人能享用这种疗法。根据人种的不同,先天基因的不同,细胞健康与否的不同单独订制。若秦教授想要治好一个丧尸,针对这个丧尸定制药物,那我觉得还有一线希望。可面对无数的患者,使用如此复杂的机制杀死所有丧尸?这无异于手枪打摩天大楼。” “原来……”王静轻声说道:“原来这么难……” 艾航宇说:“这可是Z病毒啊!太空病毒!五大绝症加五大病毒合起来都比不上Z病毒啊!” 老陈深深嘬了一口烟,大声说道:“绕来绕去,还是老方法最靠谱!” 张青点头道:“对!给健康的人注射药物抗体,用现有武器杀死一切丧尸。这,是捷径!” 黄仁康叹了口气:“哎,要是真能发明基因武器,我们的城市能免于破坏,百姓能不被误杀,军人也不会牺牲……可惜,这东西需要举国之力。它涉及的专业范围太广,需要人数太多,设备要求极高。单单靠我们几个人在这个实验室,根本做不到。” 一阵沉默后,王静说道:“这一点,政府会想不到吗?我也来说说我的想法。” 大伙把目光转向了她。 “丈夫接我时就说要和北京大部队汇合。我想那才是政府的本意。那天的会议我记得很清楚,曾老大部分时间都在和700据点交流。对于武汉,他仅仅询问了几项病毒对丧尸是否有效,以及丧尸社会的分析。他没有询问基因武器,更没有询问灵丹妙药。当曾老问秦教授接下来的计划时,秦教授只说了两点。” 刘夏琳复述道:“当时我也奇怪,秦教授说:‘重点放在基因武器和基因编辑。’” 王静觉得这个房间里,最敏感的除了自己就是刘夏琳了。敏锐,是女人的武器。 “对!他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基因武器,并对制造药物只字未提。后来,曾老要求他‘智力测试和对丧尸的社会分析还要继续’。这说明什么?” 老陈疑惑的自语:“说明……咱们这里的任务并不是秦教授说的那样?” 王静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认为曾老言语中传达了他认为武汉实验室的任务。一,分析Z病毒。许先生即将运来香山取得的Z病毒休眠体就是证明!这是直接从陨石上采集的病毒,是很珍贵的。第二,在这里观察丧尸群的行为方式,并对丧尸进行智力等基本测试。一层电网,一层砖网,坦克,装甲车,改装试验楼,太阳能电板,这都说明这里要不断运来丧尸!第三,是配合700据点。提供理论,观测数据,推测猜想,还有拿这里的丰富的病毒注射给丧尸反馈观察结果。亲爱的,这里的独特之处是什么?” 黄仁康像背书一样说道:“这里拥有中国最安全的病毒试验室,拥有中国最强大的病毒和细菌等。现在,还有中国最多的感染人群作为试验品。” 王静总结道:“这是这里的优势。不是制造什么基因武器,也不是制造灵丹妙药。真正的总部是700据点!那里,才是核心。” 咔哒! 门外传来清脆的锁声,接着是浩浩荡荡的车队驶近的声响。 许先生带着香山的病毒从机场开进了试验所。 老陈迅速的站起,跑到门前用力的掰着门把。 门,已牢牢锁死。 张青等人慌张的站起,退至墙角,不知所措。 老陈愤怒的拍着门怒吼道:“开门!开门!操你妈!开门啊!” 门外响起了警卫员的声音。 “各位教授,不好意思。我收到命令让各位暂时呆在屋中休息。” “我操你妈的!给老子开门!”老陈重重的踹着门。 “对不起,这是命令。请不要逼我们。” 话音落后,门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跑步声。 黄仁康拉住了老陈。 “算了。咱们斗不过军人的。就这里呆着吧。” 老陈喘着粗气坐到椅子上,他揉着大腿骂道:“婊子养的!真他妈给猜对了!这老不死的有自己的计划!” 王静将手塞进丈夫的臂弯。她对老陈说道:“看来他不希望我们和许先生见面。” 老陈恶狠狠的说道:“怕什么!难不成要把我们关起来?这里有军人!有政委!他妈的!” 王静抿着嘴,沮丧的说:“老陈,我想他们都是一伙的。” “什么?难不成这里都是叛军?” 没人回答他。 “不可能!敢?!”老陈再次站了起来,拎起板凳。 “老陈!你给我坐下!”黄仁康呵斥道:“你要和部队打?你以为门口的是什么?城市驻军?他们是随时能打仗的!咱们是靠脑子的,不是蛮力!你把椅子给放下!” 王静上前挡住了老陈,她安慰道:“别冲动!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万一是个误会呢?” 老陈咬着牙把椅子放下,气鼓鼓的走向角落。 肖健一直挡在刘夏琳身前。他对老陈说道:“他要我们怎么配合我们就怎么配合。发明不出来也怪不了我们。” 艾航宇说:“就是!有吃有喝就行了!老老实实呆着吧。我们可斗不过他们。” 黄仁康闭目抬头怅惘的叹道:“他们不了解这里啊。对于病毒来讲,这里是BSL4,可对于丧尸而言……肖健啊,你记得你说的纯净人吧?” 肖健迷茫的点着头。 “人类丧失了许多本能。可有一点,基因没有忘记。仅凭这一点,就算文明毁于一旦,我们也能重新立于物种之巅。若丧尸真的拥有人类的本能,那这里岌岌可危啊。” “您说的是……”肖健不敢讲下去。 大家心里都有了答案。除了王静。 一项本能,足以立于物种之巅。 王静看向丈夫。 黄仁康摸了摸妻子疑惑的脸说道:“使用工具!既然它们在这里能从视频里学到交配,既然在美国仓库里开始合作,既然在香港举起了火把,既然在北京突破电网……不管它们多么傻,多么蠢,只要能继承了这个本能,它们就能在物种里称王!” 大伙不约而同的望向了仓库的方向。 “那里究竟关了多少丧尸?”艾航宇腿有些发软,她扶着椅子坐下。 王静轻抚着丈夫的背脊,她说:“军人守护着这里。警卫员说了,会一直使用迷药。他们肯定比我们更谨慎。” “迷药?”老陈张着大嘴,惊愕不已。 “对啊。哦,是麻药……总之……”王静说着说着,发现大伙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她不敢再说下去,因为屋中已经安静的能听到丈夫的心跳。 突然,她想起了张青刚才的描述。 任何药物和病毒在Z病毒面前均失去了作用。 那黄色骷髅下红色的棺材里,埋葬的并不是丧尸。 王静扶着前额无力的瘫倒在丈夫怀中。胃中的热干面正拼命的向食道喷涌。 憋了几口气后,呕吐感才渐渐消失。 她抬起头,望向丈夫,接着一一看向陈国康,张青,艾航宇,肖健以及刘夏琳…… 她似乎看到了每个人额后的镜像神经元。 那发亮的光斑疯狂的倏烁,闪灼。 这下,他们真的和我站在一起了。 中午十二点半时,郑源秋感觉身体已被掏空。 领导刚进门,他就用两个拇指顶住太阳穴拼命的揉搓。 上次这般疲劳还是那场震惊全国的抢劫案。郑源秋更能接受那种压力,因为目标清楚,任务单纯。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警察。 他是城管,是保安,是居委会大妈,是计生委官员…… 赵崖将一杯浓郁的咖啡推至他面前。 “这才半天呐,还有半天呢兄弟!挺住!” 才半天? 郑源秋把咖啡一饮而尽。接着双手重重的拍打自己的脸。他舍得打自己,可舍不得打韩霜峰。 韩霜峰,是令他仅半天就精力憔悴的重要因素。 这孩子继承了他姐姐倔强的性格。无论郑源秋怎么发火,他都一副混不吝的状态。好不容易弄到的面,那孩子死活不吃,最后还丢进了马桶。 郑源秋气的直哆嗦。 他一向怕未成年的孩子。 有一次酒吧的客人报警说场子里有人持械。郑源秋带队赶了过去。几个孩子暴力拘捕,警方不得已动了手。一不小心把俩孩子打了个轻伤。 结果报警的百姓对记者大骂警察暴力执法,弄得满城风雨。 那时开始,凡是未成年人的案子,他都尽可能躲远。 和赵崖搭档后,他教给郑源秋一个方法来判断未成年人是否有一颗“未成年人的心”。 郑源秋把这一招用来试探韩霜峰。昨晚他边给他铺床,边对他说:“小峰,你要是杀了人知道什么后果吗?” 韩霜峰很自然的回道:“无所谓啊,我未成年。” 整夜,郑源秋都没睡安生。 有朝一日,你真成了我小舅子,我再好好教你做人。 睡了不到两小时,郑源秋便开始了半天辛劳的工作。 四点,他出门和赵崖前往辖区路口。四点二十,军车准时到达。 七八个同事看到志愿者还没来,只得脱下警服和居委会老大爷亲自把卡车上的早点搬到路边布置好。军车离开后,几个年轻的志愿者才打着哈欠来到现场。 赵崖对着他们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志愿者们低头忍受着呵斥。 同昨天气走的志愿者比起来,这波人聪明多了。他们知道只要忍过去,就能第一时间吃到早点。 发了一顿火后,警察们蹲在路边开始吃饭。秩序,交给了持长枪的武警。 今天的馍简直令西安蒙羞。 赵崖是这么说的。 堆成小山的白蒸馍并没有热气腾腾,摸上去还有一股寒意。郑源秋不在乎,他喜欢冷馍。他喜欢一层一层剥着吃,或掰成两半,夹上两片薄如蝉翼的条子肉,撒一点油泼辣……此时,既没有肉也没有辣子。肉,也许中午才会配发。 郑源秋掰开馍把鼻子埋了进去。他没有闻到淡淡的麦香。 “这就是一坨白色的屎。”赵崖把最后一块白馍塞入口中。 调侃归调侃,大伙还是选择了蒸馍。因为另外两堆饦饦馍和白吉馍看上去就像是铁饼。不在开水里放个半小时估计牙都要给磕碎。 嘴还没擦干,周边的百姓就拿着锅碗瓢盆前来打餐了。自从电力限用后,大家睡得早,起的也早。 志愿者吃完早点,坐在桌前记录百姓的身份证号。剩下几人开始掌勺分餐。 “肉呢?”“这是个啥?”“葫芦头咧?”“手工的呢?”“抢了那么多吃的都去哪了?”“吃个锤子哦。”…… 群众的不满需要发泄。 这是总司令的要求。 一定要给百姓情绪发泄的渠道。网上不能谩骂,那就让他们用嘴。 于是,现场的军警都安静的忍受着他们的抱怨和辱骂。 百姓也聪明。他们知道只要不闹事,身体就不会被挂在城门前。所以总的看来,现场还是井然有序。 警员们就着米粥咸菜咽下馒头后列队离去。郑源秋估计一切形成习惯后,这早上盯餐的任务会全部丢给志愿者。 他和赵崖带着同事快步走向安定门。 “那孩子起床了吗?”赵崖边走边问。 “没。这孩子就是要饿几天!昨天那碗面他扔马桶里了。” “操!那他妈是我匀出来的!我老婆都没宵夜!” “谢谢了。再不用了。” 天由深蓝转为浅蓝。漂浮的白云和黑烟已依稀可见。西安正逐渐苏醒过来。 宽大的马路上军车警车最为繁忙。其次则是救护车,工程车,垃圾车和疾控巡逻车。全本主宰马路的私家车老老实实的停在路边,蒙上一层薄灰。双腿,重新成为人们最重要的“交通工具”。 看着这街景,郑源秋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中国。 鲜艳的五星红旗无处不在。大街小巷的支起的旗杆上,军人警察的衣服上,来来往往的公务车上。 老夫妻互相搀扶着,小夫妻推着婴儿车,年轻的情侣手挽手……他们三五成群的走向放饭处。心态较好的几个小伙子一手拿着饭盒一手还夹着篮球。 再没有人低头看着手机。 人行道上,孩子们快步走向学校。其中年满十二岁的他们要接受一上午的军训。据说数学,物理和生物成为了重点科目。郑源秋对此深表同情。 不过看上去,孩子们似乎非常快乐。他们背着书包,吃着早点,兴高采烈聊着天。 为了让家长一早进入工作状态,政府强制剥夺了他们接送孩子的权利。家长和孩子都没什么怨言。因为没人担心有车祸或者拐卖的发生。 站台前,忙碌了整晚的水管工,电工,环卫工等正吃着早餐。等公交车来后,他们就能回家美美睡上一觉。现在,这些工人每人敢鄙视。敢惹他们,路边的军人分分钟把你吊上城楼。 在这些工人身边,高矮不一的学生也再等公交。这是被政府挑选出来的精英。他们会统一送至大学或医院,根据年龄分班,进行特殊的教育。郑源秋心想,如果自己和韩霜灵有了孩子,那肯定要加入这一组。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骑着自行车的几乎都是白色的医护工作者。他们正前往医院,接受700据点基因切割等方面的指导。他们车篓里的饭盒,不经意的飘出一丝肉香。 最令郑源秋欣慰的是商场前排起几百米的长龙。这是征兵处。几名白大褂正在对志愿者进行体检。如果合格,志愿者将会成为警队的帮手,志愿军则会前往城墙。 一切那么有序,那么和谐。这曾经是郑源秋梦寐以求的社会状况。 “他妈的,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改行当城管了。太祥和了!”赵崖不禁感慨道。 郑源秋并不完全认同。 麻木、茫然写在每个人脸上。 他们是被城墙困住的惊涛。这潭死水,表面平如明镜,暗地汹潮涌动。 那份焦灼,不安和惶恐,正积蓄着能量。 只要城墙稍稍裂起一条缝…… “郑队!闲时务农我们到底参与不参与啊?”身后一名警察问道。 郑源秋回过神。眼前爆破兵正列队跑过。他们因该是去拆楼还耕。 “还不知道!别叫我郑队啦。咱们快点,广播要开始了!” 郑源秋带着队伍加快了步伐。 六点三十分,警队抵达了目的地。钢墙下,和黑夜无异。前几天两侧还能看到城外,此时已被完全盖住。不出意外,这一圈钢墙很快会完工。它们会不断加固,直到免疫人吹响反击的号角。 十六年……那时的孩子会怎么看待西安历史上这两组城墙呢?若百年以后西安真的能拯救中华,那时的人们又会怎样描述我们呢? “那一天,人类终于回想起曾经一度被它们所支配的恐怖,还有囚禁于鸟笼中的那份屈辱。”守护大门的军人还是之前那位少年,他笑着对郑源秋敬了一个礼再次说道:“欢迎来到钢门。” 这时,广播声响起。一声清脆嘹亮的号角彻底唤醒了城市。接着,是字正腔圆,慷慨激昂的开场白。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通俗科学知识讲座》即将开始!请各单位注意!请各单位注意!知识是拯救人类的武器!知识是拯救自己的工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一听就是录播。也不知道信号究竟从何而来。 郑源秋曾经在父亲口中听说过几十年前《通俗科学知识讲座》这一档电台节目。或许用的就是那时的录音。因为这个播音员实在是……太革命腔了。 赵崖捂着嘴说:“我总觉得这声音特别吓人。” “怎么?” “根据这个腔调,我总觉接下来喊的是:现在宣布,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 “行了行了!快点,迟到了!” 警员按老路登上钢墙,穿过城墙,下到城门楼前。门楼上又挂上了几个新的尸体。不用说,都是男人。会议上局长暗示过大伙,女人不得处死,哪怕她做的事多么残暴。 也不知他们会怎么处理那些女犯人。想到这,郑源秋又为寒霜依担忧起来。 来到城墙外,街景还是老样。人群依旧摩肩擦踵的铺满整条马路。估计早饭没吃他们就来抽号或摇号了。 送走通宵发号的同事后,郑源秋和赵崖回到了老地方。 大喇叭的声音盖过了广播:“现在我们发号抽号同时进行!请抽到号的人持号前往指定城门!” 宣读号码时,该区域中央广播被彻底关闭。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待着奇迹发生。 第一轮抽号基本都是孩子的父母,或单身女性。中了号的他们尖叫着,欢呼着。所有人都被他们的情绪感染。现场时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和口哨声。那场面,简直就像申奥成功。司令员的阴谋得逞了……有了希望后的城外百姓,顺从的多了。 幸运者抱住白发苍苍的父母或热泪盈眶的爱人。泪别后,他们在军人的护送下前往体检处。 老人们并不知道,他们手中的号码永远不会被抽到。和子女的拥抱,是今生最后一次。 男人们也不知道,他们的爱人将会成为其他男人的妻子或者生下不知父亲是谁的后代。 郑源秋抚摸着帽檐上的警徽。 这顶帽子,真沉。 “还好你父母在开封。要是在这里……兄弟,你怎么当个好儿子?”赵崖搂住郑源秋的肩膀。 “开工吧。正义感救不了所有人。”赵崖向警卫示意放人。 上午的工作开始了。今天,漂亮的姑娘格外多。小伙,也都特意穿着背心露出肌肉。 递给一个姑娘号码后,赵崖感慨道:“脸,还是有用的。” 郑源秋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女人在任何时候都能靠脸迈上捷径。 “兄弟,选那个小子你后悔吗?城外的百姓肯定得到了信儿,知道咱们这选妃呢,你看看一个个化的妆。” “不后悔。” 赵崖耸耸肩:“也对。以你的身份城内也不难讨老婆。我就可怜了,结婚早了。要知道有这出,打死我也不结啊。” “她什么安排?” “体检去了。本打算过两年要娃,看来没戏。你为国自慰,我为国做爱。” “你不也得自慰吗?” 赵崖拍了下额头:“对!哎,真可悲!让老婆怀孕还要靠打飞机。” “爹娘呢?” “爹当了志愿者,发饭。我娘在居委会呢。是他俩主动要求的!我可没逼他们!” 俩人边聊天,边选人。这一上午,奇葩少了很多。按这个速度下去,估计两天内就能发完所有的号。 中午换班后,他们被召回了警局。 这时中央的广播结束了制作简易收音机的教程,开始了病毒的科普。 ……所以,地球上仅细菌病毒的总重量超过所有大象重量一千倍。全世界供水系统中存在的噬菌体颗粒超过10的30次方个。它们从头到尾排列起来的长度超过2亿光年…… 赵崖坐在会议厅竖着耳朵。 他说:“这玩意老百姓听得懂吗?” 郑源秋说:“通俗科普嘛。咱们听懂了也没用,主要孩子们要懂。” 广播继续着…… ……地球约有10的16次方个人免疫缺陷病毒HIV的基因组,所以很有可能在某个地方存在着有对我们现在已拥有的或对将来的抗病毒药物都具有耐药性的基因组……当然,也可能拥有对Z病毒有抗性的基因组……这也就是我们寻找的救世主基因……” 赵崖冷笑一声:“救世主基因?做梦吧!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什么人对艾滋病免疫的?” “不知道。也许有吧。” “别逗了!” 赵崖摇了摇头,趴在了桌上。郑源秋也转移了注意力。 救世主基因?存在吗?那个基因组,会不会在我身上? 想着想着,他头更沉了。 这就是郑源秋半天的工作。此时,他昏昏欲睡。 赵崖的咖啡下肚后,他算是缓过来不少。 中午十二点半,会议准时开始。室内的广播被屏蔽,领导们拿起了麦克风。 局长孙志强和610办公室派来的领导坐在讲台两侧。位于正中的是西安驻军的政委。他对着投影仪上的地图介绍新的情报。 地图上标满了红点。每个点都代表着疫情,也代表无数生命的流逝。东三省则漆黑一片,仿佛不属于中国的一部分。 河北,湖北,广东红点已经连成片。郑源秋强打精神看着血染的地图。 “河北,湖北是重灾区。好在海军给力,湖北的疫情没有过江。整个北方主要敌人是北京。” 主要敌人是北京。听起来真吓人。郑源秋用手指撑住打架的眼皮。 “山西还在坚守。有太行山山脉的阻隔,也许他们能创造奇迹。放火焚山的行动正在实施,他们还有机会!迄今为止,山西和河北交接处的阳泉县出现一例病患。已经被射杀。不知有否扩散。” 地图放大,聚焦在湖北。武昌被一片鲜红覆盖。 “南方,主要敌人来自湖北。武昌已经没救了。现在湖北以南也出现疫情,我估计湖南将会全部沦陷。这两大省是我国重要粮食产地之一。若全面打击它们,可能弊大于利。政府还在考虑是否纵火。哎,那里还爆发了瘟疫。” 地图突然变为卫星图。众多山脉清晰的显现。 “对西安而言,北京的疫情我们有太行山和山西阻隔。武汉的疫情,我们有大别山,秦岭山脉,巫山山脉,长江包括重庆都能阻隔。再加上我们陕西部队的严防,我想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郑源秋看着不断变换的地图,感慨不已。 这里,真是宝地。 从踏入西安时,他就对这个城市注入了深深的情感。开封,西安。他的血液和灵魂早就融入这两座古城。为了它们,他愿意肝脑涂地。 郑源秋打起了精神。看来这个会议要认真对待。 “我们陕西军队防范的重中之重就是……”他敲了敲河南。 “没错,刘邦的军队就是这么走!”赵崖小声说道。 政委用手划出一条线:“只要河北的疫情进入开封,接着郑州,洛阳……就会抵达西安。湖北的疫情过了江,就是南阳,商洛,最后还是西安。所以,这两条路是我们防御的重点。城墙外正在做政治思想工作,陕西人的性子,招募个几百万志愿军问题不大。武器呢,正在抢工。弓箭这玩意好像也提上了日程。” 地图上,河南被框了出来。 “整个河南也开始了防护。他们团结起来的力量是很恐怖的。河南保住,中国就保住了半壁江山。若河南接近一亿的人口出现疫情,那胡焕庸线以南大家都玩完。” 一条闪烁的线条从中国东北角笔直的斜画到西南角,把中国分成两份。 “至于北方内蒙的疫情,黄河,黄土高原都是屏障。长城说不定还能起到作用。看丧尸的自然寿命多久吧。万一到了冬天都死光了也不一定。西面无人区陨石里的Z病毒有什么什么保护膜,生命力很强,空军在反复轰炸,燃烧。云南,新疆,西藏边境有了邻国带来的疫情,这个离我们还很远,相信四川以及青海等地部队能处理好。” 政委扶了扶眼镜,转身面向警队代表们。 “总的来说,我还是颇为乐观的!同志们,我们要保护,发展西安。像我们这样的重点区域不多。所有军队收到的要求是宁可战死,不得向安全区撤退一步!能拖多久就多久!这是国家对我们最大的关怀。海南省,四川省,宁夏自治区,暂时最安全。除了岛屿,700据点,海上特区,酒泉等特殊保护点外……” 地图上亮起了无数白点。这群白点就是中国的希望。 白点有平遥,大同,襄阳,大理,徐州等小城市。太原,长沙等大城市也不少。雷州,崇武等半岛更是整片雪白。隐藏于山脉的顶尖或者山群凹地中的白点看起来最为安全。 当看到开封顶上亮起的白光时,郑源秋激动的几乎落泪。赵崖拍了拍他的后背。 “除了这些,首要保护城市只有……” 白点暗去,金光闪现。 “乌鲁木齐,拉萨,成都,郑州,上海,南京,广州和西安了!其它省会城市设置不足,而这些城市已运去基因切割的设备,也调去不少科学人才。它们是培育国家免疫人的摇篮!如今,广东疫情已经压不住了。那里的设备和人员正向上海转移。南京也岌岌可危,它面对的现状就是我们的未来!所以我们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一旦陕西出现疫情,立刻停止进人!记住,最低最低的要求,西安城内第一年内保证一万免疫人出生!保证十六年诞生二十万免疫人!保证十六年内西安无疫情!这是最低要求!我希望我们能把数据翻倍!大家有没有信心?!” 十六年……生二十万西安人。还想翻倍? “有!”警队代表们有气无力的回答。 ”很好!捐精每个人都要参与进去!说句不好听的,人类的延续已经不需要活着的男人了。保护女性,是你们每个警察首要任务!” 接下来,是610办公室代表的发言。 “外患已经介绍的很清楚了。我来谈谈内忧。新伏都是我们面对的最强大邪教。从今以后,凡是利用Z病毒救助健康人的罪犯,我们都统称为邪教。现在全国各地犯罪猖獗,尸横遍野。河北,湖北均出现了瘟疫。很多传统疫情导致老百姓只能在家等死。丧尸来了,他们要么成为腹中餐,要么成为丧尸。新伏都利用这些百姓怕死的心理,鼓励他们注射丧尸血或食用丧尸肉感染Z病毒。据说,还有了献祭行为。这种事在疫区还好,万一要在安全区出现,那么整个区域都会沦陷。来,我们看看昨晚的照片。” 投影仪上出现了医院的场景。几个白发苍苍的病人被军人用枪顶在地上,旁边的老奶奶撕扯着军人的衣服。 “下一张。” 军人正试图夺走一个母亲怀中的婴儿,母亲绝望的嚎哭着,丈夫在一旁举着拳头怒目圆瞪。 “下一张。” 这张是深夜医院的门口。几十个光头背着包裹绝望的坐在地上,其中还有几个儿童。他们身后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接着又闪过几张。若是一个月以前,这里每张照片都能成为境外反华势力的头条配图。 “这是昨天晚上军方的行动。”610的人丝毫不在乎警员愤怒的眼神。 “设备不完整,药物不齐全。可以说这里患上绝症就等于判了死刑。别说绝症了,哪怕是一般的疾病都可能致死。昨天夜晚,我们劝离了所有三期癌症,部分绝症患者和一级伤残。”发言人顿了顿,吸了口气。 “不愿意离开的,我们只有采取武力了。我们要把医院腾出来,给予那些能治好的病人,和孕妇,科研人员。我们要对全市的男性,女性进行深度体检。进城的每一个人从今天起都要运往医院检测,观察,住宿一段时间。全城居民基因都要查一遍。床位要留给他们,还有孕妇。对于这些只能延长生命的绝症患者,我们只有……” 一名警员突然猛地站起,用拳头狠狠砸向桌子。 所有人回头看向他。 他双眼喷着怒火,拳头握的咯咯作响,嘴唇微颤但没吐出一个字。几秒后,他的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这是委屈,无奈的泪水。 局长对身边的两位警察示意了一下,两人赶忙将这名警察搀了出去。 “……对不起……没有别的办法。资源有限……如果在座的各位有谁的家人也患有不可能治愈的绝症,我只能说声对不起。”610的领导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愧疚。 “我们把患者逼上了绝路。今天一大早,他们就来到了东门要求离开。他们去哪呢?不言而喻——他们打算前往疫区。那里,他们想以另一种方式存活。” 警员们陷入了沉思。 “我们考虑再三,还是放走了他们。脆弱的身体和脆弱的心智都是邪教攻击的目标。若社会不能给予人们健康的身体和心智,那邪教自然会壮大。因此现在的邪教势不可挡!城墙外,我们管不了,但城墙内你们要睁大双眼。我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总有一些疯子想方设法要让我们灭亡。丧尸的血液和残肢已被省边境截获多次,漏掉多少无从得知。大家可以看看广州,周边的城市还没疫情,中心城市率先感染。这很可能就是邪教惹的祸。你们要时时刻刻盯住那些濒死之人。包括他们的父母,子女,配偶。把亲人关在家中,杀人喂养。这事美国有,我相信中国也会出现。请各位务必放在心上!” 赵崖嗤笑一声:“哼,难怪那个柯佩佩信心满满。亲人要死了,怎么都得搏一把,你说是吧?” 他说的没错。 郑源秋见过邪恶的女人虐杀自己的孩子,也见过善良的女人为了帮孩子脱罪肢解尸体。 为了保护或杀死亲人,人类什么手段都能想到。 如果韩霜灵到濒死之时我会让她起死回生吗? 会。 郑源秋了解自己。 戴上手铐,关在某个地下室,拣点尸体喂养她,期待抗体的发明…… “各位醒一醒!”局长孙志强接过话筒后大声喊道。 “春节行动大批外地人员滞留。我们征用了所有的旅馆,酒店,并加速建设简易住所。这些违反命令的百姓各方面配给都会低于他人。男人要做苦力,女人则要服从分配!各警队注意关注这批人。他们心里不平衡,有可能闹事!我们惩罚他们是要做给全城百姓看,让他们知道命令就是命令!另外,经查证,滞留的人中有很多少数民族。我指的是人数稀少的民族。咱城里的回民一视同仁啊!少数民族要安排好一点。尽可能让他们内部繁育。毕竟传闻人种对Z病毒症状会有影响。万一搞出个什么天生免疫基因组呢?” 他顿了顿,扫了眼郑源秋。 “这两天,城内针对个人的犯罪率极低。各方面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中,这是大家的功劳!辛苦了!前面政委已经说过了,十六年,二十万人。这是西安的使命!根据中央要求,任何人不得私自生育。这个父母都能理解,谁都希望孩子自带抗体。可有些人一听到试管婴儿就像看到转基因几个字一样,盲目的质疑!甚至认为孩子不是自己的!除了积极科普,我们提出两点要求,一:对于已婚且还在生育期的夫妇倡导再次生育。警方和居委会要配合做好工作。劝说为主,生了给予食品物资的奖励。如果实在不愿意,咱不强求。二:对于尚无子女且处于生育期的夫妻,要强制命令生育!情侣要强制要求结婚并生育!生了娃,物资要奖励!住房也可以考虑更换!工作也可以安排轻松点,总之只要愿意生,一切可以聊!新放进来的人,必须同意生娃!过几年,搞个英雄母亲表彰大会什么的。” “发现自然孕妇,我们怎么处理?”一名警队代表举手问道。 “对外绝不能松口允许!但真要碰到了,该生还是让她生吧,毕竟缺人。记住啊,所有妇女都要进行体检!别生下生命力差的!” “今天巡逻看到了一对情侣。我估计男方应该五十多岁,女方很可能未成年。这种情况怎么处理?”他继续问道。 “好问题!南京曾提议将女性合法生育年龄降到14岁。不过后来还是取消了。原因是科学家认为进化到现代的人类已经不能过早生育。医疗设施药物匮乏,女性生育过早会有极大风险,身体损害严重。后代质量没有保证,二次怀孕增加危险,这都不行的。咱们要数量,也要质量!而且要多生,反复生!所以以十八岁为界!那个男人,抓起来!保护女性的身体,就是保护我们的未来。” “是!” 赵崖苦笑了下,对郑源秋说:“可怕吗?” “可怕。” “我老婆最多生两个,再多老子和他们拼命。” “我支持你。” 局长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除了住和生的问题,就是吃喝了。地下水和水库还正常运作,打井不能停!拆楼归耕也在进行。肉类的问题正在解决。回民那边我们也在做工作,希望他们能耐心等待。猪好养,这牛羊真是个问题。军方正在和周边地区交涉,看看能不能搞几批过来。好了,下午你们还是按计划去安排住宿。散会吧!” 没有掌声,也没有敬礼。大伙一言不发的走出会议室。结了婚的警察更是一脸愤怒。 ……为结果。人类基因组有哦成千上万的逆转录病毒DNA拷贝,因此我们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含有病毒DNA。内源逆转录病毒以及DNA片段占我们整个基因组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八。其中绝大部分DNA没有生物学意义,它们是机体干细胞感染病毒经过数百万年的进化残存的遗迹。Z病毒很可能就是和这些遗迹接触,发生…… 走廊里,广播声又开始回响。局长大步走向郑源秋,示意他跟过来。 赵崖打了招呼后,自行走出警局。 办公室内,郑源秋看到了桌上丰盛的菜肴。一条鱼,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碗羊杂汤。 “坐下吃吧。规定只许吃死鱼。但都是刚死的。来,吃!”局长拉出椅子,把郑源秋按下。 “可是其它……” “就这么一条,你让我怎么分?吃!这是命令!”局长把筷子拍到郑源秋眼前。 郑源秋咽了下口水,他真想把鱼给打包。一半留给韩霜灵,一半留给韩霜峰。 “家里还差什么药?阿司匹林,阿莫西林我这还有几包,一会你也拿着。有备无患。” 郑源秋身体僵直,不知如何感谢。 “没休息好?”局长坐在对面,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入郑源秋碗中。 “是的。”郑源秋逃避着目光。他闷起头,大口吃起来。 不吃白不吃。吃饱了才有能力保护自己爱的人。 这盘鱼是正正规规的菜。有醋,有辣子,有酱油,有盐…… 口中的味蕾好像第一次遇到这么丰富的味道。他整个胃都激动地收缩起来。 “慢点,慢点。”局长笑呵呵的点燃一根烟。 等郑源秋把一碗白花花的米饭扒干净后,他才再次说话。 “小郑,昨晚你下去看犯人了?” 小秘密已经被察觉。郑源秋放下筷子抹了把嘴。 我没有做你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是的。” 韩霜灵隔着栏杆搂住弟弟嚎啕大哭。哭完后,她对自己千恩万谢。郑源秋杵在原地满面通红。隔壁的特种兵狠狠嗤笑了他一番。 局长面目和蔼:“还要加饭吗?” “吃饱了。” 局长点点头:“放心吧。米饭和馍不久都会有。转基因的粮食长得好,也好养。哦,咱们改名了,就叫进口优化品种,别说转基因了。” “嗯。”郑源秋不想绕圈,他等着局长下面的问话。 “小郑。”局长抬手抽了口烟,腕上那只受贿的欧米茄发出声响。 “我给你了一个名额让你选个老婆。你给了一个男孩?” “是的。” “你应该清楚,女多男少。这时期想要找个女人结婚不容易。” “我知道。” “他是你谁?” “他是一个犯人的亲属。” 局长熄灭香烟,正过身子。 “韩霜灵?” “是的。” 一提到这个名字,郑源秋就看局长不顺眼。 局长不自然的搓起了手。他轻声问:“你不会对她有意思吧。” “没有。只是看她可怜。”郑源秋心砰砰的跳动。他觉得自己真像犯人。 “可怜?” “是的。她本打算筹钱回去接双亲和弟弟,结果妹妹被人……” “现金!她是想骗现金!她是本市著名的交际花,卡里不知道多少钱!”局长拍了下桌子。 “是!可我们没有追回她的妹妹!” 你也没给他现金!虽然现在现金已失去作用,可当时她若拿到,也不至于沦落成种猪…… “你是同情她,还是喜欢她?” 郑源秋眼神闪了下,立刻回道:“同情!” “关着几十个色情服务人员和罪犯,你就同情她?” 郑源秋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因为她漂亮,对吧。”局长叹了口气。 郑源秋没敢回答。眼前的嫖客看上去对自己无比关切。这让他不知所措。 局长看了郑源秋一会,摆出慈爱的样子。 “你知道她之前的经历吗?你知道像她那样的高档小姐是怎么服务男人的吗?” 郑源秋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拳头。 在他看来,整个会议,眼前的男人都在不断的羞辱女性。以前他羞辱韩霜灵,现在他羞辱全城女人。 局长感受到了郑源秋的怒火。他无奈的摇摇头。 “看来你真是着了她的道儿。” 他闭上眼睛,沉思良久后问道:“小郑,我再问你一次。你爱她吗?” 这回,郑源秋不再逃避。他坚决地点头说:“爱!” 局长叹道:“好吧。小郑,国家对未来有一套规划。西安守住了,免疫儿童就在这里生长。若守不住,到时会派飞机来接走。因此国家希望我们这些能进行基因切割的城市尽快繁育一批新生儿。那些女人……说句不好听的,都是用来培育胎儿的人员。你懂吗?” “真令人恶心!” “这里男人多女人少。咱们也不敢施行一妻多夫制。一夫一妻的话十六年后二十万人有多少是亲戚?又有多少男人基因无法延续?基因若不丰富我们民族哪有未来?我们只有……也许听起来很恶心……我们只有匀出一部分女性,让她们每次生下不同男性的孩子。第一年,一个人的,第二年,另一个人的……这能最大限度的保证……” “你要让那些女犯人……”郑源秋瞪大双眼。 “你听我说完!人工繁殖不需要进行性行为!只是需要子宫!这些女犯人……” “我懂!可是你有征询她们的意见吗?有吗?她们是什么?种猪?为什么这个城墙里的男男女女都成了种猪?在你眼中,这些女人就是行走的子宫是吗?局长!你是警察!警察!你的荣誉感在哪?你的正义感在哪?别忘了,你可是有女儿的人!” 郑源秋恨不得向局长啐一口吐沫。几天以来,每次会议都不断的提到繁育子宫培育繁殖生育精子卵子胎盘……恶心!真他妈的恶心!这群人简直都是魔鬼!恶魔!禽兽! “还有他们!”郑源秋指着门外:“他们欺负绝症患者!欺负残疾人!你就这样任由他们为非作歹?!” “你冷静点!” “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你要是个女人,他妈的不知道哪个男人的精子跑你肚子里弄出个不知道爹是谁的人,你怎么想?” 郑源秋第一次开口骂起了自己曾经敬佩的领导。平常说话极少的他彻底爆发了。 局长大喝一声:”够了!中国要完蛋,懂吗?实话告诉你,广州就是邪教给人治病弄沦陷的!这种疯子无处不在!那地图上早晚会被鲜血覆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对于一个要灭绝的物种除了这种方式还要怎么救?还要怎么救?” 郑源秋憋住呼吸,双脚用力的摩擦着地。他真想把桌子掀翻。 “北京,广州,武汉。”局长伸出三个手指。“北京完蛋,上海完蛋,咱们还能坚持。广州完蛋意味着什么?那他妈是广东!第一经济大省沦陷了!食品,电器,医药,建材……为什么劝离病患?为什么药物紧张?因为广东省没救了!接下来是江苏,全是平原,全他妈是宜居地!丧尸能撒着腿跑!那还跨长江淮河,京杭运河,一不留神病毒就能顺流蔓延。你告诉我,广州江苏完蛋了整个中国还有救吗?明着告诉你,南京已经被围了。你猜它能撑多久?一天?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十六年?” 局长眼圈有些发红。 “小郑,人类到了灭亡的边缘了。边境查出偷运病毒几十起,漏过一起一个城市就要遭殃。东北那混蛋可还在使坏呢!咱们基因库运到新疆,西藏,都开始埋啦!这种时候哪还有道德伦理?你会怪罪几十万年前的猴子们灭绝其它物种吗?你会怪他们胡乱交配吗?这里!西安!很可能成为孤城一座。中国的孤城!会有疯子想方设法把病毒丢进来的!会的!” 郑源秋不相信有那么多疯子。 “哪有人平白无故的把病毒……” “很稀奇吗?”局长反问道:“这十几年你还没发现人性的丑恶根本没有底线吗?没发现杀人不需要动机吗?没发现损人不需要利己吗?” 郑源秋想起了师傅。 那个被人性的丑恶折磨到不喝醉无法入睡的男人。 “收起你的正义感!否则,你和你师傅一个下场。你说的没错,这个孤城就是猪圈。都他妈是猪。老子连当种猪的资格都没有。都是猪……都他妈是猪……”局长眼已湿润。 郑源秋沉思许久。他轻叹一声摘下了帽子。这警帽实在太沉了。 局长闭眼靠在椅背上。他望着天花板吁吁喘气。 好一会后,他淡淡说道: “拿起你的帽子。你可以带她走。” 郑源秋缓缓抬起头。他一时没明白局长的意思。 “你可以带走韩霜灵。她只会怀上你的孩子。当然,你们要先结婚登记。第一批免疫人非常重要。如果成功,将会极大鼓舞全国人民的士气。我们希望是优质基因。比如你,不抽烟不酗酒不乱搞,强壮聪明年轻。老实说,韩霜灵的身体能不能过体检我还不确定。” “局长……” “警察的名额远远低于军队和科研工作者。那个韩霜灵的弟弟我算给别人头上,再给你要一个名额。第一批试管婴儿你和韩霜灵参加。每一个孩子都是未来的救世主,不能让天生疾病的家伙占一个子宫十个月。对你我放心,但如果韩霜灵体检不合格,那你还是不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只能把你的精子交给别人了,虽然是保密的,但我可以保证母亲会很健康。小郑,你是警察,荣誉感正义感先放下,把使命感放在第一位。带她走,她不会成为你口中的种猪了。” 郑源秋有些恍惚。 “她……她是犯人。” 局长坐直身子,摆摆手:“你傻啊?关在我们这的犯人当然由我说了算!孩子,我们走投无路了。你一定要理解政府,这是无奈的选择。” 我救不了所有人。但能让韩霜灵远离那份屈辱。 郑源秋轻轻点头。 “不过……你确信你能接受她的过去?“局长瞪着眼。他似乎在暗示郑源秋自己曾睡过那个女人。“现在找老婆,可不能朝秦暮楚。” 郑源秋迎着目光:“我确信!” 对视了几秒后,局长说:“好。我来安排。小郑,等人类到了绝境时,不需要政府的强求,自然界的竞争都会让女人怀上最强男人的孩子。你明白吗?” “我明白。” “若西安失守,这样的女人会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你明白吗?” “明白。” “好。你要尽快让韩霜灵愿意嫁给你。需要威胁或者需要什么支持,你随时找我。如果她不同意和你在一起,那她就要回到监狱。” 郑源秋站了起来。虽然对局长还有些许责怪,但他仍深深鞠了一躬。 不需要什么威胁和支持。我相信她会爱上我。 “还有一件事。”局长拉开抽屉拿出一份病例。 “已婚警员的妻子都接受了体检,准备生育。赵崖妻子宫颈腺癌三期,并且还怀孕一个月。” 郑源秋呆在原地怔住了。 “对不起。”局长忧伤的说道。 “局长,能治吗?” “我已经申请了床位。内部人员还有限量的名额。能不能治愈我不敢说,但可以试一试,起码给他们一个心理安慰。” 局长绕过桌子,将病例塞到郑源秋手中。 “你是他最好的兄弟。你来通知他。” 郑源秋眼前出现了赵崖。 亲人要死了,怎么都得搏一把,你说是吧? 告别局长,郑源秋走出警局。刚刚的幸福感荡然无存。 车内赵崖笑呵呵的向他招着手。无处不在的广播声仍在回响。 ……适宜的种植区域是种薯质量控制的基本条件。高海拔,低积温,无霜期短,昼夜温差大,病虫害发生较轻是优先选择区域。土质疏松的砂壤土,有机质含量高,不易积水并三年没有种植过马铃薯和茄类作物为首选地。土壤PH值6到7之间,前茬没有使用过任何除草剂更佳…… “笑死我了,上午病毒,下午种地。晚上还要教百姓生存方法。我他妈的爱死社会主义了!你说早这样搞,哪有那么文盲?喂,你咋一脸死了妈的表情?” 郑源秋默默的把手中的病例递了过去。 “这是啥?” 郑源秋不敢说话。他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赵崖浏览病例的表情。 很快他从赵崖脸上读出了结论。 他会搏一把。 生存,还是毁灭? 这是个令人羡慕的问题。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在某个瞬间选择自己的生死? 你有机会面对生死的选择? 你有资格做出生死的决策? 你的人生平凡、单调、简单。你注定会渡过自以为是且不值一提的人生。 当你老去,虚弱的躺在病床上时,死神会来牵住你的手。你的生命交给了医生交给了科学交给了别人。 你没得选。 最后,死神会战胜一切把你拥入怀中。你束手就擒,随他而去。 你这辈子何时能喊出:“生存?还是毁灭?” 许长生曾这样问过自己的男友。 男友嫉妒哈姆雷特。他嫉妒生命的长河里,那些能选择自己道路的人。他觉得只有英雄才有资格吼出这样的台词,只有英雄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择决自己的生死。 许长生的男友,饰演的便是哈姆雷特。 他和许长生一样,就读加州。他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影视戏剧学院的演员。这个学校培养出无数好莱坞巨星。许长生坚信自己的男友也会成为巨星。 因为男友的缘故,那里的黑匣子许长生时常光顾。 排练,演出……只要有时间,许长生都不会错过。除了做爱,两人最喜欢的就是谈论戏剧。 《等待戈多》是许长生的最爱。而男友最痴迷的自然是《哈姆雷特》 无论什么话剧开始后,许长生会把自己想象成剧中的主角。他总会问:如果是我,我会如何? 他随着主角的一起哭,一起笑。大幕合拢,场灯亮起,他才能回归现实。 他看来,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出戏。自己是绝对的主角。然而站在人类的角度来看,又有几个人能称得上是主角呢? 钱启明……Z病毒……救世主……让许长生站在了主角的竞选台。 生存,还是毁灭? 在这出舞台剧上,上帝是否设计出这样一场戏?两条路,一条生,一条死。 而我,会选对路。 因为我是主角。 今天的北京,停是死,逃是生。许长生拥有了英雄才有资格面对的抉择。 TO BE OR NOT TO BE? 嘹亮的台词反反复复的在耳中轰响,带给许长生无穷的动力。不过因为怀中的婴儿,他觉得自己这场戏更像是男友参演的《中国孤儿》。 许长生紧紧搂着救世主,飞快的在树林中奔驰。 这场几十分钟的逃亡仿佛浓缩了几百万年的人类进化史。 迟钝的、笨拙的、虚弱的、率先成为了丧尸的盘中餐。就像那群非洲灭绝的人种。 周围的人不断的惊呼着:“Z1!Z1!不要停!跑!跑!” 丧尸扑向那些淘汰者,狠狠地咬开他们的肌肤。允吸,啃咬,然后迅速冲向下一个目标。 这不是捕食,这是传染。 那些血泊中的家伙仅仅数十秒后便重新站起。他们由猎物转变为猎手。 许长生和梁刚不断的被后面的强者超越。若这样跑下去,体力本就不好的两人早晚落到队尾。 在那一刻,许长生理解了同胞争先恐后的习性。 落后,便会死亡。 几代人的恐慌融入了每个人的基因。 抢。什么都要抢。今天,“抢”决定生死。 “小心!”梁刚在身边大声喊道。 许长生立刻跃起,跨过地上的淘汰者。 又一个莫名其妙倒下的人。 千万不能绊倒,千万不能! 身后的哀嚎声越来越近。它们喉头发出开水鼓泡的奇异声响。 超过许长生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有意无意,个别人总会拽他一把,好几次他差点摔倒。 当一个女子超过他后,他忍不住回头望去。 死神即将牵住自己的衣角。 丧尸近在咫尺!每只丧尸都会奔跑,脚步稍一错乱,生命便会终结。 “快!!!马上出林子了!分散开啊!!快啊!快!快快快!”一开始就冲到最前头的几名持械男人向后吼着。他们分散开,指挥着林中的难民向外逃离。 许长生终于冲出了森林。眼前,是一片平坦的泥地。 “散开!散开!有家伙的,设防!男人们留下,女人孩子先走!走!”一个带着河北口音的民工大喊道。 这些手持农具的男人们喘着粗气停在森林边缘。他们半蹲着身子,对准树林。 许长生感动万分。他没想到这些家伙会停下来保护别人。 梁刚夺过婴儿,拽着发呆的许长生喊道:“走!我们走!我们走!” “快走!抱着孩子的!快!”拿着锄头的民工瞪着血红的双眼向许长生挥舞着。 还没来得及说出谢谢,一只丧尸跃出了森林。它在两米多高的半空呼啸的扑向民工。 这群丧尸都有超于常人的弹跳力和速度。英雄们注定要死在这里。 “走!”梁刚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拽着双脚无力的许长生向泥地深处奔去。 血性的、英勇的、骄傲的成为了下一批灭绝的种群。就像欧洲那群灭绝的人种。 许长生不住的回头看向森林边飞溅的红光,他有几次都想挣脱梁刚的手,回去加入战斗。 “我们……呼……呼……我们就这样……逃吗?”许长生含着眼泪自问着。 “走啊!我们有救世主!长生!我们有救世主啊!我们不能死!不能死!”梁刚也哭了。他搀着许长生紧紧跟着前方的人群。 不能是队伍的末端。不能是最后一个。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一个男子捂着脸跪倒在地。接着,人群中又倒下了一个人,他痛苦的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哀鸣。两人中,一名持着铁锹的男子屹立着。 许长生终于明白为什么一路上领先自己的人会倒下。 有人,击倒身边的人,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动手的魁梧男子甩了甩锹头的血渍,然后抄起身边的儿子转身跑远。 “没关系……呼……呼……没关系,超过这两个倒地的,我们就不是最后……长生,加油啊!”梁刚流着泪,安慰着许长生。 卑鄙的、残忍的、狡猾的活到了最后?就像我们——现代智人。 梁刚和许长生跑到倒下的两名男子身前。其中一人的脸被铁锹戳开深可见骨的缝隙,他大半个眼球已掉出,挂在鼻旁。鼻梁软骨裂口处的血液随着呼吸反复的渗出,吸入。 另一人,肠子已被扯出,伏地不起。 梁刚回头看去,森林尽头站着的勇士已不多。他们声嘶力竭的骂着脏话,和丧尸殊死搏斗。 “梁刚……”许长生弯下腰,双手扶膝:“呼……呼……我真的……跑不动了……你带着孩子……走吧……就算追上了,同行的也会击倒我们……” 猛然间,地下的男人双手向前一探,掐住了许长生的脚踝。 “留下来……留下来……救救我!救救我!”男子满脸鲜血,歇斯底里的喊叫。 “放手!放手!”许长生猛烈地挣扎着。 梁刚抬起脚跟,拼命的向地下的男人踩去。 “放手!放手!” 几下重击后,男人整个脸都陷入泥沼。可他还是牢牢抓着许长生。 许长生举起另一只脚,向着男子的双手狠狠踏去。这是他第一次,用武力攻击他人。 咔嚓一声,男子的手腕沉了下去,不在动弹。 我,杀了人? “跑……跑……跑……”森林边缘的勇士们纷纷倒地。他们在变异前,向林中最后冲出的难民大声的疾呼。 “这边!这边!”梁刚拉住长生向泥地另一方跑去。 “我……呼……我不行了……” “相信我!相信我!马上,马上就可以了!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人!一口气!一口气就好!” 坚强的梁刚擦掉绝望的泪水。他牢牢攥着长生,拖着他奋力狂奔。 许长生急促的喘着气,脸色煞白。他的心脏已无力承担身体的运作了。 “梁刚……留下我……” “快了!快了!”梁刚死死的钳住长生的手,不顾一切的拽着他。 就当许长生的心脏将要裂成两半时,他听到了远处的爆炸声。 直升机嗡嗡的低鸣,柔韧的机翼擦过树梢传出尖锐的鸣叫。 轰! 爆炸过后,森林上空腾起浓烟。 许长生看着那绚丽的光芒意识渐渐模糊。污浊的天空转为紫色、铁锈色、猩红色、和薰衣草般的淡紫色…… 突然,梁刚脚下一滑,拉着他滚入布满矮丛的斜坡。 尖利的木刺钩开两人的衣服,皮肤。 可许长生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他阖上眼,让身体尽情的放松。 走运的,也能活到最后。一切,交给上天吧。 几分钟后,许长生才恢复了知觉。他揉揉眼,四下望着。 这里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火药和肉焦味再加上浑身上下的小伤口,让许长生很快清醒。 他坐在小坡前的沟渠内,身边的梁刚搂着婴儿,小心翼翼的望着坡上的矮丛。 “梁刚……” “嘘!”梁刚做了个手势。他眼球盯着斜坡左右转悠。 “有人来了!” 许长生刚欲回身看,身上的肌肉就被扯得生疼。尤其是大腿,稍一动弹犹如电钻搅心。 “走!弯下腰,顺着沟渠肯定能找到屋子!” “我跑不动了……梁刚……” “马上就结束了!相信我,相信我!” 梁刚轻抚许长生的脸颊,转身猫腰向前挪动。 许长生想起了自己的男友。他的手掌滑过自己脸庞时也是如此温暖。 许长生咬着牙撑起自己。为了男友,我也要活下去。 “慢慢的……不着急……我们慢慢挪……”梁刚左顾右盼,轻声说道。 许长生眼泪又涌了出来:“梁刚……谢谢你……我以为我们要被淘汰了。” “淘汰?” “没事……谢谢……谢谢你……” “活下去啊,乖,一定要活下去。为了救世主也要!” “孩子没事吗?” “见鬼,不哭不闹瞪着我笑呢。真有点救世主的意思。” 几分钟后,渠沟的一侧出现了砖房。 “慢慢起身,翻过去,就能找到人家了!”梁刚抱着孩子翻出壕沟。 这是一处城中村。两人翻出壕沟后,钻入村子面向山坡的小巷。 两米多宽的小巷积着雨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透湿的棉被上。没想到北京竟然有这样的破地。 两人边走,边寻找着活人。两侧灰白的砖墙死气沉沉的夹住道路,墙上的每扇窗户都被木板牢牢钉死。 “有人吗?”梁刚轻唤道。 没人答复。 拐了一个弯后,他们找到了村子的主路。几辆轿车停在两侧平房的大院旁。每个车顶都支起了自制的木栏。只要稍一固定,便能往车顶放置不少行李。 整条街的平房院门紧闭,好似死城。 “这里肯定有人!”梁刚指着车说道。 “奶呢?”许长生问道。 “早丢了。别说孩子了,我都要饿死了!” 许长生咽了下口水。刚才闻到烧焦的人肉时,他的肚子就咕咕作响。 两人贴着路边,不断敲打着沿路的门。 还是没人回应。 天色渐暗时,他们看到了远处的村口。村口大路前砌起砖墙,墙上还立着玻璃渣。路上更是布满夹子和障碍。 离村口不远处,一个大杂院的红漆门大敞着。 这是唯一开门的院子。 两人对视一眼,怯手怯脚的闪入院中。一股鱼腥味扑面而来。 一名老奶奶正在门边架设捕猎夹。她双手按下半米长的金属管,令夹子张开血盆大口。 “奶奶…不…大妈……”梁刚轻声唤道。 “谁!”老太太吓得不轻,她抄起金属管转身指向两人。 许长生举起双手:“大妈,我们没感染,没感染!” 老奶奶瞪了两人一眼,转身向屋走去:“滚!” “大妈,我这有个孩子,他一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 “去别处找!” “我们是被丧尸追来的,真的不敢再出去了,求求您老人家行行好,给点东西……” “丧尸?”老奶奶转过身:“丧尸出现了?活的?附近?” 她的口气兴奋多过惊讶。 “对啊!对啊!”许长生说:“求求您,让我们借宿一晚,吃点东西吧。” 老太太眯着眼打量着两人。 “吃……对啊……我的孩子也要吃……”老太太自语道。 梁刚赶忙说:“是啊,您也有孩子,您行行好吧。” 老奶奶皱着眉头,思量着什么。许长生不敢说话,梁刚悄悄的驼起背,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强壮。 老奶奶一番深思熟后,说:“一个人可以。另一个走。” 许长生说:“大妈,我们俩不吃,就孩子吃也行!我们不能分开啊。” 老太太哼笑一声,走了过来。她满头银发,面容憔悴,褐色的老人斑在她两颊均匀贴附。若忽视她眯缝小眼,老人算得上和蔼可亲。 老太太再一次细细打量着眼前两名男青年,然后眯着深陷的眼睛贴近救世主。 好一会儿后,她眼角上挑,莫名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那你们要听我安排。” 许长生和梁刚拼命的点头:“听您的!听您的!” “地窖里还有点奶。你今晚就藏在那吧。”她指了指梁刚。“你呢,住卧室。” 许长生感动的要哭。疲乏的双腿几乎想跪下。 “快点吧,天马上黑了,已经停电好几天了。”老奶奶熟练的接过孩子,抱在怀中:“喔~喔~乖,乖哦~哎呀……男孩还是女孩啊?” 说着,她掀起孩子身上的布,一股屎臭散发。 “男孩。”老奶奶满意的笑了:“不朽的男孩。” 许长生一愣,不明白老奶奶的意思。 梁刚说:“大妈,他是不是屙了?一股尿味。” 老奶奶仔细一瞅,笑道:“是啊是啊,瞧我这鼻子,被鱼熏的啥也闻不到了。来,咱们先去地窖。” 梁刚说:“先进屋擦擦吧,弄干净了再去。” 老奶奶说:“不急,不急,你俩先去地窖。一会丧尸来了就麻烦了。”说着,她走向院子的一角。 角落里,一个一平米大小带锁的铁门陷在地上。 老太太把孩子交给许长生,掏出了裤腰上的钥匙。 “这村子平常都是农家乐。家家户户都有地窖。城里的人冬天来了都有好东西吃呢。” 她蹲下开锁时,身体晃着。梁刚蹲下搀住了她。 “谢谢您了。这村子就您一个人吗?” “家家户户都有人。彻底走掉的没几个呢。” 咔哒,锁被卸下。老太太握住U形把手,将地窖厚门提了起来。 地下一股寒气涌出。 梁刚蹲在门前向里张望:“这么小啊!您这也存不了多少粮食。” “嗨,我这儿是自家人的,可不是为了客人,足够啦。来来……”老太太指了指墙角边倒在地上的梯子。“小伙,给搬过来。” 梁刚赶忙走过去。 “小心!有兽夹!”老奶奶嚷道。 梁刚停步仔细看着墙边,果然看到了大大小小三四个捕兽夹。 “这玩意可以厉害了!”梁刚弯着腰望着齿口上尖利的钢齿:“您这太有用了,怎么贴着墙不放在门口呢?” 老奶奶被许长生扶起,她轻敲着略有佝偻的背:“哎,真有贼,谁会从正门进啊?这玩意都是那小娘们给鼓弄来的,她非要我装我就装了呗。窗前,门前都弄好了。” “可是您的大门是敞开的啊。丧尸来了不首先进您这吗?”许长生冷不丁问道。 “来来,小心点,放下去就好。”老奶奶不搭茬,指挥梁刚把铝梯探入地窖。 两米多的梯子几乎垂直才能搭在地窖口上。 老奶奶说道:“你先下去,来来来!”她拉过梁刚,帮助他钻进地窖。 不知怎么,许长生总觉得老太太有点着急。 “啊呀,真有奶喝啊!大妈,您家是开超市的吧!我们能吃一点吗?就一点!”梁刚在下面吱哇乱叫。 “吃吧,吃吧。”老奶奶眯着眼,笑吟吟的说。 “村民都躲在地窖里?”许长生觉得这个村子死气沉沉,不像家家户户有人。 老太太拍了拍敞开的门内侧把手:“是啊,都藏里面。等疫情过去了,大伙就从里面出来。” 梁刚爬上梯子露出头:“孩子呢?先给他点奶。” 许长生把孩子递给他。 这时,老奶奶突然一拍头。 “哎哟,小伙子,忘了拿尿布了。” 这老太太,刚刚说先进屋换尿布,非不同意。 许长生说:“没事,我去拿了给他。大妈,真谢谢您了。” 他紧紧握住老太太满是厚茧的手。 “应该的,应该的。来来来,你帮我搭把手,一起去拿好吗?在阁楼上我老胳膊老腿够不着。” 许长生感激的说:“没问题。” 抽开手后,老奶奶吃力的弯腰将梯子一点点拖出。许长生忙问:“要梯子吗?” 梁刚在下面问:“怎么了?” “你来帮把手。上阁楼要梯子呢。” 梯子已被拉出一半,许长生来不及多想,帮着老奶奶抽出梯子。他把梯子抗在肩头后,老奶奶合上了地窖的门。 咔哒,她把锁扣上了。“安全,这样最安全!来,跟我进屋吧。” “喂!没亮了啊!”梁刚的声音小了很多。 “我去拿蜡烛,来来来!”老太太不由分说,拉着长生向屋子走去。 来到屋前时,鱼腥的味道更浓了。 “来来来。”老奶奶推开屋门,牵着许长生走进客厅。 浓烈的鱼腥味猛然冲进鼻头,许长生几乎要被熏倒。 “忍一忍,习惯了就好。我们准备好多鱼呢,结果都放坏了。”老奶奶摸着黑,向前快步走着。 许长生隐隐有些不安。这鱼臭味夹杂着难以描述的其它味道。好像……好像屋子里的茅厕漫出了大便。 “大妈……您的蜡烛呢?” 借着门外的微光,许长生皱着眼来回观察。 布满杂物的屋内闷热,潮湿,弥漫着怪味。越往前走苍蝇越来越多,它们反复踩在许长生的脸上留下湿漉的脚印。 屋子尽头,隐约看见两扇门并立在墙上。 老奶奶摸索的来到右侧,拿出钥匙试探着锁孔。 “大妈,这些鱼臭是哪来的?您的鱼呢?” 昏暗中,老太太把钥匙插锁口,将门轻轻推开。更浓烈的臭味和更多的苍蝇从屋中涌出。翅膀形成的声响就像是飞机擦过耳边。 许长生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老奶奶回身拽过许长生,退到他身后说:“在屋里,吃的喝的都在,尿布也在,来来来!进去拿!” 还来不及反应,老太太不知哪来的蛮力,一把将他推向木门。 咔!捕猎夹的弹簧瞬间倾泻出所有的能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 许长生惨叫一声连人带梯扑倒在地。身后咣的一声,门被彻底关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许长生满头大汗的哀嚎着。 啊!!!!!!!!!!! 撕心的疼痛令许长生止不住的尖叫!眼泪、鼻涕、汗水像暴雨般不停落下。 啊!!啊!他在地上来回扭动的躯体,牙齿磨得几乎断裂。 好几分钟后,他已经喘不过气。他张嘴猛烈的呼吸着,停住了哀嚎。眼泪依然不住的流淌。 他尝试摸向自己的左脚。冰冷的金属上满是粘稠的鲜血。 捕猎夹锋利的钢牙插进了脚踝骨内。它们还在不停的咬合。 许长生张着嘴拼命的喘息,他坐在湿润的地上双手探向脚踝。 “呼,呼,呼,呼……”他调整呼吸,蓄积力量。 擦掉脸上的鼻涕和泪水,他颤抖的摸索着钢牙。找准部位后,他双手竭力的向外拉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哐当一声,捕猎夹被甩至一边。左脚解放了,可疼痛更加刺骨。 他张着嘴平躺在地,像狗一样拼命的哈着气。 “呼……哈,哈,呼呼……哈哈……哈……” 脚踝的痛感不断挑动他的神经。好几个瞬间,他几乎丧失意志。 他咬着舌头,不让自己晕厥。 “呼……呼……” 舌头已被咬破,疼痛还没减缓。 他知道自己选错了路。 我终究不是主角。 他松开牙齿,昏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许长生睁开了眼。屋内,依旧没有一点光源。 各种虫子绕聚在他每寸赤裸的皮肤,他浑身瘙痒难忍。 他咬紧牙,侧过身,拍打身上的爬虫。这时,他发现嘴里也有东西。 嘴里好像塞着活鱿鱼和跳跳糖,它们蠕动,跳跃。 他伸出舌头用上门牙不断向外搓着舌面。视觉的剥夺,令舌面的味觉异常清晰。 他觉得自己嘴中来回扭曲的鱿鱼须像是被屎尿泡过。苦、涩、腥……是所有最恶心味道的集合。 他把食指伸在口中,擦去牙齿剐出的污物。拇指与食指一捻,满手的大个软虫化成浓水。 他终于忍不住,大口吐了起来。胃中仅有的糨物喷在地面,引来一阵密麻的翅膀声。 许长生闭上嘴,再也不敢用口呼吸。他艰难的转身爬向房门。 也许是个误会,是个误会……他祈祷着,用疲软的手拍打着门。 单调的拍打声回响在封闭的屋内。 她要杀了我……她要杀了我……她要杀了我…… 眼泪和鼻涕在恐惧的刺激下更加激烈的分泌。 很快堵塞的鼻孔和抽噎令他喘不过气。他擤出鼻涕,用鼻腔猛烈的吸入臭气。 每吸一口气,鼻腔内都会糊上一层稠物。细小的虫子随空气瀵入鼻孔,黏上鼻毛。 这是地狱。被死鱼和蛆虫包裹的地狱。 突然隔壁的那扇门发出锁响。许长生顺着门框摸到了门角。他拍打着边上的墙。 他知道那个老女人就在隔壁。 这时,屋中竟然微微亮起。满地散落的鱼和爬虫都反出了光。 许长生寻光望去。这堵阻隔两屋砖墙的尽头有一扇齐腰高的方洞。比头略小的方洞里幽幽投来烛光。 方洞上,一条肿胀的胳膊搭在上面。顺着手,许长生看到了今生最恐怖的一幕。 他吓得汗毛直立,浑身抽搐。 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墙角。 他是屋内恶臭的来源。 洞口透出的光笼罩着他。他浑身上下反射着诡异莫测不断闪烁的光点。 这是一个男子。一个死去很久的男子。像气球一样脬起的他形成巨人观。 他的头成了硕大的气球,圆鼓鼓的搁在脖上。苍蝇和蟑螂任意的上下爬动。污浊的大脸盘仿佛长满了脂肪瘤,让整个面部凹凸不平。 脸上深色的肉皮成了肥沃的土地和山丘,眼眶鼻孔里一簇又一簇的雪白蛆虫,缓缓地蠕动颤抖着。它们浑身被米黄色的液体附着,在土壤里进进出出。其中,一条黑色的蚯蚓突然从牙龈里冒了出来,顺着融化成浆糊的黄色脂肪坠到了男人的腹部。 巨大的肚子充满空气。体内溢出的液体像薄膜一样把男子的肚子覆盖。体里的东西带动几近透明的肚皮微微颤动,乍看上去这个男子就像在呼吸。无数颗微小光洁的虫卵以肚脐为中心,遍布躯干。它们就像草莓上的芝麻点,整齐均匀的布满肚皮。不久后这些卵将会破壳而出,继续享用肥胖的躯体。 吧嗒,一声细响。蚯蚓坠在男子张开的两腿间。絮状物将阴毛连接在一起,黑丛中隐约有东西跳跃。那里是最好的隐藏处。松垮的生殖器耷拉在腿间,上面的布满脓疱。它的末端贴着胯下的液体,液体表面时不时晃动,冒出肉眼难见的气泡。 蚯蚓扭动身子,顺着骚臭的液体钻进男人臀下,搅开干涸的稀屎。很快它彻底消失。只要它愿意,它能再次从肛门钻入男人的体内,在腐肉里肆意穿行。 趴在地上的许长生呆呆看着这个男人。 满地的蛆虫,蟑螂正从鱼的身体里爬出,钻进许长生的裤脚,衣内。尤其是皮肤和脚腕的伤口,成为虫子们争相夺取的领地。 他毫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迟早它们会像占据这个男人一样占据自己。 “哎……” 老奶奶发出一声悠长哀怨的叹息:“阻止不了……我放了那么多鱼能掩盖气味。可我阻止不了这些虫子。根本阻止不了。” 老太太坐在了隔壁的墙角处,和这尸体仅隔一扇墙。 烛光,在隔壁屋幽幽的晃着。狭小墙口洒入的余光随之荡漾。 这诡异恐怖的环境里,许长生只有抽泣和颤抖。 “自然是最残忍的母兽。她齿爪沾满血腥。”老太太握住了男子搭在墙洞上的手温柔的爱抚着。 “她创造的,她都会毁灭。她用各种各样的牙齿撕裂一切生物……咬断咀嚼鲜肉和骨头,带着欣喜把嚼烂的食物咽入咽喉。精华融入自己的组织,然后排泄出恶臭的残留物。” 老人喉管深处发出的低吟让许长生不寒而栗。他咽着口水,祈求这折磨早点结束。 老人不慌不忙,像临死的女巫喃喃的念着祷词。 “孩子,自然母亲终归会杀死我们。杀死你,杀死我,杀死我的孩子。我也恐惧过,就像现在的你……” 老人的声音渐渐洪亮,魔鬼仿佛进入了她的身体,帮她念出恐怖的咒语。 “我们自我欺骗,我们否认死亡。我们将它遗忘,将它排斥在脑海的边缘。我们压抑身体,牺牲快乐,自我封闭,避免逃避致死的行为。我们试图换取不被时间摧毁的灵魂,试图获得不朽。可事实呢?” 这不是属于老人的语句。这是别人的教诲。老人的每句话都那么生硬,那么生疏。 “我们从虚无而来,我们拥有名字,拥有意识和情感,我们渴求生命,渴求表现。即便如此,我们难逃一死……我们命中注定永恒的焦虑不安!因为在一个命中注定要死的世界里,我们终究茫然无助。孩子,无论怎么努力,结果都是横遭遗弃。被亲人,被朋友,被整个自然。” 邪教,也是哲学。 许长生浑身的汗水变为冰冷的水珠,钻入张开的毛孔。她不是想杀我,她是想折磨我? 老人还在复读,还在麻木的回复。 “可悲之处,就是不去面对……不去面对死亡。我们将必死的结局抛入脑后,尽量的遗忘。因为人类无从选择……他们只有一条路,这条路,通向死亡。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孩子啊,我们有两条路……两条路……生,或者死。” 她并不想杀我。 她只是想救回她的儿子! 许长生把口中的异味和异物咽了下去。 我并不会阻止她走向另一条路。 他极力克制情绪,用最平静,柔和的口气说道:“大妈,死亡并不可怕……我们……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勇敢的去面对……既然死是真理,为什么不能坦然?大妈……” “曾经我们不得不如此!但今天……”老奶奶爱怜的抚摸着腐烂的手,任由浮肿的烂肉随着粘液脱落:“……我们会获得永生!我们的神,会带领我们走向永恒!神,把礼物带来了……我们不得不接受。“ ”不,不!您错了。真正的神是会直面死亡的!“ ”是吗?“老奶奶淡淡说道:”基督?那个死而复生的神?或是佛?道?老练的宣称对复活毫无欲望。哼,这不过是虚伪的反演巫术!升天、轮回、转世……这和那个从裹尸布里站起的耶稣有何区别?内心置身的渴望只不过在口头上放弃罢了。孩子,所有的宗教最终表达了相同的意愿——带领信徒逃避死亡以及逃避对死亡的恐惧。而我们勇敢的直面死亡!我们完成了几万年来所有宗教都没能完成的夙愿!” 这时,尖锐的口哨声从村子尽头传来。 老奶奶发出哼哼的笑声。 “那娘们吹哨了。它们来了。” 哨声把许长生从冥想中唤出,他爬了几步,跪了起来快速的把脸顶在洞口声嘶力竭的呼救。 “救命!!!!救命!!!救命!!!!” “叫吧!叫吧!叫吧!大声叫吧!”老奶奶慢慢的站起身子,轻轻的鼓着掌。“没有人救你!没有人的,我的孩子……只有我们的神,才能救赎一切。我该做准备了。孩子,如果他活过来,你是成为食物还是永生,就看他的选择了。你的孩子饿了,我的孩子也会啊。你知道,你无权选择生死,只有我们的神才行。” 许长生看到脸边尸体的手臂。手臂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孔。他也看到了墙对面的屋子,满地都是注射器。 “我被骗了一切。这些丧尸的血都是假的……假的……不过今天,它们终于来了。它们终于带来了不朽。”老太太说完后,走出了房间。 “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啊!!” “看你造化了。” 砰。老奶奶关上了门。 许长生绝望的跪在原地。 是我自己选择走进这个院子。我是送上门的食物。 可…… 他看向身边的尸体。 这有可能活过来吗?这男人死了至少一周,即使有了Z病毒,死亡多日的细胞能被唤醒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已经疯了。 怎么办?怎么办? 远处,哨声更加犀利。一个年轻女子正大声发出指令。 仅仅几分钟,许长生就听到了院子大门关闭的声音。 几秒后,烛光一闪,老太太兴奋的冲进屋中。 “那娘们设计的圈套真厉害!我搞到了,搞到了!” 老太太兴奋的举着手中的两个针管。管内的鲜血泛着泡沫。 “儿啊!儿啊!这回是真的!是真的!是我从丧尸身上抽的啊!儿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老太太颤颤悠悠的托起男子的手:“只要你活过来,娘就马上注射给自己!啊!吃的给你准备好啦!都齐全了!齐全啦!” “大妈……”许长生在做最后的尝试,他带着哭腔说:“即使您的儿子活过来,也不是人啊!是丧尸!是丧尸啊!” “为什么要是人?!”老太太将针管插入男子的手臂:“人是蛆虫口中的食物罢了。你觉得人很伟大?孩子,人类可以翱翔天空,可受困于身体,高于自然而又无可奈何的属于自然。人只不过是你身边的那堆鱼!从娘胎里就是!你不知道吧?” 这样的老人不可能知道人的胚胎会有腮裂!她只不过再复述传教者的台词! 她根本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懂!她只是被迷惑了,被迷惑了! 当她看到自己的孩子无法复活,她会如何呢? 针管的血被推入手臂。许长生看见那血液从皮肤渗出,根本无法进入躯体。 老太太的昏眼散发着兴奋的光泽,深陷的皱纹在面部纵横交错,扭曲变形。 她提高了音量,仿佛站在祭祀台,向众生宣讲:”我们鄙视动物,它们的同类倒在身边依然可以安详进食。它们片刻的恐惧反射,片刻的痛苦反应,然后死亡。仅此而已!死亡对他们的折磨就是那么短短一瞬!而我们呢?我们出类拔萃于自然,我们翱翔时空,思考万物!我们是自然界的神袛!可我们一生无时无刻都要被死亡的恐惧折磨!每分每秒,只要想起,便只有无奈的叹息!” 老人像虔诚的信徒般双手捂住胸口:“只有我们新教能让你摆脱这恐惧,只有伏都能让你永生,只有它们才能完成所有宗教触不可及的梦想!呜伏!不朽啊!不朽!不朽的我!不朽的我们!加入我们吧!加入不朽吧!让你的孩子,你的爱人,你的父母,和你永存!” 她大声叫着。 许长生知道再怎么争辩也没有意义。她已经陷入了深渊。 老太太激动双手合十,半张脸堵住墙洞,痴迷的望着儿子等待奇迹的降临。 “永存!永存!动了吗?儿啊!你听到了吗?孩子,你去看看!你看看,动了吗?” 尸体纹丝不动。 动了又如何?身上的烂肉只会不断掉落,我都能…… 对…… 我都能战胜他! 许长生找到了生机。 他咬紧牙关,扶墙站起。 他用右脚跳了几步,来到了腐尸前。 一次机会。只有一次! 生存?还是毁灭? 他屏住呼吸,将脸靠向男子。 ”大妈,他……他眼睛再动!他动了!动了!“ ”真的吗?!儿啊!是我啊!儿啊!睁开眼啊!儿啊!儿啊!“老太太中邪一样尖叫着。 猛地,许长生将双手掐住男子膨胀的脖颈。 ”放我走!放我走!否则我杀了他!开门!开门!“ 许长生感觉手指已经插入了男人肉中。粘稠的组织液和体内的蛆虫从指头的裂口处不断挤出。 这一瞬间,许长生觉得畅快无比!就像……就像帮男友挤出鼻头上的螨虫一样! 他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疯狂! “别!别!”老太太慌乱起来:“我……别!……我的儿!我的儿!” “想咬我?去死!去死!”许长生装模作样的对着尸体大吼着:“想站起来?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不许站起来!不许!” “放手!放手!儿!儿!我来了!妈来了!妈来帮你!”老太太急匆匆的走出隔壁屋。 许长生掐住尸体的双手几乎合拢。男人的脖子被越掐越细。他干脆用力!活生生将男人的脖颈掐到极限! 五指缝里的浓水不停的滋出,许长生觉得无比痛快! 只有一次机会。 我杀过人!我可以! “啊!” 一声吼叫,许长生把男人的头拔了下来。 哗啦啦的钥匙声伴随着老人惊慌的咒骂。 许长生捧起湿漉漉的脑袋转身蹦向房门。每一步,两只脚都要承受撕心的剧痛。 左脚伤口处的蛆一只一只被甩下,右脚脚底发出虫子被踩烂的声响。 就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许长生来到了门前!他举起头扑了过去! 老人还来不及发声,就被许长生扑倒在地。他跨在她身上,双手高举腐烂的头颅,仿佛握着圣物。 “你的儿子!给你!给你!”他举起男人的脑袋向老人的脸砸去。 脑中的虫子和液体四下飞溅。 “给你!给你!给你!”许长生发疯似的挥舞着头颅。脑腔里的各色污物像一条彩带,在空中纵向飞舞。 砰的一声。 男人头颅撞在老人的额头,裂成几块。毫无粘性的脑液炸在两人脸上。 许长生忘记了恶心,他抹开脸上的粘稠物,夺过老人的钥匙。 带着梁刚,离开这个地方。 他扶住墙,慢慢想屋外跳去。 身后,老人凄凉的哭了起来。她摸着地下的粘液,无助的哀嚎。 “呜呜呜……我的儿,我的儿……你杀死了我的儿……你还我的儿……” 许长生默默的蹦着。他嚼烂嘴里的蛆,吐在地上。右腿已处于崩溃的边缘。 “我的儿……我的儿啊……” 快!快! “还给我……还给我……啊……啊啊……” 来到屋外,他抓住门把狠狠扣上。门关闭的一瞬间,她看到老人正拿着针管向手臂注射。 “不朽……不朽……不朽……”她哭着,念着,等待着重生。 快…… 许长生跳向院子里的地窖。右腿正在失去知觉。 快…… 天色已暗。他牢牢盯着不远处的地窖,艰难的蹦着。 快啊…… ”呜……呜……”老人的哭声变成了低吟。 地窖到了,快到了。 “啊啊啊!!!!!”丧尸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许长生来到了地窖旁。 砰! 身后的屋门正被撞击。 砰! 撞不开!她撞不开! 许长生跪在地上,拿起钥匙。无法遏制的抖动令钥匙死活插不进钥匙孔。 梁刚在下面高声叫着:“怎么啦!长生!怎么啦!?” 嘎吱! 许长生惊恐的望向屋子。门,竟然被打开了。 它们……会开门? 许长生低下头,双手扣住钥匙。终于,它钻了进去。 咔哒! 他拆下了锁。 老人转向了他。 “快上来!”许长生拉开地窖门,和梁刚几米的距离好像海角天边。 梯子……梯子在屋里…… 他伸出了手。 梁刚抱着孩子猛地跳起。 许长生双脚蹬地,刚准备使劲,左脚腕的骨头咔咔作响。 他头皮一麻,差点晕了过去。 老人已在几米外,她狰狞的扑了过来! 来不及多想,许长生松开梁刚,抓住地窖门内侧的U型把手,跳了下去! 嘣! 地窖门合上!他悬在地窖半空,死死抓着上方的把手。 梁刚在下方抱住他的双腿,用力的撑着他。 嘣! 衣服里的蟑螂,蛆虫被许长生的汗水激到,四下逃窜。裤管下,血液和汗水哗啦啦的流出。 嘣! 老人在上面疯癫的吼叫,不断拉着门。 嘣!嘣!嘣! 地窖门上下猛力的开合,嘎嘎作响。许长生不断的被拉起,又被梁刚拽下。在半空中,他无助的上下摇摆。 “坚持下!坚持下!”梁刚突然松开手,他转身在地窖翻找着什么。 许长生被慢慢提起,地窖门越开越大! “快,插上这个!”梁刚将一个木条递给长生。抱住他的腿猛力的下拉。 嘣! 门再次合上! 许长生腾出左手在失去力量的最后一瞬,把木条塞进了U型把内。 他重重的摔在梁刚怀中。左脚砸到了地面。 当他躺下时,他看到自己的左脚脚腕已横成九十度。 竟然不疼。 许长生仰头喘息着,看着上空。 嘣!嘣!嘣! 老人没有放弃。 许长生静静地看着那根木条慢慢的倾斜,慢慢的松懈。 嘣!嘣!嘣! 我已经尽力了。 他想起了那个把救世主托付给自己的女人。 对不住了。 木条像羽毛一样,悠悠地飘了下来,落到身上。 结束了。 许长生不再惧怕。他认可老人的言论。 无论纷纭的梦境,还是灿烂的白昼,人注定要被死神骚扰,终生无法幸免。 这份恐惧充斥在每个人内心深处。你可以故意忽视,故意忘记。可当它来临时,你的恐惧终究被唤醒。 而你,只有束以待毙。 你死,他死,最后轮到我死。 毫无区别。 生存?还是毁灭? 那不是什么选择。 因为最后,我们都成为一具尸体。 也许老人说的不错。能避免恐惧的唯一方法便是成为丧尸。 我,愿意成为丧尸吗? 许长生看到地窖门被一点点揭开。死神,找到了入口。 满头银丝的老人像天上的神灵一样,被光环绕。她俯视着自己,俯视着人类。 看着那张丑陋扭曲沾满粘液的死人脸,许长生笑了。 其实一样。 自然给予人类的路依然还是一条。 不成为腐尸,也会成为丧尸。 最终,还是“尸体”。能动的,或不能动的——尸体。 生存,还是毁灭? 没得选。结局,不过是两种尸体罢了。 老人的上身,钻了进来。 许长生侧头看了一眼救世主。 他竟然在笑。 科学?不过是权利和资本手中的玩具。” 观察室的玻璃墙把屋子切割成两个世界。那一头,科研工作者聚在丧尸边,这一头秦卫民被质疑者包围。 纸包不住火。早晚要面对他们。 黄仁康提出要见面时,秦卫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许先生一走,这里我说了算。 秦卫民淡定的坐在房间远端操作台前。黄仁康等人围着他,背对玻璃墙。进屋之后,他们未曾望向观测区一眼。 几天前,他们曾津津有味的观察丧尸的交配。 今天,我成了他们眼中的怪物。 “我为权利和资本奉献了一生。可我什么也没有得到。” 秦卫民向后靠去,椅腿翘起。他把秃顶贴在冰冷的墙面,仰望上方。 曾经,自己玉树临风,踌躇满志。他坚信自己能在中国,乃至世界的科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 我不图利,可我图名。 “钱启明被鲜花掌声簇拥。他混成了院士,桃李天下,闻名遐迩。他和我是同代人,我本应和他一样。” 他轻佻的看着眼前的端坐的众人。 他们不理解。 离冠军只差一秒的家伙,才更渴求冠军。 他们没资格。 黄仁康和陈国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两个“黑发双杰”见证过自己人生最得意的岁月。 武汉大学的演讲,竟成了他最骄傲的回忆。 那种万人簇拥的场面,他再也没有机会经历。 踏上美国的土地后,秦卫民一心扑在学业上。短短两年,他取得了惊人的进步。他做好准备,回国加入国家高技术发展研究863计划,建下丰功伟业。 在他归国前夕,美国政府向他投来了橄榄枝。他们很有自信,因为众多的留学生均被他们收入囊中。 秦卫民也动摇过。 最先进的仪器,最充裕的资金,最顶尖的团队。他会有一栋别墅,别墅里有电话,有电视,甚至有冰箱。 再三的思量后,他拒绝了。 在美国,他只有继承,而在中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开拓。他要为国家开拓新的领域,成为民族的骄傲。 可国家却逼他留下。 “机会就摆在你们眼前。能否名垂竹帛千古不朽,就看你们的选择。”秦卫明将椅子压下,捋顺长发。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带着无奈,秦卫民加入了DAPRA。一旦进入军方秘密科研机构,他再难抛头露面。无论他做出多么大的贡献,都注定默默无闻。 看着自己的同学一个个建功立业,名扬万里。他只能在床头孤独的发出北门之叹。 “您为国家做的已经够多了。人民不会忘记你。”黄仁康用他最厌恶的安抚腔说道。 “哪个人民知道?有几人知道我的死活?我的恩师到死都在责骂我,说我背叛了国家。” 无名英雄。无名在前,英雄在后。 我不能到死都只落个无名。 陈国康叹了一声:“秦老师,许许多多科学家奉献了一生也无人知晓。我们不也是吗?只要尽力就好。” 尽力? 秦卫民想起了电影台词。 失败者总会抱怨自己尽力了,成功者才能睡上拉拉队长。 他反问道:“陈国康,你想成为谁?爱迪生还是特斯拉?” 黄仁康诚恳的说:“您已经回国了。等一切过去了,我相信国家会给你应有的荣誉和地位。” “嘿嘿嘿嘿……”对于黄仁康幼稚的言论,他忍不住大笑:“政府永远不会承认我的存在和贡献。他们会说一切源于本国科学家的勤劳和智慧。” 这几年,美国对华裔科学家加大了监控力度,他们在美国受尽排挤。像秦卫民这种杀进军方科研单位的人更是如履薄冰。若不是这场天灾,他这辈子都难再回祖国的土地。 “没人感谢我。确实,凭什么感谢我?我没有告诉他们引力公式怎么写,我只不过问一句苹果为什么往下落。” 随着中国国力的发展,秦卫民只需简单的指明方向,或是稍微点拨一下,立刻就能让他们茅塞顿开。这就像一部小说,一本漫画,只要挑出其中的精华,立刻就能抄成另一部完整的作品。难,就难在那一点精华。 不用解释,黄仁康等人都知道,多少科学家就因为少这么一下点拨抱憾终身。 王静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她说:“秦教授,科学家的追求不应该是这些。尤其是病毒学家,医学家,更不应该为了名利违背誓言。” “希波克拉底誓言?还是南丁格尔?”秦卫民朗诵道:“我们的使命是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是这句吗?我所做的不是吗?” 他避开王静的目光。他要说服的,是其余的人。这些真正的科学工作者。 “地球上六十亿人,有几个人会真正意义上的老死?如果能通过Z病毒提取良药治愈绝症,那这场危机即使死五十亿人,也是人类之福。千年医学工作者的追求将会实现。所以我说,Z病毒是上帝的馈赠。” 王静不屑的一笑,刚欲开口,黄仁康按住了她。 “秦老师……”黄仁康偷偷的望向秦卫民身边的助手和门口站立的两名士兵。 “那个仓库里,您关着的……是不是……” 黄仁康期待这是一个误会。 “是活人。”秦卫民平静的说道:“你们没猜错,关着整整一仓库的活人。” 这句话像是一股寒流,将观察区的人一一冻住。 试验区,高挑的女子正指挥几名学者将新运来的器材摆放到尤雪和尤峰之间的桌上。崭新的脐带剪,会阴剪,和断头钩平躺在桌上,闪着寒光。 “这是法西斯……”王静从牙缝里钻出这句话。 秦卫民耸耸肩:“Z病毒只作用于人类,且攻击所有器官。请问王教授,我该拿什么试验?白鼠?猴子?或是海拉细胞?拿人试验,是Z病毒的要求。” 肖健不敢正视秦卫民,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刘夏琳瞪着惊恐的大眼,双手紧扣。倒是张青和艾航宇一直淡定的端坐。 陈国康杂乱的牙齿上下敲了敲,他说:“秦老师啊,不能因为目的正确就为所欲为啊。您用丧尸,我理解。这个活人实验嘛……我个人真的不能接受。直说吧,我觉得这是变态科学家才做的事情。” “变态?伟大的科学家有几个不变态的?不要拿普通人的思维来定义变态。”秦卫民拍了拍胸口继续说:“我加入美国军方后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医学能冠领全球。给精神残疾的4岁和16岁孩子感染梅毒,得到当时全球最新的观察结果;给12个月的婴儿接种单纯疱疹病毒,为制作药物打下基础;拿结核菌素感染几十名儿童后,医药公司获得了最新数据;让200名犯人感染病毒性肝炎研制出了特效药……” 除了王静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其余人不动声色的聆听。 “臭名昭著的塔斯基吉梅毒试验,危地马拉试验更不用说了。这些都是被曝光的。我参与的没有曝光的科学实验你们连想都不敢想。” 秦卫民停顿了下,示意站在身边的守卫递上水。 他慢腾腾的喝下一口后说:“现代医学,肮脏并伟大。这些试验快速的推进了医学进程。讽刺的是,往往当一种病找到解决方法后,那些肮脏的历史就被扒了出来。是不是很奇怪?尚未攻克的绝症很少曝光出违反伦理的行为。嘿嘿,因为敌人还占据上风,所以伦理可以暂且抛开。等敌人被击溃后,他们就迫不及待谈道德。可笑吗?所以说,Z病毒在攻克前,我们做的一切都是神圣的。人们就算知道我们做的事情,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叫虚伪。大伙,我们在武汉制造出了抗体或治疗癌症的药物,那么……” “武汉这个城市将会永远蒙羞!它会和奥斯维辛,拉文斯布吕克一样臭名远扬!”王静愤怒的说完后看着自己的同伴。 得知仓库里关押活人的愤怒眼神正从他们眼中消散。 秦卫民依然不慌不忙:“没有那些死去的人,就没有今天健康的你。今天死去的人,是未来医学的希望。我们团队一旦成功……” 想到这,秦卫民心跳加速。人类的千年夙愿就在这个实验室能达成。这个梦想,每时每刻徘徊于他的脑海。 “试验只有你知,我知。百年之后人们只会记住我们的功绩,忘掉不值一提的小错。马里恩西姆斯,”秦卫民指向众人身后试验区摆放的妇科器械:“这就是他的功劳!他手下受尽折磨的少女有谁记得她们的芳名?可马里恩西姆斯的雕像天天都有人打扫。他,是现代妇科之父,是伟大的英雄!” 秦卫民情不自禁的站起,他来回快速的踱步。恍惚间,他回到了讲台上,回到了聚光灯下。 “医学的发展是医学家在辱骂和平反中不断前进。还需要我举例吗?欧洲中世纪丧心病狂的试验太多太多了。那些遭人唾骂,被烧死处死的学者如今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伟人?我们不是法西斯,我们的目的截然不同!医学科研者目的是造福人类本身!无论你认为我的行为是否遵循普遍的伦理界限或医学伦理,我的目的都是令疾病减少,绝症可治愈!” 他停下脚步,放肆的望向王静:“我不是为了制造痛苦,满足变态的私欲。这是我们和法西斯的根本区别!美国人已经领先我们太多,病毒落下不到四十八小时他们就预测了一切!如今他们就在日本海上攻克Z病毒。他们不用人试验吗?可能吗?难道我们就静静的在这里遵守伦理,等待美利坚来拯救我们吗?” 秦卫民站在舞台正中,观察着众人的回馈。提出美国后,他料想到众人会被自己说服。 美国是标杆。这早已无形中摄入所有人的心肺。标杆的方向,就是真理。提出标杆的行为,众人将会模仿。 自古如此。 我是为了造福人类,而不是满足私欲。即使是满足私欲,也是建立于造福人类之上。何错之有? 良久,王静开口了。她的语气好像是弃械的降兵。 “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秦教授,您适合当一个政治家。马基雅维利主义您用的真好。可惜,黑暗的中世纪已经远去,我们的思维,我们的理念早已不在处于那个时代。” “欢迎你来到黑暗的新世纪。” 看着无措的王静,秦卫民平静的念出胜利的结语。 一直没说话的张青改变了问题的方向。她说:“秦教授,武昌有那么多丧尸,我觉得没有必要……” “看看尤雪和尤峰。我们连它们是第几次被传染都不知道。许先生送来了北京陨石上采集的原始病毒。我们要直接导入人体才确定这是Z1。接着,Z2,Z3……我们一步步观察Z病毒多次传染后进化的模式。只有掌握了规律,才能制造全面扼杀它们的抗体或制造药物。” 艾航宇咬着嘴说:“看着活生生的人被折磨……我……” “是你脑中的镜像神经元隐隐作怪?或许为了让人类这种自私的动物能稍微团结一点,上帝留了一手。”秦卫民嘿嘿的笑着:“可惜,它并没有阻止战争和杀戮,更阻止不了医学进程。” 一时屋中只剩下秦卫民的脚步声。 “秦教授,我问一句。”黄仁康盯着秦卫民说:“这,是中国政府的命令吗?” 所有人屏住呼吸。连站在门口的守卫都被这个问题吸引。他们原本直视的目光转向秦卫民。 秦卫民轻松的坐回椅子上。 这么多年的间谍生涯他对政府的套路了解的一清二楚。他们从不会直白的告诉你怎么做。做对了,他们鼓掌,做错了,他们能把自己洗的一干二净。 “不是。政府要攻克Z病毒。至于怎么做,我来选择最优方案。” 王静紧接着问道:“解放军呢?在外面坚守这里的军人知道吗?” 秦卫民冲她笑笑,没有回答。 “知道。”陈国康帮他回道:“仓库里都是活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王静陷入了绝望。她捂住嘴:“不,我不信,我不信军人眼睁睁的看着你活人试验!他们一定不清楚这屋子里究竟在做什么勾当!这是杀人!这是违法!”说着,她看向门口的守卫。 两名军人目光直视,纹丝不动。 “说话啊。”王静向军人走去:“告诉我,你们认可他做事吗?” 黄仁康一把将王静拽了回来:“好了!普通军人不能进入这栋楼!这里面的人都是他的人。” “是他的人就眼睁睁的看他践踏道德?藐视法律?滥杀无辜?” “哈哈哈哈,”秦卫民突然大笑起来:“自然界没有道德,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过社会有法律。我,可是个守法公民。” 说完,他按下身旁的按钮,对话筒说:“开始吧。” 扩音器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明白!我们开始。003号,004号准备。” 陈国康第一个把椅子转向玻璃墙。黄仁康随之把妻子扶回座位。所有人面向试验区,就像几天前那样开始观察。他们都想知道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在屋内最为显眼。高挑的她立在门前,像迎宾公关等待客人入场。 门无声的滑开,两名光头男子坐在轮椅上被推入房间。他们下半张脸被防毒面具遮挡,上半张脸露出呆滞的目光。当俩人看到屋中切去四肢捆在床上的丧尸时,眼神闪过了转瞬即逝的光芒。 轮椅,被推至玻璃墙前。他们空洞的眼神和众人对视,就像橱窗里的玩偶。 “准备……”扩音器传出女子冷漠的声音。 “按流程完整走一遍。”秦卫民对话筒说道。 “是!” 女子来到两名男子正中,她双手捧起平板电脑。这场面,好像牧师正主持两名残疾人的婚礼。 她清清嗓子,大声朗读:“被告人衡勇方出生……” “直接最后。” “是。“女子食指轻扫屏幕:“被告人衡永方违背妇女意志,采取暴力手段强奸妇女,并致人死亡的行为,已构成强奸罪。其针对不特定女性,采取暴力手段强奸妇女二人,并致二人死亡,犯罪动机卑劣,手段残忍,后果特别严重,且系累犯,应依法从重处罚。第一审判决和第二审判决认定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定罪准确。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二百三十五条、第二百三十九条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三百五十条第(一)项的规定,裁定如下:核准以强奸罪判处被告人衡勇方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刑事判决……” 大伙明白了一切。 刘夏琳双手盖住了自己的脸靠在肖健的肩头。王静把头深深埋下。 “……王伟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和故意伤害、赌博、寻衅滋事、敲诈勒索、非法采矿、强迫交易、非法持有枪支、妨害作证、行贿、盗窃犯罪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六十二条之一、第三百一十条第二款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二百三十五条………………” 念完后,高挑女子把电脑交给助手,同时接过两叠文书。她将文书举至左侧男子脸前。 “复述!”她的语气像法官。 男人抬起头,脖颈上的纹身隐约可见。他茫然的睁着眼,痴痴的念道:“我,衡永芳……” “念!”女人再次喝道。 男人挤了挤眼,泪水从眼角渗出:“我……自愿将自己的遗体……无条件地捐献给医学事业……为,为……为……祖国的医学……教育和,和……提高疾病防治水平,贡献自己……最后的一份力量……请亲属……遵照我的意愿,支持执行人办理遗体捐献手续……”说完后,他哽咽起来。 右侧男子坚强的多。他像收音机一样快速的念完,然后闭上双眼。 观察区屏声静气。 秦卫民满意的笑了。两具新鲜的人体即将躺上手术台。 他依稀记得当年自己老师的抱怨。那时秘密代号三号病的染病遗体辗转四个医学部门才到了导师手中。秦卫民能站在尸体最近的地方观察整个解剖。 导师告诉秦卫民,理想的教学效果是四名学生学生解刨一具遗体。而当天他们是四十人面对这一具。有时人会更多。 各个学科的医生挤满教室,一同分享一份遗体。部分学校因为遗体严重不足取消了部分课程。他们用标本,录像图片和文字进行教学。连很多老师都曾数年无缘解剖尸体。 前往美国前,秦卫民就是在那个环境里学习。被病毒杀死的完整躯体,他总共才见过五个。 “我们无奈的,眼睁睁的看着无数宝贵的遗体,器官化为灰烬随风而去。艾航宇,张青,你们医学院为了获得遗体就没有使用过一点手段吗?贿赂?掏钱?或者违法?或是从监狱里拿?现在, 你们有了足够的遗体。”秦卫民看着两位医生的背影说道。 张青和艾航宇默默坐着。 秦卫民按下身边的按钮,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行刑!” 女子转身向两名助手示意。助手上前将犯人身上的绑带进一步检查,固定。 “打通吧。” 医生动手了。他们拿起桌上的针筒来到犯人身前。 刘夏琳应该感到幸运。 秦卫民看着蒙住脸的刘夏琳一脸鄙视。在美国,只有受害者家属或犯人家属才有权利这么近距离的欣赏死刑的实施。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蒙住脸。 右边那位看似坚强的犯人终于哭了出来。他双脚抖动,拼命的挣扎。左边那个反倒冷静下来,他不断地喃喃念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针头扎入犯人静脉血管,就像普通的静脉注射。这是打“通道”。 犯人似乎并不知道。在意识的作用下,大脑接收了死亡信号。豆大的汗珠在俩人额头翻滚,轮椅前后死命的摇摆。这小小的针头带来的痛楚和恐怖不亚于铡刀。 “等等!”王静猛地站起。“这……是……这是违法啊……违法……”她红着眼,抓着自己的领口。 秦卫民也站了起来。 “哪里违法?”他静待王静的高见。 可王静没有说话。她只是肩头微微颤抖。黄仁康扶住她,默默和她走出房间。紧跟着,刘夏琳与肖健也起身离开。 很好。该留下的都留下了。 秦卫民满意的看着剩下的三人。 陈国康背对着他,缓缓说道:“秦老师,王静说的没错。您违反法律了。” “哦?怎么?法官的判决有问题?” 陈国康的背影稳如泰山。这让秦卫民有些发毛。 “您用他们的尸体喂食丧尸,这是侮辱尸体罪。” “以前没有只食用人类的病患。我并没有脱离科学实验的范畴。” 硫喷妥钠麻被注入犯人的身体。刽子手在他们耳边私语。俩人的汗水渐渐止住,呼吸也变得平和多了。他们的意识随着药物的作用渐渐丧失。 “你要杀了他们。”陈国康说道。 “对。死刑。法律规定。” 巴夫龙进入肌肉。犯人的身体松懈下来。他们的好像漂浮在太空中,那么的放松,那么舒适。 秦卫民满意的看着这一幕,他轻声说:“看看他们,没有痛苦和折磨,比他们手下的亡魂要幸福的多。” 陈国康慢慢回过头,他眼神带着嘲讽:“据我所知,除了香港,还没有死透的人在Z病毒刺激下复活的特例。杀了他们,您的试验无法实施吧。” 秦卫民微笑的脸僵住了。 “秦老师,既然您不在乎道德,选择遵守法律。那么……法律规定的死刑可是要死透哦。死的定义,不需要我教您吧?你依照宪法判处死刑,就应该依照宪法执行死刑。” 陈国康不在回头看向试验区,他转过椅子翘起二郎腿。 “最后的针管里,并不是高密度氯化钾,对吧?”陈国康歪着嘴角笑道。 艾航宇和张青疑惑的看向秦卫民。 “嘿嘿。”秦卫民尴尬的笑笑。他不自然的撑在操作台边。 “确实,除了香港的特例,人死不能复生。可你想想,他们的肉体是多么的宝贵,比他们的灵魂要珍贵的多!他们这一辈子没为人类做出丝毫贡献,现在正是赎罪的机会!” “你利用法律处死他们,又违反法律使用他们。秦老师,您的标准究竟是什么?”陈国康盯着他。 “他们犯下的罪行……” “解放军给你的权利是使用遗体,而不是使用活体。军方并不知道你的死刑其实是一场戏,对吗?” 秦卫民脸颊抽动了一下。 “不如我们把这件事公开一下。来个全民投票。您看如何?”陈国康笑道。 “陈国康啊陈国康……”秦卫民失望的摇着头,他平静的说道:“几年前,我们在美国为一位军队高层移植器官。匹配者是一名罪犯,可他不同意捐赠。最后,他莫名其妙的死在了牢房里。如果他不是罪犯,是一名守法公民,我想他也一定会无缘无故的惹上麻烦。或许他会杀人,或许出车祸。你看,违法的和守法的底层人都要为他们服务。陈国康,起码我使用的都是死刑犯。” 陈国康,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们为高层人士做过多少服务。自然是均衡的,要向从死神手上拉回一个人,就意味着某个时间段,某个空间里,有人替他而亡。 “我不知道美国如何,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只知道你隐瞒实情,没有执行真正的死刑。” “不知道美国如何,那你们总知道中国如何吧?”秦卫民对张青,艾航宇说道:“最好的药,最先进的方法,都用在谁身上?我在美国听说过,一个犯人的……” “别说了。”张青打断他:“秦教授,这两个男人的惩罚是死,而不是变为丧尸。” 说完后,张青拉起艾航宇离开房间。 “陈国康,不要让狭隘的仁慈阻挡你的脚步。仓库里关的都是十恶不赦的畜生……” “死刑是对他们的惩罚。” “不够!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眼前的男人杀害的是你的妻儿,你会……” “老黄告诉我,在法律面前永远不要设身处地。”陈国康耸耸肩,指了指脚下:“这栋楼外,军人保护我们,养着我们,如果你的说法他们认可,我无话可说。”说完后,他走出房门。 看着屋中空荡荡的椅子,秦卫民有些恍惚。 这些犯人处死?埋掉?让这些有限的资源随风而逝?就为了……规则? “秦教授?”女子在玻璃另侧问道。 秦卫民掐了掐鼻翼,看来王静这些麻烦的家伙要想办法处理了。 “手术室准备的怎么样了?”他按下对讲。 “基本改造完工了。” “很好。等他们醒来后,一个解剖,一个注射Z病毒。” “明白,可是麻醉师还是没有找到……” “我们不需要麻醉师。” “好的。” 秦卫民来到门前,他对身边助手说道:“继续让小万盯死他们。” “是。” 走出房间后,他来到洗手间。他仔仔细细的搓着手。 镜子里的脸,风烛残颜。 他们应该让我去北京地下城,让我去新疆幼择计划中心……可他们还是把我安排给了军方。他们想方设法让我这辈子影藏在人群背后。 我决不会到死都默默无闻。 穿着军装的男人推门而入。他站在秦卫民身边,透过洗手池的镜子看着他。 “你非要他们来,现在呢?怎么处理。”站在阴影中的军人问道。 秦卫民抽出纸巾,擦拭着手。 “政府给我们的任务不包括治病,没有优秀的医生。天助我们送来了这批人,结果……里面有个王静。” “我可以让她走。” “他们现在很团结。艾航宇是重症医学的权威,张青在细胞学也颇有建树。这两个女人必须留下。肖健能争取就争取。剩下的人没有不可替代性,可以处理。” “接下来的试验呢?” 秦卫民站在尿池前,拉下拉链:“等003醒过来,立刻解剖。取出他的器官后,让器官患病并注入Z病毒。我要观察Z病毒如何抑制其它病毒,如何保护健康细胞,从中找到突破口。” “一个人就要一个器官?你以为我们有多少尸体?” “当然不是。器官取出后我会让犯人继续存活。我绝不会浪费资源。” “武昌的疫情扩散很快。我们权限内的监狱犯人能拉来的都在路上了。死刑犯不多了。” “无期的一样。”好不容易,尿才排了出来。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总会用完。你要抓紧时间。它们的胃口……” 秦卫民穿好裤子:“放心吧。生物总会自己找到出路。Z1,Z2,Z3……都在学会适应。早晚它们会吃动物的。对了,胡云那个孩子如何了?” “失踪了。新的疫情在北京东部爆发。据说丧尸的机能不比香港的差。” “好。”他再次来到水池前,冲洗双手。 “你说过乱伦能放大什么天生的基因缺陷。尤雪怀孕了吗?” “没有。” “还没有?我都给你找来了全套妇科器械。” “人工胚胎我们这里做不了。只能依靠正常交配。” “抓紧时间。”军人敲了敲大理石台面。 “如果这里事情传出去,军人会不会……” “放心。他们服从军令。我会处理好首长。”说完,他消失在阴影中。 秦卫民用水打湿头发,轻轻的整理。 几缕白发掉入水池。 政权和资本,再也不能控制我。 炮塔门、驾驶窗门、驾驶员潜望镜、火炮工具箱…… 周穆成和朱晓清像孩子一样,进进出出的研究坦克。 曲光揣着手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天空发涩的黄光温柔地投在他脸上。 红旗护卫队的小伙子都很帅,但是曲光加入后是最靓的一个。 只要周穆成看到他,就会想起自己脸上的疤。 本身就有差距,上帝又补了两刀。 “曲光,能教我们开了吗?”周穆成又一次钻进坦克。 “今天只学进和出,开的事要慢慢来。”曲光拍了拍车身:“再练一次就出来吧。” 周穆成从坦克里探出头:“早学会了。” 今天上午响箭部队开完晨会后,曲光就把酣睡的俩人叫醒。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他们就被推到午门坦克前。 周穆成看到坦克后心情大好。他和朱晓清兴致勃勃的学了一个小时。最后,他们熟练的掌握了开舱门和关舱门。 回城楼的路上,周穆成忍不住抱怨。 “我说曲光啊,你大早上把我们叫来学坦克,起码要让我们开两步吧?我们都上过大学,教了半天教个开关门!” 曲光迈着军步走向备战坦克和装甲车。战士正拿着工具细心的检查擦洗着它们。 “这辆坦克发动机都拆了,是一个摆设。其它战备坦克你现在还不能碰。不过,你那辆封闭性能最好,可以进水呢!” 听到这,周穆成有点恼怒。 “那大早上叫来干什么?参观?” 朱晓清抽了一下周穆成的后背说:“得了吧你。他们五点就起了,咱们睡到十点还早呐?” 走至端门下,曲光突然回身站住。他两脚用力一碰,摆出标准的立正姿势。 “周穆成!朱晓清!”他喊道。 看他这个样,俩人不由自主挺身回道:“到!” 曲光被俩人滑稽的站姿逗乐了,他说:“早上的会议内容我受命转达给你们!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来,咱们坐下说。” 楼洞内,三人坐在地上。曲光传达了会议的内容。 北京的标靶行动被取消。 层层守护,保护中心的模式被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反向行动。也就是层层守护城外,围困城市中心。从不让丧尸进城,转为不让丧尸出城。 曲光叹道:“如果早一点知道病毒裹在陨石内,就不会用导弹轰炸使它空中开始散播。如果知道Z病毒休眠体生存力那么强,也不会用核弹轰炸……” 还说这有什么用呢? 两枚微型核弹最终没能阻止病毒的蔓延。环线的守护也一一瓦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中轴线防线又因为顺义新丧尸的出现宣告失败。 北京,再无希望。 周穆成预感到这天会到来,可没想到如此之快。 他问道:“东部的丧尸很厉害吗?” “根据上层的报道,它们和香港丧尸不相上下。” “承认沦陷了?”朱晓清小声问。 “是的。除此,早上政府还宣布彻底放弃几个城市。这些地区的军队枪口由冲外,变为冲内。” “有……上海吗?”朱晓清脱口而出,他又想起了周穆成,紧跟着补充道:“深圳呢?” 曲光说:“香港、武昌、深圳,南昌、福州、广州以及北京。” “那里的百姓……” “不救援,不给予补给,军队撤至外围,向内封锁城市。城内的活着的只能在市内活动,不得逃难……这么说吧,他们生死政府不管了。” 深圳。 周穆成知道自己父母定会老老实实紧锁房门等待政府的救援和补给。没想到…… 老实巴交的父母怎么可能在城市里依靠自己的力量获得食物? 朱晓清偷偷瞟了眼周穆成,安慰道:“别担心,也许……” “干脆宣布政府瓦解算了。这样我们也不用在这里为它卖命了!”周穆成恶狠狠的说道。 曲光猜到周穆成发火的原因,他解释道:“这也是无奈的办法。美国政府宣布停摆经常的事,它们可以分洲而治。咱们政府停摆就意味着亡国。你看,咱们守了多少天?比美国强多了。不过……政府正准备为国家停摆设定期限……” “那还守什么?打什么?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行了吗?” “能让病毒慢一点就慢一点,能坚持一秒就要多一秒。我们要给科学家时间。” “所以我们在这里呆着?在城楼上开会,唱歌,抄党章?”周穆成讽刺道。 这几天,城楼上的军人们干的不就是这么几件事吗? “兄弟,我们有新的任务。”曲光拉住周穆成说:“全军将会在明晚前撤出北京。今天,空军,消防和生化部队最后一次在核炸区作业。我们明天早上六点和他们在广场汇合。” 朱晓清问:“去哪?” “廊坊,香河,张家口,唐山等地,和当地军队合并围住北京丧尸。尤其是新的那批。” “可是……”朱晓清急的站起:“曲光,你不会忘了2401还在地下吧?”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还有我的兄弟!所以我们明早先去接他们,然后一起转移!” “往东?”周穆成扬眉问道。 “往东!” 只要往东,就能离家更近。 父母下落不明,可徐若楠一定在家里等我。她答应过我。 朱晓清愉快的念着名字。 “孟紫博队长!周俊!胡克!素熙!等我们在一起后,一定能活下去!” 他举起手,打算和曲光来个击掌。可曲光眉头紧锁。 “还有什么消息吗?”周穆成看出曲光的忧虑。 “只要能度过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 说完后,曲波默默起身向天安门走去。 只要能? 周穆成没再多问。几人穿过阙左长廊登上了城楼。 孔旅长和响箭特种队队长刘宁坐在大殿长桌前聆听着对讲机。 “前门三号岗哨发现约十只丧尸进入西3号建筑。我们的无人机正在对该建筑监控。这已经是第十二批了。” “西单一号岗哨确认四名丧尸拐入侧路。” 看见三人后,刘宁放下对讲问:“教会了吗?” “教会了。”曲光回答。 “好。去观礼台,核炸区被救援的难民被允许通过。你们仔细监视!有什么情况直接扫射。去,把机枪给他们调试好。” 机枪? 曲光带着俩人走出大殿来到城楼观礼台。两挺机枪架在露台正中。 周穆成来到毛主席站过的位置。他悠悠抬起手,模仿着伟人的姿态。 “放下!别让难民误会了!”曲光瞪了他一眼,周穆成吐了吐舌头。 长长的难民队伍如阅兵一样从城楼前走过。不同的是他们由西往东行进。 曲光将机枪口悄悄对准他们:“你们俩仔细看好。一会教你们用。” 与此同时,西侧人民大会堂和东侧博物馆楼顶闪动着亮点。周穆成估计那些是响箭特种队的狙击组。 “能教我使用狙击吗?” “闭嘴啦,瞪大眼监视好他们!”曲光拨起瞄准镜。 近百人的难民队伍足足拖了几公里长,远看上去他们和丧尸毫无区别。 破烂的衣裤,伤残的躯体,疲软的脚步…… 一名位于队伍中部的少女吸引了周穆成的注意。 紫罗兰色的长裙令她格外打眼。她披着齐腰的长发,发根还挑染着几缕柠檬黄。 她低着头,蹒跚的走过。俯瞰过去,她和徐若楠的身材有几分相似。 周穆成盯了半天才发现她的左袖空空荡荡。 左边在腰间飘摇的袖口系成了可爱的蝴蝶结。她右手则拎着自己截断的左臂。已经开始腐烂的指尖同完整的右手一样,抹着淡红的指甲油。 除了这只胳膊,少女什么行李也没有。 她身边那个不停骚扰她的男人倒是背了一个偌大的书包。男人蓬头垢面,长相猥琐。他一会在她耳边低语,一会又用手抚摸她的长发。 起初少女还在闪躲。走了几步后,她便不再反抗。男人的手最终搭在了她的腰上。她把自己的断臂抱在胸口,埋下了头。 我若再不回家。徐若楠将会是下一个她。 曲光肯定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的枪口顺着少女慢慢转动。突然队末一个女人放声大笑。曲光连忙摆回枪口。 怪异的笑声来自一名妇女。这是唯一一个抬头望了眼天安门的难民。她激动的看着天安门,不断的低头对怀中的包袱说着什么。谁也谁也不知裹在她胸口的究竟是活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曲光舒了口气。 大伙默默地注视着这群难民向东走去。 这时,灰蒙的天空又下起了雨。自从核炸后,北京的雨变得特别频繁。带着毒物的水敲打在难民的身上。他们用衣物遮住头顶,加快了步伐。 紫罗兰色消失在视野后,周穆成轻叹一声。 若我成为那样,不如被丧尸咬死。 曲光把周穆成拉到机枪前。 “全部给你们俩弄好了。记住,扣动扳机就行。小心别打到纪念碑,旗杆。纪念堂加了防护,但也要避开!尊重,明白吗?” “没给搭配个助手?”朱晓清问道。 “没,这枪不需要。” “不是明天一早就走吗?学这干什么?”周穆成诧异的问道。 “是。明天一早……希望吧。” ”是不是有危险?“ “不知道……但几个岗哨昨晚就报告不停的有丧尸进入附近的建筑……我不知道它们想要怎么样。” “不是说丧尸学会了躲避仰天法则吗?” “希望吧。希望它们只是在房子里躲躲……来,我教你们怎么瞄准!” 毒雨整整下了一个下午。这期间不断有难民的队伍从楼前走过。越往后,难民越凄惨。 有几个坐在三轮车上的已经烧得不成人形,还有两个人半张脸的肉都融化了。最夸张的是有家人扛着棺材从城楼走过…… 周穆成和朱晓清练熟后曲光陪着两人进入大殿休息。 桌上的对讲机整个下午就没安静过。 “前门3号岗,发现大量丧尸靠近,数量很多。可能要进入广场。我们准备进行攻击……” 刘宁和孔旅长没有慌乱。他们冷静的等待接下来的消息。 “它们也进入了建筑物内……全部进入建筑物内……” 曲光对周穆成说:“昨晚你们睡着后,不断有丧尸转入小路或进入建筑物。除了前门,西单东单加起来起码汇报了几十起。” “但他们没冲击这里。” “有两个可能。一,它们不敢。二,它们打算……” 总攻? 周穆成响起刘宁第一天说的话。 它们想要报仇。 “怎么进来了?教会了吗?教不会你来!”孔旅长对曲光喊道。 曲光应了一声,赶忙又把两人推到观礼台。 周穆成觉得不太对劲。 又是教用坦克,又是教用机枪。 今晚,不会好过。 下午七点。最后一批难民穿过广场。西单开始封路。 工程兵从大殿内抬出一个箱子,他对着连出的麦克风大声吼道:“难民们!你们快!快!没光了啊!没光了!马上看不到你们了!快走!快走!找最近的建筑物过夜!” 这箱子自带音响,声音模糊但响声极大。 “要饭的歌手那偷的吗?”周穆成捂着耳朵调侃道。 “你别看不起人啊。我这可是太阳能的!”说着他拉开箱子,箱盖内侧布满太阳能电板:“瞧瞧!而且这还能放歌,听收音机!我存了几百首歌,来,我放你听听……” “别!”朱晓清赶忙制止。 周穆成也连连摇头。 这几天听得红歌,比周穆成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笑谈几句后,天彻底黑了。大厅的灯并没有开启。 黑洞洞的大厅令周穆成感到不安,他问向工程兵:“是不是……没电了?” 工程兵说:“怎么,你还不知道?放弃北京的意思就是停水停电停煤气……所有供给都中断啊。咱们这储备的电都他妈电丧尸了。” 屠杀丧尸的电板路面一旦没电…… 周穆成慌乱起来。“那……如果它们今晚来怎么办?” “嗨。它们不知道我们没电嘛!它们就知道红灯停绿灯行!而且来前它们会嚷嚷,那个声音才叫大呢!吓死人!我们提前防备就好啦!” 周穆成担忧的望向广场。 短短几秒内,毛主席纪念堂,英雄纪念碑,国旗由远到近消失在夜色中。 “这里是西单2号岗哨……我们发现有丧尸群从楼中走出……可能出来觅食。若靠近我们……等等,数量很多……实在太暗了…它们向南走了…” “东单1号岗哨,有阴影再向南移动……” “记住!不管它们多少人,只要靠近这里就开枪!”刘宁挂断对讲下令道:“关掉应急灯!在屏风后点一盏蜡烛!观景台的人给我进来!关紧门窗!” 周穆成等人赶忙回到大殿合上木门。 一根蜡烛,孤独的立在大殿内。 屋顶上的天花藻井泛起朦胧的光晕,梁枋的金龙和玺彩绘龙鳞波舞栩栩如生。大型古雅的宫灯折射着昏黄的烛火,将这里变为仙山琼阁。 “真美……”朱晓清赞叹道。 周穆成承认这点。但这并不值得为之付出生命。 “最美的风景是人。”他嘟囔道。 刘宁问向工程兵:“小宝,咱们还有多少电?” “没多少了。油都过给装甲车了。” “两盏探照灯能坚持多久?” “几分钟吧。但是大殿的发电车还有点电,电压不稳,电量也少……但可以坚持几分钟。” “你傻啊?你怎么不说打开外面的灯笼?我是怕吸引丧尸!”刘宁扣了扣眼上的刀疤祈祷道:“希望今晚它们不会来,反正它们没走长安路,估计是被我们的电子迷宫吓到了。依它们的智商,不叫不喊不会进攻。总之过了今晚就好了。” 这句话在周穆成心中犹如诅咒。凡是出现这句话,这人必定活不过今晚。 他大胆上前说道:“刘队长。如果遭到攻击,我们可以穿过故宫,从北部撤离,或者……进入地下城。” 刘宁一愣,他说:“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故宫,而不是把丧尸引入。地下城已经被封死,没人知道入口在哪。” “北京已经宣布放弃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建筑物死这么多兄弟!” “这不是建筑物。这是天安门。” 他妈的,天安门不是建筑物吗? 周穆成发现全屋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他镇定地说:“不管天安门是什么,它没有生命!” “她有。”刘宁轻描淡写的回答。 周穆成鼻子轻哼一声:“让你,或者你的战士用生命去救一个……一个废人……或者说一个绝症患者,用十七八岁的战士生命去换,你觉得值吗?” 刘宁的脸沉了下来,烛火下,他的刀疤已经扭曲。 看着特种队队长变的杀气腾腾,周穆成不由得后退一步。 刘宁盯着周穆成说:“你不是军人,你是志愿者。你没资格提意见!曲光,坦克教会了吗?” “教了。” “机枪呢?” “教了。” “遗书和视频呢?” “都准备好了。” 刘宁的目光没有离开周穆成一寸。他继续说:“你们几个回到观景台上,竖起耳朵!不要发出任何光亮!听到丧尸嘶吼声立刻汇报!明白吗?” “明白!”朱晓清一边回答一边拉过周穆成。 小心翼翼的回到殿外后工程兵轻声说道:“兄弟,你胆子真大。” “没你大。你们不怕死。” “怕!谁说不怕!我告诉你,一喊冲锋,脑子一热或脑子一空,就什么都不怕了。” “嘘!”曲光压着手,让众人蹲下。他慢慢挪向周穆成。 周穆成不知为什么,这一天曲光对自己寸步不离。 “周穆成,这是全队士兵的视频。你拿好,只要你活着,一定记得交给电视台和他们的亲人。” 说着,他递过一个手机。 “早先政府给部队安排了随军记者。一直想找个典型宣传宣传。结果……没必要了。” 周穆成拿着手机乐了。他觉得这简直太可笑了。 “典型?” 曲光并不觉得尴尬,他兴致勃勃的悄声说:“对啊。典型!我要是牺牲了,你记得把我写牛逼点。夸张点,惨烈点!” “给你立个雕像,好不啦?”朱晓清笑道。 “我跟你们讲,部队最不缺典型!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感动人。但典型一定要有型!名字要好!长得要过得去!譬如,黄继光啦,董存瑞啦,邱少云啦。是不是名字都响亮?我,曲光,是不是也蛮好听的?” 真是个孩子。 周穆成把手机揣进口袋。 “好了!我一定给你写的特别酷!我就写你拿两把日本武士刀,砍死五百丧尸!就是怕吹过头了没证据。” “补拍!雷锋同志做好事不也是补拍嘛!给我写个天安门广场上七进七出!”曲光拍着周穆成的肩膀。 刘宁和孔旅长突然推门走出。刘宁细声说:“前门失去联系了!” 他探出身子,睁大双眼仔细瞅着广场。 广场漆黑一片。乌云和杂物覆盖住天空,雨水更是让可见度为零。 手持对讲里兹拉一声,传出低语:“……三号狙击点发现有丧尸正从正南靠近纪念堂……” 刘宁回道:“数量?” “夜视仪效果不稳定,但好像是百只以上。” “夜视仪拿过来!”刘宁冲工程兵说。 工程兵起身跑进大殿。刘宁再次探出身子。这回,他几乎半个人都伸了出去。 广场并无杂响,唯一能听到的只有扫过长安路的微风和打在平地的雨滴。 刘宁冲对讲机说道:“西单,西单,你们那边有情况吗?” “报告,百米外丧尸还在聚集。我们正躲在地铁口内。它们没人走长安路。好像往南走…会不会是绕前门?…” “绕?它们还有那个智商?只要它们不吼叫,不冲击,就不要开火!东单,东单,你们那如何了?” “……太暗了!看不清!好像有丧尸,没有通过长安路,向南走了。” “夜视仪!夜视仪!”工程兵拿着厚重的黑色仪器递给刘宁。 刘宁扣到头上,就像科幻片里的机器战警。 对讲机传来狙击手的声音:“……它们开始移动了……由前门朝广场行进。雨水影响了视野,从夜视仪上来看……远处近处都有目标……时明时暗,无法判断数量。” 刘宁细细瞅着广场正南。 “……它们在西单主路上不断聚集。从各个建筑物里涌出。都是向南!没有走长安路!” 刘宁直视远方举起对讲:“我看见它们了。正面超天安门靠近。它们攻击前会嘶吼或奔跑,在这之前不要打扫惊蛇!所有人暂停通讯,等我通知!关闭灯光,安静等待!” 哒的一响。刘宁关闭了对讲。 周穆成望向无尽的黑夜。 什么也看不见,哪怕是眼前的雨滴。 “它们还在向我们靠拢。很慢……很慢……它们从正面过来是想干什么呢?”刘宁静静的告诉他看到的一切。 “雨水有一定影响……远处有一排……很多……但是很慢……”刘宁摘下仪器,示意众人蹲下。 他说:“也许它们只是找个宽阔地集合……大家保持安静,如果它们试图进入天安门,我们再反击!” 它们打算在天安门集会? 周穆成捂住自己的嘴。 几分钟,没有丝毫声响。没有脚步,没有嘶吼…… 刘宁开启了对讲,把声音调制最低。 “三号狙击点,有什么情况?” “雨太大了,我只能看到广场不停的有绿点闪烁……无法判断……” ”嘘!嘘!嘘!”刘宁闭上眼,竖起耳朵。 雨,突然停了。 世界万籁俱寂。 倾听了好一会,刘宁才慢慢站起,扣上夜视仪。 他站在观礼台俯视广场。突然,他像被施了魔法,呆立在原地。 “它……它们……”刘宁不断的咽下口水,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它……它们……看……都在……看着我……” 蹲在地下的人纷纷站起,顺着他的目光极力的寻找丧尸。 漆黑一片。 曲光茫然的问道:“它们在哪?” 刘宁举起手,手并没有抬高。他斜下的指尖指向的位置距离天安门不过几十米。 周穆成瞪大眼依然什么也看不到。 “开……开灯!开启探照灯!把电用完!”刘宁醒了过来,他抄起对讲完整的说出了这句话。 嘭! 嘭! 两声巨响,挂在天安门房顶两侧正脊龙吻处的探照灯轰然亮起。 所有人都傻住了。 广场上全是丧尸。 它们像集结的军队,像国庆的游客,像白糖上的蚂蚁……它们密不透风的遍布整个广场直到视野尽头。 没有嘶吼,没有呻吟,甚至没有呼吸。它们整齐划一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体。 猛然间,它们意识了光线,整个挪动的矩阵停住了。这时,距离城楼不过数十米。 它们纷纷仰头,与观礼台的人对视着。无数双血红的眼睛贪婪的闪烁着。 它们亢奋,骚动起来,嘴唇发出咝咝细响。 这不是什么集会。这是偷袭,这是…… 报仇! 刘宁目瞪口呆,他无法相信几万只丧尸竟然鸦雀无声的来到了脚下!他不停的摇头,嘴中不住梦呓着:“不……不可能……它们……怎么可能懂的……安静…” 矩阵遽然间晃动起来,万只眼球死死咬住楼上的众人。它们仰头俯身,指抓撑立,齐声发出陈聋发聩的怒吼。 惊天动地的尖啸吓得刘宁后退半步。手中的对讲机掉到了地上…… 回声还未散去,黑压压的丧尸群排山倒海般向城楼发起了冲锋!井然的列阵立刻崩塌,丧尸们互相拥挤,踩踏,朝着城楼翻滚! 六十米…… 五十米…… 砰……砰……发电车的电彻底用尽。两盏探照灯寿终正寝。 万只丧尸消失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它们来了…… 四十米……三十米……密集,洪亮的脚步越来越近。 曲光第一个回过神,他把住眼前的机枪大吼道:“准备作战!” “开灯!开灯!”周穆成冲到工程兵揪住他的衣领咆哮:“灯笼!打开灯笼!大殿不是还有电吗!” 曲光听到这,回身扑到地下,抄起对讲机吼道:“打开灯笼!打开灯笼!” 话音刚落,砰砰几声细响,大红灯笼纷纷亮起。 数万丧尸脚底同时发出刹止声。 呼呼呼……呼呼 呼呼…… 它们调整呼吸,惊恐的驻在原地。 火红的灯笼优雅的摆动着。微风拂过,云贴纸翩翩起伏,竹架咯吱作响。平凡的灯光穿过轻薄的透眼纱,变得艳美,张扬。 城楼上的众人沐浴在绯红中,惊恐和慌乱好似被光芒洗尽。 世界又一次归于宁静。 啪! 一盏灯笼熄灭了。丧尸群中一阵骚动。 工程兵呢喃道:“都会灭的……电压……灯泡……坚持不了多久……” 沉浸在圣光中的刘宁终于醒了过来。他拉起了脚边的曲光。 “来,对讲机给我。” 他拿过对讲放至嘴边。 “同志们,我低估了它们的智慧。对不起……” 他深吁一口再次说道:“今天有位同志问我,为了一座城楼牺牲值不值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周穆成擦尽额头的汗,看着刘宁。 “我记得有次抗洪,我的兄弟为了救一个男人牺牲了。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被救活的男人是一个背负两条命案的逃犯。很快,他就被枪毙了。” 啪! 又一盏灯泡炸裂了。 最前排一只丧尸向挪了一步。它脚轻轻的踏下,试探地面是否传来电流。 “我问我的班长,值得吗?班长告诉我,我们的任务是救人。他是不是禽兽,是不是凶手,是不是吃喝嫖赌与我们无关。父母老师负责教育,警察法官负责惩罚,刑法来决定他是生还是死。这是他们的任务。而我们的责任就是,救活眼前每一个人,无论他多老,多坏,多么没用。” 刘宁望向周穆成。 “今天,我们的任务是保护这里。别说是天安门了,哪怕它是豆腐渣,或者是一间厕所我们都要守护。这楼破不破,丑不丑,该不该拆,有没有用……都是别人的责任。而我们的责任,就是保护她。” 矩阵随着那只丧尸集体前移。它又迈出另一只脚向前试探。 刘宁放大了声音,他激动的喊道:“我们的任务是守护这里直到明天六点大部队通过!少一秒都不可以!这他妈就是我们的责任!明白吗?!” “明白!”回答声从天安门城楼四处传出。 “这群狗娘养的想找我们报仇!想让它们那身臭血腐肉玷污这里!操他妈的!前面就是国旗!前面就是纪念碑!千千万万个烈士正瞪大眼看着我们!同志们!我们决不能让这群狗娘养的畜生破坏这里一砖一瓦!听明白了没!” “明白!” “很好,”刘宁整了整衣领:“面对我们的不是没脑子的丧尸!是真正的敌人!全体人员,按计划行动!” 他把对讲机塞进腰中。 “曲光,安排好这两位志愿军。” “是!” “其余人,上车!”刘宁冲着周穆成点了个头,消失在大殿中。 孔旅长走至曲光身边,冷冷盯着他问道:“曲光,你确定让他替你持枪?” 曲光郑重的点点头。 孔旅长瞅了一眼周穆成。 “好吧……好自为之!” 孔旅长走入大殿。 曲光将惊魂未定的俩人叫到机枪前。 啪! 只剩五盏灯笼还顽强的亮着。 丧尸阵又向前一步。 “听我说!听我说!”曲光紧紧抓住俩人的手。 “我们猜到它们会进攻,可没想到是这种方式。周穆成,手机一定要保护好,里面有所有兄弟给家人录的视频!明白吗?来,拿着我的手枪。”说罢,他把枪塞进周穆成腰间。 周穆成眼角看着楼下的丧尸,木讷的点着头。 “看着我!看着我!”曲光将周穆成的脸托住:“我这辈子走的最长的十里路就是和你们一起。你们是我的战友!是我的兄弟!” 朱晓清惶恐的瞟向楼下,不住的点着头。 “你们不是志愿军,你们是军人了!周穆成,你要加入红旗护卫队,记得吗?!” 啪! 啪! 周穆成忍不住再次扭向丧尸。 那领头的丧尸试探的步伐越来越快。 即使灯笼不再灭,它们也会前进。它们就像渡过鳄鱼河的非洲牛羚。无论进化了多少年,无论这条河里死过多少同胞,每次都会有一只牛羚第一个冲进河中。 几万年的进化让它们知道这条河将会死伤无数。可总有一只牛羚会勇敢的带领队伍进入。 周穆成转过头,端详着曲光清澈的眼。 你是那只牛羚,可我不是。 “我们的兄弟在地铁通道里等我们!这里的飘扬的国旗一定是整洁鲜艳!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一定要记住!明白吗?我相信你,兄弟!”曲光含着泪花说出这句话。 周穆成轻轻点了点头。 啪! 曲光的脸模糊起来。 “扣动扳机!掩护我们!不要打到旗杆!不要打到纪念碑!打完这一梭子弹,立刻回到上午的坦克里取弹夹!不要冲出去!明白吗?” 朱晓清惊愕的叫道:“弹夹那么远?” 曲光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用大拇指指向自己的鼻尖。 “还有,无论谁活下来要给后人讲这里的故事,记住把我描述帅点!” 说完后,他咧嘴一笑,把自己的对讲机丢给周穆成,跑入大殿。 朱晓清双手握住枪:“穆成,就看我们的了。” 周穆成把对讲机放在栏杆上,摸了摸腰中的手枪。 打爆自己的头,我就不会变成丧尸了。 城楼下,传来一阵发动机轰鸣声。坦克和装甲车从端门启动,开到了城楼券门前。 城楼上,除了周穆成和朱晓清再无他人。 啪! 暗黪的首都,只剩最后这抹红光。它就像一支蜡烛,立在满地汽油的北京,燃至末端,便会将整个城市烧成废墟。 眼前,是几千……几万……也许几十万只头颅。这些头张着血盆大口,却不再哀嚎。它们贪婪的留着口水,仰视残光的逝去。 饕餮盛宴开餐铃即将敲响。 周慕成食指缓缓贴上扳机。手指,竟然比生铁还要冰凉。 还是要死吗? 躲过了五棵松的鬼门关,穿过了长安的黄泉路,最终要淹没在广场的忘川河。 他想起了被在五棵松桥被炸烂的男人,想起桥下板砖的大学生,想起了给自己佩戴手环的女孩,想起了李素熙被轮奸的朋友,想起了紫罗兰长裙少女…… 蓦然间,他释然了。 也许死在这里,是游戏的GOOD END。 他看了一眼朱晓清。 他聚精会神握着机枪,安如磐石。如果不是不断翻滚的喉头出卖了他,周慕成真以为他幻化成了英雄。 红光下,他惨白的脸清秀俊美。如果世界再给他多几年,他应该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歌手。 可我呢。 多几年又会如何?终究只是无名之辈。 但如今,我却能死在这里。死在祖国的心脏,心脏的心脏。 尸体可以盖上五星红旗,名字可以刻入英雄纪念碑,事迹可传颂千年…… 丧尸组成的潮水激烈的荡漾。 顶上的红光更暗了。 周慕成左手拨开了腰中手枪的保险栓。 没入丧尸的海洋的,只会是我的尸体。 我认命…… 对讲机晃了晃,传出刘宁的声音:“空军正在轰炸顺义疫区和救援核炸区,有两架直升机正在赶来!大家准备出击!记住,把它们引开这里,保护天安门!” 兹…… 灯笼开始闪烁。 兹…… …… 闪烁……闪烁…… 鸦雀无声。北京从未如此安静过。 啪! 世界一片黑魆。 …… 承天启运,受命于天。 这是承天门的含义,是这座古楼最初的寓意。 周穆成不再惧怕,一切都已注定。 他瞄准了广场。 军队和丧尸同时撕破了宁静。震天撼地的厮吼声响彻北京。 杀!!!!!!!!!!!!!!!!!!!!! 嘶哑而凄惨高呼后,城楼正中的券门开启,领头的坦克从门中冲出! 它车前的大灯照亮了雪白的金水桥。耀眼的白光下,它栽进涌来的丧尸群中。 周慕成和朱晓清的枪口同时迸发出火光,丧尸随之怒嚎! 噢唔唔唔唔唔唔呜呜呜呜呜!!!!!! 这报仇的挑衅野蛮高亢,整个城楼都在颤抖! 周慕成扣死扳机,瞄向黑暗海洋来回扫射。 脑袋一片空白,再也无所畏惧。 他咆哮着,像一名英勇的战士。 战争狂热。我喜欢这种感觉。 轰!!!! 嘣!!!!! 手榴弹和迫击炮形成朵朵火球似烟花,腾起,飞溅,然后散灭在汪洋大海中。 坦克在烟花下起伏前行,溅起血色的浪花。碾压,撞击,率先冲出的坦克开足马力向大海深处驶去。 一辆,两辆,三辆…它们鱼贯而出。 八辆坦克就像摩西的神仗,在污浊的大海上劈开一条道路。装甲车顺着坦克留下的肉泥轨迹紧随其后。装甲车的灯前,被坦克碾成肉酱的残肢在污水中翻滚,扭动。几百只断臂,像海面伸出的触手,不甘心的朝天挣扎,抓握。 “快!快!开火!” “它们冲上房顶了!狙击组请求……” “引开它们!带走它们!” 装甲车压过履带碾出的涟漪,车上的军人伸出了枪口。 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条条金光闪闪的弹道在海面迸出,又被浪尖搅尽。 “小心!小心!”朱晓清扯着嗓子在周穆成耳边吼叫。 周慕成的枪口不住下压,几乎打中坦克。因为他看见几只丧尸已奔过金水桥,正试图向上攀登。 打头的坦克在对讲机里惊恐的呼救:“看不到了!看不到了!!它们,扑上来了!” 丧尸群踩着同类的身体爬上了坦克。仅仅一瞬间,坦克便被丧尸淹没。它们一个叠一个,一个盖一个,把坦克按入深渊。 “往前开!往前开!开足马力!不许停!死也给我把油门卡住!” 坦克像被蚁群围攻的甲虫,盲目的挣扎。一片蚂蚁死去,新的蚂蚁替上,庞然大物被这蝼蚁折磨着无处可逃。 “西单,东单从藏身处出击,切断它们的援兵!机枪手!狙击手!朝坦克开火!朝坦克开火” 周穆成调转枪口,瞄着坦克疯狂的射击。 源源不断的丧尸在车头聚集,它们用身体垒成肉墙阻止坦克的前行。 击穿一排,又起一排。源源不断,无尽无止。 终于,坦克的大炮轰出了导弹。导弹擦着纪念堂,射向空中。 “不许开炮!不许开炮!给老子把弹卸出来!谁他妈也不许开炮!保护建筑!保护建筑!” 丧尸并没有被炮火吓退,可没有什么能阻止不怕死的敌人。 推动的尸体越来越沉,密度越来越大。最终,坦克高高翘起,开上了尸体组成的小山。 后面是压烂的肉泥,前面是叠起的肉坡,周围是涌动的肉海……、 它孤帆一只,无路可逃。 “它们……它们在…呕吐……” 这是第一辆坦克发出的最后一句话。 机枪的子弹声令周穆成耳膜嗡鸣。他大声吼道:“他说什么?他说什么?” “吐!丧尸在往里面吐!” 吐…… 它们知道如何传染。 车灯中,趴在坦克上的丧尸正从口中呕出污物,洒向每一个缝隙。人肉和胃酸混合的粘液快速覆盖住坦克全身。 第一架坦克停止了。第二架,第三架正顽强的推动车前两米多高的尸堆。 丧尸从四方爬上车前的尸堆顶,像跳水一样用头砸向坦克。那些聚集在坦克两侧的,则用手和头钻进履带,阻止战车前行。 它们根本不明白什么叫疼,什么叫死。 一架,接着一架停下来。车尾腾出的黑烟弥漫整个广场。 更多,更多,更多的丧尸立在坦克车头。 一辆紧跟坦克的装甲车在肉泥上打滑,重重的撞在坦克尾部。丧尸跳了上去。 转瞬间装甲车被推翻了。车门被砸开,军人被拉了出来。轰的一声,军人拉响了身上的手雷,和丧尸一同成为碎片。 另一辆装甲战车发疯般原地打转,试图甩开车身上的丧尸。可惜它最终侧翻在血泊中。 “飞机!飞机来了!” 两架黑色的直升飞机从天安门楼顶呼啸而过。它们立刻开足火力向下狂扫。旋转的枪膛排出的子弹如雨点般铺天盖地砸下。 加油啊!加油啊! 周穆成按动扳机的手指失去了知觉。 哒哒哒哒哒哒……咔…… 子弹用完了。 周穆成喘着气,呆呆的注视着广场。他看到了曲光。 曲光被丧尸从车中拖出。他的眼牢牢盯着国旗。 转瞬间,他被扯成碎片。拽下他头颅的丧尸兴奋的挥舞着战利品,消失在车灯光圈外。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在坚持一下…… 两架直升机迅速飞往广场东西两侧,向坦克前的丧尸发射出导弹。导弹炸毁了一堵尸墙,刹那间新的尸墙又开始叠起。 这时,周穆成看到了孔旅长。他从车中跳下,整个小腿都埋入尸泥之中。 在被敌人扯掉手臂前,他射出了肩上火箭筒的导弹。 轰! 七八只丧尸浑身裹火炸至半空。可惜在汪洋中,这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子砸出的水花。 “远离……让他们远离……房顶有……” 狙击组说完这句话后,再无声音。 突然,在会堂顶端,几只丧尸飞了起来! 周慕成瞪大双眼,看着那几缕黑影扑向直升机。 没错,真的是飞。它们足足跳出了数米! 东边的丧尸! 其中一只抓住了直升机起落架,接着第二只抓住了它的脚。 一个又一个飞出,趴在前者身上。 短短一霎,直升机左侧已经吊住七八只丧尸。 就像慢镜头一样,直升机的机翼声清晰,缓慢。 ……呼……呼……呼……呼……呼……机翼旋转着…… 它倾斜,晃动,轰然撞向伸着双手迎接它的丧尸中。 朱晓清大喊一声:“我没子弹了!穆成走!我们去换子弹!走!” 换子弹?有什么意义? 广场上剩余的坦克和战车都停下了脚步。周穆成只能凭着人缝里的透出的车灯才能找到战车。 丧尸已经把坦克和装甲车已全部掩埋。 最后一架直升机孤独的围绕着中心的英雄纪念碑盘旋。似在致敬,也似哀求。 丧尸追着直升机,朝空中喷射带着病毒的胃液和流食。 没有什么能阻止它们。 今晚这里的所有生命都会被尸海淹没。 “走啊!走啊!它们再爬,再往上爬!”朱晓清拉住周穆成逃下城楼。 紧闭的券门前红旗护卫队立在两侧。 他们手持钢枪,紧守最后的防线。 咚! 门正被撞击。这些高个男人脸上只有恐惧和茫然。 咚! 撞击变得有节奏起来。 一名队员看到了俩人,他指向一侧:“我们宿舍有新国旗……” 国旗?我要的是子弹,不是什么国旗! 周穆成没明白他的意思,朱晓清不顾一切的拽着他向午门飞奔。跑到坦克前,朱晓清弯腰气喘吁吁的说:“把弹药丢出来,快进去!”。 周穆成机械的行动着。他拉开舱门,跳了进去。 黑暗中,他掏出手机四下查看。几个书包堆在角落,地下还有自己穿来的防护服。 子弹呢? 周穆成拿起书包,书包翻转在地。一大堆信封倒了出来。 他拿起一封用手机照去。 遗嘱……家书…… 他丢下信,用手机查看坦克内的角落。 水瓶,罐头,防毒面罩…… 猛然间,周穆成两眼恢复了神采。 “朱晓清!我拿不动!你也进来!” “好!”朱晓清二话不说钻进坦克。 周穆成趁他弯腰瞬间,按照早上学到的步骤,把舱门牢牢锁死。 “你干什么?”朱晓清抓住周穆成大喊道:“你干什么?开门啊!你这是干什么?” “嘘!嘘!”周穆成用力搂住朱晓清:“你听我说,这是我们的任务,我们的任务……” “放手!放手!我们要出去救他们!” “朱晓清!这是军队的命令!我们要活下去!他们命令我们活下去,你看,这里都是遗嘱!朱晓清,你冷静点!” 朱晓清拼命摆着头,含着眼泪挣扎着。 “放开我!带上子弹……” 周穆成的越来越清醒,他把朱晓清的头按在肩上:“我们要保护这里!在城楼开枪只会引来它们……服从命令……好吗?服从命令……我们要活着,救战友,救2401。我们要活着啊……” 朱晓清的挣扎渐渐无力。 “出去只有死……他们需要我们活着……明白吗?” 他在周穆成肩膀低声的抽泣。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他们命令我们活下去,懂吗?这是命令……”周穆成轻抚着朱晓清的头。 “活下去……救战友…救素熙…”朱晓清哽咽道。 “对……活下去……服从他们的命令……保护这些遗书,保护他们留下的视频……” 最终,朱晓清含泪点下头。 “救战友……” “对。” …… 远处战场的嘈杂直至凌晨才完全的消失。 周穆成和朱晓清带着防毒面具依偎在坦克内。借着手机的微光,周穆成看到连进气口上都被加固了一层过滤器。 曲光。谢谢你。 后半夜,朱晓清带着泪痕睡着了。周穆成强打精神聆听车外的声响。 丧尸并没有来到这里。 手机时间变为五点时,周穆成扶开朱晓清,拔出手枪开启舱门。 隔着防毒面具,他闻到浓厚的血腥气。 天空微微发亮,看起来新的一天会很晴朗。他站在车顶四下查看,然后深深吸了几口气。 我活下来了。 徐若楠,我来了。 他钻进坦克,把一个军用背包清空。食物,水,医疗包,和子弹全部扔进包中。 他遗憾的丢下了防化服,实在塞不进去。 他把包扔出坦克。叫醒了朱晓清。 “穆成……它们走了?” “走了。” 朱晓清揉揉眼,问道:“穆成……现在出发吗?” “对!和撤离部队汇合,去通州。来,收拾行李。” “等等,”朱晓清立刻清醒过来,他抓住了周穆成的手:“不是要救战友吗?” 周穆成静静的看着朱晓清。他的眼神告诉朱晓清,自己没这个打算。 朱晓清难以置信的摇着头。 “不,不……你不能这么做……” 周穆成双手轻轻拍打朱晓清的脸。 “朱晓清,醒醒!他们死啦,都死啦!地下的,地上的,全他妈死了!断水了记得吗?北京被放弃了记得吗?再不走,我们就被困在北京了!军人就朝我们开枪了!走吧……走吧,兄弟!和我一起!忘了他们吧!他们死了!真的死了!我们没必要去死……” “不!周穆成,你答应过我,答应过他们,答应过曲光!你不是说是命令吗?是命令我们活下来救战友吗?” 朱晓清的手指扣进了周穆成的胳膊。他拼命摇着周穆成,想要叫醒他。 周穆成推开了他。爬出了坦克。朱晓清擦了把眼泪,跟了出来。 “周穆成!”他站在坦克上悲愤的喊道:“…求求你……我们一起去救人,我们能想出办法的……” 周穆成跳下坦克捡起背包。他头也不回的向端门走去。 “周穆成!”朱晓清红肿的眼睛又一次流下眼泪:“你去哪啊?你答应过我!答应过曲光!” “朱晓清!”他背对着朱晓清说:“跟我走。跟着我,你能活下去。” 朱晓清看着他的背影泗涕横流,他喊道:“你回来啊!我们有枪!我们可以救他们的……你答应过啊……你答应过……” “走吧……跟我走吧。我和你什么也做不了!他们也许早就自己跑了!也许被吃了,也许被辐射弄死了!跟我走!算我求你好吗?”周穆成放声吼道。 “那是你的兄弟啊……是你的战友啊……是他们留在那,我们才能来到这里!” “那是因为我!”周穆成转过身咆哮着:“因为我,你他妈才逃出了五棵松!因为我,才抽到了来这里的签!因为我,你才不会在商场地下被那几个畜生吃掉!因为我,你他妈才看到今天的太阳!” “什么?”朱晓清呆住了:“你……为什么因为你才抽到签?什么畜生?吃掉谁?” “对!是我!我作弊!我隐瞒了实情!都死了!你的素熙和那个女童……”周穆成挥舞这拳头,晃动手腕的手链:“都死了!被吃了!被奸了!你满意了吗?就你和我活着!” 朱晓清不住的摇着头。他的泪顺着鼻翼不停的滴落。 周穆成放缓了语气,他几乎是哀求的说道:“跟我走!我有地方住,我准备了足够的粮食,我还有电台有武器!你不是想要跑车吗?对吗?我们去拿,什么都会有,一定能活下去!这是曲光希望的,也是他们希望的……” “你太……太过分了!”朱晓清嘴唇颤抖着说。 “是……”周穆成点着头:“我没有信仰,我不懂责任,是吗?有信仰的跑到地下藏起来了,有责任在外面化成肉泥,只有我和你活下来了!不要去送死!不要做炮灰!活着难道不好吗?就这样白白送死你对得起你上海的父母吗?” 朱晓清走下坦克,迈向周穆成。 “你要干什么?杀了我?”周穆成后退一步:“朱晓清,你北京没有亲人,我有!我的女人还在等我回去!你懂吗?” “还来得及……跟我走……不要再错下去……” 突然,他从周穆成腰间拔出枪。 “回去!回去救兄弟们,否则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朱晓清举起枪对准周穆成的头。 “兄弟?”周穆成冷笑一声把头顶在手枪上:“朱晓清,你是富二代。如果不是这场灾难你会和谁成为兄弟?我?还是那个程序员?送快递的?做广告的?或是这些军人?谁?” 朱晓清泪水像泄堤的洪水,他持枪的手不住颤抖。 “认识几天就成兄弟了?我是哪出生的?我是哪个学校的?我他妈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啊?!不他妈就是一起逃命嘛,别跟我扯什么兄弟!你他妈对我一无所知!扯下虚伪的面具吧!那么多难民,那么多军人,你他妈救了谁?和平时期你救了路边乞丐?和平时期你参军为国效忠了?和平时期你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了?去你妈逼,都他妈是为了活!你,我,都不是那种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今后也不会是!” 周穆成转过身,大步离开。 “周穆成……求求你……救救他们……还来得及……”朱晓清垂下枪,跪倒在地拂面痛哭。 傻逼。 连家人都保护不了谈什么责任?谈什么信仰?那些为了事业抛弃家人的不都会被口水淹没吗? 傻逼。 我没有错。 “周穆成……你违背誓言……你真不要脸……不要脸……你会遭天谴的……你会的………”朱晓清的声音越来越远。 操你妈。 操你妈。 傻逼。 活下去就是最牛逼的。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由我说了算。都他妈由我说了算。 我是英雄,我是幸存者。 不是我,第一波攻击他们都死了! 我他妈救了这里! 傻逼。 去死,别拉着我。 装你妈逼圣人。装你妈逼英雄。 早干什么去了? 末日给老子装英雄?末日给老子装军人? 操你妈。 我有徐若楠,我有粮食,我有电台,我有他妈逼一堆避孕套…… 我有先见之明。 我爹妈都可能死了,还要我如何? 朱晓清,你就是个傻逼。 今天不走,你再也走不了了。 去死吧。 去死吧! 一路上,周穆成的心中不停的谩骂。他把这辈子能骂的脏话全部骂了出来。 走出券门,他怒气才算压住。眼前,尸体组成的忘川河有两条深深的车轮轨迹。看来撤离的部队已经走过。 除了轨迹,整个广场被残肢血泥覆盖。这些尸体碎块和粘液深达数厘米。周穆城目光抬高,压制住胃中的翻腾。 远处的坦克和装甲车被丧尸的残肢覆盖,像是湖泊上的小岛。小岛上,几只鸟正啄食着尸体。 “喂!”一名穿着生化服的男人从东边向他跑了过来。 “响箭特种队吗?”他问道。 “是……” 男人上下打量一番说:“志愿军?” “是……” “就你活下来了?” 周穆成掏出了手机,他打开视频递给男人。 “他们保护我。要我把这些视频保护好,交给国家。” 男人瞅了一眼,指了指东方。 “去吧!我们留下来清理这里。快点出城吧。到了廊坊就好了!” “对了”周穆成装好手机说:“里面还有一个伤员。他不愿意走,你们可以劝劝他。” 男人摆摆手:“尽力吧。战友,亲人死了自杀的多的是。这叫生还者综合症……快去吧。六点发车。身上有伤吗?“ “脸上有。” 男人侧身看了眼。 “脚上没有就行了。慢慢走,别摔进尸堆里。” 足足花了十分钟,周穆成才来到长安路边的车队前。 长长的车队一眼看不到头。有消防车,有防化车,还有从未见过的辐射清理车。最末端的全是卡车。卡车上满是难民和军人。他们好奇的看着天安门广场上唯一的幸存者。 尾部军用卡车的司机,带着防毒面具探出头:“就你一个?” 周穆成点点头。 “都死了?” 他再次点头。 司机招了招手,周穆成翻进卡车车斗。 他把包卸下,坐在车脚抱住双膝。 安全了。 司机拉开了驾驶舱后部的小窗对他说道:“马上发车。全程带着防护面具。东部丧尸已经南下了。有情况就大叫!兄弟,别想太多,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 “嗯。”周穆成低下头抱紧自己。 “喂……想哭就哭吧……这车就只有你。”说罢,他拉上了窗户。 周穆成把头深埋进双膝,嚎啕大哭。 700据点的试验区除尘工作进入尾声。 吕国增猫在韩春分的办公室,隔着玻璃门观察着屋外推入试验区的器材。 一辆推车载着几百笼小白鼠从门前溜过,径直向洞穴尽头的试验区走去。 吕国增有些嫉妒。他真想和老鼠们一起进入试验区,躲在角落观察科学家破解Z病毒的奥秘。 这些日子吕国增全天都在洞穴中央的电台渡过。他的好奇心被激发到顶点。 工作区洞穴有半个足球场大小,二十多米高。几百号人和几十个工作组挤在这里工作。 地面简单喷绘的线条,将不同部门的工作组分开。正中间,圆形工作区内便是通讯部门。 柜式的大型电台立在圆心。天线直直的指向洞穴顶端和设备连接。每天早上,韩春分等人就围坐在电台旁对全国的幼择计划进行指导。 吕国增只能坐在外圈的环形桌旁。除了他,这圈桌前的每个人都盯着电脑,将其它部门新送来的资料汇总,整理。 吕国增冲杯茶,摊开笔记本,一声不吭的在这里待上一整天。 和政府面向全国的科普广播不同。700据点的广播仅针对各个城市的“天之骄子”。吕国增对微生物一窍不通,但他认为自己比那些初中生理解力还是要强很多。虽说那些孩子都是百里挑一的天才,可自己也有过被称为天才的过去。 几天以来他的笔记写了厚厚一本。睡前,他还要就着交响乐复习一番。每天在外宾大楼忙碌一天的余毅并没嘲笑他。相反,他也会拿吕国增的笔记本扫两眼。昨天晚上,俩人就因Z病毒是不是外星人的攻击争论到凌晨两点。 这样的生活让吕国增觉得自己年轻了。他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回到了那个对世界充满希望充满好奇的岁月。 载满小白鼠的车消失在洞穴尽头。吕国增慢慢直起身,用手重重的锤了锤腰。 心态恢复的不错,身体还是逐步衰老。 “小韩,试验区真的不让我进吗?” 韩春分正坐在自己办公桌后聚精会神的打着游戏。他笑道:“领导,您不会听几天科普就以为自己是专家了吧。” “我很好奇。” “好奇是人类进步的第一动力,这很好。放心,一有结果我马上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更想了解过程。” 吕国增揉着腰,坐在韩春分身边的木椅上。 屏幕上乌黑一片,突然正中出现了一扇门,咯吱咯吱的缓缓张开。 “你不准备下,午后的工作?”吕国增皱着眉看着电脑里劣质的画面。 “下午没我啥事。都交给老徐了。哎,可怜的老头。” 韩春分指的是一名军方的科学家。今天早上这个老头摔了一跤,眼镜给摔碎了。裴忠文在700据点求助了一圈,硬是没有度数合适的镜片。一气之下,裴忠文让每人列出一份必需品,交给物资部。 “领导,您写了什么物资?”韩春分侧头问道。 发蜡、柔顺剂、鞋油、无损音乐、钢笔墨水以及备用的金丝眼镜和电动牙刷头。 ”我没写什么。”吕国增反问道:“你呢?” 韩春分用下巴尖指了指屏幕:“这个游戏三,四的拷贝。” 屏幕上扎马尾辫的黑发姑娘正掀起一个木箱。打开后,画面被各种武器和物品占满。 吕国增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十八岁的女儿和五岁的儿子都是游戏迷。他曾多次尝试用严厉的教育方式制止孩子的游戏瘾。最终失败。妻子笑话他那张圆滚的脸,说这种熊猫脸再怎么发脾气孩子都畏惧不起来。 妻子温暖的手仿佛正在揉着自己两颊的肥肉。吕国增下意识的抚摸自己的脸。只要这圆脸还在,他永远没有余毅那份精干的气质。可妻子最喜欢的就是遮掩的他。 不知马兰基地老婆孩子们有没有游戏可玩? 韩春分操纵马尾辫女孩来到一台机械打字机前。嗒嗒几声后,存档储存完毕。他放下手柄伸了个懒腰:“我就喜欢日本。人家的游戏永远那么牛逼。” “那恭喜你了。日本安全着呢。”吕国增讽刺道。 韩春分挠着头嬉笑道:“领导,别生气嘛。” “你哪还有时间玩游戏?”吕国增看了眼手表:“十五分钟后下午课程就开始了。你不去?” “不去。下午主要是和上海对接。” 吕国增把椅子拖到角落,拿出笔记本坐下:“那你继续玩吧。” 韩春分吐吐舌头:“有什么不懂就问我啊,好好学习。” 吕国增低头翻开笔记本。韩春分搓了搓手,拿起手柄。 余毅年轻时一天背一千个单词。吕国增巅峰时期也能有六百到八百个。可现在呢?简直是个弱智。每天不把笔记本翻两遍,隔天就忘了一大半。所以他只要有空,就会拿出笔记本细细读一读。 CRISPR-CAS9 就是这个,重新唤起了吕国增求知的欲望。 一开始,快捷修改生命密码的技术令吕国柱觉得人类拥有了掌握自然世界的权力。可越是对这门技术和Z病毒的深入了解,他的质疑也越来越多。 笔记上清楚的记录着——细菌能进化出对抗病毒的强大系统。病毒来袭,细菌会捕捉并存储一小段DNA序列来识别,记录病毒。这就像给病毒照了一张相。以后,当同样的病毒来袭击细菌的后代时,后者就开始防御和反击。比如把具有杀伤性的酶引导到病毒的相应序列处,将其切断。 人类利用这一种天然分子机制进行加工改良,使之不仅可以打断基因的活动,还能在生物细胞中插入遗传代码。 这就是C技术,CRISPR/CAS9。 保护物种,改变生态,改造粮食,治愈疾病,改造人类…… 百年来,没有哪一项科学发现有如此广大的前景和如此棘手的伦理问题。 拥有了掌控自然的权力,我们就应该使用吗? 吕国增的笔记本上重重的写下这排字。 前天南京城的专家带领学生们学习用C技术改写斯氏按蚊基因。改造过的蚊子放归野外能取代携带疟疾的野生蚊。 昆明学生解剖分析了一只被基因改造并成活的食蟹猴。 西安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观摩了对牛胚胎的改写。 鸡,鲶鱼,锦鲤,大西洋鲑等动物成了各个城市第一批试验品。 进展速度之快,令吕国增匪夷所思。韩春分说的没错,这一领域中国的实力极为强大。部分实验室,试验所吕国增从未听闻,但它们都取得过举世瞩目的成就。 骄傲之余,吕国增也有些害怕。 为了节省资源,自然分娩被禁止,而新生儿又必须经过基因改造。所以要快速的培养大批掌握C技术的人才。可这么急真的会安全吗?那些孩子们真的能承担起重任吗? 动物只是练练手。最终,人才是真正试验品。把一个个生命交给学了几天的年轻人谁能放心? 昨天开始,试验品人类进入了教程。700据点几名专家介绍了肌肉萎缩症,囊性纤维化病,肝炎等疾病如何修复基因缺陷。这些教授身体虚弱,口音也特别重。整个介绍一半都要韩春分补充翻译。 本以为这样的课程要持续数天,可今天上午上海的大学生就急不可耐的要拿人开刀了。 上午,上海复旦同济等学校组成的联盟宣布切除了猪肾细胞内62段PERV基因。 猪长期被人类视为器官供体的首选。因为它器官大小和人类接近。可是猪器官里存在内源性反转录病毒PERV。移植猪的器官进入人体,该病毒也会随之移植。上海的学生在导师的指导下,成功将一只猪肾细胞内62段PERV基因切除。参与的学生最小的不过14岁。 这项成果,意味着第一批年轻人已经对C技术有了较好的掌控。于是上海政府要求开始幼择计划。 为了保上海,军人硬是以常州杭州为中心给上海人工切出一个安全的半岛。同时,整个周边所有城市的物资全部在上海汇集。围着上海,一圈一圈的防护正在修筑。无论是周边城市还是上海,都没时间等下去了。他们着急吕国增也可以理解。 经过短暂的研究,700据点同意了他们的申请。所有人都认为,上海是最有把握实施幼择计划的城市。他们不但有国内团队支持,还有国际团队配合。 这点,余毅功不可没。 在他的努力下,台湾的科研团队正前往上海。同时,马来西亚,新加坡,菲律宾,越南等国均有团队向上海驶去。船只将会停靠在上海海域,于安全距离内和中国交流合作共同对抗Z病毒。 事情定下后,700据点的姑娘们正把中方掌握的所有咨询进行翻译汇总。相信在国际团队的配合下,上海会诞生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第一个免疫者。 才几天,人类就要向同类试验了。 如果抗体能生产出来,幼择计划也就没意义了。想到这,吕国增扫向笔记本最后几排字。这是上午结束时武汉和700据点之间的对话。武汉是生产抗体的希望之一。 微RNA病毒……未成熟的5S结构……VP0-VP3-VP1……人2型腺病毒……Pre-TP-DNA聚合酶……蛋白…… 看着笔记他发着愣。这才一个小时他就看不懂自己的笔记。 哎。 他轻叹一声。若是从今天开始努力学习,十六年后会不会读懂?他偷瞄向韩春分。那小子还在打着游戏。他懂的这么多,根本没用十六年。 十六年后,我在哪?韩春分在哪?我的妻儿子女又会在哪? 这是吕国增最担心的。 “小韩。”吕国增轻轻掩上笔记本。 “嗯?”韩春分按下暂停键。他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吕国增,似乎做好了解答难题的准备。 “幼择计划……安全吗?我是说上海即将生下的孩子们……再等等抗体不行吗?” “不知道。”韩春分耸耸肩:“人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含有病毒DNA,内源性逆转病毒和DNA片段又占我们基因组百分之五到八。人类有10的16次方HIV基因组。敌人又是新型无敌BOSS超级病毒。谁也不敢把话说绝。” “切去和Z病毒作用的靶基因还不行吗?” 韩春分听见吕国增生涩的吐出单词哈哈大笑。 “哈哈哈,领导啊,我们DNA里绝大部分病毒之前都被称作无生物学意义。这都是些百万年进化残存的遗迹。在Z病毒眼中它们确成了温床。这么和你说吧,我们根本不知道Z病毒是能和它们当中哪些发生作用。不同人种,不同个体都有不同的基因组。究竟一个人的哪一组基因吸引了Z病毒尚不明确。我们只能试。试验嘛,就要试。” 新生儿就是试验品。 “你说过……也许生下来的是怪胎,是畸形……” “或者绿巨人,是的我说过。领导,我见过畸形的白鼠,畸形的猴子,畸形的鱼。只有一次次失败,才能获得成功。对于一个只作用于人类的病毒,我们只有拿人类来观察。” 吕国增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这几天听到的课程让他产生C技术早已成熟的错觉。每个开会的人都那么乐观,从来没提恐怖的后果。 “你有没有想过……”吕国增的手颤抖着:“那些母亲……她们会……” “我不敢想。“韩春分放下手柄走了过来,他半蹲到吕国增身边:“领导,每个胚胎的改造都会略有不同。只要有一个成功案例,我们就能成功。在物种灭亡边缘,伦理道德可以暂且放下。” “这……这不是人做的事……” 韩春分勉强挤出笑容:“领导,您是搞外交的,不会也那么圣母吧?” “昨天西安说他们根据基因把市民分类。这种无耻肮脏的行为我已经觉得够过分了。结果现在你告诉我幼择计划未必会成功?那些母亲的心情你们不想想吗?” “西安做的很对。基因缺陷夫妻的孩子就算免疫Z病毒,自己本身也不健康。没有任何意义。” “不健康就没有意义?”吕国增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找到了中间一页:“这明明是可以解决的!这是你们亲口说的!” 韩春分看着笔记本漂亮的钢笔字。 芝加哥人类生殖遗传学研究所筛选胚胎案例……夫妇都是缺陷基因携带者,他们子女有四分之一机会患上囊性纤维化。通过体外受精,进行植入前基因诊断,筛选下一代胚胎,选择不会染病的个体再植入母亲子宫…… “这对夫妇要么有钱,要么就是被选为试验品,是试验品幸运的一员。”韩春分把笔记本合上,用手搭在吕国增膝盖上:“如果对每对夫妻都这么做,你觉得西安承担的起吗?资源是有限的。” 韩春分拍了拍吕国增的膝盖站了起来。他说:“一个物种大多数基因传给后代的几率是二分之一。CRISPR-CAS9能把修改过的基因导入族群,确保它被近乎所有的后代继承。这个修改是永久性的。幼择计划培育出的孩子们子子孙孙都会继承这份修改,永久保留。若有缺陷,那么这个人的子孙万代都会携带。西安拒绝给缺陷基因的夫妻人工授精是非常明智的。” “那如果幼择计划里孩子是畸形的,他们的子孙万代岂不也是……” “失败品,”韩春分顿了顿,轻声道:“不会有后代。” 吕国增脸颊抽搐着。 他们要杀死失败品? 一年后,世界将会有三种人。人类,幼择,和幼择中的失败品。 我的女儿生下的会是谁? “你们会逼女人造反……” “我知道。所以……我很庆幸自己在这个洞穴里。”韩春分回道。 吕国增想起了总理的话。 新的世界。一个国家的建立如果你能贡献出巨大的功劳,那么你就将永远融入国家的血脉。成为吕家族,成为余家族。 我的家族,不能带着缺陷遗传下去。我的女儿,不能成为生育的机器。 门被推开,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裴忠文急匆匆走进来。 “下午的教学你们俩不用盯着了。快,去礼堂开会。” “怎么了?什么会”韩春分问道。 “定日子。” “什么日子?” “投降的日子。”裴忠文表情严肃。吕国增不再多问,赶忙随他离开地下。 三个人和两名教授坐上电梯,走出洞穴。 沙漠里艳阳高照。远处长条状的土丘群绵亘百里。那里的砂砾、石膏泥和盐碱反射烈日的点点银光。对这片沙海,吕国增又爱又恨。 新疆,美景如画。数不清的青山绿水无处不在。可自己这辈子恐怕只能见到新疆的荒芜之地。 路上,韩春分还在不断追问着会议内容。吕国增则望着无垠的荒漠,思绪飞向马兰。 我的女儿,会生下一个什么? 进入礼堂,光线暗了下来。被封死的窗户盖上了厚重的窗帘。 遍布四周的仪器靠在通风管,给礼堂正中挪出了不少空间。空调和仪器的风扇噪音小了许多。水泥地上和墙面一尘不染。看起来这几天装修工作进展的不错。 台上,长条黑板和投影布分列两边。台下房辉和余毅等人正襟危坐。 吕国增坐在余毅身旁。他探身看向长桌正中的房辉。房辉的眼袋肿的都快超过鼻梁。显然他又一夜未睡。 “卡德尔呢?”吕国增问道。 “没让来。” “你知不知道他们幼择计划失败了怎么处理孩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 “安静!”房辉拍了拍桌子,屋中十几个人立刻闭上了嘴。 “昨天我一夜没睡。我以为丧尸们终于像个爷们一样敢和我们正面对抗了。这一天我们期待了很久。可遗憾的是……”房辉悻悻的道:“我也不知道是高估了它们还是低估了它们。来,老马,你介绍吧。” 一名中年军人走上舞台,他示意打开投影仪。 这是一架直升机航拍的画面。飞机的探照灯扫过一片片红瓦屋顶照亮夜晚的故宫。雨水打在镜头上,令画面有些模糊。 当画面从天安门顶滑过后,房间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广场上正在厮杀。 几辆坦克和装甲车在无数丧尸中艰难的攀爬。丧尸遍布整个广场,看得人头皮发麻。 吕国增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人海战术。 老马介绍到:“这是天安门广场拍摄的画面。迄今为止,这是全球已知丧尸最大规模的攻击。请看画面,装甲车被推倒后,一名士兵的头颅被摘下,丧尸出现了类似庆贺的行为。停一下,放大……左移……” 画面慢慢对焦在一个年轻的头颅上。虽然分辨率极低,但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英俊年轻的男子。 “大家看他的四肢。被抛向空中,接着再被抛起。丧尸并没有食用。包括头颅也是。继续……” 血腥的场面令吕国增摘下了金丝眼镜。 “这不是以传染或生存为目的。这是赤裸裸的屠杀。它们依靠重度污染的天空,雨水,在夜晚悄无声息的聚集,攻击。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房辉说道:“随着丧尸的进化,它们一直学习避免和军队对抗。仰天行动它们躲在屋檐下,电子迷宫它们不再冲击,听到坦克声,飞机声,机枪声,它们也会回避。可这一次,它们没有。” 视频内,几辆装甲车被推翻,坦克则被尸群遮掩。 “我们一直期待丧尸能正面和我军战斗。本以为这场天安门的袭击是转折点。可是……快进……” 天亮了起来。广场上形成了尸海。 “冲出重围的三架坦克将它们引向核炸区,下落不明。我军撤离部队从长安路驶过时,丧尸四散逃窜,不再进攻。很遗憾……” 房辉失望的说:“全国各地汇报中,除了个别为觅食攻击军队,没有出现大规模聚集进攻的丧尸群。” 屠杀结束后,吕国增戴上眼镜。他看见一架坦克上的尸体正在被工程车清开。车顶盖掀起,几个带着防毒面具的士兵从里面钻出,抱住了救援人员。 “除了聚集,偷袭外,丧尸向坦克呕吐病毒。这在美国发生过,可我国尚且首例。天安门主力部队前往天津,剩下的坦克没能阻止病毒进入车体。只有这辆满载女兵的车被工程兵加防。同时响箭特种队把仅有的全套防护装备给了女兵和留在一辆废旧的坦克内。暂时还不清楚为什么会在废旧坦克里留下防化服。”老马叹气道:“总之,五女两男幸存。其中一男随撤离部队东撤。剩下这一男五女最后拒绝撤离,前往西部。” 房辉敲敲桌子,让众人注意力转向自己。 “这次丧尸的行动是智慧的大跨越提升。北京航站楼散播的病毒感染者更为强大。它们弹跳力,奔跑速度,智慧都极为可怕。根据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它们学会了开门,学会了从排泄物寻找楼层中隐藏的居民,甚至有狩猎的倾向。” 房辉停了停,回身一一看过每个人。 “我们的同胞困在地窖,封闭的屋内,山上,洞里。他们还在等待我们的救援。可我们的士兵呢?也只能躲在坦克里,飞机上。油箱就要空了,军粮也不够了。丧尸不和我们正面打,和我们消耗。这样下去,百姓只有等死。是时候让他们自己选择自己的路了。” 老马接上话尾:“北京等城市标靶行动将会反向实施。其它地区的居民应该让他们知道政府已经无力给予救援。” 余毅说:“可是……任由百姓迁移恐怕造成更大的损失。” “对!”房辉说:“所以我们要设置一个日期。如果过了这个日期,我们还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Z病毒,那么政府就宣布停摆。” 自己的力量。 吕国增觉得这话中有话。莫非还有什么别的力量? “韩春分,你觉得还能撑多久?” “丧尸越来越像美国人了。”韩春分喃喃道。 吕国增对美国的情况了解并不多。从房辉的表情上来看,他认可韩春分的分析。 “何教授,把破解的田辰北先生的遗言公布吧。”房辉回头对一名微胖的女子说道。 韩春分撇了撇嘴:“不是说破解后一起看吗?” “本来打算是这样。不过涉及的可不是你的专业。”何教授悠悠站起,不慌不忙的走上舞台。她在黑板前画了一个三角形。 “胡云教授曾把Z病毒看成侵略人类的智慧体。Z1繁殖,”她在顶端写下Z1两个字:“Z2生存,Z3适应。”她从上到下写完后拿出了怀中的笔记。 “生存和适应。适者生存。”她念道:“聚集,恨意,报仇,延长潜伏期,使用工具,躲避攻击,偷袭,合作……这一切都是再适应。凤凰一度停止了空气传播,保护子宫中的孩子,这可能就是Z4。总之,Z病毒应该是阶梯性,从上而下的进化。”她指着金字塔。 “但是美国遭袭第一天,就出现了我们已知丧尸的一切行为。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国家的丧尸除了香港和北三航站楼外基本都是老老实实的进化,而美国则跳跃式的进化?为什么我们最长潜伏期才几天,别国比我们多数倍?对此我们一直捉摸不透直到田教授的遗言送来。” 微胖的女人带着几分得意讲述了田教授的遗言。几天前,曾老曾经在最后的会议里提过几句。今天,吕国增才明白为什么面对全国曾老有所保留。 东北叛军09担心中国政府能击落陨石。为了转移军队注意力,他勾结外部势力企图让香港发生疫情。 这些吕国增早就知道。可让他惊讶的是美国也掺了一脚。他们生怕中国能逃过此次劫难。主动找人配合了田辰北自私的行为。 但没有任何证据能责备美方。因为他们只是给田教授提了点建议。 DHP地下实验室必须要有外国人。 田教授在遗言中说,为了救自己的儿子他请求美方给予支持。美方为他列下了正在香港学习交流的几个学生名单。 法国人,南非人,巴西人,日本人。 “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并在香港内部人员的帮助下把我儿子的尸体运往实验室。病毒就在我儿子体内,可他并没复活。我为合作者注入疫苗时顺带抽取了他们的血液。我提取儿子的血液在试验器皿和健康血液融合。这时奇妙的现象产生了。病毒活跃起来……” 何教授读这段文字双眼放光。她好像亲眼看到了当时令人激动的场景。 “这血液来自小保晴子。根据美方对我的嘱咐,我有预感小保晴子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我尝试将她的o型血注入到尸体之中。后来,奇迹发生了。” 何教授读到这语气变得痛苦起来。 “……我认为小保晴子体内有某种特殊物质。它对Z病毒起到了催化作用。若能找出这种物质,相信对对抗Z病毒会有巨大的帮助。对于我做的事,我深表歉意。如果抗体产生,请救活我的孩子。此事与他无关……” 何教授放下笔记本,带着遗憾的表情对众人说道:“病毒和这个日本人产生了互动。早先会议上,量子物理学家认为所有Z病毒是一个整体,它们和量子一样互相处于纠缠状态,具有不可分离性。在我们已知的病毒中,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病毒根据人口密度,人口年龄分布,人种类型来选择合适的宿主区域。这个我们解释不了,希望未来能有答案。总之香港DHP地下试验所里的尸体和活体,互动了!每一个Z病毒都在这张无形的蜘蛛网上,它们互相有着匪夷所思的交流。记得那个打破世界潜伏期记录的印度人吗?还有美国的那艘航母?独立的感染者在健康人群当中潜伏许久,一有机会再变异。我想这就很说明问题。” 它们知道自己的伙伴在哪里。 韩春分激动的都站了起来:“BUG!这就是我说的BUG!小保晴子身上有什么病?她的尸体呢?” 何教授不屑的摆摆手:“这不是一个单一案例。我们昨夜汇总了有关日本人的讯息。”说罢,她转身在黑板上边写边说。 “凤凰,在飞机上是被一名日本少女感染。在印度,德美日三个团队观察了遭遇陨石袭击后的第一批患者。显然这肯定是Z1。其中日本团队观察的患者携带的病毒及血液唾液中病毒的数量活跃度高于其余两个小组……” 她写下了事例,然后画条直线末端写上日本。 “我们推测,大胆的推测,日本基因中含有某种生物催化剂。北京,香港,印度,洛杉矶,巴黎……都有事例给予佐证。” 生物催化剂。吕国增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几个字。 “生物催化剂促进生物转化进程。拿和我们最亲密的酶举例。催化剂中已知的酶约3000种,可分为六大类。人吃的食物在胃里需要胃蛋白酶来催化消化,人体细胞在分裂时复制DNA,需要好几种酶,否则,人类就不能成长,不能繁衍。简单点来说,日本人的DNA中含有Z病毒的酶。有了它,Z病毒的新陈代谢更快,更强。在海上死亡数小时的尸体,都能再生。这是它的可怕之处。” “狗日的。”韩春分忍不住骂道。 “十几天来,北京和武汉的大部分丧尸都是阶段性进化。香港,北京东则不同。天安门聚集,偷袭,报仇,呕吐。香港丧尸横渡深圳河,武昌的丧尸则过不了长江。回过头来看美国,排除我们已知陨石坠落时间的优越条件,我们支撑了这么久为什么美国立刻瓦解?因为美国的丧尸是跳跃性进化,记得第一次美国人举得例子吗?丧尸正在晒太阳。适应性进化的多么快。” “都是日本人的错?”余毅有点晕。 “不!日本只是一个特例!从DHP实验室逃出的一名法国女人和香港大学学生聚集到海底通道。从我们获取的视频可以看出,这名法国女人传染的学生更为凶残。他们提前出现了报复行为。只杀不吃。我觉得Z病毒在不同人种身上有不同体现。已知的病毒在这方面差异不明显,可Z病毒非常显著。” SARS袭击的黄种人,甲型H1N1袭击的白种人,埃博拉袭击的黑人。吕国增一直不明白这些病针对部分族群是不是一种偶然。 “不同的病毒有不同的嗜好。我不多累述,Z病毒是从基因切入,所以在它眼中,人种区别是极大的。” 房辉这时说道:“Z病毒席卷非洲后,非洲的疫情最为恐怖。尝试交配的丧尸也是在那里被发现。” 何教授深吸一口气:“日本人最典型的基因是DM174,还有具有突变性的M168。D2-M55几乎局限在日本和朝鲜半岛,说明它很可能是迁移到此地后产生。日本基因里的单倍群D在我们国家极为罕见,西藏和甘肃少数民族,蒙古有一定数量。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进行研究。” 吕国增说:“那我们中国人呢?” “中国人基因也很复杂。南北不同,民族之间也有差异。暂时找不到特例。” “集体偷袭算不算?你不是说这是世界上最大一次集体攻击吗?”余毅问道。 “所以中国丧尸的特点是集体行动?丧尸完美的贯彻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韩春分说完后会场响起了轻微的笑声。 房辉板着的脸也松懈下来。他说:“若中国的丧尸真的搞集体主义,我们麻烦可就大了。” 何教授敲了敲黑板:“大家听我说!我们和人类学家讨论后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我们认为Z病毒是一种武器!这种武器针对的DNA是百万年前或者数十万年前的人类。随着人类的迁移,融合,基因发生了变化。Z病毒和现代人类DNA产生化学反应出现了混乱。越丰富的人种区域,越为混乱。美国的移民特性使得短时间内各种阶段丧尸出现。相反,含有古老基因的种族则是按着Z病毒的进化步骤按部就班。” 屋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品味这句话的含义。 房辉恐怕早就听过何教授的推论,他没多想,直接说:“大伙给个意见吧。找这么下去,丧尸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强,什么时候停摆?” 一直沉默的心理学家裴忠文说道:“我今天列了一份单子。女孩子的卫生巾,洗衣粉,护肤霜都成了稀缺品。她们要求浴巾,要求马桶,要求全身镜。男人们一包烟可以换三顿晚餐,还有同志鞋油,发蜡……我们冬天的衣服正在准备,可棉裤上想装个尿尿的地方都弄不来拉链。早上一位教授的眼镜碎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的工作基本中断了。我们这里生活都如此艰难,那些老百姓可想而知。屎尿都冲不下去,自然界的其它病都会把人杀死。是时候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生存了。” “停摆,意味着中国政府宣布垮台。美国可以随时停摆,可我们呢?我们停摆意味着亡国。不提东北,海南岛已经违抗过命令,若宣布停摆,各军自理更生……不敢想象。”吕国增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质疑。 余毅说道:“若宣布中国政府停摆,或许在国际上我们能融入美国和欧洲。毕竟他们都宣布停摆了。” “不!不仅仅要停摆,还要运作幼择计划。”房辉赞许的说。 吕国增看着房辉的眼,明白了那句“自己力量”的含义。想要和美国日本合作,一要停摆,二要拿出成果。 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 要想获得新世界那张门票,既不能比别人强太多,也不能弱太多。 “同志们,我想各位学者应该给个期限了吧。” 一张偌大的中国地图被贴到了黑板上。粮食的分布,水源的分布,安全城市的分布细细的标记在图纸上。经过整整一个小时的讨论,房辉前往密室。 在那里,他会和上层进行最后的协商。 吕国增和余毅走出了礼堂。 太阳,正缓缓落下。气温随之急降。吕国增,裴忠文和余毅站在铁丝网前望着沙漠。 “今天天气真好。”吕国增仰望苍穹。 “你呀,不是天气就是衣服。”余毅笑道:“对了,你说幼择怎么了?” 吕国增一拍脑门慌乱的说道:“余毅,你不知道吧?他们要让每个女人怀上孩子,孩子如果有问题或者不能免疫,他们恐怕……” 余毅回道:“这个我知道了。” 裴忠文也点着头。 吕国增看着平静的俩人激动的说:“你们不反对吗?裴忠文,你也理解那些科学家吗?” 裴忠文回道:“老吕啊,我是心理学家。文理双修。我理解他们的理智,也理解你的心情。这不人道,可我无能为力。” “怎么?你们都认为我圣母?” “马兰基地不参与计划。”余毅淡淡的说道:“兄弟,我们这里的亲属是安全的。你的女儿自由恋爱,她子宫里是谁的孩子她一清二楚。我的儿子也是,自然分娩。” 听到这句话,吕国增紧张的情绪立刻卸了下来。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脸有些发烫。 余毅没有嘲讽他,反倒搂住他的肩膀:“圣母,你我有资格当?把天下人都当做自己的子女,你我有这种觉悟?只要我们的孩子安全,拯救世界的任务就交给别人吧。” “我……” “老吕,如果我们是Z病毒的话,700据点就是Z1。我们负责传染,负责宣传,歌颂,指导,鼓励,赞美。生存和适应,交给金字塔底端的人吧。也许听起来有些无情,可世界一直如此。不要谴责自己,我们没有能力帮助他们,只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裴忠文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两人。他的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 太阳在远处的山头隐去时,消息传来。买买提把一张纸片递给了余毅。 余毅独自看了半天,轻笑出了声。 他说:“亡国的日期都订好了。” 吕国增说:“明年,那些孩子降生时,恐怕引发的混乱要比地狱还恐怖。” 裴忠文凑过头:“快,告诉我哪一天,我一会还要为姑娘们要卫生巾呢。” “你猜?”余毅藏住纸条笑着问。 “十月一日?国庆节?”裴忠文认真的猜道。 余毅微笑着摊开纸条。 “中国人嘛,亡国也要浪漫一把。” 吕国增看见纸条上刚劲有力的写着几句诗: 奉天门下玉阑桥,此日催班早侍朝。 占史奏云欢万国,大官传宴散层霄。 苑梅迎律春先动,宫柳临风色欲摇。 一出忽惊今十载,百年勋业有渔樵。 ————丙子冬至 冬至日。 玉雕冰琢的迷人胴体横陈在布满烛台的黑屋中央。 她赤裸的躺在地板上,轻盈的呼吸。肉体在烛光和阴影的搭配下曲线玲珑,凹凸分明。 潮湿的空气里喘出浑浊激动的呼吸声。声音触动了火烛。微颤的火光立刻让晶莹透亮的肌肤忽明忽暗,仿佛被光纱拂过。只有鼓圆的乳峰硬挺高耸,不曾藏入阴影之中。 唯一一直埋藏于阴影的,是令人遐想的桃源洞口。那里被黑浓的芳草覆盖,幽暗神秘。 男人迈过围绕玉体的烛火,漫步至她身边。他俯下身,用手摩挲着她细嫩的大腿内侧。不久,男人的手指上便反射出点点银光。 乳峰轻微颤抖,酥胸上下起伏。女孩发出长长的兴叹。她抬起细腰,将下体迎向男人的手指。 玉腿纤臂,起伏不定,更大的喘息声让四周的烛光激烈的颤动。 男人得意的笑了。他低下头,探出舌尖慢慢靠向凸起的乳头。 女人浑身抖动,她半张红唇,朝着空中吁出心中压抑的气息。她的手轻轻压住男人的头,另一只则轻抚自己红润的乳头。 呻吟,更加激烈,更加急促。 她幽幽的转过头,望向周穆成。 是徐若楠。 周穆成似乎并不惊讶。他扬起鼻头,嗅着屋中的空气。有一股迷人的芬香,缕缕丝丝的从神秘的幽谷渗出。它穿过围绕的烛火,渗透到周穆成每一条血管。 男人挑衅的抬起头,咧着嘴放肆的微笑。 突然,男人面色阴沉下来。他狰狞的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女人的乳房。 血,瞬间从乳房根部喷出,喷射在周穆成的下颚。 周穆成终于认出了这个男人。他是封文谦。 住手……住手……周穆成想要叫出声,可喉咙里仿佛被水泥砌起了一堵墙,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扑了上去,突然无数双手拽住了他。他回身看去,黑暗中一排人面无表情站立着。有曲光,有朱晓清,有钱启明,有姚禅书,有孙厚成……拽住自己脚的,是那个小女孩,她抬着头望着周穆成。 她的嘴唇已被撕去,只剩下白嫩的肉裹住粉红的牙龈。 “叔叔,你还会回来吗?”女孩睁着天真无邪的双眼问道。 周穆成看着无唇的嘴,吓得向后退去。众人步步逼近,他们异口同声的问:“你还会回来吗?回来吗……回来吗?” 回来吗? 回声响彻脑海。 周穆成惊醒了过来。 他浑身透湿,大汗淋漓。 阳光,透过车棚洒满整个车斗。 “过来吗?”驾驶室后方的小窗不知何时拉开。司机看着周穆成轻声问道。 “啊?”周穆成喘着粗气。 “进驾驶室吃吧。清理部队一时半会追不上来,副驾驶空着也是空着。你来这里陪我吃吧。” “哦……好,好……” 周穆成拖着疲软的腿跳下卡车,绕进驾驶室。他揉了揉裤裆,让那玩意困在内裤正中。 兄弟,再坚持一下,晚上你可以吃荤。 “做恶梦了?”年纪看上去将近四十的司机递给他一袋压缩饼干。 周穆成点点头。 徐若楠在呼唤我。 他拿着饼干犹豫的看着。 “窗户关好啦。路上碰到了几只丧尸,都给击毙了。已经一个多钟头没遇到,放心。嘿,你说怪不怪,这离通州越近,瞎子越多。”说着,司机率先将面罩摘下。 瞎子?通州哪有什么瞎子。 “我不饿。”周穆成把饼干放到一边。 “随便你。反正今晚肯定能抵达运河。” “然后呢?”周穆成问道。 “然后等死。” 司机边吃,边向周穆成抱怨政府的安排。 随着疫情的东移,北京东部几百万人都把燕郊当成逃难的目标。他们知道政府把外国人迁至天津,他们知道外国人一定会得到最好的安置。 往东,往东,往东……跟着外国人。 所有人都在往东逃离。 “一路在运河设防,阻止难民离京。一路沿六环南下,前往廊坊。小同志,你是英雄,我估计会安排你南下。” “我不是英雄。”周穆成低下头。他的脑海里,还是徐若楠那吹弹可破的肌肤。 “不是也得是!”司机突然严肃起来:“天安门遭受的攻击是史无前例的。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在这种环境下活下来的人必须是英雄!你应该知道那里的败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人们心中的圣地已经坍塌,意味着北京已经彻底沦陷,意味着国家的灭亡进入了倒计时。 可与我何干? “我真的不是英雄。他们是,你们是。我不是。师傅,到了运河边是背水一战。一旦几百万人之中出现丧尸,你们必死无疑。我见过它们的攻击,它们……” “所以更需要提升士气!只要多抗一秒钟,国家就多一份机会!” “你们不怕死,你们是军人,是英雄,是……” 司机摇了摇头。 “东北的集团军叛变了。海南的军队违抗了军令。还有香港一只特种部队甚至要挟政府。新疆,云南数不清的逃兵。并不是每个军人都像你想象的,或见到的那样。只不过我们要讲述的故事,需要英雄。你,是镇守天安门赶走上万丧尸存活下来的英雄!我们要宣传的是你的故事!至于那些懦夫,没必要留在故事当中。” 周穆成无奈的笑笑。 “我那是苟且偷生。” “你那是劫后余生,是死里逃生!”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志愿军,你是守护天安门的平头百姓!那里发生了什么,由你说了算。你说的不好,有人帮你来说!记住,记住!人们要听到英雄的故事,而不是懦夫的故事。无论你看到什么,经历了什么,昨晚的天安门只有英雄!” 周穆成愣住了。眼前这个年长的司机大口嚼着饼干,目视前方。 “小同志。你守住了天安门。国旗,还在广场飘着呢。” 远处,传来几声枪响。又有几只走单的丧尸被击毙。 “今晚必须抵达运河。河对岸的部队已经扛不住了。据说整条运河都被血染红了。嘿嘿,”司机看着周穆成说道:“就待在这里吧。车队规定路上不接受任何百姓。咱这车,就咱俩!” 卡车,再次启动。车队最前方的铲车和吊车又开始了工作。京通快速的两侧堆积着被掀翻和撞开的私家车。其中不少车体内,躺着残缺的尸体。 周穆成扶了扶防毒面罩。家,就快到了。决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高碑店的路牌渐渐远去。就算再慢,今晚也一定能抵达通州。 除非丧尸突袭。 周穆成看到窗外建筑物上挂出各色床单。床单上用各种颜色涂着巨大的字迹。 这里有活人 需要食物,需要水 妈妈,我爱你 …… 除了横幅,建筑物的窗户里还有人影徘徊。车队的大喇叭每隔几秒就会向四周呼喊。 “请呆在家中,等待政府安置。凡冲击车队者,杀无赦。” “它们不会放过我们。”周穆成盯着一间屋内几只站在窗前的丧尸说道。 司机哼了一声:“那才好。它们偷袭军队成功,有可能会再来一次。到时候,我们为响箭报仇。” 响箭。 周穆成掏出手机。 “这是他们的遗嘱,我想交给你们。” “放在你手里,你讲述时才有煽动性嘛。来,放两个听听。现在的年轻人什么都敢说,估计你这个也要处理一下才能公开。” 周穆成打开手机。在几百个视频里,他一眼看到了曲光。 按下播放键,曲光兴奋的声音响起。 “爸爸妈妈还有老弟,孔旅长安排我加入红旗护卫队啦!你看,我现在就在天安门城楼!看!我会守护这里,让五星红旗永不落下!爸,我没给你丢脸!我没有享受任何特权!您放心!”曲光露出雪白的牙齿得意地大笑。 “这个好!”司机说道:“这小伙声音多干净!” 视频接着播放。 “老婆!我终于成功啦!你看,太阳能扩音器!能充电,也能靠太阳发电!看,把箱子打开对向太阳!几个小时就能播放音乐了!你再也不用心疼咱店里那个费电的破喇叭啦!我给你下了好多音乐!都是你最喜欢的!昨天,我在天安门城楼上给你放了你最喜欢的歌!求婚的那首我也塞进去了!” 周穆成笑了。手机里是那个工程兵。他满脸农村红,牙齿又黑又黄。如此老土难看的士兵和曲光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视频里工程兵拿着手机拍摄着那个难看的箱子。周穆成这几天在这破箱子里听到了无数首红歌和恶俗的流行乐。 拿这些歌求婚,也亏她老婆同意。他叫什么来着? 周穆成苦思冥想。 小宝!对,叫小宝。 一个军人,一个农民,一个丈夫……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工程兵,一个到死都不知道全名的炮灰。 还好,不是我。 下午,周穆成就这样倚在车内看着一个个视频。 司机没再说话。他踏着油门,随着车队缓缓东移。 双桥,管庄…… 熟悉的轻轨站一个一个被甩在身后。 到了通州,我该如何逃走?顺着轻轨?还是逃入辅路? 笔直指向东方的京通快速路间,是周穆成坐过无数次的地铁八通线。 城轨巧妙的夹在京通快速路两向车道间。只有通过天桥越过马路,才能进入轻轨站。这给周穆成的逃离制造了太大的麻烦。 在马路中间的他,想要逃离车队要么翻过路边的铁网进入辅路,要么翻过另一侧的铁网进入轻轨轨道。 怎么办? 两侧的步兵紧贴着周穆成的卡车移动。车尾更是来了两架坦克护航。 被车队前端铲车铲至路边的私家车形成了一堵金属墙,这也成了障碍之一。 怎么办? 车队将会一直向东前行。这条路通向大运河。而轻轨线则会随高架桥升至空中,由城轨转变为轻轨向东南驶去。 那里,才有徐若楠。 决不能靠近大运河!决不能一路向东!这是周穆成的底线。 通州,是京杭大运河的起点。这条和长城起名的运河是人类工程史上的奇迹。它从通州蜿蜒南下,直达杭州,全长近两千公里。这伟大的工程今天又一次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想要从东离开北京,人们不得不越过这条河。 天安门发生的悲剧必将令北京人民陷入绝望。数百万人会涌向运河,让运河成为新的坟场。 我绝不能靠近那里。我要有先见之明。 黄昏时,车队第一排发出的撞击声更频繁,行径速度也更慢了。数俩铲车和小型吊车不断把路上的车辆撞开或吊至辅路。 通州,近在咫尺。 车队广播声响起:“各单位请注意。我们马上进入通州境内。大批难民在运河前聚集。先行部队的防线岌岌可危,我们将前去增援。根据昨天天安门广场事件,我们相信丧尸有可能会再次组织大规模攻击。请各单位做好防备。现在停车休整。十八点整,我们全速向运河推进!任何试图接近车队或离开车队者,杀无赦!” 车队停下。周穆成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 “来,吃饭吃饭!”司机招呼着。 周穆成看着司机手上的水壶咽了几口吐沫。他的喉咙像一口枯井,上面盖着如同砂纸般干燥的舌头。一天他都不曾摘下面罩一瞬。他的脸被口罩下的汗水蛰的又疼又痒。 他把苦涩的舌尖挤出,舔了一口唇边的凝结的水滴。 不能摘下面罩。 家,就快到了。 周穆成透过窗户,瞄向前方。 京通快速前往通州的出口就在不远处。那里,停着被收费站拦住的几十辆车。 我需要一辆车。一辆能把丧尸撞飞的豪车。 悍马。最好是悍马。那辆像坦克一样的豪车。 然后呢? 猛踩油门,顺着轻轨向家驶去。撞飞一切障碍,全速向家狂奔。 十五分钟!仅仅需要十五分钟就能抵达自己的小区!天还没完全黑!丧尸还没有大批进入通州!我一定能活着到家! 徐若楠的胴体在周穆成脑中挥之不去。今晚,那具年轻的身体将会被他拥入怀中。 我会让她从处女变为女人,我会让她像梦境里一般呻吟,快活。 “我不吃了。我想去拉屎。”周穆成漫不经心的说道。 司机大口嚼着饼干:“就在路边呗。咱这都是男人。” “我还是找个角落吧。大家都在吃饭呢。” “行吧。快点回来啊!最多停十分钟。离路边铁丝网远点,别被咬了。” “诶!” 周穆成走下车,顺道瞟了眼车尾。 车队尾部,两架坦克正被士兵围住。他们正拿着工具再对坦克进一步改装,加防。 没人注意我。 道路两侧,被挤压推翻的轿车立在路边,形成铁墙。墙边,有的战士背向马路站岗,有的则低头吃着晚餐。 周穆成低下头,悄悄向前方出口走去。 车斗里装满物资的背包,没有机会拿上了。 没关系……我有米,有水,有烟,有电台,有女人。 他尽可能的放慢脚步,从坐在路边吃饭休息的步兵前若无其事的走过。 他脑中回忆着电影中的情景。 拉下车上的挡光板,钥匙掉下。 这不可能。 砸开锁口,用蓝红两线轻轻一碰,车便启动。 这我不会。 他斜眼看着路边被推开的汽车。几乎每辆车都没关紧门窗。他们弃车而逃,一定不会带走钥匙。 我需要一辆有钥匙的车。一辆有钥匙的悍马。 走了几十米后,收费站的岔路出现在右侧。他捂住肚子,故作难受的向出口走去。 驾车时,就是从这个出口离开,缴纳高速费,驶入通州城区。对此,他轻车熟路。 “嘿!去哪啊?”守在岔口的两名士兵看到了他。 周穆成皱着眉说道:“我……拉屎。” “你……”一名满脸雀斑的战士上下打量半天说道:“你……是那个幸存者?红旗护卫队的?还是什么志愿军?” 另一个也靠了上来:“哎呀!真是你啊!辛苦了兄弟!昨天天安门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牛逼!” 雀斑战士说:“守住了!听说什么也没被破坏!国旗还飘着呢!” “是啊是啊,兄弟,你怎么活下来的?听说有几十万丧尸呢!” “我……”周穆成想起了司机的话。他说道:“首长让我保护城楼。我就拿着机枪不停扫射……直到它们撤退。” “牛逼!”雀斑战士一看就是刚刚成年的孩子,他伸出大拇指赞叹道:“我听说了!它们朝坦克上吐!哎,他妈的好东西都护送老外去天津了,你说,要是超压式防护,多少病毒也进不去啊!” “个人式还不是被感染了!说是把车载面罩给拆了,送给其它部队了。哎,太轻视丧尸了。” “还是不够先进!你瞧瞧咱们的九九,绝对攻不破!兄弟,你的故事很快传遍大街小巷!千万记住,打死也别承认昨天没打过!哎,坏事传千里,现在全国都知道咱天安门被丧尸虐了。” 天色渐暗。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周穆成不想再见到。 “两位兄弟,我真的憋不住了。” 士兵指着路边说:“就在这!别走远了,很危险!万一通州有几个落单的丧尸呢?” 雀斑战士拉住周穆成:“不好意思就躲在车后!放心,我掩护你!” 周穆成指向不远处的收费站。 “兄弟,我去那个收费小屋里拉吧。你们就在这掩护我呗。” “好主意!我早就想在收费亭里拉屎了。来,我陪你去。”雀斑战士不由分说,拉着周穆成向收费口走去。 “那些志愿军,志愿者,还有正规军,大把大把的逃兵啊!像你这种这么猛的志愿军,少见!少见!”雀斑战士的嘴不断的念叨。 来到收费站,周穆成拉开一间收费亭钻了进去。 “兄弟,咱们一人一个单间。”说着,士兵钻进隔壁收费亭。他一边脱裤子还一边说着:“在城楼上扫射广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哎哟,可羡慕死我们了。我们他妈的就在核炸区灭火,救人。拢共就遇见七八个丧尸。特别没意思……" 等到雀斑蹲下后,周穆成怯手怯脚推开门,蹲着向外挪去。他看见路边急行道停着长长一排车。每一辆车的车门都是大敞着。车窗几乎都已破碎,几辆车前还躺着被苍蝇包围的尸体。 悍马……悍马……巡洋舰……巡洋舰…… 阳光更弱了,周穆成焦急的搜寻着想要的车。 “那天,三四个丧尸突然从火中冲出来,逮着一消防兵就咬。你猜我怎么?吓得尿都流出来了。那消防兵还朝我跑,我当时真想一枪连他给崩了!你是没见着,那几个人浑身带着火往前冲……” 十米,九米……周穆成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辆轿车离自己越来远近。 突然,他身体僵住了。 就在一辆车后,一个人正慢慢的向路中走来。 夕阳下,他脸泛着黑紫混合的怪异色泽。他半张着嘴,好像得了癫痫一样,头颅激烈的抖动。 是一只丧尸。 疫情已经渗透进了通州。 丧尸的头猛烈的摆动后突然拧到了侧面。它的下巴抵住肩头,朝向周穆成。 周穆成半屈着身子僵硬在原地。 往回跑?他们会击毙我吗?往前跑?这丧尸会追上我吗? 正当周穆成犹豫时,丧尸加快了步伐。它前进的方向并不是顺着目光注视的方向,而是继续朝着身体前方。 很快,周穆成明白了原因。这只丧尸,眼眶一片漆黑。 显然,它的眼球被人完整的挖出。干净,利落。 挖出眼球……好主意,想要让控制一个男人为自己服务,又不给他反抗或逃离的机会……挖去眼球是个不错的选择。 难怪司机说这边的瞎子越来越多。 “病毒算个屁?今天菜场门口,一个父亲拿女儿换了一辆车。还有我几个哥们,加入了刚成立的帮派。” 菜场那位长发男子半个月前说的话,好像已过了百年。 通州,早已乱了套。 徐若楠……你还活着吗? 周穆成冷静了很多。他慢慢弯下腰,屏住呼吸。 视觉,嗅觉,听觉。丧尸寻找目标无非依靠这三种感官。 所以……只要我不出声,那么死的人就会是…… “谁他妈不怕死?我也怂!我的战友也他妈怂!可我听别的部队每个人都不要命?我怎么就不能像你一样猛呢?兄弟,你讲讲,你到底当时想些什么?那么多丧尸你就不怕吗?” 丧尸脖子上巨大的豁口内,血管膨胀的越来越猛烈。它侧着头,让耳朵带着身子朝着士兵移动。 它的目标不是我……只要我不出声……只要我不出声…… 丧尸一步一步逼近雀斑的收费亭。 我不能出声……我离它更近……它也许和广场那里的丧尸一样,会跑,会跳,会吐……兄弟……对不起…… 就算我救了你,最终你也会死在运河边。你和那个小宝一样,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丝毫声响。 周穆成挪开视线,搜寻着远处的车辆。 你也说了。每只部队都有逃兵。只是没人愿意传颂。原谅我。 轿车,轿车,轿车……SUV。 他看到了一辆侧停在路边的路虎。门边,挂着只剩下半个身子的残躯。 就是它。 “兄弟?……拉完了?怎么不出声啦?” 丧尸已经站在收费亭前,它的耳朵贴在玻璃上。 周穆成朝那辆路虎摆正了身子。 冲过去!拉出尸体!启动车!向着家前行! 当丧尸注意力全部被雀斑战士吸引时,周穆成开始行动! “小心!有丧尸!”周穆成大吼一声,向路虎飞奔过去! 哐!丧尸的头装碎了收费亭的玻璃,将半个身子钻了进去!它双手在前方胡乱的摸索,口中吐出了褐色的污物。 “救命……救命啊!!!”雀斑战士发出哀叫。他死死卡住丧尸的脖颈,可阻止不了扑面而来的粘液。 “兄弟!我抓住他了!你快跑!快跑啊!” 周穆成冲至路虎前,将半截尸体拽下车。他钻进车内,钥匙就在座椅上。 发动机运转起来。周穆成关上了车门。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断眨着眼,逼走眼角渗进的汗水。 嗡嗡嗡!油门不断的轰鸣中,车嘎吱嘎吱的晃动着。 动啊!动啊!为什么不动?为什么?手闸!手闸! 周穆成拉起手闸,车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有丧尸!朝我开火!朝我开火!保护那个幸存者!保护他!”雀斑话音未落,一发炮弹毫不留情的砸向收费站。 轰!!! 热浪袭来,周穆成的车身都被气流冲的上下晃动。 后视镜内,雀斑战士所在的收费亭变成一团火球,腾至空中,四下散开。 两具被焚烧的躯体被炸至路中。士兵在地上来回翻滚,惨痛的哀嚎。丧尸一声不响的从地上爬起,带着烈火朝士兵扑了上去。士兵没有逃避,他不知是哭还是喊,不停发出怪异的叫声将丧尸牢牢抱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 周穆成猛踩油门,朝着家的方向冲去! “快!来这里!来这里!发现丧尸!救助幸存者!”车队方向,大喇叭高声呼喊。 不要救我……不要救我……让我走……让我走…… 周穆成的手不停的哆嗦,脚也无法控制。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压住脚背,让油门根本无法松起。 徐若楠,等我。等我! 熟悉的街景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天色正以最快的速度暗下。 加油啊!加油啊! 车灯照着柏油路,驶向无边的黑夜。路上的各种杂物被车轮碾过,撞开。 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再一个路口…… 漫漫长路,终于来到了终点。 游戏,即将结束。 顺着轻轨,路虎向前飞驰。身后,京通快速上亮起了火光。车队,似乎正被袭击。 响彻云霄的枪声将会帮我吸引丧尸。 突然,道路出现了两辆横在路中的警车。周穆成瞄准中部,冲了上去。 路虎!我这他妈的是路虎! 车朝着两辆警车贴紧的车头冲撞过去。砰的一声,周穆成的车被弹了起来,重重落下,激烈的颠簸。挡风,车盖,瞬间破裂。连轮毂都被撞变了形。 周穆成不甘心的疯狂踩踏油门,可惜车头冒起了浓烟,车体只会轰鸣而不再前行。 妈的! 周穆成歇斯底里的拍着方向盘上波浪的L型的标识,破口大骂。他踢开已经变形的车门,从车上跳出。 天边,仅剩下一丝亮线。丧尸的呻吟声,似乎逐渐清晰。 跑! 周穆成拿出手机照着覆盖杂物的路面。孤独的奔跑在马路上。 板蓝根的包装盒,空荡荡的醋瓶,残缺的肢体,散落的弹壳……这垃圾组成的长河覆盖大地。 整个通州,仿佛只有他一个活人。 汗水已经不再流淌,双腿也没了知觉。身体里,水分和痛楚已被抽空。剩下的,剩下的动力只有归家的灵魂。 他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才能透过防毒面罩汲取空气,他每迈一步都要调动最强大的意志力。 他像一具丧尸,麻木的,空洞的,机械的,不知疲倦的朝着目标飞奔。 就要到了…… 就要到了…… 他转进小巷,冲入小区。 或许是听觉早已消失,整个小区安静莫名。 一号楼,二号楼……三号楼…… 楼宇的轮廓那么熟悉。上次看到它们却像隔了一个世纪。 徐若楠……徐若楠…… 他拉开早已破损的防盗门,进入楼房。 他冲进楼梯间,向上攀爬。 每节台阶上都立着瓶瓶罐罐,稍不小心,便会碰到一片。 聪明。徐若楠。你真聪明。 他扶着栏杆向上迈去。玻璃瓶被踢倒,发出清澈的脆响。 聪明。我知道你一定活着。 两层……三层……四层…… 他被一根晾衣绳绊倒,膝盖重重的撞在台阶牙口。他咬着牙,撑起身体。 我回家了。 我回家了。 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激动。他身体仅有的水分在眼眶凝聚。 七层……八层…… 更多的杂物堆积在楼梯间。他拿着手机在杂物上穿行。灯泡,水瓶,花瓶,甚至还有鱼缸被他一一踢倒。 十二层……十三层…… 台阶被水泥抚平,形成一条坡道。只在最外侧留下了可以迈步的台阶。 聪明…… 徐若楠……这是你做的吗? 周穆成贴着墙,顺着窄窄的台阶慢慢的上行。 十六层……十七层…… 各种奇怪的味道布满整个楼道。是香水,是酱油,是风油精,是消毒液……仿佛这里被几万种不同液体浸泡过…… 聪明!徐若楠……这是你做的吗? 十八层…… 周穆成搬开了防火门上卡死的钢管。 他回到了走廊,扶着墙慢慢来至门前。 心脏已经要从胸腔弹出,眼前即使开着手机也只剩黑暗。 他拍打铁门,用干枯的喉管发出嘶哑的呼喊。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徐若楠……开门……开门……” 门,紧紧闭着。 周穆成麻木的拍着,拍着,拍着…… 他想哭,又想笑…… “开门啊……徐若楠……我不是丧尸……我不是丧尸……” 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虚弱。眼前的黑色正逐步扩散到大脑。 他慢慢瘫下,跪在门前。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家了……” 突然,身后的光芒将眼前的黑雾拨开。 他回过头。 正对面的屋子,门开启了一条缝。一缕白光从门缝泄出,好似天堂的圣光。 一个人,缓缓靠近,他手持电筒,上下扫过周穆成。 如果你是丧尸……就吃了我吧…… 周穆成向他倒去。 有力的臂膀将周穆成接住。 一步步,他将他拖向那发出微光的屋门。 进入屋后,周穆成恍惚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熟悉的身影。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身影。 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粉色碎花的睡衣,披肩的长发,洁白的皮肤,坚挺的乳房…… “徐若楠……我……回来了……” 他不能再多说出一个字。臂膀将他抬入黑屋。 他被扶上了床。 一生中,他都没有躺过如此松软的床。他整个人都陷了下去,好像躺在柔和的白云上。 他合上再也无力睁开的眼,感受着这份舒适和温暖。 我回家了。 他的面罩被轻柔的摘下,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 清香,从床单升起,将他紧紧包裹。这是家的味道,这是徐若楠的味道。 突然,他好像回到了曾经的某个夜晚。 是哪里?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是哪里? 是哪里? 终于,他想了起来。 他回到了地铁通道,那个昏暗污浊的夜晚。他躺在地铁走道上,彻夜难眠。 为什么会像那个晚上? 他嗅了嗅。 原来如此。 从床单的清香中,他找到了唤起他记忆的一律气息。 周俊,在那个夜晚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唤醒他的气味,和这床单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是腥臭的精液,挥发于空中的味道。 伟人毕竟是伟人。 诗句中的遣词那么放肆,那么不雅,但又那么的精准。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 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千村薜荔人遗矢……”钱启明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忍不住念出声。 "矢"同“屎”。 有几个人敢在自己的诗里提到屎? 毛主席敢。 电脑里播放着无人机在长安街俯拍的画面。 一开始,是天安门广场清理后的场景。整个广场的地砖都被染成暗红,诉说着那晚战争的惨烈。 令钱启明惊讶的是,城楼、纪念碑和毛主席灵堂竟然没有丝毫损坏。五星红旗也依旧在广场上空飘荡。 他想起了那几个孩子。曲光,朱晓清,周穆成…… 他们还活着吗? 钱启明从故宫的秘密通道进入地下城时,就知道与他们是永别。 那个响箭特种队的刘队长提过丧尸的报仇行为。可没想到报仇规模如此大,计划如此周密。 “两男,五女幸存。我们不会再派队伍守护天安门。那里没有人类才会安全。”许先生用茶巾轻轻擦拭着石台。 雕刻着松柏庭院的青色茶台搁在圆形的石桌上。石台上摆放着一个已经开片儿的茶宠和一套紫砂茶具。 他们牺牲了,我们在这里品茶。 那两个男性幸存者是谁呢? 无人机顺长安街向西飞行。画面中是那条钱启明走过的路。 西长安街两侧垒砌的焚烧长廊里,漫出的黑焦尸体正化成浓水。腐烂的汁液在墙面形成浓稠的瀑布顺墙流下和街边的垃圾汇合。 路边的中南海和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俯瞰下去,绿植红瓦顽强的透过浓烟露出鲜艳的色泽。整个园内依旧整洁,干净。可谓“春风杨柳万千条”。 无人机一个急转弯,转向西南。 四合院、大杂院星罗密布。无人机缓缓降低,胡同里的一切清晰起来。 仿佛无数锅煮烂的肉汤泼洒进了这片老旧的建筑群。汤内,煮成浆糊状的尸块飘浮,堆积。尸肉四周融化出乳白色的汁液,在黑色的汤汁调入了几缕牛奶。白色黑色的浓汁浩浩荡荡的侵略每条道路。尚未被它们侵占的干燥路面上,尽是从屋内抛出的粪便。一坨坨粪便积在墙边,像是泡在汤汁边缘的汤料。 千村薜荔人遗矢。 许先生把黑色的铜壶搁在电磁炉上,按下开关。 无人机升起,加速。很快,它来到了西南区核炸边缘。 钱启明终于看到了活动的物体。这是一群失明的丧尸。 强烈的光波造成数十万人双目失明。失明者很快便加入了丧尸的军队,在坍塌的废墟上寻觅食物。 它们围在赤裸的尸体边,疯狂的撕咬。就算四肢全部丢失的丧尸,也爬在尸体上大快朵颐。 所有人都赤身裸体。无论尸首还是活物。 无人机静静的观察着这一切。几只丧尸被声音吸引,抬头望向天空。它们当然什么也看不见。眼球在核弹坠入时就瞬间融化,只剩下两个腐烂的肉洞。 它们再想什么呢?它们会不会责备我们? 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机会?为什么不再等一等?为什么不让我们和你们一样成为幸存者? 无人机调整焦距,记录下核炸边缘的万物。 坍塌的楼宇,割裂的地面,连根刮倒的树木。几乎每个物体上,都映着黑色的人形。这是人体瞬间融化蒸发时凝固在物体上的遗照。 “百万人。”许先生凝视着铜壶上升起的蒸汽:“百万人化为空气。可那些老家伙还在问我,为什么不使用更大当量的核武器,为什么不丢更多……” 无人机的画面开始抖动。 “大量放射性落下灰和水汽混合在一起的黑雨下了几天几夜。周边的水系被全部污染。几百万人将会在一年内相继死亡。估计这两颗小炸弹会杀死千万人。大批木质建筑高温下自燃,北京以西,所有的古建筑毁于一旦。” 颤抖中,无人机向核炸中心飞行。更多丢失双腿的爬行丧尸出现了。它们像黑色的甲虫,缓慢的爬离核炸区。 钱启明关掉了平板,把屏幕扣在石台上。 “别看了。一千米内都是表皮碳化的人。我们清理部队杀的手都软了。防止火灾蔓延的消防隔离工作做完后,他们就撤了。再待下去,自杀的,逃跑的,发疯的会更多。来,我们喝茶。” 大红袍置入西施壶,滚烫的井水倒入壶中。 “顾景舟的壶,特供的大红袍,您要细细品品。”许先生夹起杯子用开水清洗。 “我不会品茶。” “一私不留、一尘不染,一妄不存。这是喝茶的最高境界。很遗憾,今天你我都不能达到空灵的状态,您就当是解渴吧。”许先生提壶的手微抖,几滴水溅至壶口:“先生懂茶吗?” “略知一二。杯托为地,杯盖为天,杯体为人。意为天大、地大、人更大。”钱启明话中带话的说道。 许先生哈哈大笑:“钱教授啊,这核弹命令可真不是我下达的。” “是。”钱启明当然知道。 许先生清摇紫砂壶,将茶洗净后把水倒尽。 “有人说茶道是中国古人追求的‘和’。天和、地和、人和。宇宙万物的统一与和谐,天人合一后的和谐之美。钱教授,若Z病毒是天外来物,我们该不该视其为自然产物?也就是说它本就该和我们融为一体,和谐共处呢?” 钱启明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看着许先生持壶轻点三下,把红茶倒入公道杯。 “病毒适时地,巧妙地平衡着自然。人的数量越多,恐怖的病毒也越多。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止着人类无止无尽的增加。我反对很多自然保护者。他们叫嚷着保护这个物种,保护那个物种,保护自然,保护地球……可四十五亿年来,物种不断的灭绝,诞生。和人类又有何干?人类何尝不是物种中的一员,凭什么干涉其它物种灭绝?该吃吃,该喝喝,该满足就满足,灭绝了就让它灭绝。反正早晚要轮到我们。” 五十平米的圆形天井坑内,茶香四溢。蒸汽徐徐上升,在顶部的圆形玻璃上凝结成水珠。 井底之蛙。 即使钱启明这种世界级学者也认为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尤其在这个井下。 地下城设置的五个天井,是唯一能看到天空的地点。圆形的天井由军方挖掘成型。井口突出地面数米像一个矮小的烟筒。井口到井底被五张厚重的玻璃阻挡。水和空气都被完全的隔绝。 阳光,透过五块玻璃,照入井底。未来的孩子,只能从这里知道太阳的样子。 “来!”许先生双手端着汝瓷杯,递给钱启明。 “为人类,干杯。”许先生持杯轻碰后,小心的闻嗅。 “好茶!好茶!”他赞叹道。 钱启明品尝不出茶的好坏。不过他知道这品种是毛主席赠给尼克松的国礼,一定价值不菲。他搁置唇边,轻抿一口,满嘴浓香。 “十七人的科研部队就在第九出口。老家伙们不让他们进来。百姓也支持。”许先生说。 钱启明惊道:“还有人没进来?” “迟到的。护送他们的部队全体阵亡。这些科学家是自己步行到入口处。很遗憾,他们没有护具。虽然我从他们的行径路线分析,他们没有感染。可是……那些老家伙……”许先生续上茶。 不问政事。 钱启明用茶堵住了差点控制不住的嘴。一向对领导恭敬的许先生,如今称这些家族的长者为老家伙。 我也是个老家伙。 “印度今天早上宣布进入无政府状态。”许先生表情像是喝了中药般苦涩:“我们一直希望他们能投掷更多的核武炸自己国家。可惜……他们和我们一样,下不去手了。” “他们做的对。核弹解决不了问题。如果当初我们不破坏陨石外壁,等落地后再投掷核弹,或许能起到作用……” “现在说也没意义了。印度停止了屠杀,意味着活人更多,我们边境的压力也就更大。现在印度政府垮台,他们的军队和贫民就可肆无忌惮的向我边境入侵了。我们抵抗住了部分印度叛军和难民。可接下来,我们的对手是印度的主力部队。同时,还有潮水般的难民和丧尸。” “这是侵略。” “对,这就是侵略。可印度政府已经没了啊,我们能谴责谁呢?这就像国民党对它国做的那些不要脸的事,新中国成立后可以完全否认。未来,新的印度政府也会如此。他们会道歉,会鞠躬,会把所有责任推给前任政府,大骂前政府无能,卑鄙。” 许先生为钱启明续满茶:“这是亚洲第一个承认政府垮台的国家。多米诺效应很快出现了。仅仅一个小时后,巴基斯坦,蒙古宣布政府停摆。越南,缅甸,正在全国广播,估计也快了。印度的十亿难民和失控的军队将会四下侵略。我估计,不出半个月,整个区域的所有国家都会进入无政府状态。钱教授啊,咱们为了拖延时间撒下的谎言也被揭穿了。” 茶汤烫到了钱启明的嘴。 “科学家没有创造奇迹。疫苗的发明遥遥无期。谎言拖延的时间并没有起到作用。周边国家纷纷指责我们,说他们国家的动荡是因为我们陨石坐标的错误。” 这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吧。钱启明喝下了杯中茶。一股热流从喉头传入胃部。这第二泡,实在美味。 “09向周边所有国家发出声明。他说如果是他,绝不会在陨石问题上撒谎;如果是他,这场危机早就解决了;如果是他,他会第一时间接纳周国难民。”许先生抬眼望向钱启明:“和国民党一样,把中国地图画的老他妈大,说如果是他,中国就能那么大。你觉得09这种行为可笑不可笑?” 这是鸿门宴,还是政审? 国家安全部正在请我喝茶。 “许先生,东北真的能撑下去?我觉得未必。”钱启明说道。 “钱教授,现在支持09的可不仅仅是东北。广州,武汉,上海,北京……这一路上我听到了太多太多百姓的咒骂。他们质问我,为什么不干脆把北京炸平?为什么不将武昌全部点燃?为什么我们军队还学地广人稀的美国搞什么仰天行动?为什么不让陆军挨家挨户的扫荡?为什么不像09 那样屠杀?哈哈哈哈哈……这群狗娘养的老百姓真他妈的狠。前几天,廊坊一个村子杀了路过的二十个难民,原因是他们讲的京腔。武汉是最惨的。周边那些湖北城镇方言各异,只要听到武汉话,必杀无疑。连军队都开始这么做。” 许先生笑的那么无奈。 “人心啊,多么恶毒。以前他们躲在网络后这么说,现在他们敢当我面这么说!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所有的北京人!杀死所有的香港人!杀死所有的武汉人!杀了他们!燃烧弹!核弹!不停的空袭,不停的轰炸,不停的杀!杀!杀!……他们冲着军队嘶吼,冲着飞机嘶吼,冲着每一个穿军装的人耳边嘶吼!都说政府心狠手辣,可比起人民,我们还差远了。” 许先生眼神变得黯淡,他手中的茶仿佛成了酒。 钱启明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那场中科院秘密会议。他记得胡云在会议中拂袖而去。 当时艾滋病肆虐世界数年,中国独善其身。可就在那一年,美籍阿根廷人把这个恐怖的病毒带入北京。 这个人去了西安,上海,南京,最后在北京死去。经与其在美国的家人联系,才知道此人有同性恋史,在美国已确诊为艾滋病。这次到中国旅行是他早有准备的一次绝命之旅。 这是不是美国政府的有意安排?这个人到底在中国和多少人发生了性行为?若发现了艾滋病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政府完美的封锁了消息。那时候,封锁消息要比封锁非典,封锁Z病毒陨石坠落点简单的多。如果不封锁,那个年代艾滋病带来的恐慌绝不亚于Z病毒。 这种情况下,秘密会议只召集了少量专家。钱启明作为中科院的领导,参加了会议。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秘密会议里一个文质彬彬的领导说出令现场所有学者瞠目结舌的言论——囚禁所有患者。 查出一个,关一个,直至他死。 今天,如果这场Z病毒的浩劫中没有关闭网路。人民会提出什么样的建议呢? 必然要比那个领导更为残忍。 何止杀死患者。他们会要求把患者所在的城市夷为平地。 如今,艾滋病变的没那么可怕。现在不会有人支持那名领导的言论。假如几十年后,Z病毒被治愈了,那些喊打喊杀的人们定会变一副嘴脸,他们开始质疑政府——为什么屠杀病患?为什么不给那些在疫区的幸存者一次求生的机会? “城外的人这么说也就罢了。”许先生又举起一杯“酒”:“可没想到北京地下城的百姓也会这么说。下地之前,一个个挤破脑袋不断强调自己没被感染,求求我们给个存活的机会,如今一个个质问我,为什么不把地面上的人都炸死。” 许先生喝下杯中“酒”,脸也红润起来。 “十七个人!十七个顶级专家!我都不敢想象他们路上经历了什么。他们来到了地下城入口,哀求我们开门。哪怕把他们隔离一年他们都愿意。可百姓在我们身前组成了城墙,老家伙们坐在一旁呐喊助威。我能怎么办?最后,路面传来了丧尸的呻吟。他们死在了门外。” 钱启明扶住了许先生颤抖的手。 “许先生,理解吧。毕竟是人类灭亡的边缘。” ”我们为什么会输?“许先生眼中闪着泪花:“不是他妈的Z病毒进化的多么快,不是携带者查不出,不是潜伏期多么长,而是全球的政府还他妈的有人性!我们就是一群赌徒,不断的拉动转盘!我们拖,我们等,我们祈祷……万一下一秒就能转出疫苗呢?等到所有的筹码输光了,我们才知道大势已去。” “还有机会……” “09那个狗娘养的逃犯成为了百姓心中的英雄!是,他是守住了东北。可你看看他做了什么?一个村子出现可以患者,09把周边所有的村庄炸了个片甲不留。烧,埋,炸,连一只苍蝇都不放过。他把东北的核弹全部开启,瞄准各个区域,一旦失控,他能让核炸区把东三省给围起来!这就是起义者!他们什么顾忌都没有!来,我们干杯,恭喜下一任领导09登基!” 钱启明没有举杯。许先生手停在半空数秒,然后他笑了笑,自己喝下。 “许先生,您叫我来究竟是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就算今天疫苗发明出来,09也会成为中国的新主人。无论东北还是其它地方的百姓,都成为他的支持者。” 明白了。 这是政审,这是钓鱼。 ”我坚定的支持本届政府。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钱启明……“钱启明举起右手,持拳放置耳边。 “放下吧。”许先生笑道:“本届政府,包括地下城的老家伙已经达成共识。一旦Z病毒被攻克,09将会成为统治者。” “什么?” “人们需要暴君。” 钱启明板起脸,他说道:“许先生,你是在试探我的忠诚吗?” “不。几天前我们政府需要您的忠诚,现在不再需要了。” 许先生将余茶浇到造型别致的茶宠睚眦上。 “百姓需要强者,哪怕他残忍。这种人能让受尽磨难的百姓获得安全感。不过,当他们脱离苦难后,统治者的残暴又令他们苦不堪言。呵呵,人们总是期望一个伟人的本性随着局势的变化而变化。战争时,残酷暴力,夺政后,博爱包容。他们还真可爱。” “既然你知道这一点,若09统治中国,那百姓能幸福吗?” “再怎么不幸福,”许先生指了指平板电脑:“也他妈比现在强。” “你们就这样把国家交给09?” “我们要宣战了。新德里直线距离不过几百公里。除了已经被我们屠杀和阻止的人,又有将近一亿人要冲击我国新疆。南部接壤处也要面对上亿印度军民。同时,印度人会冲入我们邻国不丹,缅甸,尼泊尔。如果这些国家乱套了,他们的难民也会侵入我国。还有越南,老挝,斯坦五国,蒙古。我们将会使用最残忍最暴力的方式阻止他们。老幼妇孺都不放过!他们知道,如今的一切罪行随着新政府的成立可以全盘否认,我们也必须如此!世界若恢复秩序,09只用说这一切是上届政府的行为和本届政府无关即可。大家互不赔偿,微微一笑,拥抱在一起,携手共建新的地球村。” “为什么都要入侵我们?” “他们西边是中东。中东,南美,非洲中部,东南亚诸岛,还有朝鲜和东三省令难民害怕。越是由暴君,恐怖分子和雇佣军统治的区域越安全。这真是文明社会的黑色幽默。现在,中国政府要给他们上一课,让他们知道我们也很恐怖!” “假如阻止了外国丧尸的侵略,还是扶植09当权吗?” “更重要的是……即使现在Z病毒突然消失,我们也不能攻击东北。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的百姓谁还会在乎中国的统治者是谁?他们只求早早过上安稳的生活,吃上丰富的早餐就行了。09再怎么残酷统治,能比得上战争吗?” 许先生将新的茶倒入茶杯。 “钱教授,您放心。这不是鸿门宴,也不是政审,非要起个名字的话,你可以说这是沏茶论英雄。” “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个科学家。” ”你是故事的主角。“许先生说道:”如果这场危机是一本书,一部电影,我是主创,我该选谁做主角呢?我该去跟着谁记录呢?我能做的,就是观察每一个人。谁活到了最后,我就把别人的故事删去。我安排了全国的顶尖科学家前往新疆,上海,广州,武汉和北京……有的感染了,有的病倒了,有的自杀了,有的被关在门外了。灾难里总有幸存者,可我不知道是谁。所以每个人我都把他当主角一样培养,观察,期待。而你,钱教授,在众多的顶尖科学家中,你活到了今天,你幸存下来。那些半途死去的人都会从这本书中删除,我只会记录下你。你,是这个故事里的英雄。” “那些死去的科学家,才是英雄。” “可人们要看的,是活下来的那一个。从今天起,无论Z病毒有没有被攻克,无论国家是由谁统治,你的工作都不会受到影响。你是被当今政权包括09政权钦点的英雄。只不过你获得赞美和掌声要在百年之后了。” 许先生恭敬的递上一杯茶。钱启明只得接过。 “科学家和政治家有时很悲哀,他们总在为百年后的事情操心。您和新疆的韩春分那群年轻人不同,您愿意默默无闻。所以,我们选择你为人类百年大计打下基础。当我们反击开始时,九泉之下你才能听到欢呼。” “我的所学,恐怕帮不了什么。” “Z病毒是针对人类远古基因设计的生化武器。我们的敌人,在茫茫宇宙深处。它们为什么攻击北半球?为什么攻击的城市都那么具有代表性?为什么目标是现代社会的大型城市周围,而病毒本身却是百万年前的人类基因?太多的谜团等待解决。您,要为我们的后人指明方向。” “你要我找到敌人的位置?” “对。它们想让我们灭绝,失败一次会有下一次。我们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也许这一次攻击,我们就会灭绝。” “也许。” 许先生摘下眼镜,摆正身子。他双手合十,郑重的说道:“钱教授,孩子们就拜托了。您可以随意挑选,把您所学交给他们。一代一代传承,发展下去。” 钱启明放下茶杯回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国家奉献一切。可这里没有设备,没有实验室,甚至连望向天空都要隔着几层玻璃。” “所以您只需要教学。我知道这是漫长的工作,要好几代人。但这是必须现在就开始做的。否则我们战胜Z病毒后又能如何呢?整个人类只会忐忑不安的度过每一天,等待下一轮攻击的到来。” “许先生,这就是我的任务?” “对。全国的天文台实验室 ,只要还有幸存者,只要还能联系上,都会辅佐您的工作。陨石的坠落点是您推测出的,您是一切的开始。” 钱启明端起茶,大口喝下。 “许先生,我会把一切教给后人。” 许先生点点头。 “记住,就算以后的统治者是09,你也要继续工作。” 钱启明盯着许先生数秒后,缓缓点了点头。 许先生满意的笑了笑。戴上眼镜,再次冲茶。 “十六年,要培养一批科学家。这里的孩子会陆续出生。工人,农民,医生等都有工作分配。您可率先挑选。” “我们这里能坚持十六年吗?” “地下城最西端可抵达香山。通道正在修复。我们军人会在核炸区周边找地方种田。但这份忠诚能坚持多久?我不知道。希望能更久一点吧。“ 不会太久。 钱启明认为军人的忠诚坚持到今天已经是奇迹。 人类社会好就好在一点,从来学不会“不牵涉他人。” 军人叛变,他家乡的父母会被人指责辱骂,他的妻子抬不起头,他的孩子被人欺辱。他整个家族甚至整个村庄整个同姓都会蒙羞。 可现在军人的家人死光了,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成为了“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再无顾虑。 凭什么在地下城外为你们种地?凭什么为你们守护? “冬至日一到,军人最后的信仰也随之消逝。能不能撑住十六年,能不能等到幼泽进京,我真不知道。”许先生说完后,抬头笑道:“在这里,老家伙们让我做主人。其实我也只是傀儡。不过,给我时间,我一定能真正的获得权力。到那时,您放心,资源一定先满足您。” “十六年,我未必活得了那么久。” “您必须活那么久!” 喝下这一轮后,许先生没再续水。 “到那时,地面上究竟什么样,我都不敢想。我们预测十六年后,地面上会有四种势力。一种,是新伏。他们和我说的茶道一般,追求着‘和’。他们认为Z病毒是自然的赠与,是神的恩赐,是人类进化的标杆。他们想成立一个和丧尸和平共处的社会。残障者,老人,死者,作为祭品献给丧尸。剩下的人,只是为了繁殖人类,不停给丧尸供给。这几天他们正在焚烧书籍。十六年后,被他们控制的孩子一定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焚书?” “对。比他们更残忍的是暴徒。恐怖分子,黑社会,犯罪团伙……这些人挖去男人的眼睛予以控制,俘虏女人作为性奴。他们在海域,山沟,村落称霸。他们甚至吃人。灾难初期,往往都是暴徒横行,而善良的人要花很久才能觉醒反击。这一势力会在冬至日后更为猖獗。” 还好我无亲无故。 “幼泽计划中诞生的孩子会成为杀手。他们是免疫者,是我们的未来。还有就是幸存者。是纯正的人类。我们地下城就是其中一部分。到时,我们和幼泽离开地下城后,便要投入新的战斗,屠杀丧尸,拯救幸存者,建立社会。” 钱启明回道:“许先生,别说下去了。我听到这些头就会疼。” “好吧,好吧,您还是去研究科学吧。第一节课要结束了,您喝下这杯就去选学生吧。我都安排好了,您就是这里的教育局局长。” 钱启明无奈的笑道:“谢谢了。我很久没和孩子们打交道了。” “那今天您就可以开始学了。来,喝了。” “我不喝了,谢谢。” “我带了四两茶。要撑十六年。您真的不喝?” “您留着慢慢喝吧。有水就行。” 许先生点点头,起身陪钱启明来至门边。 ”对了,我能来天井吗?“钱启明回身问道。 ”五个天井。三个用来种植东西。剩下两个,一个是家族老者,一个属于全体百姓。前者随时可以来,后者就要排队了。争取一年能让每个百姓看上五次太阳。“ “我属于?” “您属于后者。但给我一年时间,我会让您成为前者。” 没想到这地下城也有阶级斗争。钱启明无奈的摇摇头,开门离去。 他来到潮湿昏暗的长廊,顺着来时的路踱着步。三米宽的长廊上斑驳的壁画随处可见。每一副都有几十年的历史。他最喜欢的是一副持着铁镐仰面望向太阳的工人图画。那个工人双目炯炯有神,方型的国字脸就像钱启明印象中的父亲。只不过父亲,总是带着眼镜。 穿过十米走廊后,眼前出现岔口。墙上虽然有新喷的标识,但钱启明还是想不起来时的路。 左边墙上写着哈尔滨,右边写着包头,正前方写着太原。 也不知是哪个老者起的注意,每一个区域都以城市命名。 钱启明曾经去过的很多城市都有香港街,上海路……他一直对此不满。没想到这种偷懒的起名方法被带入了地下。 “钱教授,这边啊!孩子们都到齐了!”清华大学的小姑娘从通道走出,在太原标示旁笑吟吟的看着钱启明。 自从进入地下城,许先生就安排了这么一个姑娘天天跟着自己。这姑娘扎着麻花辫,长着一对笑眼。虽然谈不上多么漂亮,可清纯干净。一看就是哪个农村考入北京的状元。 钱启明对此很不满意。他还是更喜欢吴楚。 那几个幸存者会不会有曲光?如果有,他一定会返回地铁内,救回吴楚。或者朱晓清,那个小伙也会。 “您快点吧,孩子们都等着呢。” 钱启明向太原走去。 “教室在哪?” “穿过这里,路过太原,在洞口往衡水走就可以了,就在燕京广场南侧。” ”还是给我一份地图吧。“ “只能手绘咯。这样吧,明天我给您画一幅!其实大致方位和国家地图差不多。” 三十余千米的地道位于地下八至十八米。大部分区域都已被废弃物堆满。军人们正在清理,腾出空间。一切清理完毕后,地下城总面积能达85平房千米。不过可用面积要小得多。 但对于钱启明而言,再小的范围有这么多通道实在和迷宫无异。他一不小心就会迷路。这几天,两次都是巡逻的士兵把他带回家中。 昨天,他在这个清华姑娘的带领下参观了医院、剧场和刚刚装上厚重防盗门的盐库。无论走到哪,四壁都是破烂老旧。一看就知道,这地早就荒废多年。 谁能想到如今,它成为北京最后的净土。 “天井您去了吗?怎么样?光线充足吗?”姑娘问道。 “凑合。五层玻璃中被抽成真空。还比较透彻。就是最外层蒙了一层灰。” “会派人打扫的。” “是吗?那打扫后他们能进来吗?” “当然不能!都是由地面的部队负责。他们有单独全封闭的地下室。” 他们不会为你打扫十六年。 “地下水打通了多少了?” “四十个,还留了三十个。正在检测呢。我给您讨了点茶叶,放您床边了。” “谢谢,谢谢。我不怎么喝茶。” “留着吧。那以后可是稀有物呢。这边走,您看,衡水到了。“ 通道边,两名战士之间立着小门。这里进去便是教室。 教室一共有四间。这个是衡水,钱启明估计肯定有一个叫黄冈。 他和卫兵打了个招呼钻了进去。有军人维持班级秩序,孩子们一定特听话。 教室涂着白色的墙漆,挂着白炽灯。乍一看,和真实的教室没什么区别。 这个屋子,有八十多平米,挤了将近一百人。钱启明一边走向讲台,一边四下观察。 最小的孩子估计才八岁,最大的应该刚刚成年。 钱启明来到红砖砌起的简陋讲台上,有些手足无措。多少年了,他都没面对硕士以下的学生。 年幼的孩子坐在课桌前,年长的站在教室四周,他们带着崇敬的目光注视着钱启明。 怎么挑选呢?这真令他头疼。 钱启明回忆起人民大会堂那次会议里,那群“兽医”对地下城人员的挑选。 老人妇女和儿童应该是第一选择…… 最后的希望那起码是青年人…… 残疾人,罪犯,病患,行动不便的所有人都应该拒之门外…… 何为残疾?几级残疾?近视眼算不算?手脚不灵敏算不算?智商刚刚过指标线算不算?不孕不育算不算?…… 越优秀的人种越应该优先考虑…… 生殖器大小有没有要求?乳房大小有没有要求?鼻梁高低呢?是不是脱发这种有遗传的病症也不能进入?” 这五万人不仅仅是动物,我们要推测这五万社会群体的特征、群体间或成员间的互动影响及社会特征对日常生活所带来的效果…… 丧失繁殖能力的老人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钱教授?钱教授?”姑娘站在讲台边轻声唤着他。 钱启明回过神。这选人真不是自己擅长的事。 他轻咳几声,说道:“同学们。选入地下城的幸存者要求政治立场坚定,身体健康,无违法记录……额……” “成年人拥有高中以上文凭,夫妻年龄差小于十岁并两人均小于五十岁,且有子女家庭优先考虑……”姑娘虽然不知道钱启明想表达什么,但还是善意的提醒道。 “对,对……你们的父母都比较年轻。年轻的夫妻和单身的男女大学生也被考虑。所以……” 孩子们抬着头莫名其妙的看着钱启明。 “所以……我也要挑选……但我的挑选和他们方法不能一样……” 钱启明调整着思绪。姑娘在一边忍不住发笑。 “同学们,所有的职业都有它的不可替代性。你们可以成为高级工人,农业人才,还有医生,军人……而我能教的东西呢,实用性并不强。这天文啊,不能短时间内让人们的生活更美好。所以,我想问一问,你们愿意加入我的团队吗?” “愿意!”学生齐声高呼。 姑娘走过来在钱启明耳边说道:“教授啊,这些孩子都是陈教授按年龄筛选过的。都是想要加入您队伍的。” “陈教授?那个数学家?” “对的。这一百人逻辑,数学,智商都不错。”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选。” “那您就看眼缘呗。”姑娘说完后,退到一边。 钱启明长长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那就来个选择测试吧。 “地下城外有一个科学家。他是一个伟大的诚实的人,他说他从没有靠近过丧尸,从没有遇见过,他说他没有感染。而我们没有安全的隔离间放置他。请问,你是守卫,你会让他进来吗?会,请站在左侧,不会请站在右侧。” 话音刚落,所有的人都挤在了钱启明的右手侧。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集体主义强调在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发生矛盾或冲突社会主义时,要坚持集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朗声回道。 姑娘再次上前说:“钱教授,每天的第一节课叫文明课。包含语文,历史,地理,以及思想政治等。他们就算想,也不敢选左侧。” 思想政治。 钱启明勉强能及格的课程。 十六年后,这些家伙上了路面还会接纳其它的幸存者吗? 钱启明凑到姑娘耳边:“把今天思想政治课列一份试卷。让他们考试,成绩最差的五个告诉我。” 姑娘一愣,转而笑道:“好。听您的。” 钱启明大步走出了教室。他不想在和这些孩子多呆一秒。 十六年内,这里不会接纳一个幸存者。 十六年后,离开这里的孩子会拒绝任何幸存者的加入。 十六年,足以让这群孩子丧失人性。 “钱教授,我送您回去。”钱启明回过头,扎着麻花辫的姑娘背着手来到他身边。 “你为什么老跟着我?” “因为我是您的助教。” “助教也不用老跟着我。” “许先生说了,您的一切生活都由我安排。” “他说的?” “他的命令。” “我现在就去找他。” “钱教授,这是我的工作!您要是取消了我的工作,我在这里就是个废物了。我学的专业一定能帮到您的。” “工作我需要帮,生活我不需要。” “许先生说您年纪大了,这里衣食住行都要领取。这是十六年的计划啊,万一您身体吃不消那怎么办?地下城您这种级别的天文教授不多了。” 钱启明仰天长叹。 这是国家逼我再活十六年啊。 “姑娘,你叫什么?” “叶华淑,我已经告诉您三遍了。” “那你带我去一趟天井。带我去老百姓去的那个。” “那个还没修好呢。现在就您去的那个修好了。” “那就去那个。” “好啊,您去那干嘛?”叶华淑好奇的问道。 “我观察宇宙这么多年,最怕的就是太阳。现在,我就想去看看太阳。” “好吧。以后恐怕就要排队才能看着了。” “冬至日以后吗?” “对。冬至日以后。” …… 几分钟后,钱启明重新立在天井下。许先生已离开。这里只剩下自己和这个年轻的姑娘。 叶华淑站在天井正下方,抬头闭目,张开双臂。 钱启明呆呆的看着她。 十六年。这个年轻的姑娘要在地下埋葬十六年。当她沐浴在真正的阳光中时,她已年近四十。 最好的年华,留在了这里。 而我呢? 钱启明仰头望向地面。整个中华大地生灵涂炭,遍地悲歌。 也只有这地下城,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可这份安宁,能持续多久呢? 十六年……我不想再活那么久。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若我死在地下城,他们会把我埋在哪里? 神啊,若你真的存在,请不要让我活够十六年。 静坐的队伍在上午十点已经达到了千人。 军人围着警察,警察围着百姓,百姓围着市公安局。 早知事情如此严峻,今天应该全天禁止居民户外活动。局长孙志强非常的懊悔。 郑源秋则是沮丧。他中午回去和妻子吃饭的计划彻底泡汤。 此时,两人正站在警察局高层的窗户边等待首长的指令。 这个指令他要思考许久。 恐慌,焦虑,不安充斥着西安。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敢来静坐,说明这些百姓有一颗坚定的心。 他们真的无所畏惧。哪怕城门楼上的尸体每日一换。 人,还在增加。如果军队和警察再不封路,恐怕局势更加危机。 此时抵达的百姓无法接近警察局正门。他们只能在最外层的军队身后振臂高呼。这气势势必会让藏在屋内的中立者改变立场。 “商女不知亡国恨。”局长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郑源秋不敢苟同。可他又无法反驳。 国家乃至人类都将灭亡。 在这种情形下,每个人都必须有所付出。 可是,商女真的必须要知道亡国恨? 中央广播声突然放大。想必操控的人员试图遮盖外圈支持者的呐喊声。 1975年,来自世界各地的分子生物学家齐聚加州的阿西洛马会议中心,他们对基因工程的预防措施达成了共识,同时对随研究的潜在风险提升的实验室进行了安全分级。从那时起,安全可靠的基因工程不断改善着人类的生活。糖尿病患者可以依赖基因工程技术获得稳定的胰岛素供应,产量更高更能抵抗除草剂和害虫的转基因作物大幅转化全球农业的面貌…… 中央政府肯定也知道了各个实施幼泽计划的城市面临的困境。这两天,广播的课程都在宣传基因切割的安全性。一天一天,没完没了。 真的安全吗?真的可靠吗?真的万无一失吗? 郑源秋在今天凌晨四点会议时听到了另一番见解。 当时,郑源秋和全城警队队长齐聚总局。宣布幼泽计划实施的是一名教授。显然,教授并没有按照稿子念,他有了一些发挥。 “如果能在不同物种间转移DNA,就有可能令病毒或其他病原体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这会造成预期之外的疾病。当然,这种人造疾病在自然界中并无针对它们的预防,治疗机制。基因切割也一样。幼泽诞生后,他们的改变也不可逆转。也许第一批健康,但他们的后代呢?后代的后代呢?DNA成为了人造的定时炸弹。也许永远不会引爆,也许数代之后会成为新的疾病,摧毁人类。总之,这是一次冒险。谁也不能说这项计划是可靠的,安全的……” 那名第四军医大学的教授说到这里时麦克风被关闭了。 众目睽睽下,局长把他拉下了讲台。 还好是个教授。要是什么民间科学家说出这种话,第二天城楼上就能看到他的尸首。 局长孙志强亲自上阵,他揉了揉深黑的眼圈,把油腻的头发向后抹了抹。 “同志们,任何先进的科学技术都会有质疑声。想要进步,必须要承担风险。发明了电,电能电死人,发明了车,车能撞死人,对吧?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我们必须要勇于冒险!谢谢刚才教授的提醒,眼下,我们更关注的是幼泽计划带来的作用,而不是风险。接下来,由我为各位介绍。” 他翻开讲台上的报告自己念了起来。 “即……显微注射法……反转录病毒感染法后,体细胞核移植方法也成功的在我市重复……额,下面是一堆英文,我跳过去了……“ 台下的警员代表一阵骚动。不知何时开始,警察们对基因学充满了好奇心。刚才教授演讲时,台下就比平常开会安静的多。 “……无论是罗斯林技术,和檀香山技术……我市科研学生都有了初步了解。昨晚二十一点,我市医院科研人员在小鼠身上成功进行了精子载体法,共育法,体外电穿孔导入法……对脂质体介导法均进行了练习和实践。在新疆700据点的带领下,我市科研机构成功在老鼠,兔子身上进行了几种试验,包括……这又是一堆英文……” 局长干脆翻了一页,念出了结论。 “总之,我们认为西安已经做好了准备。今天上午七点整,经由国务院和新疆700据点同意,西安市将全面实施幼泽计划!”他说完后,看向台下的警察。 没有掌声。 局长有些尴尬,他拍了拍桌子说道:“HAM无线电协会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麻烦。上海暴动的消息已经传至西安。几小时后,同样的事情可能在这里发生。我们要做好预案。下面,对警队进行工作分配……” 早先为了让百姓更好的收听广播科普,政府不但在广播里指导百姓制造简易收音机,更是让工程兵卸下私家车的广播改装为家用。 这带来了麻烦。 虽然对非法电台进行了干扰,查收,但还是有漏网之鱼。全球的无线电爱好者成了政府共同的敌人。 因为HAM,上海暴动的消息不胫而走。 “无知的百姓面对幼泽计划产生了质疑。就像他们对转基因食品一样。中央台的《通俗科学知识讲座》会配合我们工作,进行更为详尽的科普。大家今天要打起精神,要让第一天的计划顺利实施。第一批参与幼泽计划的妇女名单,现在发给你们。各个辖区要注意保护和督促她们。切记!要反复告诉他们,幼泽计划的安全性非常的高!不要怕夸张!明白吗?” 没用。 就像之前那名教授说的。尽管基因工程产生的药物已经被广泛接受,可类似技术生产的粮食却遭受冷遇。譬如转基因。即使大量研究表明此类的农产品食用安全性并不比任何其他类型的食品低,可于事无补。 人们不肯吃就是不肯吃。讨论一种食物安全与否在“不想吃”面前毫无意义。 幼泽计划,即将面临同样的麻烦。尤其是上海暴动之后。 七点整。太阳升起,西安宣布了幼泽计划的正式启动。几百名被选定的妇女被警察带上公交,从全城各地驶向第一医院。 “会生下畸形儿!” “你们是小白鼠!” “姑娘们,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的?你难道相信那些表格的介绍吗?” “你们都被骗啦!被骗啦!上海人都知道反抗,你们呢?” 一路上,周围建筑里不断传出呼喊。这些家伙非常聪明,都是躲在屋子里窗帘后掐着鼻子嘶吼。 郑源秋坐在公交车上,观察着车内每个女人脸上表情的变化。 怀疑……畏惧……无奈…… 昨天夜晚,郑源秋告诉韩霜灵她体检合格,将会在实验室受精为自己生孩子时,韩霜灵也是这种表情。 这表情让他心痛。 数量公交车八点半停在了一医院正门前。 几十名女性从医院走了出来。她们穿着医生或护士制服。两侧的士兵,给她们让了一条路。 领头的女人年近五十,一看就是某个科室的主治医生。她面对着公交车上下来的百名妇女说道。 “女士们,你们的体检已经合格,日期也很合适。伴侣的精子我们已经准备完毕……” 突然,她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改变声调大声说道:“但我们女性不是生育的工具!愿不愿意加入这个计划,你们可以自己做主!” 一旁的士兵大惊失色,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女医生向医院拽去。 “这是你们的权利!”女医生还在高呼:“你们有权利为自己的孩子选择父亲!你们有权利为自己的孩子选择生育的方式!” 士兵捂住了医生的嘴。医院大门前其它士兵也冲了过去。 没想到,和这名医生一同走出的护士们同时叫了起来。 “做出你们的选择!姑娘们!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十六年不停的怀孕!不是每个到了十八岁的女人就适合生孩子!你们要想清楚!”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护送的警察手足无措。 郑源秋身边的女人们惊愕的向后退步。 “郑队?怎么办?”一个警察手扶住了配枪。 怎么办?强压进医院? “郑源秋,郑源秋,收到请回话。”对讲机传来局长的声音。 “收到收到,请讲请讲!” “把第一批送至医院后立刻返回警局,有游行队伍向我局靠近。” “明白……” 话刚说完,一名少妇便拽住了郑源秋。 他认识这个女人,是自己辖区里的一个老师。 “郑警官,我……我想再考虑考虑……” 郑源秋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很安全的,你放心?这是国家的法律,你必须参与? 他说不出口。 瞬间,附近女人们仿佛找到了救世主。她们将郑源秋围了上来。 “警察大哥,我们能不能下一个月再来?” “郑队长,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是个医生啊!她说不安全啊!” 郑源秋不断下压双手,让女人们冷静下来。 “她说的是你们有选择权。并不是不安全。” 一名妇女说:“那我选择退出……” 另一名接着说:“我想和丈夫再商量一下……你看上海都发生暴动了……” 另一辆公交旁传来了一声巨吼:“没有选择权!年满十二岁,加入军队进行训练!同时,全面实施幼泽计划!从今以后,每个新生西安人必需是免疫者。若有人私自分娩,逐出城市!你们忘了吗?这是首长的话!还有咱们市局长说的话‘对于尚无子女且处于生育期的夫妻,要强制命令生育!情侣要强制要求结婚并生育!’这是法律!这是规定!全部给我进医院!” 这些记在自己笔记上的话,郑源秋也倒背如流。可他说不出口。 再三踌躇后,他没有下达强制押进医院的命令。 “大家先回车里吧。兄弟们,保护好她们,我先回局里。等我消息!” 郑源秋跳上护送的警车,快速驶回。路上,军方正在设置关卡。大喇叭正警告百姓不要擅自出门。 十点时,他和局长站在公安局等待首长的命令。 “商女不知亡国恨啊!”局长又一次叹道。 郑源秋眺望着窗外静坐的女人们,忽视局长的唠叨。 他了解局长这种男人。 女人在这种男人眼里被简单的分为两种。 处女和荡妇。 现在,这种男人眼里女人又被分为另外两种。 为人类奉献一切的圣女。 为自己背叛人类的娼妓。 铃铃铃~ 办公室的座机闪着红灯。 西安城内的座机通讯正逐步恢复。公安局和西安警备区总部的线路率先开通。 “首长,您说!”局长毕恭毕敬的站在电话旁。 “明白!明白!”局长挂断了电话。 郑源秋看出局长眼神中的犹豫。 “暴力?” 局长点点头。 郑源秋拼命的摇着头表达自己的愤怒。 “不能对女人使用暴力!她们做错了什么?” “上海的动乱你也知道了。至今为止接受人工受孕的不到百人。江苏,浙江……上亿的人再为上海争取时间。那些人用生命换来了什么?仅仅几百个婴儿?上海辜负了他们!我们不能!” “可是……” “严打还没结束!这样围攻警察局如果不进行镇压,以后这里永无宁日!” 局长拿起对讲机。 郑源秋上前一步抓住了局长的手。 “郑源秋?你干什么?” “局长,你打算怎么做?” “城头上不能只挂着男人。” “你要挂谁?” “第一医院妇科主治医生,再拉几个子宫坏掉的女死刑犯。” 郑源秋不知不觉加大了手中的力量。局长疼的脸抽搐了起来。 “郑源秋!”局长搁下话筒:“人类都到灭亡边缘了,不是谈论什么伦理道德的时候。” “不能这么做……” “那你说怎么做?你说怎么做?!!”局长挣脱开郑源秋的手。他的手腕被掐的发紫。 局长无奈的说:“我没得选啊!我没得选!已经广播了几天了!好话说尽了!他们还是怀疑幼泽计划!再怎么科普也没用了!” “怀疑的不只是他们,还有我。”郑源秋回道:“还有所有的同志!这第一批女人都是些什么人?用暴力强迫,后果不堪设想!” 这第一批女人的丈夫都是各个单位挑选出来的精英。 在郑源秋看来,精英其实就是“种猪。” 各个警队优秀警员的妻子,各个部队优秀军人的老婆……如果不是韩霜灵来了例假,这一批就有她。 可这些女人起码是自愿的。而更多百姓里挑选出的女人则是被丈夫逼来的。那些男人知道,一旦自己的妻子怀孕,他们将会获得更多的水,更丰富的食材,更大的屋子。 “杀不完的。”郑源秋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杀一儆百!” “局长,她们已经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人了。” 广播还在不停的为幼泽计划细致的讲解。 中国一直处在CRISPR研究的最前沿。2014年,南京大学的研究人员宣布成功创造出定向突变的基因工程猴,这是有记录以来首次在非人类灵长目动物身上成功使用此项技术。我国的科研工作者向全国人民保证,幼泽计划的过程是安全的,可靠的,是…… 声音虽然大,但随着警察局门口的示威者的增加,广播声渐渐被覆盖。 局长望着郑源秋略显疲惫,又坚毅无比的眼神,思考了半天。 最终,他把话筒郑重的递给了他。 “郑源秋,你把你的想法告诉首长。” 郑源秋毫不犹豫的接过了话筒。 接通后,郑源秋清了清嗓子。 “首长您好。我叫郑源秋,是市局的一名警察。” 对面的声音有些嘶哑,要比几天前钟楼演讲时的虚弱的多。 “首长,对幼泽计划的质疑逐步加强。这个时候再使用暴力恐怕会触及百姓的底线。我理解您的难处,但也请您能理解人民的难处。这个时候他们就像弹簧一样,压得越紧,反弹的越厉害。我了解这里的居民,请您相信我。” 局长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徒弟。 “是!是!我知道时间紧急。使用暴力只会让她们觉得幼泽计划确实存在危险。希望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们基层的警员和静坐者对话,讲解。和计划生育一样,领导和公务员需要带头。我们要让所有的百姓清楚的知道,我们公务员没有特权,这第一批女性是公务员的妻子。我想请这些女人的丈夫来到现场,安抚群众,陪伴妻子。让他们在整个人工受孕过程中一直陪伴。” 局长第一次听到郑源秋如此健谈。 挂掉了电话后局长问道:“怎么样?” “下午两点前,解决这个问题。否则按严打处理。” “你打算怎么做?” “局长,我建议分批行动。首先让警察将家属,包括丈夫,子女,父母都送往医院安抚第一批孕妇。” “我来安排。” “其次,我们不应该躲在警察局。医院门口的人是受到了干扰,而这里的人是有备而来。我们应该去听他们的意见。根据不同的需求把他们安排到不同的地方。比如担心危险的,让专家讲解,心理有障碍的让心理学家安抚。” “好。我来安排。”局长满意的点着头。 “对了,小郑,你和你老婆相处的如何?我听说她弟弟在军营惹了不少麻烦。” “我会处理好的。您放心,等她例假结束,我们会去医院参与幼泽计划。” “嗯。她的体检报告我看了。非常好。” 听起来,局长对此很吃惊。 郑源秋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当郑源秋带着数十名警员来到静坐区时,他才知道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些静坐者,并不是单纯的畏惧幼泽计划。他们各有各的理由。郑源秋亲自带着两个年轻警员挨个交流。 一个大眼睛的姑娘说:“我进来时他把仅有的一个名额给了我。当时我是答应了。可和他相处了三天我后悔了。我不会给他生孩子。体外受精也不行。我要和他离婚,把我赶出城也行。” 年轻的警员回道:“他哪里做的不好?有名额的都是警队的精英。有什么问题你们夫妻间应该好好沟通。这种时刻就不要耍性子了。” “他挺好的。可我不喜欢。”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 “你可以不喜欢,但你要为他生个孩子。这是让你进来的前提。” “我拒绝。” 这个姑娘最终被遣至心理辅导中心。年轻的警员坚定的认为这个女孩心里有病。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火气很大:“我丈夫昨天强奸了我!他是东城墙上的连长!我早上报警,你们没有人来管!” “那是你丈夫。” “他说你们局长说了:‘对于已婚且还在生育期的夫妇倡导再次生育。劝说为主,生了给予食品物资的奖励。如果实在不愿意,咱不强求。’……他不希望我的孩子参与幼泽计划,想让我自然分娩。” “你说的事情我们会向上级汇报。他泄露了内部机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想要孩子!人工,自然,都不要!他强奸了我!想让我怀孕。我反抗了,他使用了暴力!他应该去坐牢!” “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呢?国家面临危机,人类即将灭亡。您的丈夫保护着城市的安全,您是不是也该付出点什么呢?” “他强奸了我。你听懂了吗?他强奸了我!” “他是您丈夫,您只是气晕了头。心理障碍我们会有专家来指导您。” “去你妈逼的专家。我被强奸了!明白吗?!”这个女人尖叫起来。 她在两个人的押解下,登上了前往辅导中心的车。 郑源秋很想劝几句,可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毕竟这确实算得上强奸,可总不能把连长枪毙了吧? “我喜欢比自己大的。我不会和他结婚。但医院领导强迫我。我接受不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淡淡的说。 “您的父亲……”警员回复。 “我父母健在,家庭和睦。我就喜欢比我大十几岁,甚至二十岁甚至更大的男人。我没有病。我不缺父爱。” “你这是病。是心理病。我们有专家……” “我没有病!我没有!” “带她去辅导中心。她有病。” 送走这个姑娘后,郑源秋忍不住对同事说道:“你不能都说有病啊!要劝!” “郑源秋,这就是病,这叫恋父情节,是一种病!” 郑源秋无奈的走到一边。随便吧,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不要发生流血事件。 “我不生。我不生。我不生!”下一个女人更加癫狂,她看上去真的像有病。 “国家在灭亡边缘,人类在灭绝边缘,您背负的是整个……” “我听太多了太多了!我他妈又不是夏娃,我他妈也不是女娲。我不生!我就不生!” “您不觉得这样太自私了吗?!不要无理取闹了!这不是你的一个人的事!这是整个地球的未来!” “让你妈去生!老子就不生!” “大姐!咱们西安的女人背负着中华民族的希望!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自私,那……” “我就这么自私了!我就不生!为什么让我的孩子在这个逼地受折磨?谁敢逼我生,我弄死谁!” 这个要送去监狱。警员使了个颜色,另一个警察赶忙说道:“那好吧,这样,先带你去看看专家,如果他也认可,你就别生了。” 半哄半骗,这个女人才被拉走。 两个多小时,几十名警员就这样听着一个个静坐者的抱怨。郑源秋心想,如果不静坐,谁会听到她们的心声呢? “我丈夫是为了更多的食物分配,逼我生孩子。警察大哥,他根本就不爱我。疫情爆发时我正打算和他离婚。现在他倒好,举着拯救世界的旗号让我来生孩子。我决不答应。” “我的妻子身体不好。第一个孩子就流产了。现在食品稀缺,营养跟不上。再让她怀孕恐怕……您看能不能通融下,我身体好,多打几份工。行吗?” “我妻子癌症晚期,你们把她从医院赶了出来。现在又要逼我女儿给你们生孩子。你们是要把我逼上绝路?我女儿才二十岁!二十岁啊!她的青春才刚刚开始!我请求离开这个城市!让我们全家离开!” “我们俩是男同。在一起十五年了。你要我们做父亲可以。但必须是我们的孩子。可你们又不能让男人生孩子,对吗?我们不愿意捐献精子。” “我和她对男人没有兴趣。我不想让男人脏了我们的身体。我们俩会一直厮守到死,我和她都绝不会为男人生孩子。” “我听说09在东北把有日本血统的人都单独关押起来啦。还有别的人种也给单独关押啦?我告诉你们啊,我女婿有日本血统。我女儿和他生的孩子会不会是丧尸啊?她现在对他死心塌地,千万不能让她怀孕啊。” 一车一车的人被运往辅导中心和监狱。郑源秋决定找时间去辅导中心看看,他担心那里会把这些女人逼疯。 中午十二点,大部分静坐者都被带走了。 郑源秋看到局势被控制后,驱车回到了医院。家属们都赶来了,他们簇拥着女人,望着医院门口的高台。 早上那名文质彬彬的女医生正站在门口高台上拿着大喇叭。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 “各位亲人,你们误会了我的话。体外受精这种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我的意思是你们要考虑清楚,当母亲会非常辛苦。要承担太多的压力。不过我们要相信党和政府,他们会给我们每个母亲足够的资源来抚养,教育孩子。孩子是我们的未来,是我们的英雄,你们每个人都是英雄的母亲,会永垂不朽。你们,将会是新一代的英雄母亲!” 郑源秋上前数步,仔细盯着这名教授的脖子。 他见过那种伤。那种仅有豌豆大小,带着黑色的伤疤。 这是电击后的伤痕。 又经过一个多小时苦口婆心的说教。第一批幼泽计划的参与者才在家属的陪同下慢慢步入医院。 其中,二十三个女人打起了退堂鼓。 “让他们回家。给他们一天时间考虑。只有这么办了。”郑源秋和其它警队队长商量着。 “好吧。先让她们回去。” “对了,残疾人和绝症患者都清空了吗?”郑源秋问道。 “还没呢。等更多的受孕者进入后,再彻底清空。你是不是担心赵涯?” “是啊。他怎么样。” “警察,军人的家属最后才被驱离。还能赖几天……” “行……等我有空……” “你不会有空的。走吧,首长驻地也被游行了。局长让咱们赶紧过去。” 妈的。 中午还是不能回家看一眼韩霜灵。 郑源秋愧疚不已。 自从局长点头后,几天时间他马不停蹄的申请结婚,为她办理体检。 没有求婚,没有戒指,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一张体检表,在局里登个记,就这么接回了家。 同居三天,仅见了两面,呆了七个小时。七个小时里,六个小时她已沉睡。 何时才能和她一起简单的吃个饭? 西安警备区官邸被设立在原陕西省政府的新城广场。那里有池,有草,有树林和楼宇。 首长的位置选的不错。越来越有独裁者的味道。 他千万不要成为第二个09。 这是郑源秋最后的期盼。 “郑队,局里问你是不是你让嫂子带了中药慰问拘留所里的女犯人?”副驾驶上,警员拿着对讲机问道。 “什么?” “局里说嫂子煲了汤,在警局门口要见犯人呢。” 她真的买了中药? 前天,韩霜灵就要求暂时不参加工作,先养养身体,经期到了,想补一补。郑源秋为她申请了休假。 他一再对韩霜灵说她不需要保养。可韩霜灵就是不听。 她告诉郑源秋自己多年认识的老中医对她的身体更了解。郑源秋倔不过她。同意她去找那个她口中无所不能的老中医。 她说自己宫寒,只有那个老中医才能帮她。郑源秋还特意问了早上打饭的中医院医生。人家说中医学的文献记载和正式的教科书包括中医妇科专著中并无此词。 那个老中医会不会是个骗子? “停车!” 郑源秋不放心。他决定回去。 “送我回局里。” “可是……” “就说我说的!” “好!” 五分钟后,郑源秋又返回了公安局。门口的静坐着已经所剩无几。几个警察还在苦口婆心的劝她们离开,或者发现她们的心理疾病。 郑源秋独自跑到大门前,看到了门卫室内的韩霜灵。 她穿着牛仔裤和宽大的无帽卫衣。 太好了。不求她全身裹上黑纱,但起码不要让那玲珑的曲线过于明显。 “霜灵,你怎么来了?”郑源秋接过她手中提着的汤桶。 “我想见一见柯佩佩,那几天她特别照顾我。” 郑源秋赶忙把她拉到身边小声说道:“她是610负责的人。是邪教的小头目。你不能和她太亲近。” “我要见她。” “给她喝汤?不行!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解释?” 韩霜灵蹙了蹙眉,双眸中有些失望。 “郑源秋,你让我离开了那里,我感谢你。可我不会什么都听你的。” 郑源秋有些发憷。 眉毛皱起的韩霜灵让他揪心,甚至害怕。 韩霜灵贴了上去,在他耳边说道。 ”我不是为了逃离那里才愿意嫁给你。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请满足我的这个要求。“ ”你想干什么?“ “你先答应我。” 韩霜灵纤细的手扶上郑源秋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自己接触。 郑源秋像是着了魔一样点着头。 “我带你去。” 拘留处的门卫老李大口嚼着一张馕。他看见郑源秋赶忙撕下一块递了上去。 “领导,来一块?” “李哥,我想要见一见犯人。” “别叫我哥了。你都是要成领导的人。” “您瞎说什么呢。登记下吧。” “甭登记了。进去吧。“老李边说边起身向韩霜灵低了低头:“嫂子好。” “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就出来。”韩霜灵说道。 看着韩霜灵倔强的脸,郑源秋老老实实站在了老李身旁目送韩霜灵走了进去。 “咋啦这是?给姐妹们煲了汤?”老李嚼着馕说着。 “中药。” “中药不是都没收了吗?” “那些中医家里都备了不少。” “哎……你说这Z病毒中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老李说着端起茶缸喝了口水。 “当年我媳妇意外怀孕。我就找了点偏方啊,想给她流了。结果,娘的,还是生了个大胖小子。” 郑源秋注意力都在门的另一侧,他竖起耳朵听着室内的动静。可惜门外的广播声实在太大,屋中什么也听不清。 ”要不我把监视器打开?“老李狡猾的笑着。 “都关了?” “是啊,说是节约电。” 郑源秋心理斗争了半天,决定还是看一眼。既然是送汤,干什么神神秘秘的?韩霜灵会不会是看上了那个特种兵?总不会是那个修地道的吧? “打开!” “好的,领导。” 老李开启了面前的监控设备。 眼前的一幕,让两个人瞠目结舌。 柯佩佩双手撑地仰面向上。她将双腿大张,穿过铁栏两处,伸至走道。 她下半身,完全赤裸。 韩霜灵跪在地上,双手握住一根白色的棍体。 这景象,好像是牢房里的妓女,正劈开大腿,让牢房外的客人用手玩弄下体。 “这……”李哥嘴里的嚼烂的馕从嘴边滑下。 “李哥!谁也不许说!听到没!关了!” “是!是!” 老李赶忙关掉监视器。 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周围的人对郑源秋越来越服从,越来越客气。 郑源秋转开了门回身再次叮嘱道:“李哥!对谁也不许说!好吗?” “你放心。”老李轻轻扇了扇自己的嘴:“绝不会说。” 郑源秋冲了进去。 走廊里,所有的人都勾着头望向柯佩佩的囚笼。 那个水管工更是把头挤入铁栏间,瞪着大眼看着这香艳的一幕。 柯佩佩两条雪白的大腿劈在韩霜灵两侧。她躺在地面高挑腰身,把阴户尽力的向上挺起,迎合着韩霜灵手中的棍状物。 韩霜灵隔着铁栏,跪在两腿间聚精会神的望着柯佩佩的阴户。手中的物体,正逐步钻进女人的阴道。 “韩霜灵!住手!”郑源秋大叫着冲了上去。 “站住!”韩霜灵杏眼圆睁怒视着郑源秋。 “你答应过我!” “我答应你给她送中药,你这是干什么?” “我就是再给她送中药!” 郑源秋定神一看,发现韩霜灵双手紧握的圆柱体是一根巨大的针筒。 针筒粗如鸡蛋。里面装着深褐色的液体。 粗大的物体拨开粉色的阴唇,慢慢插入柯佩佩的身体。 柯佩佩张着嘴,轻轻的呻吟着。她的表情,好像正在被一个男人侵犯。 血,从针筒两侧渗出。针筒一寸一寸,塞入狭小的洞穴。 郑源秋惊在原地。 这场面过于的淫秽,怪异,令他束手无策。 几秒后,将近二十厘米的针筒只剩下尾端还在体外。 满头大汗的韩霜灵抬头轻声问道:“行吗?” 柯佩佩咬住了唇。她红着脸,流着泪,狠狠点了点头。 韩霜灵将右手成掌,按下针管。芯杆前移,黑色的胶塞推动褐色的液体。 “韩霜灵!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闭嘴!”怒喝的是柯佩佩。 她的脸因为痛楚有些变形,她咬着牙狰狞的冲着郑源秋说道:“是我求她来的,你要怪就怪我!” 这个妖女。她究竟对我的妻子说了些什么? 郑源秋蹲下身体抓住了韩霜灵的臂膀。 “你不能这样做!” “放手!” “我是警察!” 突然,柯佩佩双膝曲起,双脚踩地,双手猛力向前一推。 她的下体往猛地往前一冲,针筒几乎瞬间全部埋入了她的体内。别说是坚硬的针管,就算是真正的生殖器,这般大小也足以将她阴部撕裂。 韩霜灵挣脱郑源秋的手,配合的猛力向前推进。郑源秋几乎听到了阴户发出的撕裂声。 褐色的液体彻底灌入了柯佩佩的体内。 郑源秋一把扯开韩霜灵,他蹲在柯佩佩两腿间,用双手握住了阴部露出的一截针筒。他刚欲用力,柯佩佩猛地坐起,压住了郑源秋的手。同时,她穿过栏杆光溜的两条腿把郑源秋的后腰紧紧缠住。 就像做爱一样,她牢牢夹住了郑源秋。 这个女人的力量如此之大,让郑源秋大惊失色。 他的手被紧紧压在她湿漉的阴唇上。一股厌恶感从手中传至胃部,他几乎吐了出来。 柯佩佩尖叫着,不停的抬动臀部,让针管更加深入体内。她和做爱一般,疯狂的让下体冲击着粗大的圆柱体,让其不断的在体内冲击。 郑源秋用背部挤开了柯佩佩的腿,他双腿蹬地,用尽全力猛的拔出了针管。 血液,分泌液,和褐色的汁液被同时甩到半空。 针筒内,空空荡荡。 柯佩佩瘫倒在地,哈哈的笑了起来。 “都进去了!姐姐,都进去了,都进了我的子宫了!” 郑源秋坐在地下,茫然的看着近乎痴狂的柯佩佩。 韩霜灵轻声说道:“妹妹,姐只能帮你到这了。” 柯佩佩大口喘息着:“好,好,谢谢姐,谢谢你。我做牛做马都不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说到这时,她突然瞪圆了双眼抽搐起来。 “啊……啊……进去了,进去了……它们……它们再烧……” 郑源秋举起针筒闻了闻,回身吼道:“这是什么?你到底给她注射了什么?” 韩霜灵默默回道:“中药。大夫说了,只要注入子宫哪怕五分之一,她都不可能再怀孩子。” 郑源秋大惊失色,他冲着门外高声喊道:“李哥!救护车!救护车!” 这时拘留所,响起了掌声。姑娘们纷纷欢呼起来。 “柯佩佩!柯佩佩!柯佩佩!” 柯佩佩在欢呼声中又是笑,又是叫。她捂着自己的阴部在地上翻滚,扭曲。血液,尿液,还有褐色的中药从阴道口不停流淌。柯佩佩脸已经疼的变形,可她还是紧紧盖住阴户,生怕中药全部流出。 特种兵坐在自己的号子里沉默不语。管道工共则一声叹息。 “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警察叔叔,你看看,都是你们逼的……” 更多的血从柯佩佩的下体流出。她痛晕了过去。 …… 凌晨一点。郑源秋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 韩霜灵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她在床头柜点燃了两盏蜡烛,让自己玲珑有致的身材毫无保留的展现在郑源秋的眼前。 “你满意了?”郑源秋没有被眼前的景象触动。 “她一辈子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韩霜灵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仰面朝天。 “郑源秋。你不懂女人。” “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身体!” “因为可以生育,所以就要生育。柯佩佩说这是自然主义的谬误。因为是自然的,所以是正确的。因为女人能生育,所以应该生育……是怎样,不能推断出应该怎样。摩尔曾经说过,善就是善,并就此了事。你们政府口口声声的善,无非是……” “闭嘴!”郑源秋从没想到自己会冲着如此完美的躯体大发雷霆。 “她是邪教!她是邪教!而你也成了罪犯!你这是谋杀!你这是伤害!你知不知道你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她不能生育意味着在这个城市,这个时期,她就是一个废人!” “原来你也这么想……” “什么?” 韩霜灵失望的语气像子弹一样射入郑源秋的身体。 “我以为你会不一样……”韩霜灵握住自己丰满坚挺的乳房。 “在你看来,不能生育的女人一无是处。就像在嫖客眼中,不能让他勃起的女人一无是处。” “不……” “那是她的子宫。她想往里面装什么是她的权利。” “韩霜灵,人类……” “我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我只是一个妓女。是你们男人口中的婊子,荡妇。我是肮脏的化身。而你,是警察。圣洁,崇高……” “韩霜灵,我……”郑源秋像是战败的俘虏,哀求着敌人的宽恕。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我有我的权利。我有支配我肉体的权利!只要我想……你是变态,你是罪犯,你是街边的乞丐……你无能,懦弱,还是下贱……只要我想,你就可以操我。想怎么操,都可以。但,郑源秋,只要我不想……你是明星,你是伟人,你是富翁,或者……你是警察,你就不能操我。这是我的权利……” 韩霜灵将手探向自己的胯间。 “这是我的身体……我的阴道……我的子宫……没有人能剥夺它的所有权。” 她缓缓张开双腿。 “郑源秋,你想要我吗?” 郑源秋想要看她,可不争气的避开了目光。 “我被强奸过……我体会过那种肉体被人支配的恐怖……我记得他很帅,很优秀,他给了我好大一笔钱。可那份痛苦从来不从离开我……后来,我不停的努力,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成为优秀的婊子!只有那样,无论我接受的客人多么丑陋,变态,还是低贱,我都不会觉得痛苦……因为我能做出选择。你是不是不理解?不理解和那么多男人上过床的女人还会拒绝你?不理解这么脏的女人还有资格拒绝一个警察?” 郑源秋说不出话。 “我不想为你生孩子……哪怕你是我这一生遇见过最正直的人,最优秀的人……” 仿佛一根铁钻搅入郑源秋的心,他的心扭曲,破碎,散落一地。 “今天,你可以上我。不是因为我想。而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弟弟,给了我自由。” 蜡烛静静的燃烧。烛泪滴满烛台。 郑源秋轻轻合上了门。 他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 几小时后,新的工作又要开始。 更多的女人将会被带往医院。 她们要拯救民族。她们要拯救人类。 她们要成为流水线上的母鸡,不停的产下鸡蛋。 而我……要让这条流水线持续井然。 凌晨四点,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北京的秋天向来如此,只不过此时不是因为雾霾。 周穆成很喜欢北京,哪怕有雾霾。但相比起来,老家的生活更为随意。 同样随地乱扔垃圾,在老家,路人只能骂他没素质的傻逼。可在这里,人们会骂他没有素质的傻逼外地人。 虽然冒着被辱骂的危险,他还是经常随手丢垃圾,尤其在车里,尤其是烟头。 十年前他在天安门广场游览时拿着手中的烟头犹豫不决,随行的北京同学帮他把烟头扔在广场中心并告诉他,这里是自由的天堂。 从那以后,他更肆无忌惮。 这个习惯在最近彻底改掉了。一个多月,他未曾随地丢下任何杂物。 四点起床后,他把洗脸盆里的大小便倒进防水袋。接着,把包括烟头在内的一切垃圾放入塑料袋。两袋东西系紧后,他开始刷牙。提莫此时才爬过来,在周穆成的脚边蹭了蹭。他蹲下来,摸摸了猫头,提莫露出了肚皮。周穆成爱抚着它柔软的肚子。 都说女人是猫,这就是扯淡。猫比女人忠诚,它们起码知道只和熟悉的人亲热。 猫的肚子是它最隐秘的部位,通常不外露。摸它肚子,和摸女人乳房一样,太治愈了。 狠狠的揉搓了几下后,猫莫名其妙的生气了。它晃着头离开。 周穆成笑了笑,仔细的刷着牙。 刷牙使用的水是凉白开。刷完牙后的污水要吐到污水盆,储存起来用于别的事情。 张帆说,什么过滤的高科技都不如沉淀,烧沸给力。周穆成谨记于心。 用湿纸巾擦完脸,他开始更换衣服。 脱下两件套的睡衣,他光着身在衣柜前照镜子。 高挺的鼻梁令眼眶黑的越发明显。左脸两道暗红的疤痕成小于号,好像表达的意思是鼻子小于耳朵。嘴唇是惨白的,和唇上下的黑胡渣形成鲜明的对比。鼻头和脸颊黑头遍布…… 真丑……周穆成不敢再看。 徐若楠拿走了全部的面膜和护肤品,下次再搜刮时,要提醒自己拿点保养品。 不过还是有令人欣慰的部位。周穆成看到了自己的肚子。 原本都是脂肪的腹部竟然有了些许轮廓。这令他很高兴。他一向敬佩健身的男人,在枯燥的健身房能坚持下去,绝对不是一般人。 自己也曾尝试向八块腹肌冲击,可徐若楠说她不喜欢那样的男人,于是周穆成开心的作罢。 但她的男人张帆,这个长发男子有非常棒的腹肌。 女人都他妈是骗子。 周穆成拉开衣柜,换上衣服。 全是名牌。那种贵到周穆成都不认识的。 这要是和平时期约炮的话,女孩脱他衣服就能免去前戏。这些LOGO能让她湿透。 绝对湿透。 为一只手机愿意卖身,为几只口红感动的要嫁,为借个几千就拍裸照…… 这内裤和外裤价格加起来,估计这种女人能直接高潮。 可惜……这他妈是末日。 周穆成把搜刮来的衣物穿好。今天,他穿的是牛仔裤和长袖T恤。都是黑色。 铺好床,周穆成来到书房取出充好电的相机电池。他拿着笔记本,相机和望远镜走到客厅。 客厅宽大的玻璃前,周穆成拨开窗帘扫了一眼。天微微发亮。 对面的居民楼距自己约莫四十米,快门调好就能拍下清晰的画面。 周穆成架好相机,把镜头插入窗帘缝隙。然后他举起望远镜对准居民楼一层三个单元入口。 一单元大门上挂着半袋瓜子还在。二单元大门台阶上的一罐红茶也在。三单元大门边那袋狗粮也完好无损。 很好…… 周穆成拿相机拍下了三个角度的三张照片。几秒后,照片就传至笔记本。 他拉合窗帘,坐在客厅舒适的头等舱沙发上,开始玩日复一日的游戏——大家来找茬。 屏幕左右展开两张照片。左边这组是今天的,右边是昨天的。 周穆成将两张照片放大,仔细的对比照片里每一扇窗户。 这是张帆的要求。 经过十几分钟的观察,周穆成确定只有三单元九层的那户窗帘张合大小有了变化。其余的窗户,与往常无异。 他回到窗前,拿望远镜窥视九层的窗口。 粉色的窗帘一动不动。 小区一共十栋楼。各十八层,一梯四户。算起来足有七百多户人。而这几天,周穆成一个人都没见到。唯一知道的是,对面九层住着一个女人。 小区可能只剩下两户住宿,或者说三户。因为周穆成不确定自己和张帆夫妇算不算一家人。 张帆信誓旦旦的说这个女人非常漂亮。周穆成没有亲眼所见,不敢相信。 青壮年都被拉去当兵了,稍微有点头脑的看见核弹爆炸也逃向燕郊了,老弱病残和女人肯定逃不过黑势力的数次洗劫……更何况美女…… 还能活到今天的女人…… 懦夫,叛徒,幸运儿,丑八怪…… 他把器械收好,放回书房。 张帆对周穆成保证,一旦所有设施制造完毕一定会接过那个九层楼的女人,让她成为周穆成的妻子。 这是莫大的侮辱。 你抢了我的女人,还要施舍给我女人。 周穆成确信陨石降落前,张帆要么是处男,要么只是嫖过娼。 他撇撇嘴,开始第二阶段的工作。 他穿上袜子,一双价值百元的袜子。张帆给了他一包。 他套上靴子,这是张帆在八号楼一层搜来的全新名牌靴。 他把张帆给他的户外短砍刀拎在手上,轻轻拉开门。提莫蹲在门前,目送他离开。 嘘~ 周穆成给了提莫一个手势,关上门。 眼前的三扇门紧锁着。中间两户被张帆改造成了储物间,甚至打算弄成温室。走廊正对面那间成了徐若楠和张帆的爱巢。 某个瞬间,周穆成有去偷听的欲望。 不就是叫床嘛,什么叫床老子没听过? 周穆成走至楼梯间前,掀开防火门的木板,缓缓推开门。 楼梯道立着形形色色的玻璃瓶,有的装着带颜色的液体。台阶上横放着长短不一的白炽灯管和几块狗肉。 瓶子没倒,灯管没碎,狗肉完整。 周穆成深吸一口气,贴紧墙壁向楼上走去。 买房的时候,销售人员一直劝他购买“次高层”。周穆成坚定的拒绝了。 次高层凭什么要比顶层贵?他想不通。更令他想不通的是所有的低层都在瞬间售罄。 奇怪,为什么南方高层贵,北方低层贵? 这场灾难后,人们会明白住顶层的好处。 我房子又要涨了。 周穆成自己把自己逗乐了,他顺着楼梯来到了天台。 一出楼梯间,他就弯下了腰。张帆说,决不能让任何一栋楼的人看到这里有人。 这点周穆成牢记于心。 张帆调好电台后,周穆成一有时间就听中央台的那个科普节目。有一次,里面说过,决不能让丧尸知道你的住所,否则它们会不断的来骚扰你。 何止丧尸,若有人类知道这里有这么完善的生存设施,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天台上的水盆,水桶等接雨的容器空空荡荡。倒是旁边支起的塑胶小棚储存了一点露水。周穆成来到棚下,伸出舌头舔舐薄膜下的露水。 张帆是个聪明的家伙。他总能设计出简单实用的仪器。譬如这个接露水和收集蒸汽的小棚,以及接雨水的圆盘漏斗和过滤脏水的小型过滤器。 喝完早上第一口水,周穆成来到另一侧的发电区。 一台太阳能热水器朝南搁置,它旁边的木制衣柜里立着一台柴油发电机。 这在周穆成逃回家前就已经布置好。真不知道张帆一个人如何搬上来这么多东西。 两个半米长的太阳能电池板靠在天台边缘的水泥护墙上。从张帆口中得知,这个东西没有活动零件。即使不维护也能保存的相当完好。 太阳能真是个好东西。 那个兵叫啥来着?……小宝……对,也不知道工程兵小宝的那个太阳能破音箱还能不能使用。 对不起。 战士们的遗书留在天安门,拍摄遗嘱的手机也被周穆成扔到角落。 你的妻子不会听到你太阳能破箱子给她存好的红歌和低俗的流行乐,也不会看到你给她录下的遗言写下的遗书。 周穆成叹了口气,转身检查收集的电瓶。 张帆告诉周穆成下一步要拼凑一台原始的风车。 他说薄铁片可以切割并敲打成辐射状的扇叶,焊接后安装到轮轴上。链条加上自行车的齿轮组就能与它组合,传送出扭力。 扭力……齿轮……好像曾经学过,但实在想不起来。但张帆这方面的知识非常充足。 他要把扭力转化成电能。所需的,就是发电机。 张帆说方便紧凑的发电机在每个汽车上。只要让转子旋转,甚至不论旋转速度是多少,端子上就能持续传出十二伏特直流电。 这真是伟大的发明。 这几天,周穆成和张帆一直搜集小区地下停车场的汽车电瓶。越是昂贵的车,越成为首选。什么德国的奔驰啊,奥迪啊,宝马啊,都被周穆成锁定。可张帆总是关注一些奇怪的车,昨天他就对一台廉价的日本车痴迷不已。GRT?GTR?天知道是什么垃圾。 反正周穆成默默的在一边保护,等他拆卸想要的一切。 自己不知道如何发电,因此没有话语权。 一个辍学的重庆北漂,一个在通州县城照看小卖铺的打工仔,教一个重点大学的高材生如何生存…… 这简直可笑。 周穆成掏出烟压压火。用金色的ZIPPO点燃抽了两口后,他就踩灭。 张帆说,丧尸能通过气味找到活人。烟头,大小便,口水都要谨慎处理。 千万不能随地乱扔垃圾。不但会吸引丧尸,还会吸引人。 操……张帆说,张帆说,张帆说……自己满脑子里都他妈是张帆说…… 周穆成把烟头塞进裤兜,走至昨天搬上来的旅行箱前。 挨个打开昂贵的箱子,电瓶整齐干净的摆放在里面。 今天晚上,张帆就开始制造两个小型简易风车。冬天来临时,这些电瓶就能开始工作。 一切井然。 周穆成第二阶段的工作完成了。 他佝着身子,离开天台,走下楼梯。 走廊尽头,张帆家的大门依旧紧锁。周穆成想破脑袋都回忆不起曾经这间屋子的主人长什么样。 他家的屋子很奢华吗?为什么徐若楠不和张帆住在我家呢? 愧疚?自责?没脸?怕睹物思人? 这样也好…… 周穆成回到自己温馨的家中。 只属于自己的家。 这才是我真正要守护的天安门。 客厅昏暗如初。 周穆成脱下鞋放入空荡荡的鞋柜。他把所有时尚的鞋都丢到了隔壁储物间。只把靴子和球鞋留下。女鞋则被徐若楠一股脑的搬走。包括自己送她的那双名牌高跟鞋。 提莫躺在客厅正中,露出了肚皮。它知道早餐时间到了。 周穆成没搭理它,他走进卫生间在水槽储存的污水里洗干净了手。 他用了洗手液。这洗手液买了两年,他最近才开始天天用。 甩干手他来到卧室。 这里曾经是温馨舒适的天地,他在宽大床上看书,玩手机,做爱…… 如今,这张床除了睡觉啥作用也没有。 早知道就不买这么大的床了。 周穆成在床头柜旁,取出今天的早餐。 一包从隔壁翻出的花生,一袋将要过期的牛奶,和一包妙鲜包。 妙鲜包曾经是猫粮。 他坐到客厅沙发,把早餐摊在茶几上。 提莫站了起来。它似乎认出了自己的食物。 周穆成指了指猫碗。那里面有昨天残留的猫粮。 提莫不为所动。 它犹豫了片刻,忍不住张开嘴。 就当它刚欲叫出声,周穆成冲它扬起了手。 它合上了嘴,呆呆的看着主人。 经过一周的培训,提莫不敢再发出叫声。只要它叫,周穆成就掐着它脖颈一顿暴打。庆幸的是美短的智商还不错,要是当年一咬牙买了昂贵的加菲,那估计现在只能杀了炖汤。 他拆开妙鲜包,舔了舔。味道好极了。 不是因为这玩意甜或者咸或者有别的什么味。仅仅是肉的腥气,就足以让周穆成味蕾大开。 提莫竖起耳朵,盯着妙鲜包发出了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喵叫。 看着它可怜巴巴的眼神,周穆成只得从沙发站起,把它拎到卫生间关起。顺便,给了它屁股两下。 你是猫,我是人。猫不会灭绝,人会。 他回到茶几前,挤出肉块大口嚼着。 提莫挠门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要让它发出任何声响。 这是张帆的教诲。 一个多月前,小区四下都是野狗。丧尸入侵通州后,狗成了它们的指南针。幸存的居民要么就把狗杀了,要么就放逐。凡是家里有狗还舍不得放弃的……下场都不怎么样。 猫,幸运的多。一来猫的声音小,二来猫听到怪异的声响也不会乱叫。 还好当初阉了它,否则它要叫春,只能给炖了。 没有睾丸的猫,和有睾丸的人没什么区别。生殖器没用。 提莫继续奋力的挠门。 周穆成苦笑一下,把妙鲜包包装拆开扔进猫盆。打开卫生间的门,提莫疯狂的冲至猫盆边,舔舐着残余的汁液。 周穆成点燃一根烟,开启茶几上的电磁炉。 天台的发电设备连接着电线,从窗外穿过空调排气口进入屋内。 如果没有张帆,周穆成是喝不上热茶的。怎么转换电压,怎么连接进屋内,这些事情他一无所知。 没有这个辍学生,我活不下去。徐若楠也如此。 那天跑回家后,周穆成晕睡了一天一夜。 苏醒时,徐若楠在他床边哭了许久许久。 周穆成一语不发。 张帆一边安抚徐若楠一边愧疚的向周穆成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他开着宝来试图逃往大连。 车虽多,但还时不时能前移,直到核弹的光芒照亮天空。 人们慌乱了。大批的难民涌上了马路,整个区域水泄不通。 踩踏,暴力在车外越来越频繁。一位妇女抱着受伤的孩子在他车边祈求。其余人则在车窗外向内窥视,然后破口大骂他一人占着一辆车。 张帆没有还嘴,也没有开门。 但总有司机忍不了这些咒骂,开始还击。前方,一辆SUV的司机和难民发生了口角。难民开始砸车。 当司机被拖出车内,暴打一顿后,车被夺走。 这暴行点燃了难民心中的恶意。 所有未坐满的车,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 人们把受伤的亲人抬到车顶,人们用身体阻止车辆前行。他们砸车窗,钻入车中,撬开后备箱,抢夺财物。那些把物资捆在车顶的司机最为可怜,他们只能在车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夺走,砸碎。 持枪的军人刚开始还能阻止暴乱,可后来他们已经辨别不清谁是谁非。 最终,一辆满载物资的大货车被激怒了。他车上正有十几个人把他的物品扔下卡车。 司机踏下油门,向人群碾压。霎时间,数十人成为车下亡魂。军队总算找打了目标,他们向卡车开炮。 一炮下来,四周惨死的人不比车压死的人少。 这时,张帆知道驾车逃离没有希望了。他放弃轿车,准备打开后备箱步行。 可他发现后备箱早被撬开。看着自己的电台和物资被众人疯抢,他只得悄悄的离去。 没有电台,工具和物资,他无法抵达大连。于是,他想起了自己的朋友——那个用车换他电台的男人。 第二枚核弹爆炸后,通州陷入了绝望。谁都觉得下一枚将会落到自己头上。张帆逆着上百万人逃亡的人回到通州。他来到小区,进入物业,翻找停车位登记表寻找周穆成的房屋。此时,暴徒正开始洗劫整个小区。 他乘着夜色爬上小区楼,每户都已人走房空。他想着,万一周穆成没有带走电台呢? 当他来到周穆成家门口时,徐若楠正被三个男人包围。男人的裤子脱至脚腕,把她拔了个精光。 张帆毫不犹豫的拿起了暴徒搁在门口的大砍刀…… 尸体,被他从阳台扔下,其余的暴徒似乎没有记着这三人。他们抬着美女,抱着食品,满载而去。 后来,张帆才知道徐若楠拒绝了居委会组织的整体撤离,她要在家中等待周穆成的归来。即使大妈告诉她,周穆成驻守的防线其实就在核炸区…… 周穆成没再多问。他默默的站起,离开了这间屋子。 “我想猫了……” 周穆成回到家中,提莫正在满满的猫盆前吃着饼干。 它看了它一眼,慢腾腾的走了过来,蹭着他的鞋…… 那以后,徐若楠闭门不出。张帆则一次次敲门道歉,哀求,有几次他在门外念叨了几个小时。 周穆成整整三天都关在屋里,直到脸盆彻底额盛满粪便,直至所有食物吃完。他打开门,张帆跪了下来,给他磕了三个头。 接着,张帆为他牵引了电线,设置了电台,为他搬来了充足的食物和水…… 周穆成最后想通了。 还能怎样呢?他们已经睡了。徐若楠已经被他睡了。 她已经不是我的女人。她连见都不想见我。 …… 水咕咕作响,把周穆成从回忆里拉回。 他冲了一杯咖啡,抿了一口。 苦涩,从舌尖,钻入心脏,呛得他眼泪直流。 提莫舔干净了残留在包装内的肉汁,高兴的跳到他的怀中。 周穆成挠着它的头,哀伤不已。 起码你还在等我。 把最后一滴咖啡喝完后,周穆成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 这也是张帆给自己的。他从小区搜刮到这只多功能户外电子表。 马上是十点整。他又要和上了自己女人的男人一同工作。 为了全天候二十四小时设防,张帆制定了工作执勤表。 周穆成负责凌晨四点到下午四点。张帆负责上午十点到晚上十点。徐若楠则是晚上六点到清晨六点。 徐若楠的工作永远都在屋内。洗洗衣服,烧烧饭,打扫点卫生,整理下屋子,列一点表格…… 周穆成和张帆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要去户外寻找物资。 今天的任务,是拆电动车。 周穆成起身走进书房。几盒避孕套孤独的散落在角落。 物品分三档。一是核心物品,两样,食物和水。二是次要物品,两样,武器和医护。第三档就是随身物品,瑞士军刀,手电筒,打火机,避孕套。 他记得几百年前他离开家前曾这样对徐若楠说过。可张帆不同,他要的东西比自己高端的多。 周穆成背起了张帆给自己找来的户外背包,把军用的折叠铁铲和防水袋塞进包内。瑞士军刀藏进裤里,砍刀别在腰间,手电挂在包侧。 手表轻轻的震动,十点整到了。 他看到手腕手绳石头上歪歪扭扭刻下思戎两个字。 封文谦,你得逞了吗?你强奸了那个小姑娘吗?或是吃了? 他静静的看着手环,想着自己留给那个女人的枪。 她开枪,杀死封文谦,让女儿免遭蹂躏…… 如果她没有成功,那这个小姑娘就会成为下个素熙。 老古浑身的瘤子蹭在素熙光洁的皮肤上…… 这是我的错吗? 突然,他发现思戎的戎字刻的有些怪异。有点像戍字。 卫戍部队的戍。 思戍?难听的名字。 对讲机震动起来。张帆来了。 周穆成换上鞋,拉开门。 扎着马尾,带着口罩背着同样背包的张帆站在门前。他指了指周穆成的嘴,周穆成掏出口罩戴上。 他点点头,转身向楼梯间走去。 周穆成紧跟他身后。 这个长发男子比第一次见他有型多了。他蹲在菜场门口的邋遢样,周穆成不会忘记。 那才是真正的他。 不知是不是故意,张帆留起了络腮胡,下巴显得很刚劲。每天他的双眼都炯炯有神,给人一种刚毅果决,值得信赖的感觉。除此以外,他身材也更加强壮。估计是每天健身的原因。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楼梯向地下车库走去。 整栋楼所有住户的门都是大敞着。张帆说这样才会让搜查这里的难民知道整栋楼已被洗劫的干干净净。 中间几层,张帆把一户正在装修的家水泥用来铺平楼梯。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周穆成回来的那天晚上在这里磕破了膝盖。 下面几层是一条条绷直的晾衣绳。后来又加了几条肉眼难见的白色塑料丝。 小心的跨过后,两人来到了一楼,检查了下单元门。 安然无恙。 周穆成逃回家中不久后,丧尸便彻底入侵通州。前几天,小区里还出现了几只游荡的丧尸。因此,张帆给单元门加了两道锁。 也许,它们已离去。 张帆抽出短斧,冲周穆成点了点头,率先向地下一层走去。 周穆成跟在他身后,打开电筒,拔出砍刀。 刚走几步,就进入了纯黑的世界。有那么几次,周穆成渴望丧尸突然出现。 最好是一只……最好是咬死张帆……然后被自己消灭。 没有电的地下停车场阴森恐怖。手电滑过一辆辆车时,车前灯反射的光令这些车好似有了生命。它们眨着眼,看着这些曾寄生在它们体中的寄生虫。 周穆成想起了朱晓清。他说过他的限量版盖拉多。 他还活着吗?他会随着清理部队前往燕郊?前往廊坊?还是独自一人回到地铁通道救援2401? 张帆举着斧头,用手电照着远方。还有三个居民楼的地下车库没有搜查。不知今天会不会有好运气。 电动车,普及率实在太低。这些天只看见过一辆,张帆扫了眼车的品牌,转头就走。 电动车还挑三拣四?不他妈都是垃圾么?不他妈都是电动三轮车上多装几块电池,扣一个铁罩,装两排沙发吗?这还挑三拣四? 几分钟后,两人抵达了新的区域。 突然,传来几声狗叫。俩人瞬间蹲下,关掉了手电筒。 握着砍刀得手,不住流着冷汗。周穆成像是回到了地铁通道。 2401,他们还活着吗? 周穆成甩甩头,驱散脑中的回想。这段日子,这些人总是能想尽办法跑进脑海,比父母出现的更为频繁。 狗,还在低声的吼叫。 听起来不是惊慌,不是恐惧……倒像是求助。 几分钟后,没听到别的异响,张帆打开手电,向周穆成点了点头。 他率先朝狗叫声方向靠近。 从来如此,张帆永远站在最前方。 奇怪,他就不担心我在背后一砍刀把他砍死吗? 足足花了十分钟,俩人才一寸寸挪到了狗的身边。 这是一只沾满黑泥的黄色拉布拉多犬。周穆成的叔叔曾养过。 这种狗憨厚,温和,活泼。适合被选作导盲犬,警犬和搜救犬。它和哈士奇,金毛并列称为最无攻击性的犬类。 张帆似乎也知道这点,他放下了短斧。 俩人逐步靠近拉布拉多,它竟然咧开嘴激烈的怒吼。 它见过丧尸。 否则这种狗不会对人露出这样狰狞的表情。 这比一周前的那只雪纳瑞要聪明的多。 张帆伸出手,慢慢的靠近它的头。他口中嘟囔着,乖……乖…… 拉布拉多被这动作怔住了,它好像回忆起和主人欢快的岁月。它停止吼叫,小心翼翼的向张帆靠近。 黑色的鼻尖,轻轻点碰着张帆的大手。 它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丧尸。 尾巴翘了起来,犹犹豫豫的来回晃动。它伸出了舌头,轻轻舔着张帆的指尖。 没什么区别。周穆成有些失望。这拉布拉多和那只雪纳瑞一样笨。 张帆开始抚摸拉布拉多的头,狗尾晃动的更为轻快。 狗长得很漂亮。价格不菲。它之前的主人一定经常为它美容。 它吐着舌头,用脑袋奋力的蹭着张帆的手掌。 拉布拉多很少叫。它们温顺,安静,顺从…… 很少叫…… 周穆成忍不住想提醒张帆。 可张帆藏在身后的右手握紧了斧头。 很少叫……不代表不会叫…… 张帆冲着周穆成歪了下头,周穆成立刻向狗侧面移动。 狗很享受人类的爱抚,它闭上了眼睛。 张帆的手探到狗的下巴,狗顺从的仰起头,发出舒服的呻吟。 周穆成手电照住了它的喉头,砍刀慢慢的探过去。 张帆扣挠它下巴的动作更加用力,狗配合的把头扬到极限。 “快,准。”张帆隔着口罩说道。 周穆成双手持砍刀,弯腰摆出打高尔夫球的动作。 “三,二,一!” 数到一时,张帆抽出手按住拉布拉多的头顶猛向下压,周穆成扭动腰部,奋力的把砍刀向上挥至狗脖。 呜呜呜呜呜~ 它的喉咙立刻被切开,大把的鲜血喷薄而出。 它惊慌失措的后退数步,不可思议的望着俩人。它试图吼叫,但只能发出几声气球泄气的声响。 张帆举起斧头,对准它,防止它的攻击。 这是多余的。 周穆成了解这种狗,它不会攻击人类。 果然,拉布拉多调转身体,朝墙角跑去。几步后,它身体开始晃悠。它靠在墙边,转过身体望向俩人。 俩人的手电聚焦在它脸上。它一边喘息,一边痛苦呻吟。 那茫然的目光令周穆成心碎。 它四肢猛地一抖,软下来,摊倒在地。腹部每一次抽动,都从喉头挤出更多的血。 “它不爱叫。”周穆成轻声说道。 “可它会。”张帆走上前,用手盖住狗的双目,几下抽搐后,它安静下来。 人类的朋友离开了这个世界。 周穆成甩了甩砍刀。这次要比上次顺利的多。 一周前,一层单元门口有只雪纳瑞叫了整整一夜。也不知是它知道这里有人还是它曾经住在这里。 张帆当时让周穆成拉开单元门,然后他一斧砍下。 可周穆成刚拉一个门缝,这狗叫欢快的扑到周穆成脚边。 好不容易把它拉开,它又开始原地打滚。 最终,张帆砍了四下,才砍中雪纳瑞的脖颈。那惨痛的哀叫,响彻整个小区。当晚,俩人都不敢睡觉。 今天的拉布拉多,死的要舒服的多。 张帆掐了掐狗的脂肪冲周穆成比了个拇指。 这只狗的肉非常充足。 张帆从背包中取出布袋。今天也许要提前收工。能搞到一只狗,比搞到电池要幸运的多。 两人合力把狗塞进防水袋后才发现狗身后的棉衣。 四只刚出生的幼犬藏在棉衣里哦哦的呼唤。 老天爷今天算是开了眼。 “怎么办?”周穆成问道。 妈的,自己这么聪明的人遇到张帆总是要问“怎么办”…… “不要告诉若楠。”说罢,张帆抽出了瑞士军刀。 上次吃雪纳瑞时,周穆成吃了两份。张帆告诉他徐若楠死活不吃狗肉。她甚至要求养一只狗保护自己。 张帆答应她找到防吠项圈后,可以考虑。其实这只是缓兵之计。 这种项圈系在狗脖子上,只要它叫立刻电击。时间长了确实能解决狗乱叫的问题。不过,谁愿意冒这个险呢?天知道这种畜生什么时候想不开非要来两嗓子? 周穆成放下背包,蹲在张帆身边抽出了自己的瑞士军刀。 养大?吃我的晚餐还是我的猫? 放生?无非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张帆把小狗放入掌心,一刀切过脖子,血喷了他一脸。 剩下三只小狗睁着稀松的睡眼,幽幽的看着两名男子。 周穆成的手有些颤抖。当时他在五环边持枪朝着难民扫射时,都未曾如此愧疚。 张帆将一只狗塞进了周穆成手中,自己拎起了另一只。 周穆成心中默念着对不起,猛力的割开了幼犬的喉咙。 血迸射到自己脸上,蛰着脸上的疤痕一阵刺痛。 张帆吸取了教训,他把幼犬头朝下按在地下,捂住它的嘴鼻,割开喉管,血液四溅。 该离开车库了。 这血腥味不知道会吸引什么东西。 两人把四团肉放入背包准备离去时,张帆突然站住了。他兴奋的拉住周穆成指向一辆车。 一辆鲜红的轿车。 高档,漂亮,奢华。 那又如何? 周穆成记得曲光的车被推翻,头颅被丧尸高举。这车库好车挺多,没有哪一辆比军方的装甲车结实。 张帆兴奋的跑向那辆车,温柔的爱抚。周穆成仿佛看到他爱抚徐若楠时的表情。 “这是电车”,他小声的说。 张帆放下背包,取出装备。他示意周穆成戒备。 周穆成瞅了眼车头,一个T字形的符号,下面写着TESLA。 “数千颗钴酸锂电池。质量最好的!”张帆兴奋的说着,声音有些大。 周穆成赶忙用手电四下查看。 “血味太重了。走吧!” 张帆没有理会,他仔细检查了一会后才怏怏放弃。 “太复杂了。明天吧。” 回到屋中时,已是下午两点。两人气喘吁吁的来到中间那户储物的屋子,把狗倒挂在浴缸上方。 食物,永远不能被人看见。 张帆说的。 等放光血,俩人要携手解刨,去毛。上次雪纳瑞积攒的经验,能让这次工作加速不少。 “腌制的方法昨天我看了书,小狗没什么肉,今晚给若楠炖了吧。”张帆坐在椅子上喘着气。 “她会愿意?” “我来劝她。” 劝她?我没成功过。 俩人简单的确定了下明天的工作,便各自回屋。 张帆将会在屋里给应急灯充电,明天架设到地下室。他说搞定这台车,冬天就能熬过。 周穆成回到屋中。一会儿,张帆送来了徐若楠睡前煮好的饭。 白米和一袋腌制的白菜。 “对面是个姑娘。”张帆兴冲冲的告诉周穆成。 “我刚才看到了!是个年轻姑娘。很漂亮!等几天,我让若楠写个大纸牌,和她介绍我们的情况!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肯定需要一个伴。” 周穆成没说话,他接过了食物。 “我……”张帆沉默片刻,鼓起勇气说道:“我对不起你,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直一个人。” 周穆成点点头。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若楠不愿意。” 周穆成看着他。 “我头发长,不方便,你帮我剪掉吧。” 这时周穆成才注意到张帆扎紧的长发散开。 他同意了。张帆坐到椅子上后,周穆成取出剪刀。 清秀的长发男子额头的脉搏清晰的膨胀,稀疏的胡茬从脸颊蔓延到凸起的喉头。 剪刀头发着寒光。 只需扬起,插下,眼前的男人就像那条拉布拉多一样,瞬间暴毙。 没什么区别。除了肉不能吃以外。 不过…… 为什么不能吃呢? 封文谦不是吃的挺好吗? 周穆成抬起剪刀。 …… 咔嚓…… 最后一剪刀下去,长发成为了短发。 “谢谢,兄弟。” 他叫我兄弟。 朱晓清也是这么叫我,胡克周俊也这么叫我,曲光也是这么叫我。 他们也许都死了。 “明天见。”张帆扫干净地后,把周穆成的装粪便的垃圾袋提走。 他会把这些放入后面那栋居民楼一层住户的卫生间浴缸里。他说发酵后,能当肥料使用。 随便吧。你在这个小区建立一个王国我也不是国王。 四点。周穆成洗漱完毕,瘫在沙发上。 睡前,是一天最难熬的时光。 那些人在这段时间会集中出现。孟紫博,胡克,周军和朱晓清……善良的姚婵书和卢厚城夫妇……封文谦,犊子,大头,老古和素熙也时不时参合进来,当然出现最多的是那个小女孩和她的母亲,还有刘宁,曲光,钱启明…… 这些人离场后,不知名的家伙也会在脑海游荡一圈。带领难民冲击五环的叛军,死在五棵松地铁站的志愿军,还有响箭特种队,红旗护卫队,还有最后被自己害死的清理部队那名军人…… 等这些人消停后,父母老师同学好友又接踵而至。他们在哪?他们活着吗?他们想我吗?他们知道我也活着吗?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时间指向十八点。徐若楠起床了。 他们会不会起床来一发?会戴避孕套吗? 不,他不会,因为套子都他妈在我这里。 周穆成从沙发上坐起,点燃一支烟,站到窗前。 天色渐暗。无论是丧尸还是暴徒都开始骚动了吧。今晚又有多少人的眼睛被扣去?有多少女人要被强奸? 他突然想起了对面的女孩。他拿起望远镜偷偷看去。 透过窗帘缝隙,他看到了地板上的衣物。 是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衣物。她借着倾斜的阳光,在地板上偷偷晾晒衣物。 等我。姑娘。 抽完烟,周穆成躺倒床上。张帆说他每天睡前要健身,读书。可周穆成做不到。 你有女人,我没有。 他拿起书就开始胡思乱想。尤其是书中出现女人。 那些女人摆出各种淫荡的姿势在书上跳跃。即使带着耳机听音乐,那群女人还是发出震耳欲聋的呻吟。 体内的燥热随着呻吟越发激烈。 还是不够饿。 周穆成咒骂,批判自己。 饱暖思淫欲,等冬天到了,饿着了,就好了。 可此时此刻这股炽热的欲望难以压制。 他捧起书。 张帆给自己电台时顺便赠与的书——贝尔格里尔斯的《荒野求生》。 每个字,都要千辛万苦的读出来。 绝对不能自慰。 起码在冬至日来临之前。 每天的压力,令身体疲惫不堪,如果再损失点精气,身体会垮掉。 一滴精,十滴血。 身体绝对不能出问题。一点小病,足以致命。我和张帆,任何一个人病倒,另一个就会成为国王。 绝对不能。 他念出声,念出书里枯燥的字。 欲望真的可怕。这种不需要经过大脑的本能根本无法压抑。要找到纾解的方法。否则早晚意识要被其主导。 真羞耻。 自己的女人就在不远处,她——一个中央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正和一个小卖铺的店长睡在一张床。 而自己,则只能卷曲在被子里,被欲望折磨。 忍受这所有的折磨只是为了生存。 你的信仰是什么?你的责任是什么?你的追求是什么?他扔下了书,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我不知道。 小时候他想成为一名航天员,或者环卫工。 后来,他的追求是考上清华北大,为国争光。 再后来,他想成名,想发财。 一无所成。 他总是嘲笑那些电视节目里诉说梦想的人。 “我只是想唱歌。”“我只是想演戏。”“我只是想养家人。”“我只是想有钱”…… 去你妈的。 想唱歌在家里唱啊,想演戏去街头演啊,想养家去路边收垃圾啊,想有钱去抢劫银行啊…… 都是扯淡。 他们要唱歌,要在舞台上唱,要能养家糊口,要万众宠爱,要扬名立万……他们所谓的梦想要建立在健康之上,自由之上,富裕之上,荣耀之上…… 他们哪有单纯的梦想?那些梦想背后是无数的条件。倘若梦想那么单纯,早就能实现了。 周穆成翻了个身。 钱启明的理想很单纯,曲光的责任很单一……可我呢?我要的太多太多。 但现在,简单多了。 活着。 可以不自由,可以不快乐,可以没尊严,可以没道德…… 活着。 活着,不需要女人。活着,需要张帆。 脑海中的那群人彻底消散后,周穆成终于困了。 张帆只是自己活下去的棋子,仅此而已。有什么羞耻呢? 他搂住身边的提莫,轻吻一口。 眼角又有些湿润。 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并不孤独…… 我会在你身边…… 他告诉提莫。 小安是人类的救世主,孟娜佳则是许长生的救世主。 两个月前,许长生躺在地窖冰冷的水泥地上仰望着丧尸狰狞的面孔。 当老太太的头探入地窖时,孟娜佳出现了。她手持削尖的钢管,将老人踹倒,接着刺穿她的头。 这些许长生并没有看到。他脚腕重重坠到地面后,很快晕了过去。 从昏迷中醒来时, 已不知过了多久。他昏沉沉的睁眼环视,发现自己还在人世。 窄小的地窖里挤着几个陌生人。他们戴着口罩,围着他的腿,满脸关切。某个瞬间,许长生以为自己来到了医院。 只有白衣天使,才会那般关切的看着自己。陌生人?不,不会。他永远不会忘记逃亡途中砍死路人为自己争取时间的那些家伙。 梁刚托起他的头,让他看到自己的脚。 骨折处,鲜血染透了包裹的纱布和毛巾。脚连着脚踝歪在一边,裂成条状的骨头和肉皮勉强连接着小腿。脚上的袜子鞋已被剪开,整个足部白的就像玉琢的石雕。 “长生,兽夹几乎打断了骨头。伤口上全是细菌……”梁刚眼中充满血丝,他一直没有休息。 一个戴着笑脸口罩的男子拿着针管在他的小腿上注射药物。 “伤口清理了,血也止住了……不过……”梁刚压抑着语气中的伤感:“接不回去了。” 奇怪。 若是以前,想到会截肢,自己一定痛不欲生。可此时内心一片平静。 “所以我残废了。”他咧着惨白的嘴唇笑着。 “残疾,不是残废。”一位妇女手持药物,抹着眼泪。 许长生细细打量着这些陌生人。每个人额头都滚着汗珠,眼神里充满疲惫。他们不是医生,只是普普通通的平民。 “谢谢大伙……你们还有很长的路……留下我……只是救世……“ “别说话了!”角落里传来冷酷的打断声:“喝下药。” 许长生循声望去。他第一次见到了孟娜佳。 孟娜佳穿着黑色的运动衫,深色牛仔裤,肤色黝黑。她带着两层口罩,最外侧还蒙上了黑色的纱巾。看上去,就像一个忍者。最吸引人的是她圆圆的脑袋。上面寸草不生。要不是那双明亮清澈的杏眼,许长生真以为她是一个男人。 她一定是老奶奶口中的“那个娘们。” 那个吹起战争号角,帮助人们安装兽夹的“那个娘们。” 光头女人静静坐在地窖一角,她怀中抱着救世主。救世主眯着眼,正酣睡。他的皮肤泛着健康的色泽。婴儿的黄疸或是别的什么症状在他身上从未出现。他不哭,不闹,安静的等待未来。 他是救世主。一定是。 许长生满意的扬起嘴角。他转过头冲着梁刚说:”保护好他。“ 梁刚说:“和你一起。” 许长生伸手摸着梁刚的脸,婆娑着他的胡茬。 仅仅几天,这个高大的男孩成熟了许多。在他身边,许长生觉得无比安全踏实。如果能和他一起抚养孩子相伴至死,是一件美好的事。 “我跑不了了。留下我吧……” 他应该这么做。 就像许长生看过的那部纪录片一样。 片中,一头母狮独自抚养着幼师。她孤身扑进牛群为孩子捕猎,她独自和鬣狗周旋,保护孩子的安危。勉强撑过了旱季,幼师却因为玩耍被尖石刺穿了脚板。 故事的结尾,母狮默默的离去。她身后小狮子不解的哀嚎。母狮没有回头,直到幼师被鬣狗淹没。 这是正确的选择。 什么真人秀,什么人新闻,什么比赛,什么节目……都是假的。只有自然是真的。抛弃畸形儿的母亲,打掉病胎的孕妇,因无法养育把孩子扔到路边的父母…… 这是真的。 许长生能想到自己的未来。一开始他们包容,宽恕,耐心,直到极限。 久病床前无孝子。 当一个残躯无休无止拖住你整个人生,并没有多少人能永恒的坚持下去……毕竟,这折磨没有尽头。 “留下我!”许长生坚定的请求。他想起自己爷爷死前的暴躁和那些残酷的话语。 他是求死。 梁刚擦着眼泪:“大后方什么都有……再坚持一下,如果那里也是地狱,我陪你一起走。好吗?” 妇女蹲了下来,“孩子,我们不会抛弃你。”她含着热泪说:“我们找到了轮椅,拿到了药物。等到了大后方,还有假肢呢。你会和常人无异。来,喝下药吧。” 戴着笑脸口罩的男人指着自己说:“我懂一些医学知识。我知道怎么防止感染。小兄弟,要是你真的无药可救那也罢了。但你还有希望!” 另一个男人握着拳:“坚强点!整个村的人都在为你祈祷!” 大后方。 许长生脑中琢磨着这个词。这好像是革命片里才会提到的地点。 “大后方?”他疑惑的问道。 “对!大后方!长生,你绝不能放弃!所有人都在帮助你,吃的喝的药物器材不断有人给咱们送来!”梁刚强忍着眼泪。 “小兄弟,把这药喝下去,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妇女把手中的药抵在许长生嘴边。 众人爱怜的目光让许长生无话可说。此时,他觉得死或者活都对不起这里所有人。 “喝药吧。”孟娜佳在角落里异常平静:“你必须活下去!这么多人为你忙活了这么久。由不得你。喝药!” 许长生觉得自己和爷爷当时面对的情景一样。 他们逼着你活。 他们不管你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们而活。 一双双期盼的眼聚焦在许长生的脸上。他轻轻叹了口气,点下了头。 药喝下,静脉注射进冰冷的液体。 “只有这些东西了。能不能扛过去,看你的造化。”妇女说完后,许长生睡了过去。 后来,梁刚告诉他,他的脚是被孟娜佳生生砍断。 第二天,许长生被众人吊出地窖,抬到轮椅上。那恶心的尸臭和鱼腥味从小屋中渗出。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具尸体。 许长生仰望天空,大口呼吸。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体上。 他见过尸体,见过死亡。生的欲望,随着阳光的照耀和村民的祝福被唤醒。 “让我抱抱孩子吧。”许长生朝孟娜佳伸出手。 孩子微笑的躺在他怀里。笑的灿烂无比。 “谢谢……谢谢大家……”许长生吸着鼻子,忍住泪水,朝院里的人们致谢。 大伙满脸愉悦,为他鼓励加油。 “你看,他们不会放弃任何人。”梁刚感慨的说。 一个姑娘轻声唤了几句,村民和长生他们来到了院外。老太太的尸体不知所踪,地下的血渍也被秋叶覆盖。许长生打了个哆嗦,身边的一个村民赶忙为他盖上一条毛毯。 梁刚推着许长生紧跟人群。人们越来越多,最后几百人围聚在村口。梁刚不断给许长生指着一些村民,他们有盲人,瘸子,还有的整条胳膊被切去的女人。 确实。这里不会放弃任何人。 许长生很是感动。和那天逃亡的难民比起来,这些人才更像人。 “孩子给我。你需要休息。”孟娜佳蹲在轮椅边对长生说。 “长生,是她救了我们。她本名叫……”梁刚有些兴奋。 “我姓玛拉依尔,汉姓写孟。叫我的汉名就好。孟娜佳。”光头姑娘抚摸着孩子。 许长生微微欠身:“谢谢你。”这时他看清了摘下面纱口罩的光头姑娘。 她鼻梁宽挺,嘴唇也厚。圆润的下巴加上鹅蛋脸和光头,像是一个圆滚的球。 她并不是当今流行的美女,可十足的英气吸引了梁刚。梁刚看她的眼神,充满爱慕。 孟娜佳贴近长生,悄声说:“孩子没起名,现在叫他小安。安布伦,在我们族是安静的意思。不要再叫他救世主,记住了吗?为了他的安全。” 孟娜佳神秘兮兮的说完后抱起了孩子,她莞尔一笑:“他真的很安静。” 待孟娜佳走开后,梁刚得意的说:“她杀了那个老太婆准备走呢。是我告诉她咱们孩子是救世主,解释了来龙去脉,她才愿意帮我们。这孩子,是福星啊!” “小安……安布伦……她是哪里人?”长生问道。 “不知道。不着急。等到了大后方,时间多着呢。”梁刚开心的看着姑娘的背影。 几百人站定在村头,村长走上了高台。他年约五十,肤色偏棕,脸庞宽厚。整个人的气质就像是工人领袖,憨厚朴实中带着一股威严。在他身边,两个小伙背着电台拿着长枪,两个姑娘则贴在他身边搀着他。 “不抛弃,不放弃!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一定能抵达那里!家人们,出发吧!” 那里指的是大后方。 转移的路上,许长生才得知大后方的情况。这个名称每个人口中略有不同,比如村长称之为圣地,老大爷叫那伊甸园。孟娜佳的称呼许长生最为认可。她叫那里希望。无论名字怎么更改,那里的描述都相对统一。有吃有喝安全和睦,听起来应该叫乌托邦。 队伍选择的路都是不能通车的小道。本来就难走,自己又坐着轮椅。这让许长生非常自责。遇到陡坡或者障碍,几个小伙会连同轮椅把他扛起。许长生无数次要求拄拐都被拒绝。他们说他失血太多,身体虚弱。 也确实如此。许长生每天都头晕目眩,昏昏沉沉。那个带着笑脸口罩的男人告诉他,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 在其他人脸上,许长生看不到疲惫。他们背着巨大的行囊都不显疲劳。一个个充满干劲,精力旺盛。 每个人只要有机会,就会来自发的帮助许长生。这些行为绝对是发自内心。不仅仅对长生,他们每个人都互相帮助,互相鼓舞。 这一生,许长生都没感受过这样的温暖和关怀。 麻子脸的老大爷每晚帮他修复轮椅,为他垫上厚厚的坐垫。花棉袄的大妈会给他端来热水,喂他吃药打针。一个漂亮的大姐早上检查他缝合的伤口,晚上给他换药洗伤。食物,则是一个小男孩给他端来,日复一日从没间断。 陌生人的无私奉献令许长生感激万分,梁刚和孟娜佳的照顾让他深感愧疚。 每天推车的都是梁刚。他还要扶他尿尿,大便都要蹲在一侧搀着他肩膀。许长生的男友都不如梁刚对他这么好。孟娜佳则像一个又贤惠又强势的妻子。她无时无刻都抱着孩子,给他喂奶,换洗尿布,夜晚还在他耳边轻声唱歌。 天,逐步变凉。走入山中后,林子里的气温更加寒冷。 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叫苦,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神情。这份温馨感染着许长生。他的情绪和身体都逐渐好了起来。 到了大后方,装上假肢,我会和正常人一样。 到那时,我也能为这个集体付出贡献。 行径了数天后,远处的枪炮声彻底消失。途中连一个丧尸的影子都没见到。 “梁刚,是不是丧尸被打败了?”许长生曾问道。 “不……他们说政府要封城。咱们这条路是被保护的。可能两侧有军队吧。” “万一遭受攻击了。你一定不要管我!” “不会放弃任何人。”梁刚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长生祈祷这一路都会如此平安。脚腕每天都会阵痛,消失的脚底也经常传来难忍的瘙痒感。可和这些痛苦比起来,更折磨他的是自己的无能。 进入山区时,自责达到了顶点。那天,村长身边的小伙收到了广播信号,村长大手一挥指引人们离开小道,爬上荒山。 在队伍末端的许长生是被俩人架着走上山坡。很快,他疼的脸色发白,右脚发颤,晕倒在地。四五个男人用绳子连在一起,举起他往上攀登。 抵达寸步难移的半山腰时,众人都累的气喘吁吁。有几次旁边的小伙子差点滑下山坡。 愧疚不已的许长生又一次提到放弃自己。梁刚把他臭骂一通,连村长都亲自走回来安抚他。 “孩子,我们不会抛下任何人。” 村长粗糙的手抚摸着许长生的额头。许长生感到一股暖流从额头流入心间。 “不许任何人选择死亡。”村长像父亲一样关切的说道:“希望,就在那里!” 许长生眼含热泪,重重点头。 从那以后,他不敢,也没脸再提放弃。 和谐,团结的氛围,让路上的困难在村民面前迎刃而解。没有退缩,没有放弃,没有抱怨。在荒凉的野林里,村民们忘记了城市里的腥风血雨,忘记了这场绝世天劫。 十月底,队伍入山。顶着山间的寒风,沿着古老的泥道,步行到傍晚。大伙终于在日落前抵达了大后方的入口处。 这里像是华容道。两山立于道路两侧,路中堆满山上炸落的巨石。贴着泥路的小溪从巨石块下向山下蜿蜒流去。 山中已被巨石隔绝。那里将会是人间天堂。 所有人都兴奋不已。有的人激动的抱头痛哭。村长在两男两女簇拥下走至巨石边。短暂的交谈后,靠近山体的灰色大石头发出几声轰响。一个仅一人宽的入口露了出来。 欢呼声响彻山谷。 大家井然有序的排成一列,进入大后方。 许长生被梁刚背着钻入石缝。眼前一片开阔。 这还是山沟。泥路和小河依旧在眼前。只不过小河两侧不在是荒地而是帐篷木屋组成的村庄。山腰被炸出的凹槽处站着几名男子,他们手持长枪,瞄着巨石另一侧。 看来这里曾经是一片露营区。小卖部,售票屋,钓具出租等小房子就留在小溪边。 “这里是隔离区。”村长旁边的那位姑娘对众人挨个说道:“大家自由组队,在帐篷里居住。洗澡在山路尽头的小屋里,厕所在它隔壁。食物和水都会准时发放,大家不要浪费!等时间到后,确定我们没有感染就能进入圣地啦。” 许长生放眼望去,只见一间临时搭建的木屋门上挂着洗浴处。厕所也是木质的,方方正正立在溪边。 村民欢声笑语,三五成群的背着行李寻找空帐篷。 孟娜佳抱着孩子走过来:“我和你们住一起。” 梁刚喜出望外,他连声说:“没问题!长生,我照顾你,她照顾孩子,你看住一起成吗?” 许长生当然同意。 孟娜佳没有选择那些较近的帐篷。她领着两人来到最远处,找到一个角落挑了橙色的三人帐篷。 “离厕所那么远,长生不太方便吧。”梁刚问道。 “就住这!”孟娜佳二话不说,把行囊丢进帐篷。 许长生只得和梁刚钻进帐篷。把许长生和小安放在气垫床上后,孟娜佳便独自离开。 约莫半小时,她才回来。 “许长生,疼吗?能开个会吗?”孟娜佳坐在小安身边,为他盖上毛毯。 许长生撑着坐起,“好像它还在那里。”许长生看着空荡的裤脚发呆。 “错觉。过段时间就好了。”孟娜佳回道。 和其它村民比起来,对自己说话最不客气的就是孟娜佳。许长生并不在意,在他心中,孟娜佳就是一个女汉子。 “要进大后方还要等短时期……进入后医疗就能跟上了。”梁刚说道。 孟娜佳撩起帐篷的窗帘四周看了看。然后,她在门口,盘膝坐下。 “重新介绍下。”她压低声音:“我叫孟娜佳,是一名警察。” 梁刚一愣,转而笑道:“猜的八九不离十。看你的身材就知道,一剑刺穿丧尸头,和侠女一样。” 许长生望着孟娜佳严肃的脸,觉得她的自我介绍不会这么简单。 孟娜佳郑重的说:“准确的说,我是二十六局的警察。” “我是麻省理工学院,合成生物学团队研究员。”梁刚笑着说完后冲长生眨了眨眼。 “我是加州理工学院天文学研究员……” 孟娜佳皱了皱眉,勾了勾手指示意梁刚靠近。 梁刚扣着头,茫然的挪了挪屁股。 孟娜佳说:“听清楚了,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反邪教局三处的警察。这么说,你们能明白吗?” 邪教。 许长生想起了自己拔起的那个头颅,想起了那个执意复活儿子的老太太。 梁刚诧异的问:“那……是什么?” 孟娜佳说:“我负责基督教,天主教,还有它们衍生邪教的侦办。” 许长生明白了。他说:“要杀我的老太太信的教是基督教吗?” 孟娜佳解释着:“一处,管理佛教和道教及衍生邪教。二处伊斯兰,四处负责其它教派。这个新伏都教四不像,名字是外来教派,应该六处来配合工作,他们对国外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教派更为了解。” “嗨!”梁刚笑道:“搞这么神神秘秘,那老太太不都死了么。” 孟娜佳撩开帐篷门帘再次观察一番后回道:“大后方的所有人,都是邪教徒。包括和我们一起来的村民。” 许长生听到这,汗毛直立。 “算你们倒霉,也算你们幸运。直接钻进了邪教核心村。”说罢,她分别看了眼两人:“现在叫醒你们应该来得及。” “不可能!”许长生不自觉的放大了声音,孟娜佳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我……我不信……”许长生收声说:“那个老太太一直求死,求死……她渴望永生永远健康什么什么的……她一直强调要……要抵抗对死亡的恐惧……可这些村民呢?他们都在努力的活着!而且……” “而且他们帮助我们活着!”梁刚站在许长生的这一边。 孟娜佳闭上眼数秒,然后用一种吟诵的语气念道:“当新人进入天国会堂时,他们或许觉得很陌生。我们要消除他们的陌生感,给他们带来由衷的友好。如果有新人独自站在那里,或仅和他同伴交谈,你应该主动走过去和他接触,介绍他认识所有人。” 孟娜佳睁开眼恢复了平常的语气:“这是《守望台》中内部指导手册的话。这几乎成为邪教拉拢新人的教科书。” 孟娜佳静静的注视这两人慌乱的双眼:“超常的关怀和团结能让这些被绝望淹没的人获得从未有过的感情亢奋,提高他们的自信心。介绍自己幸福的经历,通过夸张的言语和承诺让人的亢奋感和幸福感达到顶点。要让这些渴望摆脱恐惧和孤独的人相信,终于找到了希望。这是他们的手段。他们会让你成为获救家庭中的一员。他们让你们相信,圣地充满了爱,和谐,安全,关怀和照顾。” “可是……”许长生坐直了身子,他浑身发冷,左脚痒的刺骨挠心。明明脚已不在,但大脑却死活不接受。就像它不愿意接受孟娜佳的话:“可是那个老太太和这里的人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没有人伤害我们,没有提什么什么宗教!” “绝不宣讲救世理论,而仅仅谈论人际交往。开始必须如此。当他们明白这里是生活真正唯一的真谛后,落入圈套的人们在这个组织的纵容下会面临危险,即陷入心醉神迷的情感状态,有瘾似的渴求感情刺激。这样他们就会主动愿意参加邪教仪式,得到神秘的拯救,做到大彻大悟或掌握宗教的真理。”孟娜佳调皮的眨了眨右眼:“胡.施塔姆,1995年《寻找消遣和权利》。” 许长生脑中快速的回想着这段日子的旅程。笑脸,善良,和谐,平静,希望…… 不……那不是假象,不是欺骗……他们不放弃任何人。 “邪教需要混乱。社会的混乱,人心的混乱都可以。新伏一开始贩卖丧尸血,号称治愈百病,他们和反社会分子合作扩大病毒传播。美国,欧洲等邪教皆是如此。他们宣称丧尸是神的代言人,是神对人类的惩罚,是天命。他们的言论再加上政府的失守和百姓丧失亲人的痛楚,造成许多人放弃求生欲望,或追求永生,健康主动成为丧尸。所有邪教都会吹捧末世论,这回末世真的来了。”孟娜佳每说一句都格外谨慎,生怕帐篷外有人靠近。 “现在,世界如他们所愿。所有人都相信这次在劫难逃。于是救世主出现了。他是诺亚,他是上帝的使者,他是免疫者。神话传说中,不管众神多么想毁灭人类总有个别神会留下一批幸存者。邪教宣称教主便是这种神的代言人。他接受了上帝的旨意,带领残留的人类组建新的世界。他要存留人类的灵魂,延续人类的火种。把那些触犯天庭的文明删除,重整文明。末世的危机,混乱的世道,肆虐的病毒让人们本就单薄的意志被轻易攻破。无论你如何理性,如何睿智,你终归怕死。对吗?” 孟娜佳说的非常严肃,正经。两个科学家在她面前像孩子一样睁着无知的双眼。 “可他们不让我死啊!他们说……”许长生不住的摇着头。 为他换药的漂亮姐姐从不嫌弃他恶心的伤口。抬着他走路的年轻人没有流露出一丝怨意……怎们可能……怎会…… “不让你死,听起来是救助,实则是控制。死?可以,他们来决定!” 梁刚半张着嘴,仔细揣测着孟娜佳的每一个字。 “村长,是大祭司之一。他不许你死,因为他要证明你的生命是属于他。他给予你重生,他要让身边的人知道你的生命是他的。假如此时此刻,他要你死,你不同意,周围的村民都不会答应。生命,是他给你的,他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神。此时要你死,你必须死,村民会帮助他让你死!这就是为什么众多邪教的教主会挽救信徒的生命。许长生,这一路上风平浪静,你以为是天意?不,是无数逃往圣地的村民走在我们的两侧的主路。走在我们前,我们后面,为这个邪教村做保护!他们献出了生命,成就了我们。看看这里,最终抵达的人又有多少?” “我明白了。”梁刚舒了口气:“可至少我们活下来了。邪教就邪教吧,能活下去就行。又不要求我们杀人放火,只要表面尊称他为神就可以了。” “如果是那么简单我也就不会和你说这些了。这山谷里很多人的想法和你们一样。这是你们的弱点。”孟娜佳再次探头出去张望一番。 “这只是开始。让你们快乐,幸福,麻木。你之所以心甘情愿的待在这里,因为这里给予了你们渴求。奥林匹克山的众神因为人类使用火种派来潘多拉制裁人类。众神把所有的灾难塞入潘多拉魔盒。她来到人间,打开魔盒,一切苦难散入世间。瞬间她后悔关闭了魔盒。盒中唯一没有放出的是什么?” 许长生答道:“希望。” “对。雅典娜留下的希望。她知道,哪怕人类丧失一切,只要希望还在,一切就有可能。这里,大后方给予了你们希望。” “所以我们没得选。”梁刚再次强调。 “肉体没得选,心有!我对国家抱有希望,你们对科学抱有希望。我们在这里住的每一天,你们都要清醒!这里只是帮我们活下去,它并不能代表我们的希望。两位,你们若是沉溺在他们制造的幻想中,那这个婴儿只会成为邪教徒。” 梁刚郑重的摆摆手。 “放心。即使你不说,当他们开始传教时我和许长生也会醒过来。” “为了正义的事业,你永远不要害怕给他人造成伤害。这是科学神教的话。也是当今科学家做的事。今后,邪教也会如此。别以为你保持理智就能在这里置身事外。他们也许会让你杀人,也许会让你做出不耻的事,也许让你自杀!只要稍有差池,这圣地就是人民圣殿教的乌托邦,将会尸横遍野。”孟娜佳轻抚孩子的脸:“我和队友跑散,深入村中后被困住。为了无辜的百姓,我设计陷阱,带领他们抵抗丧尸。那天,我该做的都做完了,本打算问心无愧的离去。结果遇见了你们……梁刚告诉我小安的故事。我想,如果他是科学的救世主,那我应该留下。” 梁刚说:“孟娜佳,你放心,我和长生是科学家,我们绝不会轻易迷失。” 孟娜佳低下头,伤感的说道:“他们烧书……他们消除文明……他们会在周围安插耳目监视你的一言一行。任何其它思想都会被抹杀。他们的话就是真理。记住,如果不服从真理便会被献祭。这和天门教一样,他们声称死亡只是留下躯壳容器,是为了达到进化高度。新伏想要你死时,会说你已被上帝抛弃,没有资格代表人类未来,你需要成为丧尸才能赎罪。梁刚,除了活下去,我们还要指引小安,千万不能让他沉溺在这个环境中。我们不能迷失,更不能让他迷失。” 眼前的孟娜佳坚毅的脸变得柔和。她展露出女人脆弱的一面让两个男人充满爱怜。 “你放心。”许长生沉默良久,他庆幸自己遇见了孟娜佳。否则,村民那份关爱足以让他愿意为他们肝脑涂地。“我明白了。我不会轻易迷失自己。” “本来,我并不打算这么早说这些。可是来到这里,我逛了一圈发现不得不说。我刚才去看了山脚边的洗浴屋。那里不分男女。厕所也是。人民圣殿教的琼斯宣称男女一起入厕是圣殿中坦白无私的象征。还有帐篷,男女随便住。村长身边的两个女孩,一个女孩有丈夫,一个女孩有父亲。丈夫和父亲都在我们队伍里。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女儿成为村长的专属性伴侣却每天满脸堆笑。梁刚,长生,我是个女人。我知道邪教怎么对待女人。我需要你们的保护。” 帐篷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年长的妇人带着自己的女儿朝着帐篷走来。 梁刚起身拉开帐篷帘。 这是一对母女,她们推着小车给每个帐篷送来晚餐。 年轻的女孩开心的递过馒头和熏肉。 “热乎着,快吃吧。”女孩把食物塞进梁刚手中,侧身望了眼帐篷里。 “还有孩子啊?对不起,我没拿奶粉。一会给您送过来。”女孩抱歉的鞠了个躬。梁刚注意到她臂上的黑色袖圈。 年长的女人拿着小本微笑的递了上来。 “来,把名字性别职业和年龄写上。咱们要统计下,今后好分配物资。对了,孩子也要写上。” 女人臂膀上也是一圈黑。看来母女俩刚刚失去了亲人。但她们的表情,那么轻松愉悦。 孟娜佳微笑的在纸上登记:“谢谢姐妹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尽管开口。” “哇!”小姑娘看着纸大呼小叫:“您是运动员啊!两个叔叔是保安?太好了,我们这里就差这样的人!” 孟娜佳把填好的表交给了女人。女人对她神秘一笑,说道:“加油!我们的孩子绝不会比西安,上海的差。” 俩人有说有笑的走远后,孟娜佳回到帐篷中。 “他们说的孩子是指救世主?”梁刚啃着馒头问道。 孟娜佳苦笑一下:“她们以为我要和你们俩生孩子。西安,上海正在进行幼泽计划,生育一批免疫者。我猜到这里也要效仿。总要给那些男人满足兽欲找个借口吧。” 梁刚和许长生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孟娜佳说:“吃饭吧。具体他们打算怎么做我还不知道。总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小安是救世主。切记!切记!这里,只允许有一个救世主!” 那天晚上,三人一夜无眠。竖起耳朵,他们能听到不远处帐篷里发出的呻吟声。 还好,比起孟娜佳口中的其它邪教,这里还没那么明目张胆的淫乱。就是不知进入圣地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后来的日子依旧温馨如故。笑脸,问候,关照,互助……你能想象的一切美好人性在这里展露无疑。为了避嫌,三人也曾去洗浴入厕。一开始,所有人都还有些拘谨。不过随着每天晚上的会议,社会里的那种羞耻心慢慢淡化。 河流旁的会议像古老的仪式。人们围聚在篝火边,倾听村长的教诲。 和孟娜佳猜想的一样,他从不谈论宗教。只是用各种方式和故事告诉众人,外面的世界多么可怕。女人遭受虐待,男人遭受折磨。他说在城市里,政府强迫女人怀上转基因的孩童,他说二级城市,三级城市,黑社会挖去男人的双眼让他们服务。无论说多少故事,最后都归结到一点——末日来了,团结友爱和互助才能获救。 有几次,那名村长有意无意提到了大后方内的圣师。他说他是免疫者。还有几次,他播放了政府的科普宣传。包括丧尸与丧尸之间的什么奇妙联络,包括基因切割技术能让后代永久免疫。 许长生和梁刚听得出来,这些科普节目都被剪辑过。这般反复播放说明这些内容对他们会有帮助。 每次会议结束,许长生和梁刚都有些昏沉。作为两个理性的人,他们多多少少都认可村长口中的一些理论。睡前,孟娜佳会把今天的会议内容换个角度再说一次。 这是洗脑和反洗脑的较量。到底谁是洗脑,谁是反洗脑,许长生自己也说不清。有时,他觉得政府强迫男女参与幼泽计划更像是邪教。 总之,为了让孟娜佳安心,他们俩再困也会听完这一轮反邪教课程。 十二月一日。在震耳欲聋的庆贺声中,所有人抗过了隔离期。他们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圣地。 路上,各个小路和山路都不断有团体加入。走入峡谷中部时,前前后后足有上千人。北京的,河北的,城市的,山村的……老少妇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 各个隔离区前前后后数千人浩浩荡荡走至峡谷深处。 两山间最窄处,所有人纷纷止步。显然,穿过这里,登上远处的山,便是圣地。 一线天的峡谷中,寒风嗖嗖。北京的冬初从未如此寒冷凄凉。 这个清晨漫卷尘埃,飞扬阡陌,万木凋零。最后一批枯黄的叶在风中簌簌飘落,万物被蒙上难言的落寞。 仰望苍穹,山涧缝隙中的天空阴郁灰暗。山上的泥土和树叶被寒风搅起,顺着山壁翻卷纷杨的坠下。 几千个挤在两山夹缝中的人纹丝不动,鸦雀无声。他们就像是秦始皇的兵马俑,伫立在风中守护着心中的王。 这荒诞而凄凉的场景勾起了许长生的悲伤。他的泪水莫名的泻出,无法克制。 天之骄子,只能在这夹缝中苟延残喘。 梁刚在轮椅边看到这一幕,他赶忙轻轻拭去长生的眼泪。 在这里,从没有人哭。 许长生低下头,久久地轻吻怀中的救世主。他掩饰的不错。没人察觉到他的悲伤。 孟娜佳不动声色的挪至许长生身前。身高一米七多的她严严实实的挡住了整个轮椅。许长生偷偷抬眼,看着眼前矫健的女子。 你是我的救世主。 她肤色更黑了。身材本就高挑的她,如今纤瘦的四肢一点多余的肉都没。立在身前,她就像一根电杆。她紧锁眉头,瞪着明亮的双眸四下张望。 梁刚痴迷的盯着她牛仔裤下高翘的臀部。许长生看得出来,他爱上了这个女人。每天,许长生都按孟娜佳的要求睡在两人中间。 孟娜佳自从得知许长生是同性恋后甚是开心。对他要比对梁刚亲昵的多。还好,自己的性取向令梁刚没有丝毫醋意。 突然,孟娜佳回头对两人说道:“来了。注意!” 百米开外,圣师出现在山腰平台。所有人,抬起头,仰视着这里的神。 和想象中不一样,他既没有带着高帽,也没有裹着长袍。他穿着普普通通的西服,在四名男人守护下朝众人鞠躬。 掌声,尖叫声在两山之间来回共振。山上的碎石被震的哗啦啦的滚下,好似万鼓齐鸣。 谁说这里没人哭?刹那间,许长生周围的人都流出了眼泪。有的人更是嚎啕大哭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希望。 梁刚的眼也湿润了,许长生刚遏制住的泪水决堤而出。 他又哭又笑。他笑自己不知为什么会哭。 圣师抬起头。他正值中年,身高和梁刚相仿。身姿挺直,体格强壮,一头浓密的黑发罩在红光满面的脸上。他的外表和气质透露出一种健康和慈祥,还带着一股习惯于被尊敬和顺从的人所持有的充满自信的权威。许长生情不自禁的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不可动摇的内在镇静与坚定。 他拥有一个平静的气息。仿佛他的人生目标,是来世的终极追求。此生,他已无欲无求。 他轻轻的一挥手。除了少许哽咽声,人们迅速安静下来。 山腰平台上一个紧锁的牢笼被推出。铁笼里,是一个脸上被连着氧气瓶的防毒面具扣住的人。他连着铁链的四肢挣扎着,发出熟悉的哀叫。 这是一个丧尸。 众人发出惊叹,好多人吓的连连后退。圣师身边的一名男子举起手中的针管向群众示意。巨大的针筒仿佛是给马用的,看起来异常夸张。 男人将针插入丧尸的腿中,丧尸发出吼叫。 许长生确定,针管里抽出的血来自丧尸体内。那血液浓稠,黑红,慢慢充入针筒。 再次,男子举起针筒。人们瞪大双眼,期待着表演。 “魔术……”孟娜佳声如细蚊。 圣师抬起胳膊,优雅的挽起袖子。男人将针插入他的臂膀。 当液体注入体内后,圣师微微一笑,向众人再次挥手。 山呼海啸的欢庆声振聋发聩。 圣师拿起了递来的话筒,轻声说道。 “欢迎你们来到这里。” 待新一轮喧哗结束后,圣师缓缓说:“你们曾拒绝承认神的存在,和那些曾认为太阳围绕地球旋转的异教徒一样。事实,证明他们错了。就如同这场浩劫,证明你们错了。神,是存在的。” 他语速极慢,语气沉稳的让人无力反驳。 “上帝是通过诺亚和亚伯拉罕工作,通过摩西和耶稣传播他的神意。那么,为什么今天就没有这样的人给予我们启示呢?这场暴风雨,让你们倾听到了神的声音。我,是世界上唯一的免疫者。我,能带领你们逃离外界的残酷,远离悲惨的世界。我,让你们来到这里,我,为你们找到了家。跟随我的指引,你们会获得新生。是的,我是神的使者。我,真实存在。” 演讲真诚,谦逊又带有力量。若不是孟娜佳每夜的教诲,许长生恐怕真的会折服在圣师的魅力下。即使知道这些是谎言又如何呢?他带给人们的安全感国家都无法给予。 “国家政府说过,丧尸和丧尸之前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将它们吸引,联系。他们称为量子纠缠。这是因为他们还尝试用已有的知识来判断未知的事物。事实上,这叫KOMMUNIKATION。发送者通过脉冲,微粒,生物,灵魂等远距离向其它人发送信息的思考与行动。意在让收讯者再现与理解发送者所发送的内容。这个词,代表交流和告知。它是各种知识的交换,传递。科学无法解释这种力量,而我理解,并可以使用。兄弟姐妹们,在这里居住时,你会感受到我传递给你们的一切信息,并将其执行。” 他似乎不想宣传迷信。反之,他利用科学宣扬自己的学术。孟娜佳说这一类就像天门教,科学教等。 “众所周知,政府试图培育出我这样的人。他们利用转基因技术,种植人类。他们剥夺了女人的选择权,剥夺了男人的配偶权。神赋予我们性的权利被他们蔑视。他们会成功吗?答案是不会!神的惩罚就是神的惩罚。人类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与之对抗。就像大洪水一样,只有被神指定的人才能带着万千物种逃过一劫。” 许长生清清楚楚的听到孟娜佳深出一口气。 每个夜晚,孟娜佳总要讲述那些邪教恐怖的乱性行为。 她说圣地学习大卫教。大卫教的科雷什声称所有女人都属于他,他娶了十七个妻子,都为十几岁的女童,有时母女都被他奸污。 她又担心新伏如同被淫棍派影响至深的统一教。女信徒要与教主性交,进行血液清洗,祛除体内撒旦遗传成分,同时男女信徒的婚姻要由教主指派。 她还说,他们也许会仿照天父的儿女,这个教会让女信徒用肉体服侍或引诱男信徒加入。 总之,每天她都担惊受怕,不停强调各色邪教里性的混乱肮脏。 但今天,圣师给予了女性性的自由。 那些混乱的滥交不会出现。这是孟娜佳愿意留在这里的前提。 “在这里,性是自由的,我们不是肮脏的政府。每个女人都是新生儿的母亲,每个男人都是新生儿的父亲。我们和政府的行动不同,他们依靠所谓的科学,我们依靠我们的身体。没有一夫一妻,也没有多夫多妻,只要愿意,每个女人可以和每个男人自由的繁殖。而我,将会为神选择他的女儿。凡是被选中者,将会为我,为我们,生下神指定的圣婴。他也会成为免疫者。” 聪明…… 许长生佩服圣师的安排。毕竟这里形形色色的人不可能盲目的将自己的女儿妻子奉献给他。同时根深蒂固的一夫一妻观念也不容易打破。 让你们自由。一夫一妻,一夫多妻,一妻多夫随便。只要自愿,你们可以随心所欲。但,真正的信徒,想获得免疫基因的人会主动向他奉献自己的身体。若他强迫某些不顺从的女性奉献,其它自由的村民也会帮他,逼迫指定的女性就范。 给一部分人自由,让他们协助自己控制另一部分人的自由。许长生觉得邪教和政权差距倒也不大。 “……大门开启,你们便能进入圣地。在那里,生和死都不再属于你。你的生命属于神,属于我,属于整个家族。若你跟随我,你将成为人类的幸存者,若你反对我,现在离开也不迟。孩子们,做出你们的选择。进入,就无法回头。神只有一个,就如你无法亦男亦女。” 轰隆一声,峡谷的尽头出现了道路。那是通往山顶的路。 许长生和梁刚看向孟娜佳。 孟娜佳淡淡一笑。 “我头发的剃光了。如果再不行,就给脸上来两刀或是切掉我的乳房。放心,他不能强迫我。” 许长生垂目说:“就像你说的,进去了,很多事由不得我们。也许他们会逼我们做一些事。” 梁刚问道:“长生,我们没有退路了。” 小安在孟娜佳怀中打了个哈欠。许长生看着孩子,黯然说道:“那个女科学家说他是救世主……我相信。可……他怎么救世?他有抗体?他有超能力?他有超高的智商?我真不知道……” “这是你的信仰,这是你的神,你可千万不能动摇啊!”梁刚担心的说。 “这个孩子到底何时展露神迹?我们又如何让他成为救世主?我对他一无所知……仅仅靠我们三人,能和这成千上万的人对抗吗?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孩子会相信科学吗?他会受到什么教育?接受什么熏陶?世界观在这里建造我们能改变他吗?” 孟娜佳轻吻孩子的额头,怜爱的看着他胖乎乎的小脸。 “我相信他!” 望着人海朝着山涧尽头涌动,许长生内心恐慌,畏惧。 空荡荡的左脚,传来刺骨的疼痛。 “也许你们真应该把我留在地窖……这比死,更令我害怕。那些对我关爱的人,都带着面具,他们虚情假意的救我,帮我……现在,却将我禁锢……你看到那个圣师了,他的权威不可撼动……” “你连死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呢?”梁刚问道。 “我连死都不怕,活着还有何意呢?” 许长生反问。 自从听过那个老太太的理论后,许长生对生和死的观点被彻底颠覆。他曾经不理解那些自杀者,现在,他认为他们的选择并不是错。 “我们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孟娜佳将孩子放入许长生的怀中:“我们没有选择。长生,如今的世界,哪里都是邪教。相比之下,这里小安才会活的更久。等到他能走路,我们带他逃离,等他展露神迹,我们带他逃离,相信我,如果他是救世主,绝不会臣服于另一个救世主。” 是啊,还能去哪里? 强迫人们繁殖免疫人的城市,控制人群为其效力的黑帮,设立包围阻止百姓逃离的军队,封锁边境控制人心的东北,科普全民让他们求生的政府…… 天下皆是如此,去哪里不都一样吗?任何一个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都会对这个世界有全新的看法。 “许长生,记住,你并不孤独。”梁刚推动轮椅,朝着尽头走去。 许长生靠在轮椅上,眺望山顶。路边倒在地上的标牌上写着雾灵山三个字。 原来是去雾灵山,北京燕山山脉的高峰。 救世主将在这里长大。 死都不怕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若这场浩劫也是潘多拉打开了魔盒,那么盒底的希望到底在哪里呢? 怀中的小安睡着了。 你是盒底的希望。 小安甜美的睡脸,让许长生的灵魂获得片刻宁静。 雾灵山。孩子,这是你的家。 “安灵。”许长生轻声说:“叫他安灵。” 孟娜佳点着头,梁刚看着孟娜佳傻笑着。 你们还有爱情,可我只有你。 许长生双手捧住孩子的脸,向上天祷告。 安灵,愿有一日,你能长大,救赎天下生灵。 “科技发展分为两种,一种是突破性,一种是建立在突破性上的改良和效率的提高。Z病毒毫无疑问是具有突破性意义的,我想你清楚。” 董武披着军大衣,立在仓库的电网外。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明媚,万里晴空。若不是最外圈军方立起的绿色伪装网和实验楼里等待解剖的囚犯,这里真看不出有丝毫危机。自从天安门遇袭后,军方了解了丧尸“报复”“偷袭”等行为。如今有效防止丧尸攻击最好的办法就是隐藏自己。 黄仁康站在董武身边浑身不自在。他不知道如何交谈才能让所有人满意。 一个月的禁闭令黄仁康团队就像坐牢。每天睡醒了就是吃,吃完了就是聊,聊完了接着吃,吃完了就是睡。秦卫民既不让他们参与研究,也不让他们离开。黄仁康和陈国康花了一个月科普病毒,从基因组聊到遗传学,从DNA聊到mRNA,最后甚至开始讨论翻译装置和eIF3的调控。除了妻子王静,所有人听得兴致勃勃。这么多年行政工作多于科研工作的黄仁康找到了久违的学术气氛。虽然乐在其中,但是这份囚禁的感觉还是令所有人忧心忡忡。 如果仓库里的杀人强奸犯是囚犯,那么我们这群违抗军令的科学家算不算呢?如果算,能不能用来实验呢? 今天,黄仁康终于见到了军队司令董武。军方到底知不知道秦卫民的所作所为即将真相大白。 “这一个月的囚禁是我要求的。我给秦教授一个月的时间,来证明他所主导的研究究竟有没有可行性。早上他明确的告诉我,他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董武转过脸朝着黄仁康抱歉的笑了笑:“委屈你们了。” 黄仁康避开了董武的目光。他怕董武的脸。这张脸和他身上的军装及其不符,如果换一身土匪的行头倒是恰到好处。 董武用王静的话来讲应该是臼头深目,獐头鼠目。他眼睛小,脸颊瘦,算得上贼眉鼠眼。王静审美观点深深影响了黄仁康。但如今这种脸型倒是挺受年轻人欢迎。 董武跟黄仁康年纪相仿,体能似乎也差不多。站了一会儿后,他把大衣平铺到地上,让黄仁康陪他坐下。 “和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交流,真的挺费劲的。我嘴笨,不敢和你们对峙。”董武说着,捡起断落的树枝在地上写着字。 “现在是个人都要装有文化,可我真没。你看明星,时不时感慨下他压根就不认识的艺术家逝世,或者很自然的抽空蹲在地上练习书法,又或者抱本书找个环境发发微博感慨下人生。我也想装,可是装不出来。” “首长,我也不是文化人。我只是在病毒学领域有一点发言权罢了。” “嗯。那我能不能说服你在病毒这一领域支持下秦教授呢?”董武在地上写下“汉口”二字。 “首长,Z病毒带来的是灾难。” “电能何尝不是?核能何尝不是?这些发现伴随的不也是灾难吗?” “可是灾难尚没解决,就要利用?” “我非常喜欢年轻时在录像厅看过的一部电影。”董武在地上画了一个“Z”字。 “佐罗?” “哈哈,是异形。”董武笑着扔出树枝。他随性的动作实在不像一个领袖。“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科学家冒着危险把异形运回地球。我理解。恐怕那时我就注定要来到这里。黄教授,我们部队是和军方科研部队整合,他们对科学的探索欲不比你少。” 黄仁康瞅着地下难看的“汉口”和歪曲的“Z”摇了摇头。 “对科学的探索,不应该拿活人做实验。你的部队和731部队又有何区别?” “731部队和我们的目的不同……” “731部队促进了医学的发展。如果按你的角度来看,他们摧残了几千人,但间接帮助了无数人。他们应该是英雄咯?” “这是人类灭亡的边缘……” “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 董武深陷的小眼睛眨了眨,然后眯成一条缝。 “你看,我说不过你。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黄仁康盘起腿,转向董武。眼前的军人似乎不像其面相透露的那般难以接近。 “首长,您实话告诉我,秦教授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政府知道吗?” 董武似笑非笑的看着黄仁康并不作答。 “这是政府的命令吗?那次公开会,秦教授闭口不谈这些计划,我们曾以为是他个人的意愿。从您的态度来看……这到底是国家的安排,还是个别领导人为了健康长寿偷偷下达的指令?” “Z病毒会带来科技革命。我国要把握这一次医学突破的契机。” “灵丹妙药,长生不老……若真的研制出来,您觉得普通百姓会用的上?享受这科技成果的除了一些幸运儿,就是富豪权贵。” “总是从他们开始,然后普及到百姓。” “军人们……”黄仁康指向远处耕地的几名战士:“他们知道吗?” “我听说你的妻子想要告诉士兵。” 黄仁康点点头:“我不反对她的做法。这里的士兵用生命保卫我们的安全,他们以为是为正义而战。其实,他们再给魔鬼打工。” “哈哈哈哈哈!”董武发出一阵爽朗又略带嘲讽的笑声:“你高估我们了。教授,我的部队不是城市驻军,不是为了军饷为了混饭为了找份差参军的混混。我的军队是‘首战用我,用我必胜’。他们是随时要上战场搏命的人。你指望他们是君子?是正义的化身?指望我的兵生活里品德高尚,战场上心狠手辣?指望他们在百姓面前做牛做马打不还手,在战场上残酷无情杀人不眨眼?” 董武也指向那群耕地的战士:“秦教授,说白了吧,在军纪的制约下,他们耕地洗衣,百依百顺。没了军纪,他们就很可能成为流氓暴徒。我,招的就是这种人,也只有这种混蛋才有资格进我的队伍。这些家伙,才敢让我喊出‘用我必胜’。都他妈正人君子,道德楷模,战场上还打个屁?那仓库里三百多名囚犯,给我一年时间训练,就是一个英雄连。你放心,就算你老婆告诉所有人这里拿人做实验,兄弟们也不会多么惊讶。” 黄仁康从董武得意的表情中看出了残暴。奇怪的是,这份残暴令他有种安全感。 董武收回目光:“冬至日就要到了。没有政权的国家军纪也就失去了意义。这些小伙子们很快会失去信念,连我也无法阻止。你要记住,给这些人下令,他们老少妇孺都会杀。虎狼之师虎狼之师,我这支部队就是!教授,一年……” 董武从裤兜中拿出方形壶抿了一口。黄仁康闻到一股酒气。 “我和兄弟们说,给这里一年时间。一年,疫苗诞生皆大欢喜,一年没有进展,大家各自散去各找各妈。我用这种方法,稳定军心。仓库前前后后从湖北牢城运来三百二十名囚犯。死囚八名,无期四十三名,女囚十六名。一年足够了。秦教授答应,每个死囚都会物尽其值。” 听完董武的话,黄仁康再看那些军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物尽其值。 “首长……死囚只有八名……这种行为……” “这是犯罪!”董武斩钉截铁:“但我可以拿军令为我开脱。真正难接受的是你们,你们过了这道坎就好了。要不……参军?”董武歪嘴笑道。 黄仁康摆摆手:“那倒不用。理解就好。” 董武把酒递给黄仁康:“喝点?” 黄仁康想了想,接过大饮一口。呛鼻之后便是一阵舒爽痛快。 “你知道为什么武汉实验室把我这只部队千里迢迢的调来吗?”董武说道:“因为政府也知道这种事未必所有人能接受。我的儿子,消防员。他就在你们办公楼一层呆着呢。他左臂,左腿,一次任务后被截肢。许先生告诉我,如果能好好保护秦教授的试验,我的儿子可能会获得新生。” “什么?肢体再生?”黄仁康酒差点喷出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拿几百个囚犯的生命换取我儿子的健康。自私,无耻。但是我愿意背上这个骂名。” 黄仁康没说话。他想的不是这些。 许先生根本就是把这个绝望的父亲当傻瓜。 再生医学是创造丢失或功能损害的组织和器官。是医学上的珠穆朗玛峰之一。 秦卫民那爱因斯坦发型上的秃瓢都搞不定,还想生出一条胳膊一条腿? 董武拿回自己的方形酒壶站起来。 “政委要你走,我拒绝了。您是科学家,您的妻子是文学家,历史学家。这一定对我们试验有帮助!除了这里,哪里都是死路一条。黄教授,留下来。” 黄仁康站起时头有些发晕。离开妻子煲的中药汤,身体真变差了。 “你说过今天早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是什么?” “你自己去问秦教授吧。要走,也要打声招呼。他毕竟曾经是你们的老师。” 黄仁康回到办公楼住所时,等候多时的伙伴们围了上来。 “怎样?要杀要剐留句话。”老陈率先问道。 黄仁康看了眼妻子,又一一看向众人。每个人脸上都是疲乏,恐慌。 再这样关下去,不死也疯。 黄仁康做下了决定。 “两条路,要么加入试验,要么离开。今天咱们做个了断。走!”黄仁康拉住妻子,走出房间。 房门前,警卫员小万早已恭候多时,他内疚的朝王静点了点头,领着众人迈向顶层。 在一队士兵前后保护下,大伙进入了办公区顶楼的阶梯教室。曾经,中科院公开课都会来这里。诺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秦卫民一人坐在最前排的折叠椅。他背对众人,秃顶反射着白光。 王静悄悄拉紧了丈夫的手。 秦卫民头也不回的朗声道:“拥有这么好的试验室,并且有无数丧尸可以抓的地方只有武汉。国家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会竭尽全力去做。在我眼里,那些囚犯不是人,是设备,是器材,是拯救人类的药材。” “秦老师!”老陈强压着怒火,攥拳说道:“你囚禁我们也是为了完成国家任务吗?” “不。我不想囚禁你们,我想让你们走。可领导不同意我也无可奈何。”秦卫民回过头扬了扬眉毛:“哟,一个个都长胖了。不过情绪似乎不太好。” 黄仁康隔着秦卫民几米后停下了脚步:“秦老师,咱们闲话少说,今天你取得的突破性进展是什么。” 秦卫民伸出一只手,五指大张,左右摇晃,好像在打招呼。 “五根手指,全部长出。”秦卫民说完后,期待着看着众人。 除了黄仁康,所有人一脸茫然。 “再生医学。”黄仁康默默说道。 瞬间,张青和艾航宇齐声发出惊叹。刘夏琳和肖健则没有反应过来。 “嘿嘿,我切去了囚牛的五指,二十四小时全部复原。”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囚牛,尤峰尤雪那对双胞胎乱伦生出的孩子。我起的名字不错吧?”秦卫民得意的说。 “你切去婴儿的手?”刘夏琳瞪大了眼睛。 “丧尸,是丧尸!近亲结婚的产物!可它啥病都没有!” “如果是你的亲人变成了丧尸呢?”王静怒道。 “嘿嘿,有些事,绝对不能设身处地。这是你丈夫说的。”秦卫民挑衅的看着王静。 大伙立刻屏住了呼吸。每个人都在脑海里回忆着黄仁康和王静的那次对话。 秦卫民当时不在。 心照不宣。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的一言一行被摄像头和录音器监视。 “难怪我说什么你都能一一反驳,原来是打好了草稿呢。”王静讥讽道。 “秦卫民,你这么做就有点无耻了。”老陈隔着秦卫民五六排,坐在了椅子上。 “别把什么都安在我头上。这里可是部队。”秦卫民招招手:“都坐下吧。恨我还是爱我,也就这么最后一次了。” 带着怒火,大家纷纷找地方坐下。没有人愿意靠近秦卫民。张青和艾航宇似乎对手指再生充满兴趣,俩人又生气又期待地等着秦卫民继续说。 “国家的重心在新疆。那里有最齐全的设施和团队。而我这里呢?流行病学家,病毒学家,几名医学家,和BSL4……这就像赌球,大钱压在把握最大的比赛上,小钱用来堵一场冷门。我们,就是创造冷门的黑马。” 秦卫民情不自禁的站起来朝向众人。他很享受这种演讲的感觉。 “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有三件。一,我被国家选中留学海外。二,我的女儿出生。三,我亲眼目睹了世界上最后一例天花病人治愈。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骚扰人类数千年的病毒在你眼前走到终点。那份光荣、自豪、幸福!!我永生难忘!本来,我以为我很快会见证小儿麻痹的绝迹,或者黄热病,白内障……没想到,上帝送来了礼物。我会见证世间种种疾病的统一灭绝!” 这家伙还有女儿? 黄仁康打断他:“我想和你讨论的,是你拿无辜的人进行试验!” “我想董司令已经和你说过了。外面的军人确实不知情,不过总司令知情。这就够了。” “你利用首长的儿子来欺骗!”黄仁康转身对众人说:“司令的儿子被截肢了,秦卫民声称能让他肢体重新长出来!” 艾航宇捂住了嘴,张青厌恶的说道:“新生儿再生和成人天壤之别。秦教授这点你不会不知道。” 秦卫民扬脖大笑:“哈哈哈哈哈,我是在美国为军方工作!你们呢?湖南什么医院?武汉这个病毒实验室?你们认为是天方夜谭在美军眼中可是触手可及!” “放屁!”艾航宇忍不住骂道:“中南湘雅国际上也排的上!” “真正的黑科技会上国际去排号卖弄吗?嘿!我们再造核武器!世界排名第一哦!”秦卫民怪腔怪调的说:“同志们啊,再生医学已经进入临床意义的范围。器官再生,器官修复,生物反应器中培养出完整的器官等领域早就有革命性突破了。” 张青讽刺道:“一开始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后来是长生不老的神秘处方,今天又来个肢体再生的法术。秦教授,您到底是科学家还是美国人派来的江湖骗子?” 秦卫民不但不生气,相反重重的拍了一下手以表示赞同:“对啊!这就是我口中上天赠与的礼物啊!这才配的上是神赐啊!人被Z1丧尸咬破喉咙,濒死前伤口快速愈合,肉体免于死亡变异为丧尸,这不就是再生医学吗?胡云用火灼烧凤凰的肌肤,曾切下她身上的肌肉。重度灼伤后,皮肤自愈,肌肉切除后组织恢复,这不就是再生医学吗?只可惜啊,胡云还是没能再进一步。她的那支凤凰,真的是特例中的特例啊。” “皮肤修复我们医院也能做。这和肢体再生根本不一样。”艾航宇回道。 “当然!Z病毒是开启大门的钥匙,插进钥匙孔,转动把手,还是要我们自己来!”秦卫民激动的搓着手:“三种手段,最完美最自然的细胞疗法!和Z病毒的修复如出一辙!” “什么意思?”老陈怒气已消。他坐在教室里好像真成了学生。只见他右手高高举起,朝着秦卫民询问。 秦卫民有些烦躁。老陈打乱了他演讲的节奏。 “细胞疗法,合成材料,先进装置,是美国帮助受伤军人的三种方法。合适的细胞进入人体,促进人体再生。合成材料诱发人体修复功能。精密装置分担身体负担,令受损治愈。其中,最自然的就是细胞疗法!” 简单的解释完后,秦卫民恢复了之前兴奋的状态。他似乎为今天的演讲备了课。 “我们放了成人片,甚至帮助尤峰勃起……具体的就不说了。总之,兄妹俩交配成功。就在尤雪怀孕时,我惊讶的发现尤雪被截断的残肢变长了!没错!人类十月怀胎,丧尸仅仅需要十天!极快的新陈代谢刺激了肢体的再生!虽然最终只增长了几厘米,但这已经是奇迹!接着,在囚牛四十八小时,类似人类胎儿两个月大时,我们在子宫内切去了囚牛的整个臂膀!不到二十四小时!再生了!等囚牛出生后,我们切去了它左手五根手指!我的天!又再生了!” 王静捂住了嘴,她轻声说道:“你……你怎么能做这么残忍的事……” “我?”秦卫民瞪着眼指着自己:“人类孕期前三个月,切去胎儿肢体,胎儿再生。这是前辈们试验得出的结果!他们拿人,我拿丧尸,怎么能算的上残忍呢?” 张青叹道:“秦教授,这种脏事情,已经有实验了。没必要再……” “切除六个月大的人类孩子指尖,也能再生。所以升级成切去五根手指!”秦卫民根本不在乎大伙的反感,他总结道:“人类在母亲肚子里每个细胞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破坏了胎儿躯体,人类完美的自我修复机制立刻运作,新的细胞会补充到缺失部位,塑造新的躯体!可惜,成年后细胞再生的功能消失!这是多么遗憾!”秦卫民扶住眼前的椅背,压低声音,用神秘的语气说:“而Z病毒来啦!它们激发了这种功能!它……它就像一味中药,不动刀!它刺激人体本身的修复机制修复受损部位!它刺激细胞再生!和所有药物一样它也有负作用——破坏你的大脑!只要我们进一步探索下去,肢体再生不是梦!修复大脑不是梦!” 随着对Z病毒探索的深入,秦卫民已经越来越疯癫。此时的他,让黄仁康想起了异形里疯狂科学家。 “白日做梦!”老陈撇撇嘴。 “对!在你的领域看来,就是白日做梦!可是这个梦,多少人在做?猪的小肠,保持生物活性植入人体能修复人类小肠。欧洲人做到了!脚背溃烂切除后,脚背形成空洞,用再生医学使肉长出,这些,DARPA已经成功!其中,一名78岁的军人指尖切断,我所在的科研部队将其恢复!东京女子医院在培养皿里使独立的一块心脏肌肉跳动,ISR美国陆军外科研究所用匹斯堡大学设计的反应器贴在烧伤的皮肤,用喷枪喷上细胞,烧烂的皮肤新生了!日本在该领域初投三十亿美金,年年追加数十亿。这并不是天方夜谈!这些,是我这个华裔所见所闻!那些不让我知道的进展又到什么程度呢?” “老实说……我认为不是天方夜谈……”肖健说完后,所有人都看向他。 “其实许多动物都有再生能力。但绝大多数在进化过程中关闭了这种功能。在动物中,这种情况很常见。”肖健似乎觉得自己站错了队伍,抱歉的挠着头。 “对!”秦卫民终于获得了支持,他打了一个响指:“再生功能被细胞遗忘了,催眠了。Z病毒,就是唤醒细胞的那声响指!” 他绕开椅子,向肖健问道:“你知道蝾螈吧?” “虫我懂得不多……”肖健不敢再接茬。 “它们能重新长出肢体、脊髓、脑组织,甚至心脏部位。利用的巨噬细胞。我们观察到,Z病毒能增强巨噬细胞甚至包括TGF-β!”秦卫民看了眼茫然的刘夏琳,他已经完全进入到导师的状态:“转化生长因子。它是多肽细胞因子,在组织创伤、修复、炎症等生理过程中起重要作用。若能进一步解密Z病毒和两者的关系,或许我们能成为蝾螈呢?我们已经确认了Z病毒对巨噬细胞产生作用!” “你还打算给多少人截肢?”王静淡淡的问道。她并没被秦卫民激动的情绪干扰。 “尤雪怀孕时,肢体再生明显。这说明丧尸新陈代谢越快,肢体再生越快!或许普通丧尸肢体正在恢复,只是太缓慢呢?我要进一步加快尤雪的新陈代谢速度!然后对囚牛,和即将诞生的睚眦分年龄段切割各种部位进行观察……总之……” “那就是九个了?不够用吧?不如按水浒起名。”王静带着一丝讥讽。 “不管多少个……直到成年丧尸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肢体再生!”秦卫民又一次重重拍了拍手,看来今天早上的这个发现令他自己都无比惊讶。“这是你的实验室!黄仁康!你的研究所将会成为新的梅奥医学中心!” 秦卫民瞪着黄仁康。“留,还是走?”他一字一字问道。 “我以为你切割尤峰尤雪四肢是为了安全,没想到你心中还有一盘棋。秦老师,你不觉得你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吗?这些日子你口中的任何一样试验成功,都是载入史册的,何必……” “因为Z病毒是万能的!万能的!它能让死人复生!能让新陈代谢加快减慢!能抑制其它病毒!能让肢体再生!我的天……这就是突破性!从今以后所有的医学都会建立在Z病毒之上。Z病毒,就是未来一切的根基!” 黄仁康看着眼前的老人手舞足蹈内心涌起一股悲哀。如果当年国家不让他当间谍,他也许早就能在大雅之堂高谈阔论。是国家,把这个本性张扬的天才压抑成这样。 既然你渴望在聚光灯下,当初又何必选择这条夜路呢? “秦教授,自从我学医开始我就知道一个道理。人总会病,人总会老,人总会死……这是自然的规律,这是自然的平衡。您真的以为从Z病毒中能获得让人不生病,不衰老,不死亡的灵丹妙药吗?您能静下心来,忘掉渴求的那些虚名,踏踏实实的想一想吗?”黄仁康说这些话时掏心置腹。他真的不忍心看着这名老人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下去。 “嘿嘿……”秦卫民放缓了语调:“你们以为我疯了?”他默默摇头。 “我们把人类无法阻止的事,当做理所当然来麻痹自己。我们欺骗自己……我们逃避……老,是理所当然;病,是理所当然;死,是理所当然……是啊,解决不了的麻烦总要找个借口自我安慰嘛。黄仁康,什么是老?原始人平均寿命十四五岁,那十三岁算不算老?夏商人均十七八岁,十六岁是不是老?几十年内全球平均寿命提高十年,百年内提高了几十年。在这一次突破性医学发展后,活到两百岁有什么稀奇?到那时,你告诉我什么叫老?!” “自然规律……” “笑话!女人十岁出头生儿育女曾经也是规律!那现在初中生不在家生孩子岂不是违反了自然规律?我们凭什么拿我们现在的思维阻止我们后人追求长命百岁?你认为人必定生老病死,就如同祖先认为地球是平的一样!未来看起来,就是愚昧,是无能!” “如果真的实现了!自然会破坏!”王静说道:“人人都活几百岁自然会允许吗?” “王教授,你不就在破坏自然吗?你问问肖健,类人哺乳动物活多少年!如果真有神,他一定把人类的寿命控制在四十年内。吃喝自然四十年,使用自然四十年。在座各位都该死了,你们每多活一天,多吃一口饭,多吸一口空气就是破坏自然平衡!保护环境的最好方式,就是全球人类都别活过四十岁。我们的尸体为土壤为微生物贡献的一切还不定能弥补四十年我们损害的一切!每个活过四十岁的人,就是对自然的亏欠!就是破坏自然的平衡!要我说,最他妈破坏环境的就是世界第一老的日本人。说到日本人,他们不是催化剂吗?要是能抓到一群日本人就好了……到时候,日本人骂我们731部队,世界人民叫我们救世主!” 秦卫民说完后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一个老人能慷慨激昂的说这么久,令黄仁康钦佩。 秦卫民扶着最近的折叠椅坐下,语气平淡很多:“衰老……是活着的负作用……是新陈代谢的后果。看看丧尸,进入孕期新陈代谢速度令人瞠目结舌。可当它们休眠时,新陈代谢的速度慢的如同植物。只要有阳光照射和少量的水源补充,他们便能长期存活,就像植物……各位,假如自然有思维,它一定选择丧尸留下,我们灭绝。” 这个老人并不是恶人。起码他的出发点并不是恶。他没撒谎,在他眼中,那些囚犯只不过是试验品,根本不是人。 他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给自己的专业一个圆满句号。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科学家,为前人的发现改良提高。百分之零点零零一的科学家才能寻找到那个突破口。 黄仁康看着轻轻喘气的秦卫民生出一丝同情。他轻声劝道:“秦老师,万物皆有一死,你我都逃不掉。” “水螅可以说是不死之物。它长生不老的奥秘在于拥有能够不断分裂繁殖的干细胞。而我们呢?细胞分裂时端粒酶变得越来越短,直至我们死亡。” 端粒酶,这个黄仁康知道。它是由催化蛋白和RNA模板组成的酶,可合成染色体末端的DNA,赋予细胞复制的永生性。 “是生命的蜡烛。”黄仁康对妻子解释道:“细胞不断分裂,我们就能年轻,就能活下去。但分裂会消耗端粒酶。消耗完后,细胞就停止分裂。我们就老化,死亡。蜡烛燃尽,烛火熄灭。” “黄仁康,”秦卫民眼中光芒暗淡起来。他瞬间变得老态龙钟,连皱纹都陷更深。“我有预感,Z病毒既然能调整新陈代谢,能促进肢体再生,它一定能做到更多。若我死之前还没找出奥秘,你也不要放弃。” 示弱。 提及自己死亡,是一种示弱。教室每个科学工作者心中涌起同情和理解。包括和王静。 “你们相信我。死亡老化不是进化过程的必然后果!不是什么理所当然!只不过进化过程忽视了这个后果。进化不在乎个体,它不管你怕不怕死,怕不怕老,痛不痛苦。它只在乎整体物种能否繁衍,生存。” 肖健轻声说道:“能否平衡整个自然。” “不错。人类这种生物,长生不老必定破坏自然的平衡。自然需要人类死。不过,当陨石坠下后,我们对自然的定义还只局限在地球吗?”秦卫民反问着每个学生。 沉默后,秦卫民摇头说道:“不……不……自然包括星辰大海……长生不老的人类会破坏宇宙的平衡吗?不会!绝对不会!无尽的空间,无尽的资源,人类何以破坏?”秦卫民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他轻轻的咳嗽起来。 端粒酶,所剩无几。 他低下头,用蚊虫般的声音说道:“人,没有选择生的权利,为什么连选择是否死的权利也要被剥夺?” 老陈点燃了香烟。他的语气变得尊重起来:“您打算从哪里入手。” “Z病毒对DEF-2,FOXO3A等基因变异起到的作用。我们团队已经在观察。” 这两种基因都可称为长寿基因。科学家前仆后继的在它们身上寻找长寿的秘密。 “好了。”秦卫民撑着椅子吃力的站起来。他要做好这场课的结语。 “打破人类寿命瓶颈的锤子就在我们手中。这场天灾究竟是劫难还是馈赠,由人类来注解。受损器官的恢复、残肢的再生、治愈百病、抵抗衰老、延长寿命……一瞬间,我们解决了人类躯体所有的难题。我们的思维无止无尽无边无界,可它不得不禁锢在这肉体凡躯之中。若我们打破这禁锢,还有什么能阻碍我们对万物奥秘的探究?到那时,我们会成为威廉奥斯勒,希波克拉底。”他看了眼王静:“或者义勺。” “读妁。”王静面无表情的回答。 “随便吧。”秦卫民勉强挤出笑容:“我们应该聊很多最深奥的知识,有很多的公式,很多的英文,可我们现在只能用小学生听得懂的加减乘除来攻克哥德巴赫猜想。我们应该专业起来了。我时间不多……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取得成功,就要看造化了。” 秦卫民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鼻腔浑浊的气息带着无限的哀伤。 “你们知道老吗?耸拉无力的生殖器、不断冒出的老人斑、层层皱褶毫无弹性的皮肤、一颗接一颗松动的牙齿、五脏六肺发出的疼痛、浑浊的视觉听觉嗅觉、连尿个尿都要好几分钟……为什么不去阻止它发生呢?大自然没有阻止我们活过四十岁、五十岁;没有阻止我们人工繁殖,男女变性;没有阻止我们探索宇宙、遨游太空;……它怎么会阻止我们抵御衰老和死亡呢?若它真想如此,又何以给我们如此丰富的思维和想象?难道自然,真的忍心把这可贵的智慧囚禁在这残躯之中吗?” 秦卫民独自一人从教室前走到讲台边的小门旁。 “权利和金钱再也无法制约我。制约我的,只有时间。最后的日子,我要为自己战斗。”说罢,他走出教室。 良久,教室鸦雀无声。小万走进教室打破沉默。 “教授们,准备吃饭了。” 黄仁康叹了口气,站起说道:“投票吧。” 老陈抽完最后一口烟后说:“老黄啊,咱们还能去哪呢?” 黄仁康回道:“首长说了,想走可以直升机送我们去汉口。别的地方不行。” “汉口还有人?”刘夏琳问道。 小万回答:“汉口群众自发组成了社团,有负责照顾老人的,有负责照顾儿童的,还算和谐。军队和警察仍能控制局势。以后病毒入境的话,就不大好说了。” “也是。不说31年,97年,就说平常有个缺水缺电,也都保武汉。周边城市这回不可能冒着风险接纳汉口难民。”老陈说道。 “您留下来吗?”刘夏琳问向黄仁康。其余人也望向他。 黄仁康则看向妻子。 王静幽幽叹口气:“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都无法接受。亲爱的,人和人天生就不一样,有些事说服不了。这就像天生杀人狂,你告诉他杀人不对有用么?我反对,我也尽力制止,可我失败了。” “老婆……” “假如这是秦教授满足私欲,我还会继续努力去驳斥。可既然是国家直接命令,我说什么也没意义。由他们去吧。” 张青说道:“我们留下来,其实就是帮凶。” 艾航宇说:“无数人的生命换来我们逃到这里……” “我只求一点。”王静握住丈夫的手:“如果真的有一天发明了这种药,不要给我。我的细胞分裂停止时,请让它停止。” 说完后,王静转身面向自己的伙伴们。 “在我所已知的历史里,人类从未面对这样的灾难。当后人把这段历史写入史册时,和我一样的女人读到后恐怕也会接受这里发生的事情。老公,你知道我向来以史为鉴,可如今无史可依。我和这里所有人一样,在创造历史。是对,是错,留给后人评述吧。” 黄仁康与大伙慢慢走出教室。在小万的带领下,他们回到了之前的办公室。 最终,他们没能阻止这里惨绝人寰的试验。 黄仁康知道囚犯们接下来的遭遇。有的会被切去腿,有的会被割掉舌头,有的会被全身灼烧……女囚会担负起繁殖,抚育婴儿的重任。当然,在短短的十天孕期内,她们的肚子会不断剖开,婴儿会分各个时期提取组织观察试验…… 这些前人都做过。是的,只要能想象出的试验前人都做过。 就像王静说的,对人体最为尊重的医学走向没落,而掘地三尺盗走尸体的贼,却成为正统医学的始祖。能救活人的医学,是好医学,至于过程和方法,并不重要。三百多人的死,换来全球人类的生,有何不可?秦卫民一旦成功,只会成为医学圣祖,受千代敬仰。 别说三百人,就算三十万人,三百万人……后人对他的感激永远大于责骂。 苟延残喘的活,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但我们连衰老的问题都解决了,谁会想去死呢? “生命因为有限,所以可贵。”吃饭时,王静自语道:“这是人类知道自己必死写下的安慰语。也许百年后,人们会换一种说法——生命因为无限,所以可贵。也不知道浩洋能不能赶上这种药。一年研制成功,是吗?” 生命因为无限,所以可贵。 黄仁康低头不语。内心深处,他还是不认为秦卫民会成功。 他觉得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制约着人类。他认为有些领域人类永远无法触及或掌控。 宇宙的边缘,时间的流逝或者终有一死…… 这是自然的禁区。哪怕这个自然指的是宇宙。 他也曾幻想发明一种疫苗抵御天下病毒。当他得知疫苗本身就是一种病毒后,他明白,若真有如此良药,那它自己一定是最恐怖的病毒。 Z病毒,就是这种疫苗。 克制了Z病毒或利用它掌控了生老病死……那必定产生更为可怕的东西。 黄仁康想起了王静讲过的故事。 神不希望人类掌握火种,送来了装满灾难的潘多拉魔盒。 若人类掌握了生死,下一个潘多拉魔盒一定会来。 而这回,里面不会有希望。 黄仁康悄然拉住妻子的手。 他心中默念着…… 只求你我死亡时,不会感到孤独。 9月11日。天安门遇袭的第二天,吕胖和赵雪莱早早的抵达潮白河大桥桥头的红色高楼楼顶。 桥下河道的水已干涸,黑色淤泥和枯黄的杂草上半埋着形态各异的尸体。这些尸体像是坠入沸水挣扎时瞬间凝固。他们狰狞的朝着燕郊张牙舞爪。 河道里的场景令吕胖想起了曾经看见过的一副描述地狱的油画。人们陷在赤炎和熔浆中,伸出无力的双手向着天空悲鸣。 油画里的人是恶人,河道里的人是顺民。 顺民支离破碎的躯体分散在河道的每个角落。野狗和鸟儿和谐的分享着这新鲜的美食。百米开外的吕胖不由得咽下口水。他也闻得到熟肉诱人的焦香。 人肉必然是美味的,这点毋庸置疑。作为陆地上营养最丰富,皮肉最细嫩的杂食动物,人肉的味道绝对优于猪牛。尤其是吃人可以免去剥皮、拔毛等繁琐的烹饪过程。生吃估计味道也不会太差。 燕郊,五十多万居民很快就将吃光所有的存肉。到时候这河道内的尸体还会新鲜吗?人们会不会和野狗一起共享这泡在泥沼火锅中的美食?到那时赵雪莱的旁白会如何介绍? 十点整,吕胖打开了摄影机。这款机器来自日本,是军队搜刮的众多奢侈品之一。自从有了这台机器,吕胖工作的积极性更高了。 从窥镜内,他能完整的看到河道上最后的这座大桥。桥西岸边,是北京通州十万难民,桥这头是燕郊守军。他曾经在丧尸片中看到过类似的场景,结局是难民成功突入了防线。 在这儿,难民不可能突围。别说是人类,哪怕是丧尸都无法通过这条狭长的大桥。重型武器形成的火网,能让河道里的泥土都沸腾。 吕胖看过众多的丧尸片,他印象里,除了《僵尸世界大战》丧尸如潮水般的冲击外,其它版本都不足以对军队产生威胁。当然,如果有《我是传奇》里那种智商的话,还有可能找出方法突进。 他调整好白平衡、光圈、构图然后对赵雪莱点了点头。 完美的机器,完美的画面,配合上完美的主持人……若黄金一套能播出这段片儿,收视率一定爆炸。 赵雪莱脱下了白丝和短裙。那节任何季节都裸露出的大腿中部终于被裤子盖住。这几天吕胖实在没有力气自慰,所以一想起那节宽度不到十厘米的大腿,他就能勃起。 军人也一样。所以,在成为随军记者后,领导逼迫赵雪莱穿上了长裤。 “我有穿衣的权利!” 赵雪莱抱怨过。 吕胖懒得给她讲道理。他对领导的这个安排拍手称快。其实他早就烦那些穿着风骚的女人,可从来不敢批判。就算被人问及时,他也会笑着说这是人家的权利。 赵雪莱画着淡妆站在镜头前,她背对西方,面向阳光。明媚的日光遮盖了她深陷的眼眶和长痘的脸颊。镜头里,她完美无瑕。上镜的人和不上镜的人在画面里天差地别。这种神秘的机器能轻而易举的塑造出女神。 吕胖舔着嘴唇,细细的从窥镜里看着赵雪莱每个五官。他为自己这种行为感到羞愧,可难以自制。 “……昨夜,几百名难民试图穿越河道。军队将他们击杀。人们开始在岸边聚集,试图利用数量冲破封锁线。丧尸可以做到,但人类呢?面对如此强大的火力,他们会成功吗?我,应该站在哪一边呢?支持难民,还是支持军队?……” 赵雪莱标准的普通话穿过麦克风刻录在磁盘上。吕胖悄悄降低脚架扬起机器,让赵雪莱显得更为高大。 说完后,她退出画面。吕胖对她的开场白略有不满。太过理性,不够感性。这种时候不流下几滴同情泪水,实在不应该啊! 既然她不煽情,就让镜头催泪吧。吕胖将镜头锁定在桥中部的妇女身上。 潮白河大桥的正中偏西处,孤独的站立着一个身影。她带着红袖章,仰首挺胸,目光如炬。她的姿态,表情和就义前的江姐估计没有丝毫区别。 她,是顺民的代表。 昨夜,驻守燕郊的部队得知天安门遇袭后立刻开始准备今天的戒严。军长说今天来的都是顺民,只要处理得当应该很好劝离。 他们错了。 顺民造反,威力要更为强大。这些顺民在妇女的指挥下不再盲目的冲击封锁线,他们聚集在岸边,等待妇女的安排。 妇女因为面对着太阳,眼睛微眯。在镜头里,她这种表情就像是蔑视。 他双眼喷火,目光带着微笑,把轻蔑的视线投向刽子手……枪响了…… 吕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首禁歌《老师您好》。 这妇女就和歌曲中描述的英雄一样,结局也差不离。 妇女回头看了眼东岸的难民,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扩音器。 开始了。 吕胖兴奋的推近,给了妇女一个大大的特写。 好机器啊…… 看着清晰的画面,吕庞内心给日本人深深的赞美。 “各位子弟兵,核炸区清理部队正在向通州行进。我们知道,他们会来到东岸对北京进行反向封锁。此刻,是咱们这些合法公民逃离疫区最后的机会。” 妇女语调平静,重音精准,情感充沛。看来这种演讲,她轻车熟路。要是她来当主持人,绝对有资格主持感动中国。 “春节行动开始时,我们帮政府劝离外地人。陨石坠下时,我们相信政府提供的坐标。接着你们要征兵,我们献出了自己的子女,献出了自己的亲人。如今,他们没有一个回到我们身边……” 吕胖咽了口吐沫。如果自己不是中央电视台的人,估计和那些青壮年一样,已成为尸体。 妇女幽幽叹了口气,扬起袖口擦了擦眼角。 镜头里看,这不是表演。吕胖从这个女人的气质上判断,她应该是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接班人。她这一生对政府完全信任,完全支持。有可能她把自己的子女都推上了战场。 她和抗日时期的某位党员一样。扛了无数年,最后在1945年7月投靠了日军。8月中,日本宣布投降。 再他妈的熬几天,就是伟人。 可惜啊,一生忠诚最后却站在了政府对立面。英雄瞬间成为了叛徒。等待她的,是无情的子弹。 声妓晚景从良,半世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一生清苦俱非。 卖了半辈子淫,洗心革面后被人交口称赞,扛了半辈子贞洁牌坊,晚年出轨被人唾骂终身。贞妇失节,不如婊子从良。可惜……可惜…… 吕胖为这个妇女鸣不平。 “标靶行动实施时,我和乡亲们在通州维护秩序,仰天行动开始后,我们在各个小区劝阻人们离开房间。核弹不会落到北京,我们信;辐射不会蔓延通州,我们信;丧尸不会越过中轴线,我们也信……可是子弟兵们,事到如今你还要我们信下去吗?连天安门都守不住,连政府都设立了冬至日期限,我们还能信什么?请你们告诉我?!” 吕胖要是领导,一定羞愧的无地自容。可军方的回答冷酷无情。 “越过中线者,格杀勿论。”桥头的大喇叭里发出领导冰冷的声音。 早上,军长还在苦口婆心的劝导,解释。现在他的回答反反复复就这一句。 妇女垂下头,身体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惧怕桥头无数的枪口。 吕胖暗暗祈求,祈求她能转身离去,连同她身后的数万人。 赵雪莱已经哭了。她扶在楼顶的围墙上擦着眼泪。 “明明知道会死,为什么还不走?”赵雪莱哽咽的说。 吕胖想要开口,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在录着音。他只得探出手,轻轻的拍了拍赵雪莱的肩膀。 妇女垂思片刻,扬起了头。 “子弟兵们,留在通州的人除了黑帮就是邪教。我们这些善良的人无力在那里活下去。” 她向前迈了一步。 “准备!”大喇叭里响起领导声嘶力竭的吼声。这语气不像是威胁,更像是恐惧。 妇女微微一笑,又迈了一步。这慈祥包容的笑容令吕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准备!准备!准备!”领导急促的喊道。这时桥头的士兵才回过神,他们纷纷打拉动保险栓,举起枪口。岸边的坦克,高射炮和吕胖压根没见过的武器都抬起了头。 一声开火命令后,所有人会瞬间蒸发。 吕胖将镜头下摇,对准了妇女的脚。只要再走一步,她便越过了警戒线。然后吕胖决定抬起镜头拍下她被爆头的瞬间。 妇女深深吸了一口气。 “疫情还没进入通州,我们都还是人!我们都还是你们的同胞,你们的乡亲,你们的父母!” 说罢,她迈出了最后一步。 吕胖猛地摇动机器,锁定着妇女紧闭双眼的脸。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 足足站了十秒后,那声“开火”的命令没有喊出。 吕胖赶忙转向桥头的军人们。 战士们背部轻微的耸动。不少人紧张的不停放下持枪的手,在裤子上擦着手汗。 妇女似乎也惊了。她定了定神,一步一步朝着燕郊走来。太阳照在她脸上,犹如圣光沐浴。抵达桥头时,她晕倒在战士们的怀抱中。 燕郊守军,违抗了军令。 这种行为看似高尚,可狠狠给了周围类似廊坊等城市驻军一个大嘴巴。此事传出去,其它的部队均成了罪人。 西岸的人们没有欢呼和庆贺。他们默默的排起了队,有序的走过桥梁。近十万人像是麻木的机器人,机械的跟随人流离开自己的家园。 赵雪莱呆了半晌,然后她拿出镜子补了补妆。 “吕胖,走!我们去采访那个妇女!” “她晕了……” 是什么样的力量促使她做出这么勇敢的行为?你为什么坚信政府不会抛弃你们?你怎么知道人民的子弟兵一定不会射出子弹? 赵雪莱一定会问出类似的问题。 “那就先采访首长!”说罢,赵雪莱收起话筒线,向楼梯走去。 抵达指挥所时,俩人看到副军长戴着手铐被压进军车。 经过询问才得知,副军长在最后时刻用枪指向了军长的头。 “兵变……”吕胖看着远去的军车惊讶的说。 指挥所的卫兵回道:“都想放人,可都不敢违抗军令……” 看着士兵又高兴又苦恼的表情,吕胖猜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指挥所演了一出戏。上头要追究下来,整个部队便可以把锅甩给副军长。周边其它城市的守军依旧能继续执行命令。 当然,无论上头还是下头都心知肚明。这场所谓的兵变,只不过是给了放人一个借口。 难民转移的速度实在太慢,吕胖和赵雪莱回到了安全屋所在的高楼内。这些天,他们一直住在这里。赵雪莱选的住址,因为她希望能更多的接触到地下安全屋的黑瞳夷礼。 屋内,王哥给俩人煮了一碗泡面,端至桌上。 王哥说:“没听见枪声我就知道,有人决定主动背锅。” 吕胖大口吃着面条:“背锅的人呢?” 王哥指了指地下:“和黑瞳夷礼成为狱友了。” 赵雪莱从卫生间走出,她已经卸了妆,换上了一身舒适宽松的衣服。吕胖最喜欢她这样的状态。胸不显得那么挺,屁股不显得那么翘,四肢没有露出任何皮肤。 “燕郊已经饱和了,也不知道政府怎么安排。这些难民来后,燕郊人口接近百万……王哥,黑瞳的决定下来了吗?” 王哥摇摇头:“没。我打听了下,据说他和09逃离东北还有香港提前爆发疫情有关联。如果是真的,那肯定是枪毙。” 赵雪莱听到这后端起了桌上的碗。 “我给他先送一份。”说着,她径直走出了屋。 王哥看着她的背影说:“他妈的,老子给日本人煮了碗面。喂,吕胖,听我说了黑瞳的罪状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啊。” 吕胖眼都没抬:“商女不知亡国恨嘛。这日本人早枪毙多好!我们已经随大使馆的人上天津了。” 王哥笑了笑,额头的皱纹挤出了几条沟:“喂,咱领导都去地下城了,也没人管咱了。要不……” 王哥靠上来,神秘的说道:“乘着丧尸没出北京,咱们逃去青岛吧?” “不去!”吕胖吸着面。他知道富人们都聚集在青岛。燕郊一富二代的朋友曾告诉吕胖和王哥那里是天堂。他一直邀请俩人随之前往。 “我们又不是富人,去那也是给那群孙子打杂。” 王哥摆摆手:“欸,这你就不懂了。咱们有什么?”他指了指墙角的摄像机。 吕胖问:“拍三级片?” 王哥说:“记录啊!我们说去给他们记录,他们肯定愿意!” “王哥,活着都费劲还记录什么。” “人啊,一旦到了一定的地位,就想被记录。什么回忆录啊,传记啊,都是这个理儿。咱们去找那里最牛逼的,说把丫拍下来,流传后人,肯定有人愿意!” 面已经吃的一干二净,吕胖举起碗喝着汤:“您去吧。我还要亲眼目睹狗日的被枪毙呢。再说,赵雪莱去那船上给人当情妇?切,我不去。要去你去。” 王哥遗憾的叹着气。 “哎,这姑娘和你就不搭。我说了多少次了。” 吕胖抹抹嘴:“以前不搭,她再吃两年苦,你看搭不搭。而且……”吕胖拍了拍肚子:“我起码瘦了十斤,这样下去减个八十斤不是问题!” 一想到自己一百斤他就非常兴奋。吕胖将会成为吕庞。 “那你赶紧把她睡了,然后咱们离开这!那辐射政府说能清理就能清理啦?核弹啊!能毁灭地球的东西!你做这行也不是不知道,为了大局撒谎很正常!” “王哥,我父母在地下城。”吕胖认真的说:“父母在,不远游。万一疫苗研制成功了我能第一时间告诉他们,我还活着。青岛,太远了。” 王哥理解的说:“行吧。吕庞,你就跟着赵雪莱吧。等那个日本人被枪毙了,我看你们拍谁。” “我现在是随军记者,不负责跟使馆了。王哥,如果通州沦陷的话,我也会离开。但绝对不会跑那么远。” 夜晚,北京城的部队抵达通州东境。从那以后的难民,再也无法从这座桥离开北京。 还好,北京的边界很长很长。聪明和幸运的人总能找到离开北京的路,丧尸也一样。 深夜1点,燕郊难民走上了街头。通州无止无尽的枪声告诉这里人们,疫情将会到来。更有的人坚信下一枚核弹会坠入燕郊。 燕郊镇乃至整个三河市的人们都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他们收拾好行囊,驻在街头,向路边的军队呐喊施压。 月光暗淡,但吕胖能清楚的拍摄水泄不通的街道。因为西部的火光时不时照亮这里。 王哥还是决定走。他开着直播车跟随富二代前往青岛。他试图说服赵雪莱,可失败了。 吕胖打包好物品,把装满储存卡和电池的背包反背到前胸,拎着机器陪王哥到楼下。 “对不起王哥,我要陪着雪莱。” 王哥苦笑的说:“有的漂亮的女人,没人敢动邪念。有的漂亮女人,是个人都敢表白都敢调戏。吕庞,好自为之。”说罢,王哥独自离去。 吕胖当然知道赵雪莱是哪种女人。男人敢泡这种女人,敢约这种女人,甚至敢强上这种女人。她身上有一股气质,这种气质令男人们有勇气冒险。他们认为这种女人即使强奸了,只要跪下了流几滴眼泪她便会原谅。 吕胖不喜欢这种女人。可却难以克制的爱上了赵雪莱。他希望这段艰苦的日子,能让这个女人不再把自己暗示成一个萝莉。 军车里的大喇叭告诉百姓,政府正在开会决议。少量等不及的难民已经率先离开。 吕胖愿意等政府的安排。他认为去哪都不合适。逃往东北失败的难民聚集在承德或秦皇岛。南边的廊坊保定早已饱和。天津收容了外国使馆人员和部分难民,正实施封锁。 而山村村民自发组成了民兵保护家园。 除了政府和军队逼迫,谁愿意接纳这近百万的难民呢? 在欣赏了一小时北京方向枪炮组成的烟火后,军车沿路呼喊着令人欣慰的消息。 天津愿意接纳所有人。 消息传来后,人们高呼天津万岁的声音一时盖过了炮火声。军方派出了数个连队,保护并指引难民向天津方向移动。 奇怪,他们就不担心有人携带病毒吗? 几名军人来至楼前,吕胖立刻拦下了他们。 “您好,我叫吕庞,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现在是随军记者。” “我知道。你们是和日本人一起来的吧?现在他要被押送至天津,你们一起吧。” “不枪毙吗?”吕胖赶忙问道。 “上面的指示还没下来,枪毙什么?”赵雪莱冲着吕胖温怒道。 “我的意思……早晚都得死,何必带着?” “谁早晚不是死?”赵雪莱对着军人说:“他和那个副军长都在地下安全屋。” 黑瞳夷礼在押送下走出了楼房。他的衬衣干净整洁,发型也一丝不苟。看看自己,再看看黑瞳,吕胖深刻的意识到什么叫贵族。 大清不亡,今天我也是贵族之一。 吕胖一边想一边骂道:“这孙子还真装。” “你说话小声点,别被人听见了。”赵雪莱抱怨道。 “以前我怕,现在我可不怕了。听到就听到!赵雪莱,是不是你给他送的衣服?” “是啊!怎么说也是我们的老朋友,关那么久挺可怜的。” “这他妈才关了几天?你怎么没给我添身衣服?”吕胖涌出一股醋意。 赵雪莱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毕竟是外宾嘛。走,咱跟上吧。” 外宾?怎么他妈的末日了还是一等洋人二等官? 赵雪莱上前几步和黑瞳攀谈了起来。吕胖则一直盯着被押出的副军长。 夜色下,副军长满脸笑意。他身边的护送士兵也对他客客气气。周边百姓见到他更是点头哈腰恨不得跪下。 “这是个英雄。我们要采访他。”吕胖自语道。 天亮时,队伍已成一片散沙,拖的无比长。吕胖爬上一座野坡拍摄行径的画面。 百万人……第一次吕胖对人数有了概念。一平米站着一个人,这人数能铺满一百个足球场。他的镜头里,除了人还是人,连路面都拍不到。 还好赵雪莱没上来,否则她那幻想出的密集恐惧症又要发病了。 又走了几里路后,赵雪莱体力透支。军人干脆把她和吕胖拉上了保护队伍的吉普车。这令吕胖想起了军训时的自己。为了逃避拉练,他装作晕倒,坐上了吉普。 休整一夜后,首批难民进入了天津。此时,最末尾的难民队伍才离开燕郊不久。 清晨,吕胖把自己的食物全部给了赵雪莱。赵雪莱不住的为自己的马虎道歉。除了衣服和化妆品,她什么也没多拿。 接近中午时,吕胖进入了天津城郊。高楼林立的城郊犹如死城。楼房和路面看不到一个百姓。不少桥梁和地面上铺放着炸药和引线。只要按下一个按钮,高楼大厦立刻化为断壁颓垣。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吕胖进入了天津市中心。一条城内河令行进速度放缓。 竖起耳朵,吕胖听到了远方传来的欢呼声。 抵达河流上的桥梁时,欢呼声便清晰起来。桥梁上,一条巨大的横幅让疲惫不堪的赵雪莱潸然泪下。 天津欢迎你。 歪七扭八的几个烂字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写的。吕胖认为中国最好的传统就是,领导人必须要写一手好字。吕胖拿摄影机来来回回拍了两三遍,不管怎么说,这是领导一片心意啊。 吉普车抵达桥中时,吕胖和赵雪莱被赶下了车。因为有几个人过于激动,晕倒在地被抬上。 俩人挤在人流中来到桥尾,道路两侧布满了长桌。桌上的一次性碗里,冒出雪白的蒸汽。 “一人一碗,一人一碗!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几名志愿军满脸笑容的吆喝着:“喝了这碗天津汤,这世便为天津人!” 天津话此时听起来简直像是天使的歌唱。饿了一天一夜的吕胖端起汤一口喝下。赵雪莱喝了一口后递给了吕胖,吕胖二话不说接过就喝。 “太他妈好喝了。” “都馊了……”赵雪莱小声的说。 吕胖看了眼碗底的豆腐和青菜,用手拔到嘴里。 “我从没喝过这么好的汤!”吕胖朝着志愿者伸出大拇指。 “这叫珍珠翡翠白玉汤。等解放了,嘛时候都有的喝。”志愿者笑着。 “名字还起得挺奢华……”赵雪莱掩嘴偷笑。吕胖也懒得解释,他把拖杆箱交给赵雪莱,独自拍摄着这个美妙的城市。 市中心人声鼎沸,热闹万分。虽然路上充满尘埃,可每个人心中都没有任何阴霾。 半空中天津的人们不停的朝着难民鼓掌,呐喊,加油。感觉这里举办着马拉松比赛,抵达的运动员正成功越过终点线。 奇怪,怎么所有人都在天上? 吕胖试图穿过贴地的尘埃寻找楼宇里低层的居民。一无所获。 楼梯被炸断的过街天桥上,切割成一截一截的高架桥轻轨上,楼房顶上,高层窗户里,人们纷纷探出头,伸出手,朝难民欢呼。只要修个凯旋门,这整个就是大捷归来的英雄迎接会。 难怪天津还敢接纳人,原来即使一栋楼内出现疫情,丧尸也无法感染其它楼宇。 “咱难民的记者有么?随军记者?”几名战士在路边朝着队伍喊着。 “我!我!我!”吕胖激动的冲过去:“我就是!我是随军记者!新华社的!中央电视台的!” “就找你呢!快快快,要把领导接见的画面拍下来!” “好嘞好嘞!”吕胖激动不已,他朝着赵雪莱招了招手。 加速追上领头部队时,市长和天津警备区、陆军、海军、海军、警察,消防等各个部门的领导正纷纷上前慰问着难民和护送部队。 “同志们辛苦了!” “领导辛苦了!” “我们和09势不两立!” “势不两立!” “服从党的指挥!服从党的命令!” “服从!服从!” 只要被吕胖机器对准,领导都要高喊类似的口号。 “欢迎来到天空之城。”最后,市长亲切的说道。 天空之城。真好。 这种作秀吕胖拍过不下一百次。这次,吕胖发自肺腑的感动。他手持机器,不断找着各种角度给领导特写。赵雪莱则在一边用话筒读着每个领导胸口的标识。有时读错了,领导拿过麦克风自己介绍起自己。 当晚,吕胖和赵雪莱被安置在警察局的顶层居住。黑瞳夷礼和那个副军长就在三层关押。能和赵雪莱同吃同住,让吕胖接下来的日子活的又艰苦又快乐。 在一周内,百万人的难民才被安置完毕。更有南方的难民不停涌入天津。他们看到的标语更为夸张,据说是挂在天津之眼上。 吕胖和赵雪莱用尽所有时间记录天空之城的一切。 天津,用最后的时间为疫情袭来做着准备。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一分一秒的安全都是数以万计的军人用生命换来。 吕胖和赵雪莱扛着机器在城市里来回穿梭。他们采访居民,记录工程,了解政府的计划。 郊外的人们全部进入市区,这样军队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轰击抵达的丧尸。有车的人把私家车开上桥梁和环路,工程兵在建筑师的指导下把桥梁、高架、轻轨炸成一节一节的T型断桥。断桥长达数十米,间隔十米以上。每截桥就像一个微型小区,人们共享着桥上的一切。他们把车改造卧室,在桥上支起雨棚或搭建木屋。桥与桥之间拉上了绳索,以便传送物资和相互照应。住的最舒服的应该是轻轨断桥上的人,那简直是住在加长版房车内。 楼房内,低层的住户被安置在桥梁或五层以上的房屋走廊中。很多高层住户都敞开大门,让低层的住户一同居住。楼梯和电梯被炸毁,楼房外支起钢条铁网以及电网。房顶垂下无数的绳索,一框框拉上泥土和物资。很快天津的每个房顶上都会种植上粮食。 天空,直升机无人机和热气球不断演练着物资递送。地面军队为装甲车、坦克和警车的空调系统,三防系统维修升级。海面上,工人将浮筒和集装箱组合,修建小型船舶,制造各种飘浮物。 外地的严防死守给了惊慌失措的天津人喘息时间。他们很快冷静下来,抛弃成见和自私,紧密团结在一起。 没有万一。 这是天空之城唯一的口号。 打消疫苗万一产生的念头,打消病毒自动消亡的念头,打消丧尸自然死亡的念头,打消美国人带队拯救世界的念头…… 没有万一。 这个城市改造的一切基础都立于一个前提——天津必定沦陷。 因为对万一的幻想,国家成为了这般模样。而放弃万一的幻想,天津很可能成为中国最后的孤城。 西安有围城的铜墙铁壁,上海有最强大的军事封锁,700据点有广袤的沙漠保护,东北有丧心病狂的火力防守……而天津背靠大海没有退路。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了天上。 丧尸,不会飞。 有几次吕胖被吊篮拉上高层拍摄楼中的居民。水泄不通的楼道里异常的干净整洁。人们打着地铺,玩着扑克和麻将,有的楼内百姓关闭了政府的科普广播听起了相声。 他记录着医生坐在热气球内来回治愈病人,记录着药物食品在桥梁上传送,记录着病人残疾人孕妇从断桥上移送到相对舒适的楼宇内…… 没有强制结婚繁殖,也没有歧视和犯罪。就算感冒和肺炎等病夺取了不少人生命,大伙也会将尸体吊到地面,让军人妥善埋葬。 这简直是完美的世界。 吕胖将磁盘锁进保险箱。他发誓要把这里美好的影像留给后人。 然而,其它城市就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备战了。 9月底,北京的马奇诺防线最终被绕过。廊坊的一名难民在病床上咬断了医生的手指。这个女子,用肉体为孩子换取食物。她已经接触了上十个男人。保定市,两名男子潜入市内,将含有Z病毒的血液用针管扎伤上十人。沧州,一户居民家中发现被捆绑的变异青年。这青年的母亲独自潜入北京核炸区,将自己的孩子背回了家…… 距离冬至日仅剩七天时,天空之城郊外发现了近十只丧尸。海军空军和陆军齐齐发射导弹,将该区域夷为平地。然后,又赶忙放出直升机进行灭火……十只丧尸,消耗了无数资源。 从那天起,天津停止接纳一切难民,并要求所有人不得踏入地面一步。姗姗来迟的难民只得在郊外安营扎寨,祈祷天津的通融。 吕胖和赵雪莱在命令下达前来到了天津港。他们要拍摄日出。 此时海风阵阵,星光万里。吕胖把机器架在高楼顶,对准海平面。 几小时后,他们会回到警局,从此再不得踏入地面一步。 在宁静又浪漫的夜空下,吕胖决定说出藏在心底已久的话。这些天,赵雪莱时不时去看望黑瞳,吕胖都没阻拦。但今后的日子,他们将和黑瞳寄居一栋楼房内,他很难一直压制自己的嫉妒心,也很难压制自己时常勃起的生殖器。 吕胖换好电池,打开机器,坐在赵雪莱身边。 “雪莱。” “嗯?”赵雪莱抱膝看着远处的大海。 “你每天去看黑瞳,聊什么呢?” “聊日本。吕胖,我和你说个事。” “你说。” 赵雪莱挪了挪,靠近吕胖。 “你看到海面上的那艘船吗?日本国旗那艘?” 赵雪莱指的是分配给日本大使馆的船。从北京撤来的各国使馆都被分配到不同的小船上。他们立着国旗,表达对自己国家的忠诚和思念。 “黑瞳告诉我,我们可以随他上船。” “他会被枪毙。” “不……他不会……要被枪毙的是那个副军长。” “什么?”吕胖惊讶的问道。 “天津接纳我们以后又来了很多难民。据说,那些失守的城市,民众都在朝天津逃呢。这里不能再出现燕郊的事情了……所以……” “杀一儆百?” “杀一儆百……而且是上面的指令。” 吕胖握紧拳头咆哮道:“还有七天政府就停摆了!” “可天津没有停摆……周边城市的消息你也听说了……只要有一个发善心的人,就会引发一个城市的毁灭。” 吕胖悔恨的捶打自己的头。这么多天他一次次要求采访那名英雄,都被拒绝。没想到再也没有机会。 “那黑瞳呢?为什么不枪毙?” 赵雪莱指向海边最远处的那艘巨型货轮。 “首先,留一个扩大宿主对城市安全产生威胁,所有日本人都被赶上轮船了。其次,最重要的是……故宫移出的部分古董是需要保养的……中央和日本达成协议……” 运往日本? 吕胖气的几乎跳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日本?” “因为只有日本能懂中国的文化,能继承能发扬能欣赏啊!” “放屁!” “难道不是吗?” “海岛之国怎么能真正的体会内敛和含蓄?” “那你说运到哪?你说?韩国?” 韩国?那他妈就都成韩国文化了。吕胖动了动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吕胖,我们能登上日本的船,会很安全的!” “我不会登上日本人的船。绝不会。寄居在那里,我们和亡国奴有什么区别?” “不会的!要是能抵达日本……那里有那么多中国人……” “不!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何必呢?日本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为什么不去?” “我父母在北京!” “我父母在日本!” 吕胖转头瞪着赵雪莱。赵雪莱漂亮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吕庞,算我求你……我们一起好吗?先要活下去。为了活下去别的城市女人都被弄成繁殖机器,北京机场拿活人做实验,而所有人都支持!都要灭亡了,还讲什么面子?讲什么尊严?讲什么道德?就因为他们是日本人?就因为你爱国?我们只是暂时住在别国又有什么不可以?” 为了成功可以低下头,可以装孙子,可以舔着脸低三下四……以前的世界是这样,现在的世界还是这样? 爷,宁可穷,宁可苦,都不会当孙子!至于死嘛……棺材抬到我面前我再考虑考虑跪不跪!现在,老子还没见着棺材! 吕胖避开了她的眼神,他怕自己被这温柔的目光吞噬。几秒后,吕胖决定袒露自己的心声。 “我的外国朋友曾说过,在酒吧里勾搭姑娘,最难的就是北京姑娘。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再丑再穷的北京姑娘,身上都带着一股傲气。这叫骨气!我不会上日本人的船,我能想到在那里我会成为一个什么东西。” “你这是盲目的仇日!盲目排外!我?你觉得我是随随便便的女人吗?” “不,你不是。上次你台里拒绝进入地下城时我敬佩不已。可是你给人感觉是……” “好,那现在请你也不要盲目的仇日!” “何止仇日……”吕胖嘟囔道:“那天我在楼宇里拍摄时,看见了几对同性恋。还有,我看见了一堆黑人。我那时才发现自己……”吕胖低下头。 “赵雪莱,我讨厌同性恋,我烦他们……其实我还讨厌黑人,讨厌伊斯兰,讨厌女权者……讨厌婚前失身的女人……讨厌腐女……讨厌社会上种种要求大家包容的一群人。最讨厌的,就是日本人!” 赵雪莱质疑的摇着头:“你不是那种人,我见过你……” “见过我和日本人一起吃饭,见过我和同性恋打成一片,见过我对女权人士赞不绝口?是的。我以为我那骨子里的狭隘或者说错误的思想已经被纠正……其实……我只是戴着面具。我不敢表达我真实的想法,因为在那个世界里,我的想法是狭隘的,是要被批判和攻击的。我只能装作融入大流,装作自己特别包容特别高尚……” “你的这种想法是错的!” “对……在那里的定义是错的!但我现在才知道,我改变不了我的喜恶。尤其是对日本人……” “是因为那场战争?在那种环境下,每个日本人……” “不用给我讲道理!道理我都懂……我用这些道理暗示自己,教育自己,我都以为自己成功了。可如今,当我不用带着面具做人,或者说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政治思想正确或者不正确时,我回来了……我没有变,我还是那个狭隘的,错误的我。赵雪莱,我不会登上日本人的船!我也不会接受我喜欢的女人寄居在日本人的保护下!我不想靠着日本人逃离末日!你懂吗?懂吗?我他妈烦他们!你给我一万个理由我也烦他们!” 说出来后,吕胖觉得特别痛快。这么多年,面对他骨子里讨厌的人和讨厌的事,他都不敢透露出丝毫反感。 吕胖转过身体,面向赵雪莱。很久很久,他都没有这样勇敢的直视自己喜欢的女人。这回,他失去了机器的掩护,不得不直接凝视对方的眼。他的心,砰砰乱跳。 “我爱你!我愿意保护你,直到天荒地老!丧尸不会飞……雪莱,我们在这里一起活下去不好吗?我们靠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乡亲,和他们并肩作战,好吗?” “丧尸不会飞,可它们会聚集!四面八方百万千万的丧尸一同冲击这里,你觉得守得住吗?它们不怕死啊!就算把地平线炸低几厘米,它们还会往前冲!它们的意志力要比解放军强大太多了!” “可这里不是上甘岭!它们冲进来也登不上楼房!只能在地面徘徊!” “黑瞳说天空之城就像挂在树枝上的果实!既然树枝上的果实能让匍匐的人类直起腰杆,那也会逼着丧尸想出上天的方法!” “到那时疫苗都诞生了!” “没有万一!没有万一你知道吗?你看看海面!” 夜空已经发白,成千上万的船只笼罩上朦胧的光芒。船只大大小小的平铺在海上沉睡,视野内的海洋几乎完全被它们遮盖。 “所有的物种都会出现异类。记得我们看的那些纪录片吗?长出鬃毛的母狮子,偷窃石头的企鹅,或是生火的猴子?人类一个异类能让文明快进百年,丧尸中只要有一个异类,它们就能学会摧毁这里。黑瞳告诉我,香港一名丧尸用火熏出了楼房里的居民……吕庞!火啊!是火!它们有人用了火!” 火。 吕胖不由得汗毛竖起。 火…… 会用火的生物。 眼前海面的船只仿佛成为了曹操囤积在赤壁的船队,它们燃起了熊熊巨火,将天空点燃。 “吕胖……这里不安全……这里坚持不了多久……停止不动的船只也一样!” 太阳从海平面升起,仅有一条狭长的海面能够看见。剩下的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的船只。作为北方最大的综合性港口和最重要的对外贸易口岸,这里的货轮不计其数。东北独立,河北沦陷,北京封城……所有原本运往这些地方的物资全部滞留于天津。 这些食品和物资,早晚会用尽。然后呢?仅仅依靠房顶上的种植能满足居民的生存?待到物资匮乏时,天津人还能像今天这般团结和睦吗? “我懂了……”吕胖点点头。 “赵雪莱,你爱我吗?”吕胖问道。 “我……” 吕胖知道答案。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北京青年。不帅,不高,也没钱。如果能在乱世里保护她几年,可能会改变她的看法。可惜,上帝没给自己足够的时间。 “你爱那个日本人。”吕胖平静的说:“我早知道。其实我就期待他死,然后这里陷入绝境。到那时,我会把自己的食物给你,自己的水给你,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你……我幻想那时你会爱上我。看来,我等不到那天了。” “吕庞……”赵雪莱眼泪啪嗒啪嗒的滴出来:“我不是爱黑瞳,我只是想回日本……去找我的父母……” “可是你也不爱我啊。”吕胖低声的说:“我不会登上日本人的船……我讨厌他们……其实就算你真的爱我,我也不会去。我的家乡没了……军人们死了,志愿军死了,然后我逃往日本?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收容我们的城市覆灭?……我做不到……” 赵雪莱低下头,呜呜的哭了起来:“活着是最重要的啊!” 吕胖仰头叹道:“没关系,你是女人嘛。去吧,记着,带上我的储存卡。让那群日本人保护它们,就像保护古董一样!” “那你呢?” “喝了那碗汤,便是天津人。”吕胖回身看着苏醒的天津淡淡说道。 太阳已经完全浮出了海面。远处的两架海上风车慢慢旋转。政府说只要再给半年时间,海上风电项目就能满足这里船只用电需求。 部分船板上的人,已经钻出了衣服布料搭建的帐篷。沙滩上,几十个热气球也开始膨胀升起。沿海高架几截断桥上居民正在做着早操。吕胖站起身,扫过这些画面,最后落在赵雪莱流泪的脸上。从今后,他不会躲在镜头后才有勇气窥视这个世界。 在顺着消防梯登上警局前,吕胖轻吻了脚下的水泥地。本来他想捧一手土带上去,后来才想起天津凡是露出土地的地面都被挖到楼顶了。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悲又可笑。 那天中午,副军长的囚车从警局出发,前往天津天塔。行刑队故意绕着城市转着圈。他们用这种方式告诫所有百姓和军人,再也不许手下留情。 天上的居民有的咒骂,有的嚎哭。更多人默默撒下白色的纸片为英雄送行。违抗军令,处以死刑,这本理所当然。可今天没有人支持这一做法。 漫天的白色纸片在粉尘中徐徐飘下,仿佛在浓烟滚滚的战场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最终,吕胖还是没能采访到这名英雄。他特别想问一句,您后悔吗? 在警局的五层,吕胖和赵雪莱平平静静的度过了几天。 五十平米左右的房间里住满了警员的家属。大家把排泄物倒在桶内,吊入地面交给军队,然后在房顶上接纳海上运送来的食品或药物。三层的警察则时不时吊回路面去各个楼宇帮助解决一些居住的问题。 早先的欢快情绪已经消失,城市周边无数的难民正哀求天津敞开大门。 这回,再也没有珍珠翡翠白玉汤,等待他们的是真枪实弹。疫区来的人,就等于是丧尸,绝对不敢再冒险放入。 当冬至日到来仅剩三天时,赵雪莱和黑瞳夷礼乘坐热气球前往大海。那艘满载古董的船被军舰包围。不知哪天,它会和大使馆的船一同向东离去。但愿日本人能好好珍惜它们,别让中华的文明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吕胖躲在小屋里,拒绝和赵雪莱告别。 我又成了一个人。 赵雪莱默默的抬起装满磁盘的箱子离开。待到热气球升起后,吕胖才来到天台目送自己的爱人离开。 他看着红色热气球,思绪万千。他曾经何其讨厌这样的姑娘,甚至对天津充满敌视……可如今,他对她对这里,无比的深爱。 这是真正的爱吗?或者自己又戴上了另一个面具? 他不知道。但他确定将会继续履行自己的诺言。 我愿意保护你,直到地老天荒。 这个你,不在是赵雪莱,而是天空之城。 与此同时,防空警报响彻云霄。天津周围已经聚集了准备突入的难民,丧尸也出现在郊外。 没有人知道具体有多少敌人。只知道它们和难民,漫山遍野。 城外难民们没了退路,他们开始涌向天空之城。海上的舰队率先发射了导弹,陆军启动了埋藏在各个楼宇中的炸弹。转瞬间,郊外的高楼一个接一个轰然倒塌。炮火轻而易举的把鲜活的生命转化为一缕浓烟。灰尘组成的沙尘暴形成上千米的高墙,它们排山倒海般扑向整个城市。 吕胖静静的站在楼顶,拍摄着画面。直至被沙尘暴淹没他都纹丝不动。 能守住吗? 它们会跑吗?会跳吗?会突袭吗?它们会在各个方向聚集到百万人然后同一时间冲击吗?最重要的是……它们学会用火了吗? 雾霾把天空遮盖的严严实实后,吕胖才回到了屋中。 再拍什么呢?吕胖茫然的看着手中日本产的机器。 突然,他情不自禁的走向了三楼。 三楼窗边,警察手持枪械匍匐在窗前。身边对讲机传来前方的讯息。 “无人入境,无人入境……” “西北方向有丧尸进入各个楼宇……” “南方发现丧尸群,它们突然停止前进,进入楼房隐藏……” “有难民开车冲岗!……” 它们在集结。难民也在。 黑瞳说的没错,人和丧尸都知道这里有树上的果实。 “吕庞?你来干什么?五楼以下不许居民进入!你赶紧上去!如果进入市中心,我们会把楼梯炸了!到时你就上不去了!” 吕胖拍了拍头上的灰尘,说道:“来了多少丧尸?” “西边据说有五万,南北还不知道!” 吕胖把机器放到角落。 “给我一把枪吧。”他双手交叉,放松着手指。 “会用吗?”警察认真的问道。 “你教我啊。”吕胖笑着趴在窗前。 一名警察递过来手枪。 “要射头!除了头哪都死不了!” “好的!” 警察望向白茫茫一片的窗外轻声说道:“誓死保卫天空之城!” 吕胖应道:“誓死保卫!” 赵雪莱,我和这里的人民用生命换取你逃离的时间。 这,应该是爱吧。 乌云笼罩着城市,晨雾在城墙上缭绕。微风穿过钢墙的缝隙,奏出刺耳尖锐的乐曲。 西安,仿佛在嚎哭。 吊在半空中的工人们顺着音符寻觅着隙缝。他们用钢板和铁钉不停加固西安城最后的屏障。居民天还没亮就来到领餐处排起长龙。曾经熙熙攘攘的抱怨和闲聊随着秋天一同消逝。男女老少把脸深深埋在衣领中,开始乏味而惶恐的一天。 百姓嘈杂甚至谩骂郑源秋并不怕,死一般的宁静和盲目的顺从反倒让他惶恐不安。随着要求离开西安的人越来越多,这份不安更加剧烈。一旦逃离的情绪到达临界点,铜墙铁壁只是形同虚设。 百姓的情绪是首长造成的。郑源秋非常恼火。 为什么要把南京沦陷的消息告诉人们呢? 郑源秋这段日子劝说过无数试图自杀的人。他背下了一段劝说词,起到非常好的效果。大意就是北京是陨石坠落点……失败不意外……它更多代表的是政权瓦解……领导班子早已撤离……况且北京有地下城、有山区郊外、有天津拱卫…要有大局观……等等等等。 天津无私接纳北京难民的消息传来后,城内人情绪好了许多。在灾难面前,人们总算嗅到了人性的气息。 猝不及防的天灾把人的道德和理智击溃,天津的事件似乎标志人性回归。借此,郑源秋告诉每个人,只要足够的时间,善良总会占据人性的上风。 “长年熟睡的中国人苏醒时,会爆发出恐怖的凝聚力!国家如此,西安亦然!要大局为重啊!”这是郑源秋劝说词最用力的一句。 就这样,郑源秋带领警队为百姓解决各种问题一月有余。他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父母官。大到邻里矛盾,小到吃喝拉撒,警察都要亲力亲为的去解决。郑源秋弄来了大量毛主席的明信片,凡是去人家,都会留上一张。 别说,这种时刻毛主席照片起到的安抚作用,要比佛祖强大得多。自打赵崖天天在医院照顾妻子后,他和人民的交流能力与日俱增。 若不是这场灾难,郑源秋不敢相信城市里会有如此多脆弱、愚蠢、懦弱、怪异的人。 他和非要嫁给比自己年长三十多岁老头的女孩聊过;和硬要娶自己亲姐姐的男人聊过;和要求继续服用激素药变性的男人聊过;和宁可死也绝不参与幼泽计划的男女同性恋、女权者、宠妻的丈夫、溺爱女儿的老人聊过;和私下出售配给食品换取古董、CD、化妆品、奢侈品的人聊过;和一人独占四个女人的帅哥聊过;也和坐拥七八个男子照顾的美女聊过;还和爱上了自己的宠物,死活不上缴国家的少女聊过…… 最后他发现这些人并没有那么怪。他们其中很多理性、坚强、健康而且童年没有任何阴影。 孙志强局长把这些人一股脑的送进了心理治疗中心。他认为,这些人要么是傻逼,要么是弱智,要么是变态。“以前的日子我们可以包容,但在人类灭亡前夕,这种神经病就应该改变或清除。”孙志强如是说。 他们真是神经病吗?郑源秋也不知道。如果他告诉局长,自己只有见到韩霜灵才能勃起,那是不是也有病?也该治?也该被关进那个心理治疗处? 郑源秋庆幸韩霜灵愿意嫁给自己。没人会逼自己和其它女人交配。否则自己的病就会被暴露。 大多数乐观的百姓在首长广播宣布南京沦陷后失控了。 今天,西安得知南京沦陷已过了一个月。每天自杀和要求离开西安的人不断增加。 西安钢墙刺耳的乐曲伴奏中,郑源秋早早就把韩霜峰送回了部队。这次休假是因为韩霜峰在训练中手腕扭伤。班长告诉郑源秋,这小子每次搏击训练时都在玩命。 抵达军营后韩霜峰问向郑源秋:“那些懦夫们都死了吗?” 他口中的懦夫指的是河南的军队。 “消息还没传来。”郑源秋懒得对他说教。 等韩霜峰走远后郑源秋大出一口气。他在家里时,韩霜灵和自己根本没有个人空间。他非常烦这个自私自利自大的小混蛋。 要是以前,这孩子注定要在监狱度过余生。可如今,他真有可能干出一番惊天伟业。 韩霜灵和韩霜依对于她们父母而言,活着唯一目的就是养活她们的弟弟。父母生下韩霜依以后本打算将她卖掉。在外拼搏的韩霜灵用钱救下自己的妹妹。她不停的赚钱,不停的赚钱,只为让父母不要抛弃韩霜依。待到韩霜峰生下后,父母总算打消了卖掉女儿的念头。一是因为韩霜灵寄来的钱越来越多,二是因为韩霜依实在是太漂亮了。父母二人觉得,若姐姐能赚那么多钱,那比姐姐更漂亮的韩霜依岂不是能赚的更多?这样的话,儿子一定能出人头地。 看着远去的韩霜峰,郑源秋无可奈何的摇着头。这小子被惯坏了。 等到西安四面楚歌时,多少人将会死于他的枪下? 河南军队是“懦夫”,他可不是。 ……那么,两种病毒混合感染后,一个病毒的基因组偶而装入另一病毒的衣壳内,或装入两个病毒成分构成的衣壳内,会发生表型混合。这种混合是不稳定的!请大家记住,传代后它可恢复其原来的特性……基因型混合是指两种病毒的核酸,偶而混合装在同一病毒衣壳内,或两种病毒的核衣壳偶尔包在一个囊膜内,但它们的核酸都未重组合,所以没有遗传性。我们再来看看Z病毒,随着观测的深入,北京和香港的Z病毒从微观角度来看,天差地别…… 科普广播按时响起。里面的内容郑源秋是越来越听不懂了。反正这和他无关,学校的孩子们能听懂就好。 也是依靠这个广播,首长讲述了南京的状况。后来郑源秋再也无法用以前的说辞来安抚百姓了。 南京城外痛失亲人的难民成为丧尸的同盟。他们用人类的大脑辅佐丧尸军团攻击。 一罐罐装满丧尸血液的玻璃瓶四面八方,无时无刻的向城内投掷。丧尸的残肢用各种机械向城内甩入。他们把丧尸血注射到鸟类,老鼠,还有猫狗身体里往城内轰赶。他们把尸体丢进河流,丢进井底,甚至注射到死尸里。 一滴血液,一息空气,就能瓦解整个城市。 他们的愤怒并不难理解。当丧尸铺天盖地涌入时,这些人就在城门前。他们嗓子都喊破,手都扣得血肉模糊,还尝试把孩子抛入城内……但大门一直紧闭。 城内的人抬起了枪,一同屠杀他们和它们。 幸存者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儿子女变异死亡。他们会反反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谁,要为此事负责? 悲痛中,城外人逐渐迷失。 质疑,变为了仇恨。尤其是……尤其是天津传来了收容难民共同御敌的消息。 天津人做了一件神圣、伟大的事情,但也造成了预料之外的影响。 为什么天津可以开门,南京不能? 当南京城出现了第一例病患后,城内人开始朝城外逃离。不到48小时,南京就失去了联系。 南京…… 它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它面对的不是陨石……它是中国的旧都,它旧伤还隐隐作痛……谁都知道南京的沦陷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西安民众陷入绝望。 整个河南士兵和北京外守军一样,放下了手中的枪。 这就是韩霜峰口中的懦夫。 也许是因为杀到手软,也许是弹尽粮绝,也许军人放弃了希望……总之,军队的防线让难民通过。 郑源秋觉得他们做的没错。虽说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漏过一个。但那些士兵面对的是十万,百万,千万的人……而这里面很可能只有一个病患。真的要赶尽杀绝吗?即使杀了所有人又能如何呢?难道就能百分之百阻止疫情的蔓延吗? 中原不是孤岛……这种有智慧的病毒总能找到出路。 几天后开封发现疫情,郑源秋并没有多么意外。除了祈祷,他无力为自己双亲做任何事。接着,是郑州这个刚刚准备实施幼泽计划的城市。洛阳出现疫情后四大古都就仅有西安幸存了。 西安面对丧尸军团的包围时,钢墙真的能阻止人类和丧尸的围剿么? 车开回了郑源秋的辖区。今天他要继续挑选新的“神经病。” “郑叔叔,我的男友就在城外,让他们进来吧。你看看天津……” “我真的不能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这个时代。你干脆杀了我吧……” “阻止全城百姓一起逃亡行吗?我们去西藏,去珠穆拉玛峰,去……去……沙漠好吗?” “我的丈夫是您的同志,他是警察……他是工伤……为什么不让治疗?为什么?” “什么时候你们还回我的狗,什么时候我就停止绝食……” 郑源秋一个一个劝说着“神经病”。然后又协助医生检查自杀者的尸体。他其实就是随便看一下,只要不是明显的谋杀统称自杀。医生们把上吊的,服药的抱走。跳楼的往往交给收尸队。 死了2人。郑源秋用笔记下。这样城外又多了两个名额,相当于城内多了两个子宫。 新进来的种猪越来越漂亮了。 城外的军队还在运作,但再远的地方漂亮姑娘就要遭殃了。周边地区的难民把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送往西安等待摇号。 嗯……这是不错的劝说词。郑源秋想到他要告诉那些试图自杀的男人,只要你活下去,一定能拥有漂亮的妻子。 “郑源秋!郑源秋!”远处一名警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快!快去医院!赵崖……赵崖他……他疯了……疯了!” 郑源秋呆了几秒,然后朝自己的车飞奔过去。 疯了。 凡是不听从政府安排的人,都会被称之为神经病、疯子。如果做得太过,就称之为“邪教”。 依靠自己的关系,郑源秋为赵崖妻子争取了最多的治疗时间。 宫颈癌三期,还怀着孩子。政府当然不会为这对母子倾尽全力。莫非……嫂子去世了? 车上,郑源秋脑中排列着语句。先说什么,后说什么,怎么样才能让赵崖能从大局着想,不要为了区区两条人命犯浑…… 想到这,他抽了自己一巴掌。 区区两条人命。 我怎么会想出这样的话? 空旷的马路上,郑源秋把油门踩到底。除了科普广播,隐约间他能听到学校里朗朗读书声。不是精美的诗词或幽美的散文。孩子读的都是枯燥乏味的公式。 这总比科普广播要悦耳。 那日复一日拿腔拿调的语调就像噪音一样不停的折磨着郑源秋的耳膜。有时候,他祈祷冬至日早点到来,让这该死的声音立刻消失。 抵达医院时,门口还是老样子。一边是捐精者排起的长队,一边是等待检查卵子的女人。院外,坦克和装甲车一字排开,炮口犹犹豫豫的晃来晃去,也不知道究竟该瞄准谁。 孙志强局长站在院中大门前被警察簇拥着,他肚子上的脂肪减了不少,裤腰带松松夸夸的掉在肚皮下。 “你总算来了!他妈的今天三个病患跳楼!一群家属闹事!现在赵崖也发疯了!你赶紧上去!他控制了一个护士!”局长气急败坏的说着。 “非要赶走吗?一个病床都不留?”郑源秋质问道。 “你觉得呢?他留下来别人怎么办?那么多癌症患者都盯着他呢!他娘的穿着警服来医院,这他妈不是叫板吗?还通知了警队!” 郑源秋咬了咬牙,问道:“局长,偷偷留一个床位行不行?” 孙志强叹气道:“首长发话了。这医院是军队的,我已经尽力了。现在对他就是杀鸡儆猴必须赶走!今天是最后期限!” 郑源秋摸了摸手中的枪:“我来解决,千万不要开枪!” “我知道。快去吧!” 郑源秋一口气跑上五楼。走廊里,几个武警正堵在门口向内窥探。一个负责谈判的领导背着手,来回踱步。其它病房已经清空,各个治疗室都在拆卸器械。 “我是郑源秋!里面的人是我的搭档!”郑源秋掀起警戒线,向病房走去。 领导一把拉过他小声说道:“这事本来还有的聊,结果这小子威胁军方!现在上面发话了,必须赶走所有死患!懂吗?没有妥协的余地!赵崖一直叫你来,你看看怎么能骗过去,明白吗?否则……你也知道,今天谈判,明天就有几百个神经病要和咱们谈。懂吗?保护医护人员安全!” 郑源秋点点头:“我尽力!”。他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 “赵崖,是我。我现在进来了!”他转身对武警说道:“千万不要开枪!这个人是警察!是我们的同志!” 郑源秋迅速推门闪入。 “你来了……”坐在角落里的赵崖整个人处在阴影中。他嗓音嘶哑,样貌疲惫。 郑源秋慢慢靠近病床。昏暗的屋内蔓延着药物的气味。窗帘被合在一起,灯也被关闭。只有病床前的仪器和窗帘缝隙里透出些许光亮。 嫂子躺在床上,轻轻的抽泣。女护士跪坐在赵崖身前,双手抱胸。 “放走护士,我来当你的人质。”郑源秋大步走过去。 “别过来,站在那。”赵崖用枪指了指床尾。 “赵崖,事情还不至于不可控前,放了她。”郑源秋老老实实的站住,他从赵崖眼中看到了自杀者的绝望。 “这个婊子,把我媳妇从床上拽下,逼着她走。你猜为什么?因为这个婊子说今天不把病床腾空,她孩子晚上没肉吃。操……没肉吃……”赵崖半笑着用枪托敲打护士的头顶。护士发出几声哀求。 “好了,我知道了。我帮你要一张病床,继续给嫂子治疗。” “别闹了。他们把治疗癌症的仪器什么的都运到试验区了。现在就想让我老婆等死。” “我可以去和他们聊……” “郑源秋,咱们兄弟一场别来虚的……你我都知道不可能。你猜孙志强怎么说?他让我们走,去别的城市……操……我他妈西安人,他让我走?我他妈西安人!我他妈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凭什么让我走?……我是他妈的手上没病毒,否则老子让整个西安都玩完……” “兄弟,你有什么要求你说……”郑源秋心里也骂着局长。 “早先开会时,中途愤怒离去那警察你还记得吗?今天早上自杀了。拉着他老婆一起。我和你嫂子商量过,要不是她肚子里有孩子,你都见不到我了。我先去杀了首长,再他妈杀了孙志强,然后和你嫂子一起跳楼!老子要把尸体摔的粉碎,谁都别想用老子的器官做鸡吧任何试验!” 他献过血,也曾决定死后捐献器官……此时,他完全变了一个人。看着赵崖,郑源秋眼圈发红。 “兄弟,就算放射治疗能让嫂子撑到孩子出生……那也是一个病婴。实话说,这个城市生下病婴还不如不生。咱们把嫂子接回去,好好照顾,能活多久就多久,行吗?”郑源秋恨不得跪下来。 床上的女人哭着说:“郑源秋,我劝过他……可他死脑筋……呜……他不听我的话啊……” “柯佩佩说只要染上了Z病毒就能活下去,对吧?”赵崖突然抬头问道。 “赵崖?”郑源秋大概猜出赵崖的想法,他惊恐的说:“你……你可是一名警察。” “我估摸着西安应该能撑过半年……到那时西安沦陷,我的老婆就有救了……兄弟,我只想让我老婆多活半年……什么疗法都可以,撑过半年!”他压着声音,每句话都咬着牙根。 “不……不……你……你怎么能听邪教的话?那都是谎言!”郑源秋不停的摇着手。 柯佩佩破坏子宫后,在孙局长的帮助下自己才没被惩罚。子宫流出脓血的场景让郑源秋对女人的阴部多了一份排斥。那有多疼啊…… 柯佩佩,是真正的疯子。 赵崖晃着脑袋,好像努力说服他自己:“不是……不是……我知道,患了绝症只要被感染,就和健康人一样。Z病毒能遏制其它病毒,能修复身体……” “你……你让你的老婆和孩子成为丧尸?” “……等到病毒被攻克……她们就会被治愈……”赵崖自言自语的样子真像疯子。 床上的女人哭叫着说:“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我求求你,别这么想……我死就死吧,你好好活着……” 赵崖凑过去温柔的亲吻了妻子:“……我和她从小就在一起……结婚后,我们一直想要个孩子。但你知道我的工作……好不容易怀上了……没想到成这样……老婆,你要活下去……西安一定会被攻陷,病毒也一定能被治好……” 说着,他转过头:“兄弟,我通知了整个警队……他们都站在我这边。但他们不知道我的计划……你只要记得,当西安出现疫情后,千万别让我老婆还没变异就被吃了……等她成为丧尸后……能不能活下去就靠天意了……” “赵崖,你冷静点。” 他真的疯了。 郑源秋尝试着靠近,他手放在身侧,时刻准备夺枪。 “兄弟,我今天不死政府不可能妥协……剩下的事,交给你了,我在九泉之下,谢谢你!” “你死了政府也未必妥协啊!那么多他妈的自杀的闹事的发狂的,哪一次政府会妥协?”郑源秋带着哭腔大喊起来:“你不要犯这种幼稚的错误!” 赵崖咧嘴一笑:“我总要搏一把,对吧?” 说罢,赵崖拎起护士,用枪指着她的头。 “大局观……这个婊子天天在我耳边说大局观……结果今天我他妈才知道,这婊子的大局观就是每晚一盘肉……” 大局观。这是郑源秋劝导百姓的常用词。 “赵崖!” “别过来!是兄弟就别过来!”赵崖瞪着血红的眼大吼道:“郑源秋!我在地底下也会盯着你!记住!!她母子俩可以成为丧尸!但绝不能就这么死!” 赵崖猛然转身,将窗帘扯开朝着楼外大吼道:“有本事杀掉所有病人!所有残疾人!所有难民!我操你妈的!” 砰的一响,护士头被赵崖轰开。接着又是清脆的玻璃爆裂声,赵崖的后脑炸出一个黑洞。血,洒满雪白的病床。 “啊!!!!”床上的女人尖叫的扑向赵崖缓缓倒下的身体。 武警们踢开房门蜂拥而入,郑源秋傻站在原地看着楼外灰暗的天空。 “别动!别动!尸体还有用!”那名领导像没事似的阻止武警的动作:“来来来!叫医生,叫医生!” 郑源秋咬紧牙关用力的挤了挤眼睛忍住泪水。他上前抱起赵崖的尸体。 “别动!听到了吗?别动尸体!” 郑源秋抱着尸体走出病房。血染红他的警服,顺着袖口滴到冰冷的瓷砖上。 师傅曾说过,人后脑没有眼睛所以需要搭档。有赵崖在,郑源秋可以放心的直视前方,把身后交给最信任的人。 此时赵崖后脑勺变成了黑色的大眼睛,不住留下浓稠的泪滴。 在吵杂声中,郑源秋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来到医院正门。 院门里,都是警队的同事。院门外,军人们面无表情持枪而立。最外围,满是探头探脑的群众。 孙志强站在警队最前端,默然摘下了警帽。其余警员纷纷效仿,军人无动于衷。 “谁开的枪……”郑源秋的嗓子发不出声。他用力的清了清嗓子,大声吼道:“谁开的枪?!” 吼声盖过了广播,传至每个人的耳朵。 “郑源秋,算了……”局长双手合十,难过的说。 “算了?他只是想要一个病床……他只是想让老婆多活几天……为什么开枪?” “他杀了人……” “谁逼他杀的人?” 郑源秋没想过自己会问出他最反感的话。 多少年来,警察抓捕到凶犯时,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问出这句话——谁逼他杀的人? “局长……是不是只有健康的人才有资格活在这里?” “郑源秋,你别冲动。”局长伸着手,慢慢靠近他。 郑源秋把赵崖尸体稳稳放在淡红色的地面上。这淡红色来自其它绝症病患的身体。他们被剥夺治疗后,从医院楼顶一个接一个的跳下。局长嘲笑过这些人。明知自己必死无疑,非要治疗。不治疗呢,自己又提前去找死。 郑源秋站直身子,拔出了腰间的枪:“谁开的枪?” “郑源秋!收回去!”局长惊叫道。 一阵骚动后,驻守医院的军人纷纷抬起了长枪。而围绕在院内的警察们张开双手背对郑源秋面向军人。他们像城墙般准备为郑源秋挡住各个方向的子弹。 “别开枪!”警察们朝着军人吼道:“别开枪!” “放下枪!”局长和军人们大声喊着。 郑源秋望向对面的高楼。匍匐在上的狙击手枪口正对着他。 郑源秋抬起手臂,对准高楼。局长大步跑过去,展开双臂把他拦在身后冲着对楼不停挥着手。 “别开枪!别开枪!给我联系首长!联系首长!” 医院的民众犹如惊弓之鸟,尖叫的四下逃窜。楼上的居民则拉起窗帘,从缝隙中窥视医院正门前的对峙。 砰!砰!砰! 郑源秋抽搐的手一枪一枪射向那名狙击手。孙志强吓的缩起了脖子,但还是张开双手挡在郑源秋身前。 “别开枪!别开枪!别开枪!我给首长电话!我给首长电话!”他不停的喊着,汗水不住从身上各个毛孔渗出。 郑源秋食指反复按动扳机,一发发子弹打向对楼。 咔!咔!咔! 一梭子弹打完后,他依旧继续扣动着扳机。 孙志强回过身,一把把他抱入怀中。 “都别开枪!放下枪!都给我放下枪!” 在孙志强的怀中,郑源秋大哭起来。 “孙局长,首长有请。”说话的是一名军官,他率先收起了武器。 满头大汗的局长捧着郑源秋的头。 “郑源秋,首长要见你了!首长要见你了!一定能给赵崖老婆争取到治疗机会!一定的,啊!?” 几近晕厥的郑源秋被抬上了吉普。他隐隐约约听到周边百姓念叨着各种话语。 妇人之仁啊……这人好勇敢……警察要杀军人呢……利用公职赖着床位不走啊…… 这些话语在广播声的笼罩下都异常清晰。 抵达新城广场后,孙志强搀扶着郑源秋向首长办公的大楼走去。 “既然兄弟死了,就别让他白牺牲……和首长好好说……我已经申请好几次让他见你了……”孙志强搂着郑源秋哽咽道:“很多警察不干了……源秋啊,你要好好表现,知道吗?咱们西安不能一日没有警察啊。” 路边的林地都在被开发改造。狗,猫,还有兔子等小动物在周边悠闲的玩耍。被政府收缴的宠物大多集中在这里。不知何时它们才能被端上餐桌。 局长还在不停的强调:“放低姿态,好好表达……说服他,啊?” 我?我连说服老婆人工受孕都说服不了。 孙志强把郑源秋带到了楼顶办公室门前。他卸下了他的枪,帮他整理衣帽。走廊里的卫兵怜悯的看着两人。 “首长是一个愿意听意见的人,去吧……还有很多警察的亲属需要治疗……女权那群邪教越来越多……你要和他谈条件……警察利益越多,我们就愿意做的更多!明白吗?” 我要让他同意给嫂子治疗。 郑源秋被推进了办公室。 偌大办公室的正中,西安警备区的总司令坐在大桌后看着他。窗外的光透过首长轮廓形成剪影,适应后郑源秋看清了这个身躯庞大的男人。 他面阔耳大,方方正正的脸上刻满沧桑。淡淡的眉毛和浓密的络腮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头发自然卷,发际线相当高。即使脱去军装,他的气质和长相也符合人们心中对军人的定义。 独裁者……郑源秋第一印象就闪出这个名词。 “郑源秋。你朝着我的士兵开枪。”首长的话语并不严厉,可有一股无法描述的威严。 郑源秋并不惧怕。大不了是个死。 “是。我恨自己没有杀死他。”郑源秋说道。 首长微眯的眼睛睁开,褐色的瞳孔有些混浊:“旧的权利消失后,新的权利会取代。每间屋内,每个城市和国家都如此。权利不能真空。西安是我的,否则就会属于邪教或黑帮。你可以杀了我,取代我。你能做的比我更好吗?” “你的西安……”郑源秋笑了出来。这个卷毛独裁者真是嚣张和愚昧。“这是人民的西安。” “要是西安是人民的西安,现在不会有秩序。城外的人也是西安人,他们没权利进城墙。这当然不是西安人的西安。赵崖是个西安人,但严打期间任何试图挑战……” “你杀了我的兄弟!”郑源秋突然爆发出来:“你杀了他!就因为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 面对郑源秋的咆哮,首长只是用手指顺着桌上茶杯沿画着圈。郑源秋就像是杯中的水,在他食指范围内控制着。 首长还是那份不温不火的语气说:“资源是有限的。赵崖的妻子既不能为西安劳作,也不能为西安繁殖。我为什么要把有限的资源放在一个不能为西安贡献的人身上。”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畜生,不是肥料,也不是你的奴隶!你把西安人当成你院子里的那些野狗,不能为你看门就该死?”郑源秋反问道:“赵崖只是开始……如果你实施这种手段治理城市,人们早晚会杀到这里!” “制度没有对错,只有合适不合适。你,拿着三个月前的世界局势来衡量我的行为,那当然我是罪人。但现在还是三个月前的世界吗?”首长庞大的身躯站起。他绕至桌前,为郑源秋拖出板凳。 “在奴隶社会谈公平,在原始社会谈法治,在如今的西安谈人权都是不合适的。秩序、衣食住行、包括基础设施什么的都是写作业,人权女权或者什么西方价值观先进道德观都是打游戏。作业写完了,我们玩游戏。外国不是总催我们放下作业先打游戏吗?来,坐下聊。” 郑源秋是个不畏权贵的人。可此时他就像被催眠了一般,虽然想拒绝这份好意,但晃晃悠悠的身体还是情不自禁的坐到了柔软的沙发椅上。坐下后,他充血的大脑和疲惫的身躯放松了不少。 首长靠在桌前继续说:“现在西安的生产力恐怕不及民国时期。我只有采取适合的制度,来维持城市的运转。我们不能满足百姓三个月前的需求。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什么……百年前,中国损失了上亿条人命才意识到自己多么落后。郑源秋,你是我们的人,你要反应过来啊。我们先写作业,再玩游戏。” 郑源秋最怕花言巧语或者举例类比。审犯人时,油嘴滑舌的赵崖承担绝大多数问题。今天要是他在,应该能做得更好。 他说道:“我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但我知道不管什么时代,不应该随随便便抛弃任何人。” “是吗?”首长看着郑源秋,轻声问道:“西安街头曾经有大量手脚被折断,眼睛被挖去的儿童。他们凭空消失了?你知道我国残疾率有多高吗?弱智比例有多高吗?贫困人口有多少吗?还有无数侏儒无数疯子无数盲人……你在街上能看到几个?水泥和道路把它们隔绝。今天变成城墙罢了。文明的人类用巧妙的办法来温柔的、婉转的、抛弃部分人。” 不……不……不……他在为自己的残暴找借口…… “我的做法确实有些激进。我承认我着急。其实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反对我的人就会越来越少。今天的事情给我提了一个醒,我愿意放慢步伐,让百姓主动服从我的安排。” 主动?他们不会主动…… “开枪的命令虽然是我下达的。但我想你也清楚,是你的搭档逼我这么做的。他是警察,他知道拉开窗帘杀死护士结果会是什么。” 郑源秋逃避着首长的眼神。他生怕这个男人知道了赵崖的计划。 “我的兄弟爱他的妻子……这么多年他一直深爱……” “嗯。从个人角度我理解。我会用更婉转的方式来对待绝症患者。人们喜欢谎言,咱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个谎言更加圆满更加可信。有一种药物曾经让我患绝症的爷爷多活了八年。我想可以利用一下。” 首长说到这,陷入了沉思。 郑源秋不敢打断。首长的意思是不是同意嫂子继续接受治疗?或者分享那种药物?对了……他说是“咱们”。 好一会儿后,首长说道:“为了解决警察和军队的矛盾,赵崖妻子的问题可以当做特例处理。郑源秋,我们还要解决民众外逃,以及妇女拒绝繁衍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首长的语气非常陈恳并且答应赵崖的事,这让郑源秋心中涌出感激之情。这个男人虽然残暴,可所作所为似乎都是为大局着想…… 郑源秋咽了几口吐沫,勉强回答道:“我觉得……应该给人们选择权。想要离开就让他们离开,拒绝繁衍就拒绝。这些事情,不应该成为百姓的责任。” “哎……”首长叹道:“他们根本不明白离开意味着什么。这样吧,我答应你给他们选择。在离开西安的城门前,你们架设一台屏幕。屏幕上播放南京,北京和部分城市惨绝人寰的场面。给他们看残酷的,黑暗的。同样,对城外的难民也播放画面。让他们看到天津,看到海南。给他们看美好的,温馨的。郑源秋,你们警察要负责给老百姓讲故事,要懂得取舍。不用撒谎,只用讲一半。全面的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就没意思了。懂吗?” 首长平淡无奇的几句话让郑源秋背脊冒着冷汗。毫无疑问这种做法会让试图离开的百姓打消念头,而那些城外的人也许真的会离开这里,寻找天津那般和谐的城市。 “至于幼泽计划,要继续进行。女人必须繁殖的要求不能变。这是国家任务,这是我能站在这里的根本原因。” “首长……这种方式会伤害女人的身体。她们不是牲口……”郑源秋几乎是哀求。他一想到韩霜灵一年接一年的生育,他的心都会滴血。 “她们就是牲口。”首长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个西安城就是繁殖场。男男女女都是畜生。幼泽计划,不就是培育优种牲口的计划吗?你没看出来?” 郑源秋愣住了。首长之前的讲话让他觉得目光长远,胸怀宏大……可他轻描淡写说出这种话,又突然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小人…… 首长耐心的,和蔼的解释着。他就像在为记者介绍自己的养殖场:“人民就是种猪。我们提供安全、食物、秩序。人们繁殖优秀的后代。当然了,和养猪不一样。一个婴儿从出生到可以利用需要十几年。这十几年消耗的物资和今后获得的利润很难成正比。猪就不同……” “你……你……”郑源秋气的浑身哆嗦。他实在受不了首长那张平静如水的脸。无耻两个字几乎从嘴里蹦出。 “听起来刺耳。可难道不是事实嘛?而且多少百姓支持我们的做法啊。那些不愿意成为种猪的人反倒被百姓唾骂。” “你……你有女儿吗?你有妻子吗?”郑源秋找不到别的方式反驳了。 “我有女儿。”首长淡然的说:“别说西安。就算中国,人类乃至地球宇宙全都要毁灭我都不会让我的女儿做出这种事。我的女儿?当种猪?呵,怎么可能!那可是我的女儿!”首长讲到这,竟然笑出了声。 直白的回答令郑源秋惊愕不已。他只能半张嘴,呆视眼前的男人。 “我有特权!我的女人可以不成为种猪!因为有特权,我才愿意做这件事。我不但要让百姓去做,还要让百姓为这件事摇旗呐喊。郑源秋,这就是咱们要做的。我们和百姓不在一个阶级。” 郑源秋脑中的血管都在凝固。 首长拍了拍桌面,把他从呆滞中唤醒。 “你看,我可以高谈阔论讲述我的行为多么的伟大,多么合理。我也可以让你觉得我多么狭隘,多么无耻。这就是你要面对西安百姓时使用的手段。郑源秋,这些听起来很自私的话我谁都没说过,只有对你说。孙志强说你有一种难能可贵的正义感。我今天就想看看你的正义感有多坚定,或者说有多幼稚。” “他们不是畜生……我是警察……我是人民的警察……不是种猪的警察……”郑源秋站了起来。虽然双腿和大脑都在发麻,可他挺着脖颈站的笔直。 “日本雪山上有一群猴子。冬季,一部分猴子能在温暖的温泉里泡澡过冬。另一部分则没有资格。它们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地里艰难的生存。它们的孩子,包括子子孙孙永远没有资格进入温泉。泰国也有一群猴子,一部分能在岛屿一侧享受游客投掷的新鲜水果。另一侧,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摘取树上又酸又小的果实。同样,子子孙孙延续下去。人,毕竟动物。任何制度下,阶级都会自然而然的产生。永远无法避免。咱们是泡在温泉里的猴子。至于他们……” “对不起,我不这么认为。你让你的女儿享受自由,让百姓的女儿沦为奴隶。你不值得我尊重。我鄙视你口中的特权!”郑源秋转身向大门走去。 地球宇宙全都要毁灭我都不会让我的女儿做出这种事。 首长那轻蔑的语气令郑源秋心如刀割。他本以为这是个伟人,是那种怀着拯救人类和百姓同甘共苦的伟人…… 他不是。他视人命如草芥。 身后的气场充满引力,郑源秋每走一步都感觉被空气拉扯。 首长声音突然放大:“你凭什么有名额放人进城?你凭什么能带走关在牢笼的女人?你凭什么能娶一个不愿参加幼泽计划的女人?你凭什么能和她自由繁殖?你凭什么让破坏他人子宫的女人无罪释放?你又凭什么能来到这里有资格和我对话?” 首长踱上几步说道:“郑源秋,你享受特权时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你义愤填膺,捶胸顿足。这,就是孙志强口中的好警察?” 郑源秋站住了。 “他不停在我面前夸奖你正直,勇敢。我相信他,我见了你。可没想到你会如此狭隘。” “我……我……”郑源秋握紧了拳头。也许是因为羞愧,他垂下了头。 “孩子,我没有认为你是错的。大局为重是说给他们听的。”首长指向窗外:“他们要以大局为重。郑源秋,还是讲故事。讲我们希望他们听到的故事,编他们想要相信的谎言。有时,你要把他们当人,有时你就要把他们当畜生!知道怎么调教宠物吗?一个女人不生,一层楼不给肉。两个女人不生,一栋楼不给肉。三个女人不生,一个小区不给肉。看,和训练猴子没有任何区别。会有人帮这些女人鸣不平,也会有人为她们呼喊女权……然后呢?绝大多数人最终会帮我们骂他。老百姓会因为自己懂得大局观而沾沾自喜得意洋洋。郑源秋,咱们虽然拥有特权,其实也是为了大局观啊!有了特权,才有工作的动力嘛。” 首长走到了郑源秋身后。 “警察和军人对峙,这会造成严重的分裂。你可以继续用三个月前的世界观来衡量我行为的对错;你可以抱着你的正义感和我背道而驰;你可以摘下你的警帽和人民融为一体……我给你选择的权利。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活在当下,知道吗?” 我该怎么做。 他想起韩霜灵,想起了师父,想起了赵崖。 他们会怎么做呢? “不是让你完全凌驾于百姓之上。”首长站在郑源秋身后,口气和蔼许多,他是真的想留下郑源秋:“而是让你有选择余地。你既可以在他们头上享受特权,又可以融入其中同甘共苦,还可以俯下身躯任由他们唾骂。而拥有这个选择权,你就不得不站在食物链的最高端。人们为什么爱宠物?就是想打就打,想爱就爱,想抛弃就抛弃想留下就留下。他们称这种动物是人类的朋友,因为他们站在朋友的头顶上。” 郑源秋捂住脸。搭档离去的悲伤还没化解,心中信仰的崩塌雪上加霜。他哭了起来。 “郑源秋,西安城内是繁殖场,西安城外是屠宰场。在城内冬天你有暖气,夏天你有空调。最干净的水,最新鲜的蔬菜,最优质的肉你都有。在城外呢?战争会打破人类社会已有的秩序。人性和良知会泯灭。城内的是家畜,城外你要面对的就是野兽了。你带着你的妻子能活几天呢?尤其是那么漂亮的妻子。” 最后一句话,正中郑源秋内心最脆弱的区域。 “如果你不愿意享受特权……”首长沉吟道:“那你和你的妻子,我就会按对待百姓的法规公平处罚!” 首长说完后,来至窗前。他面对窗外不再说话。 郑源秋足足站了十分钟。 在繁殖场,我是无耻的特权者。在屠宰场,我是普普通通的人。 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选? 师父,求求你告诉我。 …… 当他做下抉择后,他第一次后悔认识韩霜灵。假如没有她,这个选择要简单的多吧…… 一个小时后,郑源秋走出了首长办公室。首长告诉他怎么给百姓讲故事。 孙志强一直等着他。 “警察全部聚集在门外。大伙在等你。”孙志强扶着郑源秋的手轻声说着。从郑源秋眼中,他知道自己的安排成功了。 “你可以把一切托盘而出,也可以把故事讲一半。至于对或错,交给后人评述吧。” 郑源秋独自来到大门前。广场和马路上聚集了全城的警察。百姓也围在远端,等待最新的消息。 全城人都得知警察和军人在医院前的对峙。人们互相传颂着一个警察为百姓抵抗军队的故事。有人骂,有人赞。他能不能从首长手中为百姓谋取更多的权益将会成为他最终的判词。 郑源秋被扶上了台阶。警察簇拥过来,竖起耳朵等待郑源秋的讲话。 局长在身边扶着他,让他告诉人们处理的结果。 说一半。就说一半。 他告诉百姓他为他们争取到了选择权。人们可以选择离开。 他没有告诉百姓离开通道周边会播放惨绝人寰的画面。 他告诉百姓他为患者争取到了只有领导才能享受的药物。 他没有告诉百姓让首长爷爷多活数年的药丸只不过是面粉外包裹了胶囊。 他告诉百姓女人们可以自由选择参与幼泽计划。 他没有告诉百姓自己将会拿邪教开刀惩罚拒绝计划的人,并且不参与计划者周边邻里都会株连惩治。 他告诉百姓要为中国的未来努力,要以大局为重,要人人平等。 他没有告诉百姓今天他将搬到首长区办公,他将享受顶级特权。 …… 每一个故事他都讲了一半。他没有撒谎。 短暂的沉寂后,警察和百姓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他们一遍一遍高呼着郑源秋的名字。 郑源秋! 郑源秋! 郑源秋! 郑源秋! 人们相信了他的故事。人们得到了选择权。人们认为郑源秋战胜了这个城市的独裁者。 我的女人不是畜生……人类灭亡,也别让我的人去拯救。我要保护韩霜灵,我要保护我自己…… 孙志强满意的笑了。他走上台阶,搂住郑源秋的肩膀。 “咱们陕西盗墓得多。以前总是打一个洞,让老子下洞盗墓,儿子在洞外拉着绳子。很多儿子拿到古董后,剪断绳子让老子死在洞底。后来,规矩改了。老子在外面拉绳子,儿子下洞盗墓。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死在洞中。” 他掐着郑源秋的肩头。 “年纪大的人来掌舵,冲锋陷阵的都要交给年轻人。政府这么做,就是这个道理。年轻人,才能不瞻前顾后,才能心狠手辣。源秋,我老了。以后,西安城内交给你了。在这里,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郑源秋抿着嘴,仰着头,让眼泪不至于从眼眶中流出。 失落、痛苦、迷茫……郑源秋徘徊在道德的边缘……他不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在“郑源秋”的欢呼声下,他勉强挤进了车内。 他要去医院找柯佩佩,这个女人无论怎么诱惑,怎么折磨她都不愿意帮助政府劝说那些不愿生育的女人。 “就算人类灭亡,我也不会帮你们生孩子……也不会帮你们说服其它女人生孩子……丧尸才是人类的未来……丧尸要比你们干净的多,纯粹的多,神圣的多……我注定成为它们的一员……你也逃不掉。” 柯佩佩躺在医院时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她有自己一套信仰。虽然是错的、自私的可要比我坚定。 原来能坚守错误的信仰,也值得人敬佩…… 路上人看到郑源秋的车驶过时,都会发出欢呼声。 “局长,我们去哪?”司机问道。 “你叫我什么?” “局长啊。郑局长。孙局长都交代过了。”司机呵呵笑着。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警局吧。” “不去找那个巫女了?” “不去了……” 郑源秋要去警局。 他要去找牢房里的那个特种兵。他需要一个新的搭档。 他要去找牢房里的水管工。他要为西安沦陷,嫂子的出逃做好准备。 最后,他要去韩霜灵。 他会告诉她他们能搬进靠近首长的大房子里。他会告诉她他的努力下柯佩佩被特赦。他会告诉她牢房里所有的小姐和那些无法怀孕的女人都会得到妥善的安置。 他会告诉她,一旦度过这段日子,他会想方设法去为她寻找妹妹。 他会告诉她,她会很安全很幸福。 同样,故事只能说一半。 另一半,郑源秋会藏在心底。 天色渐暗。乏味惶恐的一天即将过去。西安的城墙发出犹如魔鬼般的低吟。 明天,这个繁殖场将开始运营。 我要让养殖场的流水线井井有条。 闷热的船舱里每个人都大汗淋漓。发动机的噪音、海水劈开的浪声、男人的低吼和女人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扰的林旭豪心慌意乱。 窗户被黑色的帆布盖住。墙被刷成灰色,掉漆处露出污锈的金属。肮脏的暗粉色门帘把门遮的严严实实。吊在舱正中的被铁笼包裹的黄灯泡随着海浪左右摇摆。 三四个男子赤裸着身体倒在好像被疯狗咬过的沙发上。他们面露微笑,叼着香烟看着灯泡下交配的男女。 林旭豪独自坐在角落里,轻轻抚弄肩头被晒脱的皮肤。还好没有裂口,否则即使没被咬也会被船员归为丧尸。 早在双子号上,戴南安就描述过东南亚海上妓院的豪华游轮。 整洁干净的选妃厅里满是浓郁的香气。四周挂着朦胧的轻纱,散着缭绕的香薰。透过芙蓉帐,或是翡翠屏,美女和帅哥妙影交错,风情万种。奢华的饰品摆放在厅中的每一角落,墙上挂满淫乱的图画或照片。你能想到的一切性用品整整齐齐的铺放在桌上。戴南安说,最疯狂的时期,人们会在百米长的大理石桌上布满毒品。少女和少男们在白粉的海洋中翻腾,让豪客们舔尽自己每寸皮肤。 这才叫温柔乡、销金窟、烟柳巷…… 可这艘台湾渔船里,林旭豪仿佛置身被肮脏的海水浸泡过的猪圈中。 一丝不挂的男人边干着绑在桌上的女子,边抬头跟着摇摆的灯泡滚动眼球。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快感,可他还是卖力的耸动身体。他像享用着被驱逐至沙漠的最后一餐——即使肚皮胀破也不愿放弃眼前的美味。 他肥胖并带着油污的小手抠着桌沿,晒伤脱皮的小脚踩在湿漉的地板上。有着印度花纹的地毯应该是刚刚铺上,他每次用力冲击,短小肥胖的脚指头间就挤出藏在地毯里的液体。液体挤在他的脚面,变成一股奶泡。 男人半软半硬的东西在女人腿间前后抽插。短小肥肿的手指脚趾意味着他有小巧的生殖器。只要幅度稍大一点,那东西就会从冒着气泡的阴道内滑出。这时,男人的目光才会离开灯泡,低头把它塞回去。 桌上的女人大字型被仰面捆住。她前后摇摆,喉咙里麻木的发出呜呜的呻吟。她像只垂死的老狗,瘫成一摊泥。双手和双脚因为被捆的过久,已有些发紫。臀部下,血顺着桌角流向地面,埋入地毯。血液不知道是从体内流出,还是因为屁股在桌上摩破了皮。总之,血液和汗味、臭味掩盖了渔船上的腥臭。 最后,男人猛力的向前一顶,桌子交接处一声异响,运动结束。 生殖器抽了出来,几滴液体落到了他圆滚的脚趾头上。沙发上的三个人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然后他们四人拥挤在一起,开始新一轮扑克牌游戏。 林旭豪垂下头,不敢正视桌上的女人。她约莫三十七八岁,比林旭豪略大,比这些强暴她的水手更是大出一轮。作为一名警察林旭豪本应该阻止船舱内的暴行,可他只能默默坐在角落,如同一个帮凶。 马瑞掀开粉色的窗帘探头说道:“进入区域了。现在人、物资、食物、能源都要分道。估计还要排上几个小时。你们玩的差不多了就睡会儿。” 马瑞朝林旭豪点了下头,收回了脑袋。 马瑞,水手背地里叫他马夫。他是船队的船长。林旭豪面对他时,总是露出和善的微笑。他要遏制住心中的正义感,才能成功抵达目的地。 屋中的女人发出痛苦的呕声。林旭豪拿起一旁的水壶来到桌前。把裹着滚轴的棉袜从女人嘴中抽出后,他把水倒进去。女人伸着舌头贪婪的允吸。 等水倒尽后,林旭豪偷偷把滚轴从袜子中取出,然后把袜子迅速塞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慢一步,又会听到女人虚弱的求助。 马瑞说过,靠近岸边时,各个船的船长必须立于船头。其余人都要钻进船舱,等待军方命令。林旭豪只得卷缩在船舱的角落,目睹这个母亲一次又一次的被侵犯。 “哈哈哈哈!”一阵嬉笑后,另一名船员得意的站了起来。他退下短裤,晃晃悠悠的来到女人胯间。手在裆部套弄了几下后,他开始了新一轮的侵犯。 林旭豪闭上眼。他藏在身后的拳头紧紧握着。再忍忍,再忍忍…… 来到这里不容易。一定要忍住。 …… 一天前,林旭豪还在舒适的双子号上。 “古代海员说带女人出海是不吉利的。双子号上没有女人,所以能撑这么久。” 当时戴南安站在船首最顶端和林旭豪讲述着航海故事。浮动核电站漫不经心的从远处悠悠划过时,戴南安才转移了话题。他兴奋的为林旭豪讲解着眼前的船只。 拖拽浮动核电站的是一艘崭新的军舰。核电站长145米上下,宽30米,排水量高于两万吨。它能给二十万人口的城市或船只提供电力与热能,同时每昼夜淡化海水上十万立方米。运行十二年后,船需要对反应堆进行一次换料。 “不知道那时,我是否还健在。”戴南安惨淡一笑。 林旭豪同情的看着他。船长原本隐藏的白发,慢慢从黑发中钻出。刚毅的脸上,只剩下疲劳、畏惧、和惶恐。 不要病倒。林旭豪为船长祈祷。 站在军舰甲板上的俄国人象征性的朝插着五星红旗的双子号挥了挥手,然后迅速离开。每艘路过的船只都是如此。包括前往海南或被海南驱逐的台湾船,包括逃亡东南亚的中国船,包括越南的,日本的,周边各国灾难发生时没能登陆的船只。当然也有没国旗没标识成千上万的渔船。 双子号像是漂浮在海上的一堆垃圾,所有船只避之不及。 或许海上的通讯终止后,人们会忘记那份被污染船只的黑名单,军方会忘记这艘载着叛国军人的游轮。 “海上特区的建设慢慢步入正轨,我们也应该做决定了。十五天……够久了。”戴南安扶着船头边缘的栏杆朝着俄罗斯军舰挥着手。 “起码应该等到冬至日,那时再做决定也不迟。”林旭豪试图再拖延一点时间。 戴南安叹了口气:“哎,逆刃小组和乘警的矛盾越积越深。再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大海能淹没人的理智。” 林旭豪当然看的出来。乘警和逆刃小组的目光都在微妙的变化。由厌恶,变为憎恨。 早先,吃饭时乘警抱怨大陆游客浪费食物。烤乳猪、烤羊腿、大鱼、大虾……这些食物曾多的能让船上所有人撑死。可无论服务员怎么保证,大陆游客还是担心自己尝不到。他们疯狂的把食物堆积在餐桌上,然后吃几口就剩下。每次吃饭结束后,桌上都残留大量食物。有时一只小乳猪,仅仅只被咬了一两口。 乘警抱怨的口气随着食物渐渐减少变得具有攻击性。讽刺、挖苦直至无来由的谩骂。 佟老三说不过大卫,于是举起了拳头。好在程仁杰当时还在,阻止了一场内斗。但现在呢……若再发生冲突,谁能拦住双方? 一旦动起手,就很可能出人命。救助逆刃小组的戴南安,也会成为大卫等人攻击的目标。两股势力在船上一触即发……这个节骨眼,程仁杰为了一群奴隶弃船离去。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巨大的游轮也是牢笼一间。远离陆地,也就远离文明,远离文明就要遵循丛林法则。封闭的场所中,一旦物资用尽,这里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海风,会把人性仅有的良知吹的一干二净。 水鬼队长曾和林旭豪讲过许多海上命案。“鲁荣渔2682惨案”的故事让林旭豪记忆犹新。万一戴南安失去对船员的控制,双子号定会成为另一艘鲁荣渔。 大海,会让人癫狂。 “这局面是我造成的……我为了自己的道德观,让全船人陷入了危机。”戴南安自责的说。 “没有您的救助,我们恐怕早就死在海上了。我们死在海上,中央政府对Z病毒的了解就会更加缓慢。”林旭豪感激的说:“您没有做错任何事。” 世界各国的科研团队都在朝日本前进。而中国却还被他们搁置一边。想要加入这个团体,中方必须要对Z病毒有更深的认识。等研究达到了一定程度,美国主导的科研团队才会给中国一张门票。 程仁杰的贡献不应该被埋没。我们双子号,也不应该被通缉。 “我理解难民。几十年前逃往香港时,要不是无数港人的包容,我恐怕也不会活到今天。我只是承认这局面是我造成的,但我不后悔。”戴南安转头看着林旭豪:“随便大卫怎么骂我,我都不会见死不救。” 要不是双子号被感染,戴南安一定会救助所有路过的难民。如果那样,我会提出反对意见吗? 我会。 林旭豪有些羞愧。 “还是要靠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戴南安呆呆望向北方。百里外,便是东沙群岛。 依靠无线电,双子号能得知整片海域各个区域的讯息。戴南安的有很多船长朋友,他们时不时会联系双子号给予信息上的帮助。 北方东沙群岛成为香港海上特区的总基地。军舰保护着那片海域,让船只能停靠,补给。工程船、渔船、游船等各种船只正有条不紊的工作。只要能保证船与船之间的距离,相信病毒很难在那里扩散。同时,海上油井仍在工作,群岛上建设石油加工厂的工程也提上日程。 西方,就是海南岛。在政府的要求下,海南接纳了大批台湾逃难的船只。人们用绳索,铁链拉住船只,让它们距离大陆数公里。岸和船之间利用小舟往返补给物资。虽然也是在海上,但是那里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土地。 南边,是中沙群岛。被填充成岛屿的礁石上已经开始在大棚里种植蔬菜。据说他们正尝试无土栽培并淡化海水。要是成功那里的难民真可谓丰衣足食。 不过,对于几十亿的东南亚而言,这点资源只是杯水车薪。大批人被这些安全区拒之门外。 双子号更是没资格进入任何领域。被戴南安救助的难民离开后,把这里的事情散播到每个海域。再加上程仁杰的叛国行为,军舰一旦发现双子号试图靠岸,定会将其击沉。 “等到冬至日,我们就可以尝试靠岸。”林旭豪说:“船长,再等十天。我相信程仁杰和方阳不会轻易死。” “我愿意等。可他们……”戴南安满脸无奈。身为船长,他再也不能一言九鼎。 这里进入了海盗时代。即使是海盗船长也不得不为满足水手的要求,做出违心的决定。 “要不……实施程仁杰的计划?”林旭豪问道。 船长摆摆手。 “梁家声用来保护我们,可以。但是去杀人,我不同意。” 程仁杰离开前曾说过他的计划。利用被关押在冰室内的梁家声来抢夺船只。 诱导海盗登上游轮,船上所有人带着防毒面具藏匿起来。等待梁家声将病毒传播开后,他们乘机入海,夺取海盗船。 换个小船改头换面偷偷进入特区是个不错的注意。可没想到海上的恶势力也是成群结队。他们从来都只派一队人马登录,其余人在远处留守。用枪击退几波试图夺船的人后,海盗也就放弃了。 “那就终止喂食,让他死。”林旭豪咬牙说道。 这段日子林旭豪总是带着防毒面具隔着护栏朝梁家声喂食。一开始它只吃肉,后来它什么都吃……如果梁家声能在饿极的状态下食用杂食,那么其它丧尸也一定会。 主食不再是人类,人类便有足够的时间实施反击。反过来讲,丧尸不会因为人类的躲避而饿死。 它们会建立自己的文明? “是的,放弃他吧。” “船长,我们干脆弃船……”林旭豪小声说道。 “有双子号,我们是主人。没有它,我们便成了难民。怎么对难民的……你也看到了。”戴南安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想起了程仁杰追赶的那艘奴隶船。 沉默片刻后,林旭豪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船上的食物和能源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我去找他们。十天,如果我不回来,你们就离开这里。” 戴南安并不意外。他说:“我理解你。但大卫他们……” “我来说服。”说着,林旭豪转身走向指挥室。 他花了一个小时挨个劝说每个乘警。 接着他又警告佟老三和老九不能意气用事。最后,他把娘娘腔的助理拉到角落,嘱咐他千万要保证船长的健康,任何时候要和船长站在一队。 十天。大卫给了林旭豪十天时间。 十天。佟老三也给了林旭豪十天时间。 “十天,你要是不回来,我们就去找你。”佟老三宣誓一般说道。 “大卫不会同意。” “那就让他同意。”佟老三拍了拍腰间的配枪。 林旭豪没再多言。 十天,如果找不到程仁杰船上将发生血战。佟老三会冒着被军舰击沉的危险去寻找程仁杰,而大卫一定会选择利用丧尸掠夺其它船只逃往它处。 林旭豪独自登上救生艇朝南滑去。根据消息,东沙群岛和中沙群岛之间,有大批渔船往返。 他再三嘱咐戴南安,千万不要让双子号前往任何军舰所在区。拿走田教授资料的军官曾说过,双子号一旦靠近大陆必被击沉。解放军绝不会心软。 他藏了一把手枪,戴上防毒面具。林旭豪把自己打扮成一个难民,朝着航线滑行了数个小时。 太阳在身后消失前,他碰上了一群悬挂中国国旗的船队。 船长马瑞是台湾人,他和他的兄弟们组成的船队一个月前打算寄居海南。没想到他们抵达时,海南政府拒绝履行中央的命令,不再接纳任何难民。 于是马瑞只得前往菲律宾。在那里,他们总算能有寄居之处,不过前提是要一次又一次为统治者上供物资。 看到林旭豪戴着警用防毒面具,且能说国语后,马瑞让他脱光了衣服。一个十七八岁的水手朝林旭豪丢来一瓶血液示意他喝掉。 林旭豪犹豫再三还是一口喝干了血。双子号上他听到过中央的科普广播,想都不用想,这是一瓶日本人的血。 马瑞抛出绳索,拽着林旭豪走了一夜。第二天才让他登上了自己的船。救生艇下层的水和食物被搬上渔船后,被弃入大海。那把枪伴随自己数年的枪,林旭豪也偷偷扔进海底。 当他光溜溜的站在甲板上时,他感觉曾经的世界已随着那把警枪永远消失。 掀开粉色的门帘,他第一次面对全新的世界。 那时女人已被捆在船舱正中。她劈开大腿露出光溜溜的阴部。 马瑞告诉他这女人来自靠近海南的一艘日本小帆船。船上有一家三口。男人被马瑞抽干血液后丢进大海,他的妻子和女儿被抓入渔船。 女儿和血液用来上缴,妻子则赏给了船员。 “我也没办法。”马瑞面对林旭豪的询问时摊开长满老茧的手:“这些水手都不是什么圣人。不给他们点甜头,他们不会跟你干。” 他给林旭豪递来干净的T恤和短裤,接着说:“人吃人的世界从来没变。文明的社会里,用文明的方法。野蛮的世界用野蛮的方式。你应该庆幸你身体健康,并且是中国人。否则你的下场就和那个日本人一样。” 说着,马瑞用力的掐了掐林旭豪的腰背。不含一丝脂肪的背肌让马瑞满脸堆笑。 “好好干活,能活下去。来,去发泄下,以后海上的女人可越来越少了。”马瑞指着女人说。 “她会死……”林旭豪心砰砰的跳着。他甚至开始默默观察,准备血洗这艘渔船。 马瑞耸耸窄窄的双肩:“她不配合。” “放了她吧……”林旭豪轻声说。 马瑞发出蝙蝠尖叫般的笑声,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声音像孩子般刺耳。他那双小眼睛没有一丝温暖、热情或仇恨。他冰冷的目光直视着林旭豪:“我看你是中国人才救的你。你想寄居在我这,我想寄居在‘联合国’。你要是不认同我的做法,你可以回大陆。” 主船上有五个人。船队共六艘渔船。手无寸铁的自己无法全歼所有人。想到这,林旭豪只得妥协的点着头。马瑞走后,他发现自己在烈日下浑身冰冷。 当晚,林旭豪向马瑞坦白了自己的目的。马瑞只是倾听,并没有回话。 “等明天到了那里,你在做决定吧。”马瑞说:“不出意外,你的兄弟应该已经死了。” 接下来的一天,林旭豪独自坐在船头。直至抵达所谓的联合国时,他才被马瑞赶入船舱目睹四个男子轮流对这个女人的侵犯。 …… “醒醒!该我们了!” 蜷曲在舱内角落里的林旭豪被一名水手拍醒。他站在他身前,提着裤子。 “再不干她就没时间了。” 林旭豪说:“不了。” “那走吧,要检查了。”水手说完,走到女人身边,为她松绑。 林旭豪拔了拔眼前的烟雾,来到桌前。 女人已经晕了过去,但腹部还在不断的抽搐。桌下,一片血迹。 “出来啦!脱光吧!”马瑞在外面大叫着。 林旭豪默默脱下自己的短裤和T恤。裸体不在让他感到羞耻。 当他走出船舱来到船尾时,他的嘴再也合不上。 这才是末日该有的样子。 林旭豪看过无数描绘末日的书籍、图片、或电影。他最喜欢的,就是借鉴九龙寨城的一切场景。 香港被殖民后,九龙山寨依旧被清政府管辖,成为飞地。后来,这个中港英三不管地区变为一个独立的世界。 低廉的生活成本、极恶劣而又宽松的生存环境成为无法在城市生存者落脚之地。 各种罪犯和底层人逃入这里,警察便会放弃追捕。人越来越多,非法扩建,僭建严重。城寨不停的向高空延伸,向内部扩展。最后,那里街道窄如走廊,光线都无法照入。小巷里,房屋中,弥漫着水滴声和屎臭味。 两万六千平米的范围内,住着三万甚至四万人。是全世界密度最高的场所。寥寥无几的几根水管,从街边偷来的电量,遮天蔽日的街道,狭小拥挤的房间……政府警察无法踏入的法外之地,黑道罪犯掌控资源的犯罪天堂。神秘的东方文化和魔幻主义的气氛让这里成为了西方人眼中末日城市的景象。 在艺术家的高度浪漫化后,九龙寨城成为了众多科幻末日题材的灵感所在。 林旭豪眼前的岛屿便是九龙寨城的翻版。 集装箱像积木一样搭建成大厦,吊车还在不停的为它增加高度。箱子侧面,绳索、绳梯上爬着人或者吊着物品。各种颜色的电线像藤蔓一样辐射整个大厦。 幸运的人们正在装饰自己的集装箱,不幸的人在地面角落里支起一件衣服等待死亡的降临。人们像蚂蚁一样上下,左右的挪动,为自己的蚁巢添砖加瓦。 没有现代科技的辅助,土地养不活这些人。林旭豪望着蚂蚁群心想着。 几千年,世界第一农业大国的中国都未能让所有国民吃饱过。游轮上浪费食物的行为也不过才发生十几年。很快,他们又会明白食物的可贵。 如此高密度的小岛一定会因为食物爆发惨绝人寰的斗争。但林旭豪也想进入那里,亲吻脚下的泥土。 “别看了。”马瑞冲他说道:“咱们还没资格上岛咧。” 一声令下,马瑞船队逐步排成一列,和其它船队慢慢靠近右侧的货轮。很快,岛屿上的景色被托着百米高的集装箱货轮挡住。 “你没资格去那里。”同样光着身子的马瑞在林旭豪身边说:“我也没资格。” 巨人般的货轮遮盖了天空。它们横在海面阻挡所有想要登上岛屿的人。巨轮下,不少武装船只上站满手持长枪的雇佣兵。他们带着口罩,用枪指着一列列船队。 “华人在这里不是主人,但人数众多。曾经我也算个台独,不过现在我们所有华人必须要团结起来。别看我那么残忍……”马瑞淡淡的说:“我从没拐卖过华人。” 日本女人被两个水手抬出来丢在甲板上。雪白的肉贴在滚烫的甲板上她竟没发出一丝哀叫。她即使不死也已致残。修长的两腿已经麻木,保持着被捆在桌子上大张的姿态。 紧接着,另一个水手从船舱底部背出女人的女儿。约莫八岁的孩子被推到女人的身边。她赶忙趴在母亲的肚皮上,轻声的呼唤。 一眼望去,几十条船上的人都光着身子,站的笔直。面对如此怪异的场景,没有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侧面,一艘警用快艇靠在船边。几个遮的严严实实的雇佣兵持枪登上了渔船。 “扒了。”马瑞下令后,水手撕开了小姑娘的衣服。小姑娘并没有激烈的反抗,她好像灵魂已经出窍。等她被剥干净后,水手捆住了她的手,又把脚用绳子拴在围栏上。 好似条宠物狗。和程仁杰看见的那群奴隶一样。 军人上下检查完毕后回到甲板上,他们对每个人进行了屈辱的搜身。一名军人抽出金属棍,把林旭豪压弯腰,然后拿棍子刺入他的肛门。林旭豪紧紧咬牙,忍受侮辱。 检查完后,雇佣兵取出箱子中的几小杯血。 照着马瑞的样子,林旭豪喝下了五杯。 扩大宿主是日本人,这是自己和程仁杰冒死获得的讯息。在中央广播扩散后,整个海域对日本人避而远之。后来,中央广播又科普了不同人种对Z病毒的不同影响,于是血样便更丰富了。喝下血液,然后观察是否变异,成为了这里检测是否感染Z病毒的唯一方法。 日本人的血,价格最高。这是马瑞两天心情甚好的主要原因。 林旭豪喝完后,又被抽了一管血。针头并不是一次性。林旭豪并不害怕。如今,除了Z病毒还有什么疾病让人畏惧呢? 结束后,军人指向海湾中的一侧,那里渔船排成长队,把物资吊上百米高的货轮上。 检查的船只离开后所有人穿上了衣服。那个小女孩没人去管,她又默默趴在母亲肚子上,独自抽泣。 “林……”坐在船头的马瑞回身朝林旭豪招了招手。 “林旭豪。”林旭豪走过来坐下。 马瑞递给他一根烟,林旭豪摇摇头。 “这里有菲律宾人、泰国人、马来西亚人。还有越南,柬埔寨等各种人。我们华人虽然没有自己的军队,但人数多啊。跟着我一起打渔、洗劫。总会获得登陆的资格。已经有不少华人在岛上有了寄居处。”马瑞说。 “我知道。但首先我要找到我的兄弟。”林旭豪故作陈恳的说:“到时,我和他一起来投奔你。” 马瑞哼了一声:“你不会回来的。你眼里都是厌恶,就别装了。你是一个警察对吧?” “对。我是一个香港警察。” “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咬牙切齿还会再来投奔我?”马瑞笑道:“要不是Z病毒,你会和我坐在一起?” 林旭豪没有回话。 马瑞的小眼睛眨了眨:“几亿人都在往大陆跑。那些停摆政府的军队护送百姓冲击大陆。几亿人……印度、蒙古、越南……大陆必定被疫区覆盖,病毒会获得胜利。到那时,人类重新回到传统的农耕社会。没有那些化学产品、流水线作业、高科技养殖种植食物一定不够。这里的人起码要死一半才能持续。那对日本夫妇的死,能换你我的活。” “各国科研团队都在日本海域集结,台湾的科研船队也驶向上海或日本。我相信他们一定能终止这场浩劫。”林旭豪还是忍不住和他争辩起来。 马瑞轻蔑的说:“你太低估病毒了。前几天有人发现了一艘帆船。船上有一对华人夫妻。他们九月在陆地上补充了物资,然后孤独的在海上飘浮了两个月。你说他们是不是没感染?福建的渔船把夫妻救了上来,结果刚一上船丈夫立刻变异。这些病毒好像能知道周边宿主的数量。一旦满足条件,它们才会爆发。我问你,假如这对夫妻继续孤独的在海上飘浮,飘上个几年是不是永远不会变异?所以潜伏期在我看来没有尽头。再加上对后代的遗传性……毫无胜算。” 马瑞把烟按熄,接着点了一根自卷烟。林旭豪闻到大麻的气味。 “欧洲地广人稀的地方,丧尸开始捕食动物。中东恐怖分子控制区在完全封闭的状态下出现疫情。那个什么穆斯林麦加朝觐日,在聚集数万人后,几百名感染者集体爆发……大陆的广播说的没错,这是有智慧的病毒。” “大陆正在实施幼泽计划。免疫人出生后……” “也就大陆能组织起这种计划。香港,台北实施人们会愿意吗?仅仅大陆实施能足以挽救整个世界吗?”马瑞语气有些烦躁。 林旭豪不知怎么接茬。马上就要登陆了,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说错话。 “那个世界已经崩塌了。无论人类想什么招,都不会成功。这就是神的惩罚,你只有顺从。” “我无法阻止你的所作所为。我只想找到我的兄弟。”林旭豪轻声说。 船又往前挪了一点。在百米高的货轮边,林旭豪觉得无比压抑。 “那不是华人的船只,他登上了就是死。况且,马来西亚加上这片海域有几万岛礁岛屿,上面都有自己的一伙人。你去哪里找?” “那艘船插着印尼国旗。” 马瑞吐出一口大麻,无奈的说:“好吧。你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艘船。” 林旭豪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交代给马瑞。 十七天前,阻击了几波海盗后程仁杰发现了一队船。 渔船上的人对双子号喊话,说需要物资,可以拿女人交换。其中一条较大的货轮中部堆满砂石,十几个被五花大绑赤身裸体的姑娘小伙,在砂石上被烈日暴晒。 几番劝阻无效后,程仁杰独自登上货轮。货轮上除了这群男女,没有人接触程仁杰。驾驶员紧闭窗门和程仁杰讨价还价。 其它船只,围绕在四周,举着枪对准货轮。如果遇到病毒携带者,遭殃的也只是砂石上的这群性奴。 程仁杰和每个被绑架的人交流了一番。回来时,他气的浑身发抖。 他告诉大家,这艘船上的女人都是青岛,大连等地抓来的。买一个,需要用水、食物、电池、油等大量物资换取。要是做一次,会少很多。这艘船会把女人带到“联合国”。他们会被囚禁在一艘游轮上,成为游客玩弄的工具。 几个人苦口婆心的劝说后,程仁杰安静了下来。这队船走远后,程仁杰第一次在船上喝起了酒。 半醉时,他告诉林旭豪他在砂石堆上见到的一名姑娘。 他说姑娘的身子非常柔软。她双手抱着肩膀,用哀怨的眼神久久注视着他。 当程仁杰靠近她时,她的眼神顿时显出光芒。仅仅因为自己看了她一眼,她眼神里就充满感激。程仁杰忍不住去触碰她受伤的手腕,触及的瞬间她浑身发出强烈的抖动。这是个体态完美的少女,肌肤在烈日暴晒下依旧细腻如玉。小巧玲珑的身材应该是被父母呵护的年纪,她根本无力遭受任何折磨或做任何体力活。 “让她走,就是杀了她。你根本不知道我离开时她看我的眼神。”程仁杰带着醉意说道。 马瑞听到这里,又像蝙蝠尖叫般笑了起来。 “后来呢?” “后来他还是决定追上去。” 林旭豪最终没能阻止程仁杰。他拉着方阳,带着枪,放下救生快艇,消失在南方。 “这里的规矩就是船长死,则全船人陪葬。忠诚在这个时代不存在,这里的统治者用这种方法来保证各个渔船不会造反。据我所知,没有一个船长死亡,所以你的兄弟们已经尸沉大海。” “他是驻港部队最优秀的军人。陪他去的是香港数一数二的狙击手。他不会死在那群乌合之众的手中。马瑞,那艘船上的奴隶不是日本人,是中国人。你看在我们都是华人,帮帮我。” 马瑞突然站起,走到呆立的小女孩身边。大麻劲已经有些上头,他眼神有些混乱。 “你看到这个小姑娘将沦为性奴是不是很气愤?”说着,马瑞把掐住了女孩的脖子把她从她母亲身上拎起:“可你知不知道这种小姑娘我早年间运送过多少个?” “这里的有善良团结的人群,也有邪恶残酷的团体。这个小女孩运气好,会被善人收养。如果运气不好,你知道她的下场吗?” 马瑞把女孩放下,轻轻抚摸她的脸。 “地狱一直都在,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她会被锁在笼子里,绑在床上,忍受饥饿,被烟头烫,被毒打,被轮奸,直到精神彻底垮掉,开始逆来顺受的提供服务。和贝尔格莱德郊外市场上被拍卖的白奴一样。摩尔多瓦,乌克兰,罗马尼亚体态优美丰满的金发美女聚集在那里。这可是末日来临前就一直发生的事情。我知道有二十多万儿童在东南亚卖淫。我的朋友,把柬埔寨、泰国、缅甸、越南13到14岁的儿童被贩卖到印度尼西亚的柔佛州,她们在那里沦为底层雏妓。我主要负责马来西亚,那里也是发达地。外国人被运到那儿,那儿的人被运往外国。这些事,我了解。并不是现在才开始,只是现在才光明正大。” 马瑞把手掏进女孩两腿之间,女孩浑身恐惧的抖动起来。她的泪水止不住的涌出。可嘴巴还是紧闭。 “童戏,我在海上见过。男孩女孩被浓妆艳抹,在成人面前跳诱人的舞蹈。圣女,我在印度也见过,十岁就被奉献给寺院,于僧侣和长老共度春宵。威乐斯塔——我运送毒品常常要前往那里——那是东南亚妓女集散中心。每个旅馆都是实实在在的妓院,15岁到20岁美如天仙的妙龄少女白天锁起来睡大觉,晚上像动物一样被客人挑选虐待玩弄。我为几个蛇头牵线过巴尔干半岛,在那里运气好的辗转到阿姆斯特丹,汉堡。运气差的,销声匿迹,再也找不到。” 马瑞终于把手从女孩腿间抽出,他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 “香……但很快变成为恶臭。我曾在芭提雅遇到过一个早年我运过的姑娘。妓院老板让她们染上毒瘾,殴打,虐待逼迫她们接客。一天能达到30多次,她多次堕胎,然后感染了艾滋病性病和风湿病。她起码活着离开,剩下那些被榨干油水……” 马瑞指了指地上晕厥的女人。 “一个奴隶的身体最高能炒到千万欧元。骨髓,肺,肾脏,心脏,眼睛,都能卖钱。可笑的是,活奴隶要比死奴隶便宜的多。” 林旭豪静静的听着。他相信马瑞的话,因为香港国际刑警曾多次参与这种案件。 “你看,我说的这些都是丧尸入侵之前。现在呢?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别以为遭殃的只有女人。你如果没有自己的群体,你也一样。渔业奴,比妓女好不到哪里去。要是你被其它国家人抓走了,海上每天工作20小时,在40度高温下劳作。甲板上铺满锯齿状的捕捞锁具还有发出噪音的起吊机,上百斤的渔网孔里渗透出海水和动物的内脏,血液。光着脚,踩在溜冰场样湿滑的地面。一不留神摔倒后,可能身体里就会插进鱼枪或是鱼钩。” 突然,马瑞得意的笑起来:“他们会给你喂食安非他命,我这里就抢来不少。你会神经持续兴奋,辗转难眠。等劳作完,在潮湿腥臭的船舱吊床上休息几个小时。满载而归后,被流放到印度尼西亚,关在马来西亚婆罗洲成千上万岛礁上的一个。足足数周,或者数月,他们维护休整完毕后,再来接走你,开始新一轮的工作。” 林旭豪脑中一片混沌,耳中嗡嗡作响。被困在大海中的孤独,让他畏惧。 “别被眼前的残忍吓得不知所措。人类一直如此,所以神释放了病毒。” “时间到!”水手高叫一声,马瑞回过神。 “走吧,我们去卸货。”说着,马瑞驾船靠近山丘般的邮轮。 巨大邮轮遮盖了日光。一艘立着中国国旗的小型巡逻船慢慢靠近马瑞。 “一个幼女,一个妇女。”马瑞冲着前来取货物的快艇说道:“日本人。” “这女人快被你们玩死了吧?”取货的男人带着福建口音。他仰头冲货轮招了招手,一个吊框从货轮上慢慢降下。 “死活也是日本人啊。”马瑞得意的说的。 “这小的也是?” “是。” 取货男人啧啧了几声:“这回你收获挺大啊。来,把这女人吊上去抽血,小姑娘捆好了啊。别他妈又自杀一个。”说完后,他撕下几张纸,匆匆写下几排字然后拿出手机输入了信息。他把纸递给马瑞。 “马老板很快就能上岸住了嘛。” 马瑞笑嘻嘻的把纸塞入怀中:“还有呢。” “还有什么?” “两箱杜冷丁。”马瑞指了指船下:“还有大麻。吗啡我下次能给你弄到。” 取货男人佩服的伸出大拇指,接着又写下几排字,撕下一张纸片。 “下次入港时,不同货物走不同通道。”说完后,取货男人看了眼林旭豪。 “中国人?” “中国人。” “喝血了吗?” “当然啦。” “还是小心点。” “对了,”马瑞问道:“有没有一队船,送来一批性奴。说是放在运沙船上。印尼船队。” “中国人?” “对,说是有男有女,十几个中国人。” “呸!”男人啐了口吐沫:“我知道!他妈的全是中国人。被送上奴隶船了!也不知道往哪调。” 马瑞问:“哪艘奴隶船?” “中国那艘。” “知道了。” “操,多往大陆跑跑!多救点人!等我们人多了,干死他们。” 货物全部缴纳后,林旭豪光着身子和水手们接下几箱食物和水。待加油结束后,福建人悄声说:“到时油不够了,或者食物不够了,这些人可能会违背诺言。万一不让我们上岸,我们要做好反抗准备。” 马瑞点着头:“我知道。” 太阳沉入大海时,马瑞的船队绕着海岛半圈看找到了那艘奴隶船。 奴隶船灯火辉煌,大小和双子号不相上下。原本贴着船名的区域被红色油漆覆盖,上面喷着各国文字。中文标注着交易船。 星光下,林旭豪能看见船后百里外有一座小小的岛屿。 “这里什么毒品都要。鸦片,杜冷丁,美沙酮,优科达,苯丙胺,巴比妥盐……总之你能想到的他们都要。注入给奴隶,让他们上瘾。接下来就可以随心所欲。你真的决定了吗?”马瑞在驾驶舱问着林旭豪。 “我决定了。” 马瑞惋惜的看了眼他。 “船后的岛屿已经被污染。上面有上千丧尸。不听话的奴隶会被丢入海中,他们只得游往那个岛。岛上并无足够的食物,除了惩罚奴隶,他们也想通过这个岛观察丧尸能否存活。你要是找到了你兄弟,没有夺取船只也只能前往那里成为丧尸。” “我知道了。” “人口充裕的岛屿和船队会把剩余人口送到这一类船。人口不足的团队和岛屿就会来这里购买。运气好的话你能被中国人或好人买走,运气差的话……”马瑞顿了顿,挤出一个调皮的表情:“鱼腥吃多了总要换换口味。你要知道,不是每个种族都善于耕种和畜牧。也许有一天,我的餐桌上能摆上你紧绷的屁股。” 林旭豪冲他笑笑。这个人贩皮条客毒贩现在无比善良。 程仁杰,我来了。 在聚光灯的指引下,马瑞靠近游轮。一艘运输汽艇带着七八个人开了过来。 又是一轮羞辱的检测后,汽艇上带着防毒面具的守卫丢给了马瑞一箱水一箱烟。 林旭豪苦笑着。他没想到自己如此不值钱。 “喂。”离别时马瑞冲他喊道:“我从没贩卖过任何华人。你是第一个。” 林旭豪竟有些动容。他朝着马瑞挥挥手。 双手双脚被拷住后,他顺着斜梯进入船体。幽灵般的看守像灰烬一样苍白。他伸出缓慢苍老的手,把几杯血液递给林旭豪。 守卫护送下,林旭豪穿梭在底层船舱中。这里像是一间监狱。四周舱房贼眉鼠眼的吸毒者正毒瘾发作。他们隔着拱形的玻璃发出刺耳尖叫。 看守掠过电梯,引他走上金属楼梯。冰冷的地面激的林旭豪浑身发抖。 狭窄的楼梯通道似乎没有尽头。林旭豪一直走,一直走,并聆听着各种声音的回响。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上层。地面被铺上了鲜红的地毯,让他感到一丝温暖。 在一个百平米的休息室前,他看到了集体享受末日的一群人。最令他震撼的是一位金发的女子。她抓起一根沾着血迹的针,刺破自己的大腿。血红的伤口像淫荡女人的嘴唇,无声的张合。她把一根滴管插进去,挤入药水。瞬间,她的脸变得甜美快乐。 另一侧,男女老少正在疯狂的交配。地板上,沙发上,铁床上,各种各样的吊床沙发纵横交错。他根本分辨不出谁是客人,谁是奴隶。他们对自己的目光毫不在意。 戴南安口中的海上淫窝,也不过如此吧。 画面很快消失。眼前又是深深的走廊。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金色大门。 宽大的房间和戴南安描述的温柔乡一样。正中央最大的水晶吊灯下锦缎面沙发上坐着一个苍老的贵妇人。她皮肤干瘪,双眼低垂。此时她正朝着自己的臂膀注入某种液体。 她抬眉扫了眼新来的货物,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林旭豪夹紧了双腿,因为妇人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裆部。 “育亨宾宁碱还有么……”妇人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询问。 “没了。”一个守卫说。 妇人皱起眉头,脸缩成一团。 待到一整管液体注射完毕后,她拿起四角垂着紫色流苏的靠枕放在沙发一头。 “所有的鸡巴都是一个味。”她喃喃道:“我丈夫年轻时,也是那个味儿。” 又停顿了一会,她两脚踢开了乌黑的鞋子睡到在沙发上。 “和你身材一样的人不少。但长得这么俊的不多。” 鸦雀无声的房间里,她苍老的声音显得威严而神圣。 “有的人要劳工,有的人要性奴。你更想做什么?” “劳工……”林旭豪嘴缝里挤出这句话。 妇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轻轻摆了摆手,侧面两个年轻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们浑身漂亮的肌肉,但一副无精打采的脸。 两人并排跪在妇人翘起的脚边。 “劳工?和前几天那个俊小伙一样。”妇人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忆那个小伙。 两名男子跪下,张开又阔又薄的嘴唇,伸出舌头舔起妇人的脚指头。 她发出一声呻吟。 “买卖。”妇人舒服的把脚趾绷的笔直:“全世界被抛弃的难民都选择在最太平的海域上寻找栖息地。俾斯麦群岛或是所罗门群岛门票要比这里贵得多。我们能获得这里的资源并被保护是因为买卖。买你,然后卖你。” 她突然翻过身趴在沙发上。脚板朝上等待奴隶的舌尖。 很早以前,林旭豪听说过这种足疗店。不过广东把这种服务发挥至极致后,香港的店铺便逐渐消失。 “一年。客人来挑选的时候记得表现好一点。假如一年你都没被挑走……”妇人把头埋进抱枕发出闷声:“学学狗怎么取悦主人,让客人能选中你。带他下去吧,算个一等品。” 守卫架起林旭豪刚欲转身,妇人侧着头微笑的说:“你有一根漂亮的鸡巴。或许我会给你点别的甜头。” 说着她不知从哪掏出两小管药剂扔在地板上。舔舐脚趾的两名男子像饿狼一样扑了上去,然后给妇人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十天。 绝不会是一年。 林旭豪的双眼被守卫蒙住。他战战兢兢的在守卫推怂下走向自己的牢笼。 被推入一间铁笼后,林旭豪的手铐脚铐才被解开。他估计他们并不想卸下,只不过要腾出给其它新来的奴隶。 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中,他卷缩在铁笼内。这笼子长宽高都不足一米,真像是狗笼。就算香港最贫困的穷人住的笼子也要比这个大得多。 守卫的脚步声消失后,林旭豪开始摸索着铁笼边缘。他听见鼾声,哭声,和时不时传来发疯般的吼叫声。 “程仁杰。”林旭豪轻声呼唤。 “程仁杰!”他放大音量。 最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道:“程仁杰!!” 一阵阵回声在屋中回响。几句异国的谩骂声继而响起。 很快守卫骂骂咧咧的进入屋中。他的手电四下扫动。 “安静!” 手电扫过的瞬间,林旭豪看清了周围环境。 几百个或者几千个一模一样的铁笼整齐符贴在自己周围。他像是菜市场的一只鸡,和其它鸡同伴被堆积在一起等待食客来临。 但起码比猪好。 林旭豪眼前是一排猪架。 我见过这种东西。在大陆扫黄的内刊上,在香港水警的报告里,在日本警厅的文件中,在曼谷顶级的会所里。 那是类似货架般的木质物。它长达几十米,每半米设置一个挂钩。 绳子把人绑住双手吊在挂钩上。几个赤身裸体的男女就这样被吊着。他们捆死的双脚下横放着木板。一旦木板被抽走,他们就像猪肉摊上的挂肉,任人宰割。 我见过这种东西。 想到这,林旭豪回忆起马瑞的话。他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人类一直如此残酷。 林旭豪缩成一团。 只不过如今上吊钩的人变成我罢了。 十天。 我不会成为男人的奴隶,也不会成为女人的奴隶。 我不会成为渔业奴,更不会成为性奴。 我宁可成为丧尸。 我要逃离这里。找到程仁杰,找到方阳。 十天后,戴南安会驾驶着双子号冲击这里。 逆刃的兄弟一定会来。 他会带着梁家声。 带着Z病毒。 我会把这里付之一炬。 我会和这里同归于尽。 这才是末日该有的样子。 孤岛上,只有你,你的女人和一名男子。这个男子一无是处。他不但要分享你掠夺的资源,还窥觎你的女人。你会如何? 我会杀了他。 所以…… 他要杀了我! 用某种安静的方式。洒毒,或者我脸上蒙上雪白的枕头。 不不不不… 他还要瞒过徐若楠。他是一个聪明人。制造一场意外不难。 意外失足从楼顶坠下。裸露的电线打中脚腕。高空的瓦片击中额头…… 对…… 就是这样。 一场意外。 GAME OVER! 周穆成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他已经三天没睡。原本深陷的黑眼圈好像被抹上了一层墨。最顶尖的化妆品也无法遮盖如此彻底的黑。 他一直冥思。他觉得自己成为了哲学家。他思考万物,回忆人生。 多想想吧……这个尚能运转的大脑没有充裕的时间了。 他很后悔。 大脑不会因为思考而衰老。 再给我一段和平的岁月,我定会用它思考更多。 他要杀了我! 刚刚萌发的睡意被这句话击退。 他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香烟点燃。一个月前他打算戒烟,可这三天,他抽的要比之前多数倍。 透过烟雾,他看见脚边的美短正眯缝着眼。再深的夜,猫眼也会反射光明。好像它们总能看到希望。 提莫的表情很满足,很舒适。它在想什么呢? 愚蠢的人类终于要灭亡了。地球是属于的我们的。 周穆成笑了笑,拍了拍身边的床单祈求猫走过来。 你会成功的。 神啊,如果地球要易主,请选择猫吧。它们比人类干净的多。 提莫没有动,它揣着手闭起眼。脖颈上花纹华丽的项圈在昏暗中甚是扎眼。 周穆成深吸一口烟,镀金的项圈LOGO将他思绪引向卧室一角。 借着微弱的露营灯,他环视自己的战利品。 奢侈的衣裤、限量的球鞋、梦寐以求的电子产品都堆成小山,直逼天花板。 美国人什么时候登陆?从青岛?上海?厦门?最好是天津。 美国人的军队会像好莱坞大片里一样所向披靡。他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抗体或疫苗从飞机上散下。下一个秋天来临前,全境解放! 中国,终于弥补了历史过程上的那一角残缺。完整地、彻底地、全面地沦为殖民地。 我的天哪!人民该会多么幸福,多么快乐! 然后呢? 这些战利品足以让我下半生尽享荣华! 周穆成和张帆在一个月内几乎洗劫了周边小区里每一户人家。张帆收集各种工具食材和书籍,周穆成则把重心放在了奢侈品上。俩人开锁的速度越来越快,合作也越来越熟练。他们侵入民居,翻箱倒柜。曾经被水泥阻拦的秘密被俩人摸的一清二楚。 保险柜里藏着白粉、床底下的仿真枪、衣柜深处的现金、书柜后几百张色情光盘、自拍的性爱照片、收集的原味内裤、图书馆偷来的书籍、异装癖者完整的装备…… 居委会大妈家,周穆成发现了塑胶阴茎和一堆政府发给小区居民的水和食品。 没人经得起推敲。 那些嘲笑、讽刺、侮辱别人道德沦丧的家伙们。他们一个个站在道德高点怒斥他人,说别人肮脏,黑暗,龌龊…… 可他们呢? 有多干净? 钱启明,你干净吗?曲光,你呢?还有朱晓清、孟紫博…… “喂,儿子。你赶不回来呆在那也行,非典不也扛过来了吗?毕竟是首都,应该还比较安全,记住,不要管任何人,明白吗?”前往中央音乐学院的地铁上,父亲给自己最后的嘱咐。 爸爸,我没有管任何人。我听了您的话,他们却批判我。 你们比我干净吗? 跟我讲信仰?跟我讲承诺?跟我讲职责? 政府先抛弃了我!政府编造了坐标!我发现了!我看出来了!于是我拒绝为它效忠!我脏吗? 我脏?我脏!我脏……那你呢? 谁心里都有那么点脏东西,谁都想去做点脏事!不是吗?是法律,告诉你起码不能做到什么程度!你们不是干净!你们是怕法律! 我想过,我做过。可我违法过吗?! “我月经来了。” 徐若楠突然在他耳边私语。那唇齿间的微风轻扫他敏感的耳垂。 我没有强暴她……我忍住了……我没有违法……他违法了……他要去大连……他拿走了我的车!要去投奔东北的卖国贼……他是叛国者……他是罪人……我不是……我不是…… “地狱已经满了,死人便来到了人间。”传教者又一次重复着咒语。 周穆成击打着头颅,驱散脑海中的呢喃细语。 我下过黄片,我用过盗版,我吸过大麻,我辱骂领袖……我违过法…… 脏吗?这很脏? “反动言论当然会自动记录,那些丑事随时查随时能调出记录。你知不知道下载和观看这些都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你说的那些话发的那些图足够坐牢?国家平常对你这些错误很包容!很宽恕!想给你时间,让你成熟!让你改过自新!而到了危机时刻你就弃国家而去?”居委会举着征兵令在眼前摇摆。 哦……大妈……您买的假阴茎都可以当擀面杖呢……我算什么……我不脏……远远不够脏……起码我参军了……起码我宣誓了…… “我!是拯救人类的一员!我!参与了人类史上最伟大的战争!各位,这一天将会是你人生最漫长的一天,将会是你人生最伟大的一天!今天!你就是国家!今天!你就是人类!今天!你就是救世主!让我们团结起来,让这场腥风血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巨大的国旗下,我宣誓为国效忠。我宣誓了……和他们……和孟紫博……和朱晓清……和千千万万的年轻人……我没有违法……没有…… 五环路上的军官用枪口对准周穆成。 “我们是军人!我们要保护的是绝大多数人!绝大多数!懂吗?” “那边!”周穆成挣脱军官的手,将他一把拽向西侧:“那边!那边才是他妈是绝大多数人!” 满地尸体。 都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我违法……我违法了? 不……当他们让我操纵机枪屠杀百姓时,法律早已不存在了。不存在的东西为什么要去遵守?没有什么东西告诉你起码不能做什么了…… 我可以为所欲为! 天哪!我可以为所欲为! 张帆,你也打算为所欲为?你看上去宅心仁厚,看上去光明磊落……你看上去简直是他妈的另一个版本的曲光。 可是曲光让我活,而你让我死! 徐若楠,你看不出来吗?你看不出这个家伙内心深处的残忍吗? 睁大你的眼睛啊!去揣摩!去分析!去观察!他真的无懈可击吗? 没有人经得起推敲!没有人!没有人!记住徐若楠!没有人能他妈的经得起推敲!他露出了马脚!他露出了马脚!他露出了那条狐狸尾巴!他完美的体型完美的轮廓完美的性格蒙蔽了你的眼!徐若楠,你瞎了!你瞎了!瞎透了! 周穆成从床头边拿起一板药,挤出一片阿普唑仑直接吞下。 睡一会……睡一会……睡醒了你才能反抗。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明明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但却睡不着。 他瞄着床头柜边一纸箱,寻找更烈的药。 装修最高雅、最文艺的两位老教授屋内,周穆成发现了一整柜的药品。这都是二老仗着自己的福利从医院取来。几乎三分之二的药物早已过期。 没人经得起推敲! 等美国人来了,我的罪行会被遗忘。 没人会责备我……我会过上奢华的生活……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欣赏着战利品中的精华。 在教授家,他揣回了一对核桃。他估摸着起码上万。在某个模特家,他翻出了一对钻戒,起码两克拉。 除此之外,他搜刮了十几颗钻戒,几十条金银首饰。玉器、珠宝、古玩他也拿回不少。 看着一抽屉闪闪发光的东西,周穆成满意的咧开嘴。他抽出那只璀璨耀眼的百达翡丽。 假若没这末世,我这辈子都无法带的上你。 张帆说这只表过百万。再加上末日的洗刷,此表身价难以估量。 朱晓清,你买的起吗?你的豪宅里面有多少昂贵的东西呢? “到时候我们一起回通州。我的豪宅住下你们五个没有问题!”朱晓清幻想着。孟紫伯向中间伸出手:“一言为定!”。四只手纷纷搭上。周穆成最后重重的拍在最上方。 “一言为定!” 可惜……朱晓清你再也没有机会享受荣华富贵。 我也是……美国人没有登陆……我命不久矣…… 他哀叹一声,把表扔了回去。表砸在两颗钻石袖扣上发出清脆的异响。 为什么……为什么逃难的人们不带走这些东西呢? 我不带,是因为无人欣赏……不如戴个十元的电子表,都比它精准。可难民为什么不戴呢?为什么不打包呢?他们就不怕这昂贵的玩意被人偷走吗?偷偷塞给看守,偷偷换取物资,也可以证明自己不菲的身价……待到和平归来时,它们的价值只会增不会减。 怕抢?怕偷?还是…… 一根烟吸完后,睡意萌生……安眠药起到了点作用。 张帆是对的。 他从不背回这些奢侈品。他知道他需要什么。他需要衣食住行。他背回衣服、食物、工具。他从我这里搞到车,从我这里夺取房。 他看透了一切。他知道病毒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早知今天,我何必离家去参军呢?早知国家必亡,居委会大妈对我的威胁又有何惧呢? 他比我聪明。 他夺走我的一切…… 当然……他理应杀了我。 历史上的英雄们、畜生们不都一样?杀死竞争者。杀死孤岛上的另一个人。 他要杀了我! 一定。 因为换做我,我会杀了他。 呼~哗~ 提莫猛地睁开眼。服帖在头皮上的短耳拼命的竖起。 门外发出了轻微的异响。 周穆成撑开血红的双眼。 他会开锁。 周穆成翻身下床拿起手电走向客厅。他抄起墙角边的高尔夫球棍,手电对准了大门把手。 呼~嘶~ 风声。 风声。 冬天来临的预兆。 他抱着高尔夫球棍坐入客厅的沙发。这根棍子是从隔壁小区搜刮来的。非常顺手的武器。他抚摸着棍子。 不能睡。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 窗帘的缝隙外,夜还深。客厅里各种零食、罐头和矿泉水铺满一地。 或许我该走。 去找朱晓清……他还在天安门吗?他会原谅我吗? 要不……去找孟紫博? 胡克、周俊、孟紫博……2401还在地铁里吗?他们会原谅我吗? 不不…… 他们被吃了,或者在吃人! 戴眼镜的男子轻轻的将周穆成搂在怀中,缓慢温柔的拍着周穆成的湿透的背脊。 “嘘~” 他在周穆成吹着冷风。 “嘘~” 他的语调轻柔舒缓:“饿了吗?” 周穆成绞尽脑汁搜索着男人的脸。脑中的人脸越来越清晰。 是封文谦。 对…… 周穆成摸着脸上的两道丑陋的疤痕。 封文谦……加入他们。一起吃人…… 不……不……不能加入那个狗娘养的…… “好哥哥,不骂人。”可爱的小女孩冲他嘟起了嘴。 手腕上的绳圈守护着他最后的良知。 我……我去深山里,去荒野里,去找个无人的地方…… 对…… 独自一人。 你早就习惯了。习惯一个人。天哪,曾几何时需要多少借口才能独自一人! 张帆啊张帆……我走还不行吗? 三天前他让我好好休息,他说他在十二号楼楼顶看到了远处有辆翻倒在林中的警车。是的。他是这么说的。他很兴奋。 我会用枪,我是军人。 我告诉他。 “太好了!我去查看一番。要是有,我带回来给你!” 他是这么说的。 三天了……枪呢?他没给我……他藏起来了……因为他要杀了我……就和换做我会杀了他一样。 我要走。 就在今天。 周穆成用手电照向餐桌下的野外背包。 原来如此。 周穆成恍然大悟。 难民之所以不带走奢侈品,是因为它们是多余的。 是啊!带那些东西干什么?那些世俗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他为自己的愚蠢笑出了声。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没错! 家家户户保险柜里一摞摞遗留的人民币说明了一切。 那些纸是别人制造的,而我早晚要交给别人。我为这些永远不会彻底属于我的东西浪费了太多时间。不用带走珠宝玉器,也不要带那些名牌服饰和豪表豪车。 周穆成啊周穆成。 先见之明。 你要谨记。 病毒一定会获胜。 难民们看透了!难民们有先见之明啊! 别再抱有幻想。什么美国人,什么幼泽,什么LT抗体……广播里宣传的东西就是再给你洗脑啊!洗脑!洗脑!让你不敢犯罪,不敢冒险,不敢为所欲为! 那句歌词怎么说来着? 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 我懂了。 周穆成仿佛听到了天神的耳语。 末日来啦! 上帝的所有儿女,黑人和白人,犹太教徒和非犹太教徒,耶稣教徒和天主教徒,都将手携手,合声高呼:“末日啦!末日啦!感谢全能上帝,我们终于迎来末日啦!” 哈哈哈哈哈……周穆成开怀大笑。 只有末日来临,人才知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我,究竟需要什么? 曾经我骗徐若楠,囤积了大量避孕套。现在,我真要好好想想了。 食物,水,药品,武器……没错。然后呢。 周穆成端起桌上的茶杯放置嘴边。良久,水都没能流出。他反转手电,用底端狠狠砸向杯内。冰层击碎后,他贪婪的舔舐纯净的液体。 衣!食!住!行! 衣物。 为什么要衣服呢?羞耻心还重要吗? 保暖。 没错。我们肉体需要温度。 衣物……它要维持生命的热量,不再是身份地位品味的象征。它要贴合我的身体,烙上我的性格,融入我的灵魂。当我丢弃它时,我会恋恋不舍,我会伤心难过,仿佛删除人生的一部分,仿佛揭下肉身的一层皮。 这就是我要的衣服!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哈哈哈哈哈!难怪每次我丢旧衣服时心中都会痛楚一番呢。 这些雕刻着各种LOGO华而不实的服饰只不过是我们肉体的躯壳,是尘世的束缚。 抛弃吧! 选择最温暖,最贴身的那件!让它成为我的细胞膜,成为我肉体的一部分。 女人如衣服。 她们的胸口能温暖我的双手,她们的腿间能温暖我的双脚,她们的口舌能温暖我的每寸皮肤…… 所以……人们总说女人如衣服! 冰水的刺激,让周穆成的大脑更加活跃。他对自己触摸到真理沾沾自喜。 我他妈怎么早没发现呢?我曾经竟然花了那么多钱去购买这些无用的废物! 我就是一只动物,衣服就是我的毛发;我就是一株植物,衣服就是我的表皮;我就是一颗细胞,衣服就是我的膜层…… 毫无疑问! 周穆成举起杯子冲向半空,他为自己发现真理而干杯。 “衣服,是人的必需品之一!” 他一饮而尽。几滴碎冰,落在他厚重的黑色加拿大鹅上。 住。 喝完后,他又点起一根烟。 我需要一个房子。 人,生来矮小软弱。他们不得不缩小他的世界,用墙壁围出安全的空间。雨季,寒冬,和炎炎烈日都可能摧毁脆弱的肉体。他们需要房屋的庇护,需要能安心睡眠的空间。 在每个人的孩童期,人们总是去寻找荫庇。这是祖先传达给我们的天性。钻进遮风挡雨的岩石,探索通往洞穴的曲径,或搭建房屋的游戏,都是儿童的本能。而成年人,更是疲于奔命,耗尽一生只为了支付一个豪华的,宽大的房屋。 女人如房屋。她们那温暖、潮湿、神秘的洞穴永远吸引着男人。当成功探入那勾魂摄魄的洞穴后,安全感会霎时间遍布人体每一个细胞…… 我爱洞穴。 暖气管的呼噜声打断了周穆成的胡思乱想。再过不久,暖气管里残留的液体就要彻底冻结。 张帆说停止运转的城市楼房不如野外的洞穴。 可不是嘛。城市的居民已经与维持生存的技能脱节。 制造食物、建筑房屋、缝制衣服、调制药剂、获取原料……这些基本技能人们都表现出惊人的无知。 若没有张帆。我过不了这个冬天。 这个游戏里,他升对了技能点。 我就是孤岛上那个一无是处的家伙。 食物、衣物不再奇迹般的出现在商店的货架上。但我可以去偷,去抢,去掠夺。 可房屋呢。我怎么能亲手搭建自己的房屋? 水管会在这个冬天被冻裂,消融季节到来时水会流淌到我的房屋内。雨水会从楼顶渗入,从堵塞的沟渠里溢出。地板腐烂、金属锈蚀、门窗破碎…… 混凝土砖瓦和砂浆在温度的影响下被水浸透,然后被无情的冰冻消融碾碎。蟑螂,白蚁或是木蛀虫和真菌会吃掉这里的一切。地板塌陷、天花板坠落、墙壁凸起、油漆脱落、蚊虫遍地……无人看管的排水系统、堵塞的下水道和核弹爆炸后的雨水、洪水、水涝会给现代技术的建筑致命一击。支撑他们的地基会被侵蚀,分解,下沉……藤蔓和树根肆无忌惮把墙体地皮撑裂……一幢幢大楼会倾斜,坍塌……哦,别忘了,还有烈火。火灾会肆意的在北京蔓延。一个房屋被点燃,一栋楼都无法幸免。 “高楼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坍塌……只有无筋混泥土最后屹立不倒。数千年后,长城依旧,而北京会成为荒原” 张帆的寓言需要千年才能实现。我看不到那一天。我要做的,是找到能让我存活五十年……哪怕十年的住所。 远离都市,寻找洞穴。温暖的、潮湿的、神秘的洞穴。 也许我会有充裕的时间写下一本巨作。两千年后的人类或丧尸会发现它。它们会称我什么呢?华夏梭罗?汉族罗伯特内维尔?现代鲁滨逊? 周穆成越来越清醒。那颗药和之前数颗一般,毫无作用。他不但毫无困意,而且不断骚扰自己的耳语也渐渐消散。 他抖擞了下精神,开始用目光清点需要携带的物品。 放弃那些身外之物。它们是陷阱,它们是枷锁,它们是肿瘤。 一个背包够了!装满衣服,带着食物,寻找住所。 还有行。 汽车的杂音会吸引它们。要选择最安全的交通工具。 自行车看起来是唯一的选择,除非能找到一匹骏马。嗯,骏马。 骏马上前后摆动臀部,犹如和女人做爱。 还是自行车吧……一辆越野自行车……找个进口的……找个最他妈逼贵的! 足够了吗?不……缺少点什么。是什么呢? 衣食住行……缺什么呢? 窗外微微发亮。北京迎来新的一天。 周穆成关闭手电来到窗口。他打开架子上的相机,和往常一样拍下了一张照片。电脑上他仔细的和昨日对比。 很遗憾。所有场景和前日一模一样。 没错。这孤岛除我们三人,再无活口。 那个姑娘,她死了。 张帆。你根本不想让我的得到她。根本不想。 你说待你做好足够的安全措施,储好足够的食物和水,备好足够的过冬资源…… 你永远不打算准备好!永远! …… 一个多月以来,周穆成为迎接对楼的女人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他把徐若楠的背叛抛入脑后,他积极配合张帆的工作。他睡前要做一百个俯卧撑和一百个仰卧起坐。他看名著驱散脑中淫秽的幻想,他听音乐让自己对未来充满希望。每天沉睡前,他都止不住对那位姑娘的幻想。虽然只能看清那双腿,那双脚,但周穆成足以勾勒出一个完整的人。 就算丑又如何呢?就算老又如何呢? 那双脚,那双腿就能让我扛过整个末日。 四天前,他决定朝对面的姑娘发出邀请函。他不想让冬至日这天独自度过。 那几天,他把家布置一新。干净的客厅里整整齐齐罗列着罐头粮食和矿泉水。窗台上借助天气保鲜的狗肉汤泛着白油。楼顶顺下的电线被钉在墙壁上顺顺溜溜的接着两个接线板。卫生间洗漱池里准备着干净的水,污水桶中的水都清澈见底。痰盂被洗刷的像口杯,地板擦的锃亮,床单被套全部换新。 什么金银首饰口红包袋都被堆积在卧室角落里。床头甚至还摆放了几本装逼的名著。烧了几天的熏香已经摄入墙体,可爱的洋娃娃体内也埋入了香包。这个屋子就像新房一般,整洁清香。 要给对方一个好印象。要让她知道,选择我不是被迫而是幸运。 周穆成用半桶水擦拭了身体,然后把提莫扔进用过的废水中狠狠洗了一番。一人一猫蜷缩在被子中哆嗦了一个小时。等天亮时,周穆成穿上了崭新的衣服,抱着提莫准备登上天台。 用猫勾引女人,屡试不爽。 张帆再三劝说后还是妥协了。大早他就来到周穆成屋里。 “本来打算冬至日过后再邀请她,咱们过冬的能源还不够。既然你不同意,那就依你吧。这是徐若楠写的标语,我们一起贴上去。”张帆将手中的一张卷好的纸递给他。 “我们一行三人,两男一女。我们可以提供食物和水,提供温暖和安全。我们曾经是守法公民,今后也一样。我们邀请你与我们一同居住,一同面对这场浩劫。我们相信春天总会到来,我们相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我们会来接你,如果你愿意,请在窗前给予答复。” 徐若楠画着淡妆,穿着长袄站在门口。周穆成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杆。 她变胖了,变白了,变的……奇怪了。 她不敢直视我。当然……她当然不敢。 她是婊子,是荡妇,是偷男人的骚逼。 对视不到数秒后,她面带恐惧的轻声说:“它们来了。” 周穆成一愣,转身回到自己屋中。张帆安顿好徐若楠后跟了过来。俩人匍匐在窗口边,从窗帘缝隙里朝下望去。 它们来了。 除了一个肩膀缺失的家伙外,其余人是那么健康而有活力。 它们时而急速行走,时而缓步四望。进入小区后,它们用鼻尖牵着身体四下游走,后来干脆跪在地下嗅着地皮。它们脖颈好似鸽子,每次一转向都是毫无征兆的抖动变换。 猛地,一只丧尸扑向一楼单元门的门口。那里挂着张帆为它们准备的一截狗肉。 它们……吃狗肉了…… 来不及细思,玻璃瓶坠下。 啪…… 狗肉被取下时,小巧的机关被触动,藏在门上的玻璃瓶被带下。 声音太小了!太小了!为什么会这么小! 周穆成心急如焚!这么小的声音她能听到吗? 周穆成拿起望远镜,俯看对楼九层的落地窗。 女人晾晒在地板上的衣物还没收起。她还未起床? 别醒来。 求求你,别醒来。 第一次,他不希望窥见到那双雪白的腿。 神啊,让她今天起晚一点吧。 神没有听到他的祈求。女人按时醒来。她慢慢悠悠来到窗前,把衣物收起。接着,摆上了新的物品。有袜子,有床单,有毛巾。 嘘…… 绝对的安静。只有绝对的安静,才能躲避丧尸的追捕。 它们越来越近了。 周穆成和张帆趴在地板上,露出半只眼睛。 探出头看一眼吧……只要她看一眼……她会知道要绝对的安静。 一只丧尸发现了女人单元门口的一袋垃圾。它怯手怯脚走了过去。 不是扑过去,不是冲过去……而是小心翼翼的滑步。 它们又进化了。它们比冲击天安门时更聪明了。它们惧怕陷阱。 就在靠近大门时,丧尸猛然抬起了头。这摆动没有过程,它的脖颈里藏着齿轮,第一节平时前方,第二节便是对准女人。 周穆成的望远镜内,女人趴在窗前目瞪口呆的看着下方。 他看见她的脸了! 完美! 这辈子他没见过这样完美的女人。她有一张脸,两只眼睛,一只鼻子和一张嘴。她有脖子,有肩膀,有隆起的胸部,有一双腿,和一双脚。 女人只停留了半秒就消失在房屋中。 半秒足以让周穆成确信,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半秒也足以让丧尸确信,她是一顿可口的早餐。 丧尸开始了冲击。 它们用头、用肩撞击大门。它们知道这里有人就永远不会放弃。 如果冲不开,它们会去呼唤同伴。一百,一千,一万…… 如果还是冲不开,它们围在周围等待。一天,一年,一世…… 它们不会放过你。 因为冲击,藏在丧尸裤子里干燥的粪便被震了出来。恶心的大便里钻出了白虫。 锁骨到腋下被齐齐切去的缺肩丧尸更为恶心。它用受伤的断肢愈合处冲击玻璃,直到玻璃划伤伤口流出脓血,露出白骨。 大门上的玻璃很快被撞碎了。 她的楼梯里会像我们这样设防吗? 美好的幻想很快被击碎。凄惨的尖叫把周穆成的心撕扯成碎块。 …… 结束了。周穆成呆滞地躺在地板上。他放任泪水不住流淌。 黄昏时,那几个家伙心满意足的离去。它们嘴上、身上、还有裤裆里满是鲜血。 一个,两个,三个…… 张帆默默数着数量。他希望多一个。 就算变成丧尸也比死要好。 可惜,丧尸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也许……她还活着?也许她还有半个身子?哪怕只有一双腿,一双脚? 一小时后,张帆和周穆成全副武装前往对楼。 第一次,徐若楠站在门口目送俩人。 周穆成带着眼罩口罩偷偷扫了她一眼。 她眼中满是哀伤。 周穆成垂下头,跟着张帆谨慎的走下楼梯。 被水泥封死的楼梯变成陡峭的坡道,一不小心就会摔倒。那些晾衣绳和玻璃渣看起来根本没用。除了能发出点预警外阻止不了它们。可要是那个女人有了这些,她会有更多的时间逃跑吧。 张帆,为什么要等到今天?! 为什么不早帮助这个女人? 为什么?是不是你想等我死?等我死以后你独占她?独占她们? 抵达女人的居民楼后,天光已无。俩人开着手电筒摸索着登楼。 九层。不到四十秒,丧尸能登上九层。 可怕的机能。 十分钟后,俩人发现了女人的残骸。一截大肠绕着一坨暗黄色的大便,旁边一颗被咬的面目全非的头。 张帆示意周穆成远离那颗脑袋。天知道这个Z病毒能不能让头颅蹦起。 周穆成靠在墙边,细细打量着那颗头。双颊被咬干净了,鼻翼上挂着几块肉。眼球被挖空,可眉毛还在。长发被凝结的血液禁锢在地面。即使面目全非,周穆成也确信她是万里挑一的美女。 没有腿……没有脚……张帆,你连半个女人都没给我留下…… 他遏制着内心的伤痛回身朝着女人屋子走去。 走廊里,每扇铁门上都是伤痕。地下有锤子、斧头、起子等工具。这些东西上都包裹着布条。 可怜的女人啊。 她努力过。她努力在最安静的情况下撬开这些防盗门。可她失败了。 为什么不求助我们呢?为什么不在窗上贴一个纸条呢?这些防盗门你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女人开不了的。如果没有张帆,我也开不了啊。 进屋后,两人的手电照亮了客厅。 张帆快步上前把窗帘闭合。周穆成则看到了电视柜前的照片。 她结婚了。 天哪,是谁能娶到如此完美的女人? 照片上,女人小眼睛眯的几乎看不到。她依偎在一个男人的肩头,肆意的欢笑。她过长的牙龈几乎和牙齿一样长。长满祛斑的脸颊上还冒着红斑。 美丽的姑娘。 周穆成又哭了。 他对这个女人有过太多的幻想。 多大自己能接受呢?多丑自己能忍受呢?他拷问过自己。 30岁可以吗?40岁呢?50岁呢?多小能接受呢?20岁?16岁?14岁? 底线是什么?底线在哪里?她60岁呢?她10岁呢? 他不敢往下想。 今天他才知道自己想的太多了。这个女人和自己简直是天造一双。 我错过了徐若楠,我又错过了你…… 镜框下,压着一张纸。一张入伍通知书。 他回到了自己参军的那天。陌生的一天。 好像发生在上个世纪,又好像就在上一秒。 “亿万人民亿万兵,万里江山万里营。国家需要你。孩子,签字吧。”大妈将两个本本推向自己,又拿出了钢笔、印泥和同意书。“签字按章。入党和参军从来就没这么简单过。你看人家英雄,临死之前也才只能递出染血的入党申请书。” 房屋的男主人和自己一样,被迫入伍。 她再等他的男人。 她拒绝了通州组织的集体撤离。她躲过了恶势力的洗劫暴行。 她独自一人坚持了数月。 只为了等她的男人。 她是另一个徐若楠。她致死都没背叛自己的男人。 在那一刻,周穆成释然了。 这个女人不会属于我。她和徐若楠不一样,她不是婊子。 从此以后周穆成再也没有按张帆的要求工作。他把自己锁在屋中思考。思考人生,思考万物。最后,他洞悉了一切。 他要杀了我! 女人只是张帆用来折磨我的工具。他要夺走我的一切,背着我夺走,当着我夺走…… 你准备好杀死我了吗? …… 周穆成撑起身子,来到背包边。他头很沉,脚很轻,但思维敏锐。三天的思考让他看穿一切。张帆编织的谎言再也无法蒙蔽他。 衣食住行。张帆,你全都有了。 我也要有。可……总觉得差点什么…… 差什么? 差什么呢? 差人啊!傻逼!差人啊! 脑中另一个声音对他说。 差人。 没错。 差一个女人。 女人有温暖,女人有洞穴,女人可以骑,女人还可以吃。 一个女人。包揽了衣食住行。 是啊。 张帆,你夺走我的车,夺走我的房,夺走我的物资,夺走我的女人。 当你调转车头回到这里时,你就知道丧尸会胜利。 你收集了一切物资。 可你万万没想到。 我回来了。 于是你要杀了我。 你阻止我获取物资,阻止我获取女人。现在你要阻止我活下去。 跑。 我要跑。 快…… 如同冰窖般的房屋里,周穆成大汗淋漓。他疯狂的把衣物和工具塞进背包。 这个游戏我玩不过你。 我输了。我彻底输了。我是个懦夫,我是个傻逼…… 他瞟见过徐若楠几次。她胖了,她美了。她满脸幸福,满脸踏实。 和我一起时她从未这样。 他夺走了她的肉体,也夺走了她的心。 背包越来越鼓,越来越沉。提莫躺在他身边露出了肚皮。它的肚皮就像女人的乳房,只给最信任的人。 徐若楠的那对小奶子向张帆敞开。她用乳房温暖他的心,用口舌温暖他的皮肤,用阴道温暖他的生殖器。 汗水浸透了保暖衣。周穆成哆嗦起来。 咚!咚!咚! 提莫翻身跃起,望向大门。 他收集绳索,是为了将徐若楠捆在床上肆意的蹂躏。他收集蜡烛,是让徐若楠雪白的肚皮上被热蜡刺激。他收集凡士林,是给徐若楠的洞穴里增加润滑度。 …… 难怪……难怪这些夜晚我总能隐约听到女人的呻吟声。隔着两户我都能听到。喘息声,娇喘声,让我辗转难眠。 她在炫耀。他在炫耀。 炫耀她正确的选择,炫耀她淫荡的本色。炫耀他完美的技巧,炫耀他硕大的阴茎。 我不敢带回那些住户家中的黄书。不敢带回那封面暴露的光盘。我记得我抽出那个崭新的充气娃娃时,张帆看我的目光。 那是鄙视,是嘲讽,是讥笑。他的眼神再呐喊:“我夺走了你的衣食住行,我夺走了你的女人,我夺走了一切,而你还只能靠我生存!兄弟,我再操你的女人啊!每日每夜!没日没夜!” 想通了……一切都想通了……一切都合理了…… 我走。 我走。 你拿去吧。你拿去我的一切吧。反正我已一无所有。 咚!咚!咚! 周穆成终于听到了敲门声。 杀了我。 杀了我。 他摇摇晃晃的打开门,迎接黑洞洞的枪口。 短发张帆样貌变得更为坚毅。他好像也几天没有刮胡子,几乎半边脸都被短胡遮盖。他双手递来一碗白米。白米上,歪歪扭扭的放着两块狗肉和大白菜叶。 看着周穆成深黑的眼圈张帆轻声说:“别想她了。哎……如果早一点把电池准备好……兄弟,吃点吧。再过两天我们就能生炉了。” “好。”周穆成盯着张帆的双手。 张帆把碗塞到周穆成手中:“我知道你难受。但通过无线电HAM找到许多伙伴。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懂这些没用的东西。总会有姑娘需要我们的帮助。我向你保证,你不会一直孤单。况且,你还有我们呢。你要调整心态,做一个好的教父,懂吗?” 说完后,张帆神秘一笑。 教父。 他要做教父。他要杀死所有竞争者。他藏起了那武器。他在饭里下了毒。 周穆成点点头。他侧身挡住餐桌下鼓鼓囊囊的背包。 “我要去二号楼。”张帆拿出笔记本,他翻开了其中一页:“你看,二号楼七层三户家里奶粉最多。上次拿不动,这次我专程去一趟。” “好。” 张帆合起本子,无奈的说:“兄弟,振作起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了。” “好。” 待他离去后,周穆成把米饭倒进了马桶。他拆开两袋干脆面,顺水吃下。 “该走了,提莫。”周穆成翻出宠物包。 睹物思人。这个包让他想起了和徐若楠一起的日子。包是她选的,粉底绣着向日葵的图案。 道个别吧。 永别的别。 待张帆下楼的脚步声远去后,他又纠结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他鼓起勇气穿过走廊,来到门前。 婊子,让我好好看看真正的婊子。 轻敲几声后,徐若楠打开了门。 淡淡的花香刺激着周穆成的鼻头。整洁光亮的房间和自己的狗窝截然不同。 徐若楠就站在他面前。她头发凌乱纠缠,像黑檀木一般乌黑。相比之下她脸色异常苍白。她戴着眼镜,紧抿嘴唇。那件淡绿色的睡衣袖口深处两只秀美的手。手垂在身旁,轻轻抓着衣襟。 “你总算愿意见我了。”从嘴缝中挤出这句话时,她脸变得通红。 “是的。”周穆成嘶哑着说。 “对不起……”她抽泣起来。“我以为你……” “是吗?” “核弹……病毒……丧尸……大妈说你们就被派往那个区域……” “我回来了。”周穆成鼻头一酸。在外的那段日子,他多少次幻想着打开屋门对徐若楠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仅仅不到一个月……我只不过走了一个月。”周穆成看到屋中的摆设。沙发边,避孕套盒子整齐的码放。那是他买的。 他情绪波动起来。 “对不起……我和对面的女人不一样。你了解我……我宁可死在屋中都不愿意独自去逃难……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好几次组织撤离我都拒绝了……我真的想等你……我好怕,好怕……他们说你们一定死完了……因为不允许撤退……” “我逃了。”周穆成看到了沙发上的睡衣,淡绿色,男款。和徐若楠的情侣睡衣。 咯咯咯咯……钱启明轻笑着。 周穆成大脑深处传来隐约的嘲笑声。 “你嘲笑我?”周穆成通红的眼瞪的老大:“你嘲笑我?” 徐若楠慌忙摆手:“我没有……我没有……” “我是军人!我不是逃兵!我为了你!为了你才回来!你以为我死了所以和他在一起?但是我现在活着你也和他在一起!你根本就没打算等我回来!你没有!我不是逃兵!我不是!” “不!我没有!如果没有张帆,我早就被那几个歹徒折磨死了……对不起周穆成,我尽力了……可你迟到了……对不起……我是软弱的女人……我需要张帆才有勇气活下去。你骂我吧,你打我吧……对不起……对不起……” 呵呵呵呵……曲光被抛在空中的头颅展露笑颜。 “我爱你!”周穆成抓住徐若楠的双肩疯狂的摇晃:“我爱你!我为了你回来!我为了你!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放弃了什么?!你看看那个家伙,如果不是灾难,你根本不会看他一眼,他算个什么东西?算个什么东西?!他是个乞丐!是个街边的流氓!” 徐若楠惊慌的抓住周穆成紧箍自己肩膀的手:“你冷静点!他救了我!他是我的恩人!” “他是傻逼!他是他妈的开店的傻逼!徐若楠你清醒点,你根本看不上他,你是被他欺骗了被他囚禁了被他耍了!” “如果不是和平,我也不会看你一眼,不是吗?!”徐若楠猛地用力,将周穆成的手拔下。她后退数步,掩面哭了起来。 “穆成……求求你别侮辱他……我对不起你……求求你原谅我,原谅他……如果还是和四个月前一样该多好……可不一样了……一切都变了……你要骂就骂我好吗……” 哈哈哈哈……朱晓清站在坦克上放肆的嘲笑着。 “我们一起走好吗?”周穆成上前带着哭腔说道:“我和你一起走……我能给你安全,我能照顾你,我爱你……我为了你付出了太多太多……” “你是要我报恩吗?可是他呢?他是无辜的。他救了我,为我们建设了这一切,他的恩我怎么报?” “他不爱你!他不爱你!他做这些根本就是为了自己!他想杀了我!知道吗?他要弄死我然后独占你,欺骗你一辈子!我才爱你!爱你的人是我!”周穆成近乎于咆哮。 为什么你看不到呢?为什么你这么容易被欺骗呢? “杀了你?”徐若楠放下手木讷的看着他。 “对……杀了我……他要去拿枪,他要制造意外……” “不。他一直愧疚。一直想弥补。”徐诺楠想看陌生人一般。 “那是假象……他要杀了我!他是个懦夫!是个骗子!是个卑鄙肮脏的畜生!你睁开眼看看他!看看他啊!” 不要这么看着我!不要他妈的这样看着我! “周穆成……这段日子我想了很久很久……”徐若楠摘下眼镜,轻轻擦拭眼角的泪痕。 “你不爱我……周穆成……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如果没有我,你会牺牲在那里吗……如果没有我,你会战死在那里吗……” 泪痕拭尽后,她重新带起了眼镜。此时,她的目光变得坚毅起来。 “对面的姑娘和我在你心中的区别是什么?没有……我突然发现真正的爱不是以前那样……如果你爱我,你会牺牲在战场上保护我;如果你爱我,你不会多看对面的女人一眼;如果你爱我,你会感激张帆保护我救助我;如果你爱我……你不会这样辱骂我的恩人。穆成……就算没有这场浩劫,你我也不会一直走下去。对吗?但凡有更好的选择,你会离我而去……” 周穆成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爱我?我爱我?我怎么会爱我? 他仿佛坠入了无间炼狱。牺牲意味着爱,可他永远无法得到她。活着意味着不爱,他也永远无法得到她。 你也希望我死?我死才能证明我的爱?你也要杀了我……你也要杀了我…… 我为了你背叛了所有人。 而你却说这不是爱。 “我真的思考了很久……这段日子我有足够的时间回忆我们之间的一切。你我相识不过短短半年,你没有给我任何承诺……其实更多时间你只是想和我上床。我们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坚实,只不过这场意外的灾难让你我误以为我们是对方的唯一……” “别说了……” “我对不起你……但求求你好好想一想……张帆一直很愧疚,他通过无线电为你寻找合适的伴侣。只要我们团结下去,一定能活下来。他说我们的孩子称你为教父,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给他起名……他甚至说姓周他都不在乎……穆成,求求你原谅我,也原谅他。我们……” “孩子?” “孩子……”徐若楠悲伤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裂开的面部肌肉变成张开钢牙的圆锯,切割着周穆成的五脏六腑。 “我们没注意……我怀孕了……一个月……穆成,我们都计划好了……等这个冬天过去了,看看周边环境,如果不行,我们几个启程去郊外,去山上。张帆正在阅读各种书籍,到时我们能在……” 周穆成最后的一丝灵魂被抽走了。他茫然的四下张望,逃避徐若楠的目光。 他看到了卧室里的床单,台灯。他看到自己购买的耳机,音箱。那些都不贵,都没有如今放在卧室里的战利品贵。就算留在自己屋中他也不会使用。 可这每件便宜的物品都那么刺眼。 张帆,为什么那么多好东西不去拿,却拿走我的这些? 你不在乎奢侈品? 还是掠夺我的东西让你有快感? 你还要掠夺我的姓…… 周穆成静静的转身,留下还不停描述未来的徐若楠。 走廊上,他碰到了满载而归的张帆。 张帆背着大包,包中露出罐装奶粉的边缘。 “你……”张帆满脸兴奋:“你愿意和她说话了?穆成,她一直希望和你道歉。她……” 周穆成微微一笑。他默不作声的回到自己屋中。 整个上午,他坐在沙发上发着呆。 思考。他忍不住不停的思考。 只有他亲手杀死我,徐若楠才知道他的本性。 只有这一条路。 中午,房门再次敲响时,周穆成知道死期已到。她对他说了一切。她告诉他是时候动手了。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猫毛,仰头挺胸的等待张帆的处罚。 我一无所有。衣食住行还有女人甚至姓氏……我一无所有。 张帆送来了午餐。 记得第一次看见他时他蹲在路边像一个落魄的乞丐。 记得回家后第一次看清他时他跪在脚下像一条祈求宽恕的老狗。 此时,他衣冠楚楚,俨然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怎么一股臭味……”他皱皱鼻头,朝屋中窥探。 “半夜我迷迷糊糊的在马桶里尿了泡尿。”周穆成振作精神,让发麻的舌头准确发出每一个音。 张帆笑了:“你总算说话有底气了。行了,振作精神!咱们要面对一整个冬天呢。来,我帮你。” 说着,他把带毒的食物放在茶几上。 是不是很奇怪?早餐没有毒死我?这一碗肉更多,更香,也更致命。 张帆来到厕所边,带起塑胶手套,示意周穆成撑起装污物的塑料袋。 “兄弟,你知道她怀孕了吧。”张帆蹲在身前,背对周穆成。 周穆成都能猜到他的表情。得意,骄傲。 我把你老婆操怀孕了。 “是的。” 你打算怎么杀了我? “以后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我和她说好了,要你起个名字。老实说我很愧疚。对面那个姑娘死后,我更愧疚了。” “枪。”周穆成冷冷问道。 “枪?”张帆微微偏过头。“对,你要用枪保护我们……我虽然喜欢把玩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就是不喜欢碰枪。你是军人,你会用。对了,给我说说你参军的故事吧。兄弟,你怎么逃回来的?真是伟大!” 逃兵。 一有机会他就羞辱我。 我不是逃兵。 我不是。 说着,提莫走了过来。它用脸颊蹭着张帆的小腿。 张帆轻轻抚摸它的头。 “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我会用我一生来弥补。你放心,我愿意和你分享一切。甚至说一切都托付给你。” 除了女人。除了衣食住行。 张帆蹲在身前,上衣被撑起,露出了腰部健硕的肌肉。周穆成看到了他别在腰上的枪托。黑色的,直直的枪托。 哦。原来还是用枪。 突然提莫翻了个身,露出了肚皮。 张帆伸手抚摸着。抚摸着提莫的肚皮。提莫舒服的发出呼噜声。张帆轻声笑了。 一颗炸弹在周穆成的大脑中心爆炸。热浪和冲击波从大脑迅速的遍布全身。他觉得自己仿佛被Z病毒侵蚀。它们从大脑出发,毁灭每一个细胞,每一段基因,每一分理智。 他抄起了身边的那根高尔夫球杆。 我可以随心所欲。我可以无法无天。 我曾想过把殴打自己的同学用刀一片片肢解,我曾想过潜入漂亮的同桌房间将对她施虐一夜,我曾想过让那些我厌恶的人整排捆在木架上被烈火燃烧,我曾想过把囚犯聚集在竞技场观赏他们互相残杀,我曾想过培养一群老虎看他们猎杀人类…… 是的。我脏。 我就他妈脏。和你一样。和你们一样。 可我都不敢……都不敢……或许是因为对法律的畏惧,又或许是因为道德的束缚。 现在……我终于可以为所欲为。 高举的高尔夫球棍杆头是钛合金,里面或许混了一些钨使得它更加沉重,更加有力。当周穆成把双手把它举至头顶最高处时,那厚重感指引他顺着引力快速的坠下。 呼! 球杆在空中摩擦出了火花,刮起一阵阴风。 沉重的一声闷响后,背对自己的张帆后脑被砸出碗大的豁口。 “你可以穿着我的睡衣。” 周穆成平静的说着。 金光闪闪的脑浆和五彩斑斓的血液刹时喷散到卫生间每个角落。提莫像利剑一般窜出不知所踪。 真好。 就像一锄头刨开了初冬悄然凝固的冻土,清脆的表皮破裂后砸入了柔软紧密的泥壤。 他又一次举起球杆。 “你可以听我的音箱。” 这一次,他更加精准的挥下,完美的砸进之前的豁口。就像敲破坚固的石层,打出浓密的岩浆。 张帆蹲姿变成了跪姿,他面朝下虔诚的亲吻着马桶前的地板。 像个乞丐,像条老狗。 用脚猛蹬之后,被瓜壳紧夹的杆头才勉强拔出。周穆成仰着头,再次把球杆高举。这时,他才发现卫生间的吊顶早已割破。 ”你可以铺我的床单!” 他疯狂的挥下,犹如开垦荒地的老农。 “你可以用我的工具!”头颅四散分裂,球杆隔着面皮重击在地板上。 “你可以住我的房屋!”被穿透的脑袋无力的分成数瓣,瓷砖溅起了碎片。 “你可以操我的女人!”球杆震的周穆成虎口发麻,张帆如同一个脖子上长出花瓣的怪胎。 “可!你!不!能!摸!我!的!猫!” 战争狂热。像五环上屠杀民众,像城楼上屠杀丧尸。 不……比那些更过瘾。 周穆成把球杆丢至一旁。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汁液满意的看着尸体。 他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惜怎么笑也笑不出声。但肚子已经笑的生疼。 他感觉自己重生了。他的每个毛细管都在拼命的呼吸,拼命的跳动。 猛然间,他看见了张帆腰间的那把枪托。他用脚踩下他背部的腰带。张帆瞬间侧倒在地,腰后的对讲机滑出在血泊中。 不是枪。 哦……他还要折磨我。 他还要逼我给他理发,逼我给他打工,逼我夜夜倾听他和徐若楠交配的淫声浪叫。 可惜。我活着,你死了。 周穆成转身脱去已被汗水血水浸透的衣服。他脱去上衣,光着膀子进入走廊。他踢去鞋子,褪去袜子。他推开没被锁死的门来到了光明洁白的房间。 徐若楠就在卧室。 他解开皮带,脱下裤子。 他推开卧室的门。 芳香扑鼻。 他扯下内裤,赤条条的站在床头。徐若楠正在温暖的被褥下熟睡。 他摆弄了下生殖器,兴奋的咽下口水。 战利品。 他掀起被子,扯下她的裤子。 她没穿内裤。和路边的站街女一样。 徐若楠惊恐的睁开眼,周穆成抓住她的衣领,猛力一扯。几颗扣子崩了出去。 他干脆站在床上,掏住她的后衣领把睡衣活活扯飞。 这时,徐若楠才意识到危险。她没命的大声尖叫。 “张帆!张帆!” 他死了。亲爱的。 他死透了。即使浑身泼上丧尸血,他也不会醒来。 周穆成压了上去。 温暖的脂肪,神秘的洞穴,秀色可餐,任人驰骋。 徐若楠挣扎着,嚎哭着,嘶吼着。 周穆成染满鲜血的脸在她眼前晃动。 “你是我的。”周穆成安静的说。他双脚撑开徐若楠雪白的双腿,双手死死抠住她的双腕。 叫吧。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和你。 长达数分钟的挣扎后,徐若楠无力的瘫在床上。哭泣让她呼吸困难,几乎窒息。 “他死了。徐若楠。他死了” 周穆成扶住了自己的阴茎。 “你是我的。” 疲软的阴茎在她胯间磨蹭。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无论周穆成怎么揉搓那根肉棍就像死去般,怎么也唤不醒。 为什么……为什么…… 周穆成憋红了脸。汗水和残留在脸上的血迹滴在徐若楠的脸上。 周穆成放开了徐若楠的手,他双手猛力的揉搓着自己的肉棍。 瞬间,徐若楠伸出了爪子,朝周穆成结疤的脸颊扣去。 一声惨叫后,周穆成翻到在地。徐若楠哭喊着冲出了房间。 弹钢琴的你竟然蓄起了指甲。你变了,和那个尸体一样变成了下等人。 去吧……去看看……去看看他。他已经死了。死透了。 周穆成不慌不忙的从床边站起。 他手握着阴茎,轻轻撸动。 为什么……你怎么了?我的兄弟。 “啊!!!!!!!!!!!!!!” 远处发出了徐若楠哀鸣。 周穆成光着脚站在门前。走廊对面,徐若楠正悲伤的痛哭。 “回来吧!”周穆成冲着另一头大叫:“我爱你!我爱你!回来吧……” 她是个柔弱的姑娘。她最终会成为我的女人。我会保护你。我爱你。 “你还有孩子。我和你一起抚养他。回来吧,这是我的家,我们的家。”周穆成感觉躁动的细胞正在冷却。 赤身裸体的徐若楠终于站在门口,她手里拎着那根杆子。 她是个柔弱的女人。 “你要杀了我?杀了一个千辛万苦回来找你的男人?是吗?”疲惫感渐渐遍布身体。那逝去多日的困意这时竟开始侵袭。 徐若楠举起了球杆。她嚎叫地冲了过来。赤脚踩在之前的血迹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周穆成用尽最后的力量上前撑住了致命的一击。他用手抓住了徐若楠半空的手腕。 巨大的力量和脚下的血迹让俩人滑到在地。 她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她和他是一伙的。她要杀了我。 周穆成抓住了她的腿朝屋中拖拽。 “回来……回来……” 徐若楠一边嚎哭,一边抓着水泥地。 “回来吧……回来……” 徐若楠突然弯腰坐起,朝着周穆成的手咬去。 啊!!!! 手腕上一小块肉被生生咬下。 她是个柔弱的姑娘。因为柔弱,她没能等我。 谎言……她就是妓女……她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她不柔弱……一点也不…… 手松开后,徐若楠站了起来。她用充满仇恨和恐惧的目光看了周穆成最后一眼。接着,她推开防火门朝楼下奔去。 “回来!回来!”周穆成忍着剧痛,由命令转为哀求。 好…… 走吧…… 走吧…… “滚!滚!滚!”周穆成扯破喉咙大叫着:“滚!滚!变成丧尸吧!去死!都去死!” 他翻起身,一摇一摆的朝天台走去。 脚底已被磨破,手腕还在淋淋渗血。他撑着扶手,好不容易登上了天台。 在发电机上方,他看见了那把枪。 黑色手枪被放在木质盒里。他记得这个盒子,里面曾放着一对玉镯。周穆成拿走了玉镯,张帆则看中了这个盒子。 他走近盒子,发现里面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清秀的字体。 “穆成,请你答应我和张帆的请求。请你做我们孩子的教父。保护他,照顾他,教导他。——张帆,徐若楠。” 周穆成晃了晃脑袋,挤了挤眼。 那把被修补完整的枪,反着崭新的油光。 视线逐渐模糊。 他慢慢来到房顶边,站在边缘。脚下,便是百米外的地面。 徐若楠从小区广场发疯似的奔爬着。她好像被丧尸追杀,时不时回头查看。她不住摔倒,不住站起,不住奔跑,不住爬行。 她把我当丧尸? 她光着身子朝小区外奔跑。 “滚吧!”周穆成站在悬崖边。他没有一丝害怕。 “滚吧!” 徐若楠雪白的身体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她会被歹徒虐杀,会被野兽吞噬,或变为丧尸。 这已和我无关。 精疲力竭的周穆成俯视着路面。 十八层。和那条长街一样长。和地狱的层数一样。 “我这辈子走的最长的十里路就是和你们一起。你们是我的战友!是我的兄弟!” 闭嘴吧,曲光。 周穆成半个脚板站在边沿外。 能飞多久呢? 结束吧……让这该死的一切结束吧…… “信仰不分对错,只有坚持不坚持。坚持的人多了,那谎言也能成为真理。周穆成,有什么信仰你是坚持的?有什么是你追求的?” 饶了我吧,钱教授。 孔旅长冷冷盯着周穆成:“曲光,你确定让他替你持枪?” 饶了我吧,孔旅长。 “周穆成……求求你……救救他们……还来得及……”朱晓清垂下枪,跪倒在地拂面痛哭。 饶了我吧,朱晓清。 结束吧…… 周穆成闭上了眼。 都他妈闭嘴。 初冬的雪突然缓缓飘落。冰冷的雪花触碰到他满脸的泪水后迅速消融。灰蒙蒙的大雪瞬时遍布整片天空,好像上天为逝去的人们撒下白色的纸钱。 隐约中,天际尽头传来幽幽的乐符。 是国歌。 国歌…… 是广播。 北京沉寂许久的广播竟然发出了声响。 美国人来了?疫苗诞生了? 周穆成慢慢睁开几乎被泪水冻住的双眼。 国歌…… 小宝……小宝的那个破箱子总会在清晨轻轻播放一首国歌,伴随太阳升起,伴随国旗飘扬。 他想起了那只手机。那只记载着天安门每一位战士遗嘱的手机。 国歌淡去后,冷静又哀伤的广播员轻轻诵读着中国的讣告。 “今天……是冬至日……” 周穆成淡然一笑。 他举起双手探向天空。 一切结束了。 他再次闭上双眼,享受着雪花的沐浴。 他站在雪花组成的湖泊正中。 雪白的湖面脱掉了夜间的雾衣。 细纹荡漾的湖面慢慢地露出。又清澈又冰冷。 他泡在湖水中,等待鬼魂般的迷雾从四面八方悄然退入森林。 万鸟啁啾,响彻湖岸。 他深深吸了一口清香甜美的空气,慢慢倒下。 一群熟悉的面孔从深林中走出,围绕在湖泊周围。 很多人……很多人…… 几乎他记忆里所有的人都出现在这里。 他们张着嘴,齐声朝他无声地呼喊。 周穆成什么也听不到。 湖面腾起舒适的气流将他紧紧包裹。 他越来越困,越来越疲。 最终,他渐渐沉了下去。 这时,他才明白人们口中呼喊的词语。 向后倒。 湖水将他托举。 接着,将他淹没。 凌冽的寒风呼啸飞驰,璀璨的星群绚丽夺目。夜晚并没有被它们干扰。唯有太阳,这星系的主宰者才能带来黎明。 地球之耳沉睡着。热衷谣言的百姓称这里是平行宇宙的交汇点。吕国增每夜醒来时都盼望谣言成真。若这里真是,下次从睡梦苏醒时或许能跳跃到另一个宇宙。 那里人们毫无顾虑的丢弃食物,浪费资源,用机器代替双手。 那里岁月静好,国泰民安。 凌晨五点不到吕国增掀起被子打开屋灯。 今天是个重大的日子。 屋外狂风鸮啼,屋内温暖如春。战士们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把700据点所有房屋改造一新。 他穿上秋衣和秋裤,套上暖炉旁烘烤一夜的棉袜。接着从铁桶里舀起一瓢水灌入铁壶置于炉上。距离他上一次这么烧水已有五十余年。 日子越过越年轻,越过越传统,双手的作用越来越显著。 和余毅日夜学习让他回到大学宿舍。如今每日清苦的生活又让他回到了童年。原来艰苦的岁月仅仅离开自己几十年。 在洗手间,他用牙刷仔仔细细的清洗每一颗牙齿。裴忠文说这里姑娘择偶时一看精神、二看体型、三看牙齿、四看皮肤。看完后,她们就能知道对方够不够健康,生存力强不强,活的久不久。 聪明的姑娘。 若我年轻几十岁,在这我会如何选择女友呢?健康的?强壮的?丰满的?勤劳的? 一看长相,二看心肠。 吕国增偷偷一乐,吐出漱口水。他擦干手,下意识的揉捏右腕。电动牙刷已上缴部队,给他们挖掘最后的价值。传统牙刷让右腕有些疲劳。 用温水清洗面部后,他回到卧室戴上被黑色胶布缠的严严实实的金丝眼镜。昂贵的眼镜像来自废品站。 视野变得清晰,头脑随之清醒。 床头的对讲机彻夜未响。 没有奇迹。 没有人眼含热泪冲入房间宣布LT抗体研制成功;没有人在据点的大喇叭里高呼疫苗诞生;没有人在屋外奔走相告政府研制出基因武器毁灭丧尸;没有人通知Z病毒如其它传染病般毫无征兆地消失…… 没有奇迹。 吕国增细心的将秋衣扎入秋裤,再将秋裤扎入棉袜。红色的秋裤、灰色的秋衣、绿色的棉袜、黑色的棉鞋。军人和朋友赠与他的衣物质量上佳,可毫无品味。 裴忠文送来红色秋裤时告诉他这破裤子姑娘们都想要。 鲜红的衣服在吕国增眼中曾代表庸俗。如今他总算理解了传统妇女为何喜欢红色。 世上的物质极少能呈现出鲜艳欲滴的红色。唇膏、腮红、果汁以及吕国增女儿一度着迷的草莓星冰乐……这些东西都需要胭脂虫。它被作为染色剂已有百年历史,它能调配出自然界罕见的嫣红。虽然秋裤的红未必来源于胭脂虫,但可想而知这片沙漠上再难调染出如此炫目的颜色。 随手可见的物品,都是千百条生产线共同运作的产物。这条红色的秋裤已经成了奢侈品。 吕国增在衣柜的镜子前端详着秋裤。他自嘲的笑着,退后一步上下打量。 像父亲……那个浑身长满棱角的男人。几十年来吕国增都努力让自己和父亲的共同点尽量减少。如今,他穿上了父亲才肯穿上的衣物。 他回身打开小音箱。海顿G大调第94号惊愕悄然响起。 乐声中,他把衣柜里的衣物一一搬出铺在床上。 乐曲过半时,床上的行李已被整理的井然有序。 西服衬衣被叠成正方形,置于正中。围绕它们的是皮带、钱包、名片夹、领带、领带夹、袖扣、手表、皮鞋、袜子、领结、钢笔、手帕、袜子、钥匙扣…… 这些东西,体现了自己的价值。尤其是国外高官赠送的钢笔和挤满望门贵族名片的夹子。 他从床底拖出行李箱,把昂贵的物件归入其中。拉链合上后,他喉头微微抖动。 奋斗一生获得的荣誉和财富竟能全部塞入这小小的包囊之中。 水壶发出轻微的咕嘟声,他赶忙擦了擦眼角在抽屉里取出手动研磨机。 咖啡豆只带了一盒。他估摸着若只是重大节日饮用,可以撑上五年。 今天要来一杯浓的。 冬至日,配得上这么一杯。 他倒入豆子,轻轻转动把手。珍贵异常的咖啡芬芳扑面而来。 文明若在这里重启,那孩子们恐怕一生都闻不到这样的味道。待人类再次发现这苦涩美味时,又会起什么样的名字呢? 吕国增边胡思乱想,边柔和的磨着咖啡。 当繁忙的业务纷纷消失时,人便自然而然的喜欢思索。 他均匀轻巧地旋转把手,尽可能使其不产生摩擦热。过快的节奏和不均匀的研磨会让芬香飞散,粉末不匀。这不是内行人的行为。 他给总理磨过、给余毅磨过、给许多外国友人磨过。 他中意细研磨。 中研磨和粗研磨不能享受研磨的乐趣。 几分钟后,他抽出洁白的滤纸小心折成漏斗状插入保温杯口。待水沸腾,他把冲至好的咖啡转倒进爱马仕白瓷杯。杯壁上色彩斑斓的野马蒙上一层水雾。 杯子是妻子送给他的礼物。杯底写着π,是烧制者的代号。他对它爱不释手。 透亮的白瓷内,液体呈深咖啡色并带着琥珀的金黄。他轻抿一口,味道均衡厚实,回韵持久清晰。 呼…… 平时,他都是边喝边在衣帽间选择当日的服饰。今天他别无选择。他瞅见门前衣架上蓝色的毛裤,灰色的棉绒外裤和上衣。那毛裤犹如八月的天空,湛蓝湛蓝。 吕国增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设计出天蓝色的毛裤。相比之下,卡德尔给他搞的鄂尔多斯黑色羊毛衫像样的多。 摸爬滚打了一辈子,最后要住破旧的砖房,睡又小又硬的单人床,依偎着古老的炭炉,穿着五颜六色的农民装…… 他苦笑着品完最后一口咖啡,关掉音乐。 这样的日子将会伴随余生。 稍作整理,他穿好衣服披上风衣夹起厚重的笔记本关灯离去。 天被模糊的界限分割。头顶星空万里,东方星光渐渐消失。寒风如利刃划着脸颊,沙土不住的灌入袖口。再过几天,这里便成为名副其实的死亡禁区。 他低头憋气沿路灯朝礼堂走去。 自己的余生,将在这个无毛之地度过……也许另一个世界,会按照自己当初的设想进行吧。 在余毅的策划下,提前得知陨石轨道的中国用欺骗手段稳定国内民心,并令周边难民背道逃亡。春节计划的实施令大城市压力骤减,各省分省自治。核弹成功拦截陨石,Z病毒在半空灰飞烟灭。地球上,只有中国和日本成功抵御Z病毒。地大物博、人口庞大、生产力强大的中国被推为世界领袖。 最后,中国政府研制出抵御Z病毒的疫苗,拯救人类。 紫禁城门庭若市,万国来朝…… 那个世界的我,该活的多么滋润。 他望向北面灯火辉煌的外宾居民楼。每个房间的人都彻夜未眠。余毅就在那里,和外宾们通宵讨价还价。 他们筹划着未来——建立在丧尸被消灭前提下的未来。 越南、马来西亚、泰国、缅甸、菲律宾、老挝、柬埔寨、巴基斯坦等国政府已彻底瓦解。若它们再次建国,宿舍楼里的人将会成为各自国家的领袖或中流砥柱。中国会给予支持,相应的他们要有所付出。 他们会是新的西哈努克或是波尔布特,会是胡志明和范文同,又或是金日成、阿拉法特、吴山友、诗琳通…… 反正他们定会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 那又如何呢? “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最多的是日本人呐……“中国人民最亲密的朋友和伟大的导师”这一空前绝后最高礼遇最高评价的老朋友不也冲我们举起过枪口吗? 想到此处时,礼堂近在眼前。 士兵还在寒风中彻夜站岗。他们穿着厚实地军大衣,带着雷锋帽。 余毅会冷吗? 他还穿着那身西服和风衣。他必须风度翩翩,风姿潇洒。 新世界如果重启,他就是新的周总理。 我呢?或者说吕家族呢? 下一个罗斯柴尔德?或是洛克菲勒、杜邦…… 他回忆起在人民大会堂的那场会议,他不停的鼓掌不停的举手,然后目睹着无数家族长者被军方从会场带走。还有总理在房间内的促膝长谈,房辉不容反驳的工作调遣…… 起码我没站错队,起码没在严打里被枪毙,起码还混了个金字塔顶端的位置。就算有一日09一统中华,自己也罪不至死。 两头都不恨我,那两头也没必要爱我。 “我们负责传染,负责宣传、歌颂、指导、鼓励、赞美。生存和适应,交给金字塔底端的人吧。” 就别奢求更多了。至少,我不在底端。 苟求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老老实实活着吧。 大礼堂像正在播放电影的影厅。工程兵没日没夜的修缮后,这里焕然一新。通讯器材和电脑柜整齐摆放在礼堂东西两侧。中间大会议桌后放着几排木椅。贯穿讲台的大型投影布画面闪动。 借着投影的光,吕国增摸索着来到木椅最后一排。他悄悄坐下,把笔记本摊在膝盖上。 屋中暖风阵阵,他不得不脱下外衣才不感到闷热。不知马兰的妻子和孩子这个冬天有没有暖气。 木椅最前排,房辉和卡德尔等人在烟雾中看着投影。他们身后一排人是科研工作者和部队各领导。韩春分坐在最外侧,他双手撑着下巴,凝视屏幕。裴忠文不见人影,估计在地下试验区安抚着姑娘们的情绪。 投影上是世界地图。除了日本、无人区和海上个别岛外,世界均被刺眼的红色覆盖。 中东、中非、南美……一月前还只有几个小红点的区域已被全部染红。朝鲜、蒙古等周边各国也被红色蚕食,最恐怖的就是印度。整个国家像布满了胭脂虫,中印边界也是重灾区。 吕国增忍不住把目光聚焦在美国。那里一片赤红。 现在,全世界都和你一样成为了疫区,你们可以出手了吧。 ……一战……二战……他们总喜欢等到它国精疲力尽时才伸出援手……或许因此,它们才会在第一轮攻击选择美国。 它们…… 它们此时在干什么呢? 画面慢慢膨胀,地球其它区域消失在画面边缘。最后中国全境撑满屏幕。 中印边境的红色海洋已经蔓延至新疆,乌鲁木齐附近出现几十个红点。西藏和云南也难逃劫难。 被圆圈勾勒的幼泽计划实施点,除了西安、上海、成都外,都已沦陷。这三个孤独的城市,被红色的海洋包围。 乌鲁木齐、拉萨、郑州、南京、广州……它们彻底退出幼泽。不知海南会不会愿意加入计划。 几秒后,地图消失,清晰的航拍画面取而代之。画面左下角,标注着拍摄区域。 北京核炸区边缘依旧浓烟滚滚。融化成铁水的车辆和钢架已经凝固;坍塌的房屋像积木一样四零八落;枯萎焦糊的树木齐刷刷的倒在地上;隐约还能见到支离破碎的尸骸和瞬间蒸发形成的人形黑影烙在墙面和地面。 郑州大街小巷里穿梭着奔跑的尸群,一队特警还在建筑内不断的向外射击。楼上是他们致死抵抗的动力——几百个孩子和妇女在楼顶朝着无人机无助的哭喊。 天津火光四射,炮火连天。海上的战舰朝着城市边缘不住轰击。不少屋顶正把病死的尸体从楼上吊下。 整个南京都在燃烧。庆幸的是穿过浓烟俯拍时,城市火光里看不到一个活人。 香港楼房顶端站着密不透风的人群。他们手举标语朝天呼喊。不时有人从楼顶坠下。是自杀还是谋杀不得而知。 上海警方和军队正和抵制幼泽试图离开的百姓对峙。这些居民会被后人定义为自私者。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不顾整个人类的未来。 呼伦贝尔街边被冻死的尸体正被群众焚烧。野狗围绕在四周,火灭后焦糊的人肉便是最好的食物。 秦皇岛以北每条街道上都睡着尝试进入东北失败的逃难者。某个携带病毒的家伙也许就藏在其中,待时机一到,他便将整个城市拽入地狱。 海口市百姓在政府的门口呼喊口号游行集会。他们要求政府放弃对海上台湾难民的补给。 青岛民众自发组成民兵,阻止资源运给海上的富豪。 布达拉宫前整个广场上全是信徒。他们附身跪下,向神灵祷告。 重庆民众和军队用炸弹摧毁桥梁,破坏道路。 广州深圳已成死城,贵阳西宁爆发瘟疫…… 山中,被邪教控制的信徒苟且偷生,郊外,被黑势力绑架的百姓似涸辙之鲋。有一定基础设施的野外景点仿佛进入了国庆假期,处处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众多视频里,吕国增也仅从农村看到些许希望。生活在贫困区的人们并没有因为世界经济链条断裂而对生活产生过多的影响。他们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用炸弹炸毁本就不多的道路,然后依山傍水自给自足。 无人机穿越被轰炸灼烧片草不生的区域后进入了东北。 所到之处,总能看到那里的居民在地上用各种物体摆出的两个汉字——加油!几秒后,镜头前火光一闪,无人机的画面化成雪花点。 观影将近一个小时。结束时,画面定格在天安门广场。 除了地下的血渍,那里可以说整洁干净。唯一遗憾的是,中心旗杆上没有红旗。 那里的战士们终究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 五星红旗不再飘扬。 投影关闭后700据点天已亮。房辉在卫兵的搀扶下独自走入礼堂后台。那里是他和中央连线处。当他出来时,一切尘埃落定。 政府的末日宣言还没响起。领导还要给房辉说什么呢? 停摆……美名其曰停摆……实际上就是垮台,就是灭亡。他们不想面对?不愿意宣布? 没有奇迹。 前排座椅上,个别科研工作者擦起了眼泪。吕国增并没对画面里的场景震撼。他早已麻木。这几个月四面八方的新闻比视频里的内容更为残暴。 我高估了人性的底线。 最令他失望的是科学家。为了延续人类,科学家和政治家已经越走越远。 吕国增每天伴随着韩春分学习,记录。很快,这里的人们不在遮遮掩掩,他们明目张胆的讨论科学家进行的残忍试验。 最令他心寒的是武汉和西安。 武汉在国家的支持下进行惨绝人寰的试验。那里就是1943年的奥斯维辛集中营。军车和飞机把湖北数个牢城的犯人不断输送到病毒试验所。死亡天使在那里为所欲为。 死亡天使,是韩春分送给秃顶老头秦卫民的代号。 吕国增觉得十分恰当。死亡天使约翰夫门格尔和秦卫民的行为差别不大。两人都热衷拿孪生子进行试验。前者挖人眼球,后者逼人交配。他们都有共同的理由——从孪生子身上能找到培养优秀人种的秘密。 吕国增对秦卫民的行为是反对的,但韩春分对其是矛盾的。他一方面觉得秦卫民拿犯人试验不妥,但每天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得知试验结果。 “有人在实验室里培养出了优良犬只,我也能在里面培养出优良人种。”约瑟夫臭名昭著的座右铭简直是武汉试验区宣传口号。 断肢再生、百病不侵、长生不老、人种炸弹、基因武器…… 人类都要灭绝了为什么还要为这些事情去努力呢?一个要灭亡的种族需要这些技术吗? “需要。”韩春分明确的回答:“未来需要。” 未来。 这说明一点————人类还抱有侥幸,抱有希望。 他们总是抱有希望。 如果说武汉的试验品是犯罪分子,那么西安对无辜百姓的试验呢? 那里用尽手段欺骗、威迫、诱导民众参与幼泽计划。谁也不知道Z病毒究竟瞄准了哪段基因,谁也不知道新生儿究竟会成为什么样。可他们还是逼着女人生……一个接一个的生…… 低劣的医疗环境,稀缺的物资食物,注定会让那些反反复复生育的女人过早步入坟墓,也注定生下来的婴儿成活率极低。 “为自己的祖国死亡,是甜蜜且光荣的。”贺拉斯的名句被贴在了西安产科医院的墙上。 不愿生的人被逼着生,想要生的人被禁止生。一切都是为了繁殖出“优秀的选择。” 不仅仅是西安。从各国传来的情报来看,凡是幸存城市或团体均都如此。 有缺陷者,被剥夺了繁殖的权利。 中东、非洲、南美部分幸存区域拒绝异族通婚。部分落后国家进入了一妻多夫制。这种制度虽然残酷,可也成功避免了为了女人而爆发的内部战争。 东南亚、俄国、欧洲部分区域用体力测试来给男子分配配偶。连相对太平的日本也开始对百姓生育权进行干涉。 别说外国,就算700据点也因此隐藏着危机。 卡德尔说过:“国在,你我为同胞。国亡,你我为异族。”他死死盯着唯一的维族少女。他怕她会爱上汉族人。他甚至向房辉要求少女嫁给维族士兵。 军队战士也心慌意乱。被派遣来的女大学生们忍受不了烈日的暴晒,她们几乎全天呆在地下和科研工作者一起。日久生情,再这样下去士兵们哪有机会得到姑娘呢?而姑娘们又怎么会选择丧尸入侵这里后第一时间赴死的战士呢? 小小的据点如此,何况西安? 如果是美国呢?有一次吕国增睡前忍不住问余毅。余毅哈哈大笑。他告诉吕国增,西安领袖的政策和演讲就是学习美国。 费兰西斯高尔顿是优化人种论之父。自由灯塔的美国在1910年受到其思想的巨大影响。 “不能让美国被低劣人种占据”这一信条导致美国给数十万人强制绝育。理由千奇百样。其中“弱智”的借口最多。 “与其说等着处决退化人的犯罪后代,或者让弱智饿死,不如阻止那些显然不合适的人生育后代。输卵管切除是强制性接种的好办法……” “三代白痴已经足够了。” 这句美国大法官的判词举世闻名。 “与其说等着弱者被丧尸感染、吞食或阻碍我们的发展,不如阻止那些显然不合适的人生育后代。强制幼泽计划是最好的办法。”西安的领袖稍稍改了几个词语,便成了新的名言。 十六年后的世界,安全区诞生的孩子便是优质人种。他们是免疫者、是救世主、是新人类。若武汉有进展,他们甚至可能百病不侵,长命百岁。 那分散在国家各个角落里自然分娩的孩子呢?我的孙子我的孙女在幼泽眼中是什么呢?是可能携带Z病毒并随时有可能变异的怪胎?是能被感冒或疟疾轻而易举夺去生命的弱者? 幼泽们会说什么? “五百万年的病胎已经足够了。” 最终,幼泽和普通人类会发争执;最终,在优生制度长大的孩子会延续优生;最终,死亡天使的接班人会受到狂热崇拜者的来信。 就像《伟大种族的逝去》这本优生学的作者收到的来信。 “这本书是我的圣经!” 阿道夫希特勒在信中如是说。 武汉和西安让吕国增对未来失去了信心。至于剩下的那些科学家…… 他们藏匿于大海深处、长江江中、五岳山头、群山之涧、草原深处、荒漠中心…… 他们用无线电相互交流讨论,争吵甚至谩骂。任何新的科学发现后,科学家往往要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才能达到统一意见。这个Z病毒又需要他们花多久呢?既然量子物理学彻底颠覆经典物理学导致科学家大批自杀,那么推翻已知一切生命科学的Z病毒又会不会引发他们的自杀呢?这些知识分子真的能拯救世界吗?他们什么时候能统一意见呢? 吕国增对他们更无信心。 若这一切还不足以扑灭人类心中希望的火种,那北京地下城钱启明的言论呢? 它们。 想到它们吕国增就不寒而栗。 北京地下城,钱启明正领导科研队伍和全国天文学研究所寻找宇宙中的它们。 主流观点是Z病毒对人体古老基因产生作用,且全球各种族均能产生作用。因此,制作Z病毒的它们采取的样本很可能发生在数百万年前,既是全球所有民族统一的祖先身上。 无论人类如何发展变化,藏在体内最古老的基因都还残留。 可是…… 可是陨石击中了香港。 陨石没有瞄准三星堆,没有瞄准周口店,没有瞄准安阳或咸阳。它瞄准的是新城香港。 假如它们数百万年前到访地球,数百万年前抽取我们的基因制造武器,它们的攻击目标怎么可能会是香港、洛杉矶、伦敦、巴黎? 百万年前,大陆的地形都和今天并不一样。怎么会所有陨石击中陆地避开海洋呢?难道它们几百万年前就预测了今天地球陆地和城市的位置? 钱启明不认同。所有学者也不认同。城市的兴起甚至包括陆地的漂移都有偶然性。 那么结论很简单…… 它们就在这里。 或许武器制造于百万年前,或许陨石来自宇宙深处…… 但它们从未走远。 它们一直看着我们,看着我们建立文明,看着我们建设城市。它们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静静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它们调整陨石的轨道,瞄准我们的城市,在我们不可一世的时代给我们致命一击。 它们就在这里。而我们一无所知。 这并不意外。人类虽然早已把视野投向宇宙的尽头,但连太阳系的行星还只知皮毛,它们近在咫尺又有什么奇怪呢? 这才是绝望。 礼堂的白炽灯忽明忽暗。见大伙都原地默坐,吕国增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早餐。他独自翻看笔记,预测未来。不知过了多久,房辉在士兵的搀扶下从台侧走出。 看他的状态,又是一夜未眠。 全球的情报不分昼夜的汇聚到此,他每天都要面对凄惨的视频和前线的噩耗。 但凡白天吕国增从礼堂路过,都能听到喇叭里传来男人的怒吼。 “我部弹尽粮绝!城已攻破!” “前有难民冲击、上有空投病毒、内有战友变异……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职率师部,扼守此地,做最后抵抗!誓死为止!” “群体性感染!群体性感染!我队已被变异战友包围!向我开炮!向我开炮!” …… 天天坐在礼堂被战士振聋发聩的临终遗言环绕,换做是吕国增早已崩溃。 房辉双手扶着椅背,沉吟片刻后嘶哑说道:“截止最后收到的情报,全国19省、4直辖市、2个特别行政区以及5个自治区均出现疫情。另4省虽未沦陷,但已脱离中央控制。海上特区由海军总司令赵胜接管,空军由北京地下城接管,其它各陆军移交各省各市。部分部队掩埋武器就地解散,部分原地留守等候命令……战备粮也发放的差不多了……印度越南等国利用空投等方式散播病毒……大批战机强行在我境内紧急着陆或坠毁……几十架被击落战机飞行员尸体下落不明,估计是变异者……总之,我国门已被撬开,邻国逃难的士兵和百姓已涌进部分县城……大势已去……大势已去……” 说到这,他手肘一软,差点瘫倒在椅上。卡德尔赶忙将其扶住。 房辉推开他,支离破碎的目光和人民大会堂被带走的高官一模一样。 “现在只有‘湘军’还未回馈……大伙吃点东西吧,中央会在午后对全国广播。都去地下吧。” 没有奇迹,哪怕强大的湘军最终也会缴械。 礼堂外风已减缓,飘浮一夜的沙尘正寻找各自的休憩点慢慢落下。待风再起,它们将会前往下一个目标。 卑微的沙子对人类的灭亡毫不在意。恍惚间吕国增分辨不出地球的主人究竟是人类还是砂石。 余毅朝着发呆的他大步走来。虽一夜未眠,但他衣装革履,发型整洁。 吕国增看到了他,露出微笑:“上午好,你还是那么精神。” “吃了吗?”余毅拍拍身上的浮尘。 吕国增一愣。这样的打招呼他多年未曾碰到。 “没吃……你呢?” “没。但不饿。” “聊得怎么样?” 余毅摇摇头:“上车说。” 前往地下试验区的路上,俩人并排坐在后座。原本起起伏伏的荒路因为长期的碾压变得平整了许多。 希望本无所谓有, 无所谓无。 “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吕国增忍不住念了出来。 “大师永远都是大师。”余毅望着窗外出神:“丝绸之路将来会成为疫苗之路。到时,我们的疫苗会从这里穿过沙漠雪山,直抵欧洲。” “要是我们能幸存,这里会成为罗马。” “海上呢……”余毅回过头:“老吕啊,陆地要是能称为地狱,那海上称之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吕国增不想回忆海军传来的那些所见所闻。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人间成了地狱,佛祖又再干什么呢?老吕,他们抽取日本人的血来测试人是否感染……” “我听说了……据说能激发潜伏在体内的Z病毒。日本人是扩大宿主已经坐实。” “嗯……可怜的日本人……” 说完后,俩人不约而同的各自点头。 “房辉怎么说?”余毅问道。 “大势已去……” “决定呢?” “还在等待。” 路上,他告诉吕国增已和几个国家的代表达成一致。另外巴基斯坦、蒙古、越南、缅甸、老挝、柬埔寨空降的几名科学家正被隔离,一旦确定安全会遣送地下实验室共同合作。同时据点正和几个邻国国内幸存的实验室进行连线,共同合作。 “他们的科技实力帮不上什么忙。”吕国增说:“要是美国……或者日本跟我们……” 余毅认可道:“美国航母群在日本海域驻扎。至今无法联络啊。虽然这些国家科技不足,但是他们可以分担部分实验,提出想法,也可以实施幼泽。况且万一成功了,他们可欠我们一大笔人情。但头疼的是他们提出了联姻……我算了算,他们带来的未婚女性不足十五人。” “交给裴忠文处理吧。如果人类能获胜,那送几个文成公主也没办法。但要注定灭绝,还是让咱们的姑娘自由恋爱吧。” 余毅哀叹道:“谁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如果钱启明的推测属实,它们有可能明天就要降临地球。” 沉默中,俩人进入入口走进电梯。人们设想天堂在上,地狱在下。可带来灾难的却来自天,逃避灾难要入地。地狱究竟在哪呢? 肚子的咕嘟声阻止吕国增想更多。 在石洞餐厅内,俩人排队领到一袋饼干一袋牛奶。往常每天都是三餐,今天少了一餐实在奇怪。莫非出了什么状况?吕国增刚准备朝指挥发放食物的裴忠文表达不满,只见韩春分和那个维族姑娘并肩走了进来。 百平米的餐厅里男女一起吃饭的人并不少,但韩春分这对实在过于显眼。首先姑娘是少数民族,其次韩春分作风过于张扬。 俩人刚坐定,卡德尔气吁吁的跟了进来。他胡子被刮干净,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不少。维族的中年男子身上自带一股硬汉气质,再加上他强壮的身材和紧锁的眉头,让大伙不由得感到惶恐。 坏消息? “你们知道吗?知道吗?”卡德尔大步流星的走到余毅身边,厚实的拳头砸在桌上。 粗狂的声音立刻引来的周围年轻人的注意。 余毅把他拉坐下说:“怎么了?” 卡德尔摊开大手激动地说:“不可思议……印度难民入境后我们的民众开始逃离城市。百万人啊——包括之前勾结境外引入病毒的罪犯暴徒——他们都被劝走了!” 裴忠文被声音引来。吕国增注意到他的眼镜框也缠上了黑色胶条。 余毅不解:“劝走?” “是的!封锁沙漠的部队告诉逃难百姓沙漠中有试验区,是我们的希望。然后难民们就传开了……” “就……就走了?”裴忠文拉出椅子坐下。 “对!走了!他们说绝不能让病毒抵达这里!” 数月来,除了天津接纳北京难民外,这是最温馨的一则新闻。 “这才是人类。”大伙随声抬头,韩春分独自端着茶缸站在一旁。 “卡德尔大叔,吕领导告诉我了。您提出了外星人眼中的界门纲目科属种,并称维族汉族和黑猩猩大猩猩在它们眼里是一个种群?” 吕国增有点尴尬。他告诉他这些是想提醒他和那个维族姑娘接触时注意一点…没想到这家伙直接说了出来。 卡德尔倒不在意,他说道:“对。是我说的。” 韩春分坐在裴忠文身边,直视卡德尔。嘻嘻哈哈的小伙此时变得极为认真。 “首先回答你,这不可能。为了区分Z病毒对不同人种的反应,我们花了大量时间对人类分门别类。有的科学家把人类分为五大种族,有的是七个,再细则更多。非洲人拥有DUFFY NULL基因,欧洲人的KITLG基因,东亚的EDAR-V370A……区别确实存在,包括牙齿。汉族和维族牙齿卡氏尖的差异较大……但同时和日本人以及美洲土著都有铲型门齿。仅国内,北方人南方人在这方面都有差异。你看,都有共同点,也都有差别,哪怕同一个种族。我们人类共同拥有FOXP2,黑猩猩则没有。这是不是听起来……更团结一些?” “我听不懂这些!我只知道现在在这个地方我们只有唯一的姑娘……” “那我再简单点。我的意思就是——你说我们一样,我们就是一样!你说我们不一样,那就不一样!但有一点,卡德尔大叔你要记住,外星人绝不会把你我的差异等同于人与猩猩的差异,更不会把人类和猩猩归为一类。原因是……” 韩春分敲了敲茶缸发出清脆的响声:“不管哪国人哪族人的姑娘,我都能和她生出孩子。我和母猩猩不可以。够通俗了吗?你我是同胞,也是异族,但都是人类!我韩春分眼中的爱情,既无种族之分也无国家之分。西安我管不了,但这里我有权利选择我自己的伴侣!” 说罢,他和维族姑娘一同离去。一桌子领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卡德尔。 卡德尔有些不自在,他说:“这里军队里维族小伙不少……我们可是真正的少数民族了。” “假如我们干涉这里的恋爱自由,那我们和西安又有什么区别?”裴忠文笑道:“下楼吧卡德尔!现在你有权限前往任何区域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就算国没了,也不会影响我们俩族人民的友谊和信任!你刚才也说,乡亲们为了这里选择了其它的逃亡路。” 隐约间,吕国增感受到了一股温暖。在这个绝望的末日里,美好的事情是那么的难能可贵。 如果一开始国与国,人与人都少一些隔阂,多一些信任,也许末日不会来的如此迅猛。 卡德尔嘟嘟囔囔地和大伙来到楼下。他好奇的东张西望,像一个孩子。 洞穴内全体科研人员静坐在自己工作区的木椅上。手持笔记,穿着鲜艳的姑娘们点缀在各个区域。 和往常不同,他们没有讨论和工作,姑娘们也没有翻译文本。所有人只是安静地坐着。他们看着正中心的环形总控区,等待最后的指示。 总控区环形桌圆心处的机器滴答作响,顶部天线直指洞穴上方。它像埋葬人类的坟墓,插着线状的墓碑。 房辉插腰站在坟墓边仰头闭目。 待吕国增等人钻过人群抵达中央时,挂在洞穴和全国各个角落的喇叭同时奏响了国歌。 混杂电流声的前奏好似来自百年前的老唱片。曲调依旧激昂,但听起来像是哀乐。 洞穴内千人缓缓站起。他们肃穆、庄严地等待国家的悼词。 ……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前进~前进进!! 国歌声传遍祖国的山川河流,大街小巷,绕回到这里敲响最后的音符。 无任何铺垫,浑厚的男低音悄然响起。他没有高昂澎湃的呐喊,也不是拿腔拿调的朗诵。他更像是一个温和的老父亲,在为孩子们讲述甜美的睡前故事。 “‘设想世界历史会一帆风顺,按部就班地向前发展,不会有时出现大幅度的越退,那是不辩证的,不科学的,在理论上是不正确的……’” 除了这句开场白是引用列宁的话外,吕国增找不出任何社会主义国家的影子。他一直猜测今天的讲话主要内容是要拥护国家,服从安排。或者干脆提出末日三个代表、末日八荣八耻、或末日中国梦。 “……直到2000年6月26日,科学家宣布他们完成了整个人类基因组的草稿。短短几年人类对基因从一无所知变得无所不知。这是人类智慧历史上无与伦比的伟大时刻!人类的基因组成为了人类的自传,甚至——我们相信这有可能是宇宙文明的自传! 毫无疑问,同胞们,我们经历了人类文明和科学的巅峰! 但我们不要忘记,我们的某些基因从第一种单细胞生物居住在大海里就再也没有变化。有的基因是我们祖先还是线虫时发展出;有的起源于我们是鱼;有的来源一场大规模流行病;有的书写了几千年人类迁移史;有的发生于一次群体性突变导致一个民族的改变…… 它们在我们体内,是我们的注释,是我们的标识…… 我们把这些来自不同物种的基因归类溯源是徒劳的。因为我们并不是来自某一个祖先,而来自自带遗传物质生物体组成的群体。 我们就是自然,自然就是我们。 我们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独一无二……” 但是……吕国增捏紧手中的笔记。 Z病毒能分辨!它能分辨什么是人,什么是自然。它能分辨和几乎我们一样的黑猩猩! 他曾记录过动物学家传来的讯息。他们钻入深山林地,灌丛沟谷,将Z病毒注射给各个种类的蝙蝠。病毒来源之王蝙蝠毫无反应。而全球所有灵长类动物都被注射过Z病毒。它也像死去般停留在动物体内。 既然我们是众多物种的合体,Z病毒怎么知道?它怎么分辨宿主?它怎么分辨谁是猩猩谁是人? 秦卫民交流会曾提过西奥菲勒斯佩因特把精神失常和有自虐症的黑人白人睾丸取来观察,宣称了人类有24对染色体。三十年后,更好的技术才让西方科学家承认了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我们比黑猩猩少一对染色体。 23对。 32个牙齿,带关节的四肢,分离的五指,眨动的双眼,干燥的皮肤……还有脊椎甚至中耳里三块小骨头。我们和黑猩猩一模一样。我们引以为傲的大脑里一切化学物质黑猩猩都拥有。免疫系统,消化系统,还有血液,淋巴,神经,甚至包括海马区…… Z病毒怎么做到的?怎么分辨我们和黑猩猩?靠消失的染色体吗? “……同胞们,Z病毒让我们又一次确信,无论你来自哪个国家,来自哪个民族,无论什么肤色,什么语言,什么样貌,我们终归是同胞,我们终归是家人……” 演讲还在继续,吕国增的思维在天空飞驰。 那些时时刻刻窥视我们的敌人到底何时取走我们的基因,创造了Z病毒呢? 当我们是单细胞时?当我们是鱼?鼠? 吕国增认同韩春分的看法—— 它们取走了丢失的一环。 那一环,就是黑猩猩和人类共同的祖先。 它们取走的那一刻,恰恰是人类和黑猩猩分割的瞬间。从那一刻开始,人是人,猩猩是猩猩。Z病毒所针对的,就是最古老且人类拥有猩猩不拥有的片段。 “……恩格斯说过:‘作为阶级压迫工具的军队,警察,监狱将会失去作用。随着阶级的消失,国家也不可避免地要消失。’人类第一次作为统一的社会而存在发展,各民族的国家的历史发展为统一的世界历史。这样的日子本应该在美好的未来发生,可没想到今天就实现了。我们打破了民族与民族的隔阂,国家与国家的界限。是灾难逼迫所有人类融为一体……” 教皇再对天主教科学院讲话中提出,古猿和现代人类之间存在一个本体的断裂。 那是上帝向人类注入灵魂的时刻。 这一言论,巧妙的将教廷和进化论达到和解。 那一刻,便是丢失的一环。 五百万年前,人类和黑猩猩共同的祖先生活在同一领域。突然,惊人的变化出现了。骨架变化使得直立行走变得可能,皮肤的毛开始退却,仅脑袋上散热器一般的血管被毛发覆盖。 那一刻,它们来了。它们早已预料这分割出的族群将会征服世界。它们取走了我们刚开始改变的基因,研制了Z病毒。这是我们人类共同祖先的基因,无论我们如何演化发展,这份基因都藏在我们血脉之中。 百万年后,它们将Z病毒投掷到我们的世界。 不伤害任何物种,仅针对人类。 来源于丢失的一环。在众多的猜测中,吕国增深信这是标准答案。 乍得沙赫人或称为图迈人——认同“东边故事”理论的科学家们认为他们就是缺失的一环,是人类之祖,是人猿分离的起点。 祖先,你们在哪里呢?如果能找到你们的化石是不是能找到Z病毒的奥秘呢? “……同胞们,这不是失败,不是投降,不是末日!这只是又一次长征的开始!今日起,你便只是你……你不再代表一个国家,一个城市,或一个姓氏。你,只代表你。去奋斗、去梦想、去鼓舞。不要向命运低头,不要被绝望淹没。去冒险、去挑战、去反抗。不要对残暴屈服,不要让良知泯灭。不要为自己建立在他人死亡上的苟且得意洋洋,不要为自己对他人的残忍借词卸责!如果天空总是黑暗,那就去寻找光明!” 图迈人……意为生命的希望。 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今日起…… 你是幸存者,你是救世主,你是人类的代言人。 你的想象无边无际,你的力量无穷无尽。 今日起…… 相信自己,相信他人,相信人类。 你去创造新的未来,你去颠覆旧的世界。” 我们为缺失的那一环取名希望,而它们恰恰从希望身上创造了剥夺希望的武器。 “今日起…… 你是奇迹,你是传奇。 你便是历史,你就是文明。 今日起…… 你是人类的继承者,你是人类的守护者。 去告诉身边的每一个人,希望永存!永远提醒自己,永远告诫后人……希望永存!希望永存!希望永存!” 希望永存。Z病毒,从希望中诞生,接着毁灭希望。 想到这,吕国增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良久的沉寂后,哭声四起。这场葬礼进入高潮。整个广播只字未提国家,可想而知中央政府也放弃了坚持。 国破,家亡。 我们都成了亡国奴,被病毒奴隶的亡国奴。 绝望。吕国增确信自己心中的绝望会逐步传染至这里每一个人。 孩子们还会坚持吗? 悲伤地情绪还来不及完全释放,正门传来了买买提的尖叫。他手提对讲机,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石壁。 “首长!他们……他们……”他手指向上方东侧。 它们?还是他们?是外星人发动总攻?还是丧尸群穿越了沙漠? 人们茫然地注视着这个维族孩子。余毅突然迈了一大步,朝中央指挥台吼了一声。 “接通礼堂!” 吕国增望向指挥台,机器的指示灯不住闪动。房辉也缓过劲,他走近操控台前,戴上了耳机。 “好……允许……连线……” 大厅静如深夜的坟场。房辉轻微念叨的几个字所有人听得真真切切。 数秒内,房辉的面部肌肉不断抽搐颤抖。复杂的变化让吕国增猜不到耳机中的内容。 房辉指了指一边的操作员,然后摘下耳机。内部通讯转化为外部。 大伙纷纷仰起头,他们充满期待或恐惧地盯着挂在洞穴顶端的大喇叭。 电流异响几秒后,一名老年男子温柔地说起话来。他声音温暖祥和,像上帝正念出祈福。 异国的语言让绝大多数人面露不解,余毅取过一个无线话筒箭步迈上木桌朝四方大声吼道:“翻译!翻译呢?!西班牙语的翻译呢!?” 全场的数个小姑娘齐声喊道:“在这!” “麦克风传过去!” 余毅下令后,买买提提起话筒飞身冲至一名举手的姑娘。 姑娘眉清目秀,激动的唇齿颤抖。她好像真的听到了上帝的祝福。 “……我们是墨西哥尤卡坦半岛安全区……这里取名波罗诺明纳列实验室,我们是新成立的。全国其它实验室均受这里指挥……” 几秒停顿,广播内切换到另一个说话的妇女。洞穴远处一个短发姑娘举手挥舞,麦克风迅速传过去。 “这里是攒比亚……各国实验装备还在路上……基础设施已基本建设完毕……” 仅仅说了几句,立刻转为年轻男人的声音。洞穴内工作者们目光变得明亮起来,吕国增甚至觉得空气内都出现了活力的气息。 “这里是马尔维纳斯群岛安全区,命名帕查卡马克联合实验室,我们代表秘鲁、巴西、阿根廷……” 马尔维纳斯……吕国增和余毅交流了一下眼神。 新的世界真的开始了。 就这样,话筒传递着,姑娘们一个接一个的站起,翻译,传递,传递,翻译……很多人之前悲伤的泪花还未擦干就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话筒如同聚集希望的宝盒,每多一次传递,便多一份希望。陌生的语言这个时候就像母语般亲切。它们听起来那么的温暖,那么的亲切…… “维尔京群岛连线,维尔京群岛连线,这里是依瓦维利火种实验室,我们联合古巴、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多米尼加……” “这里是乌鲁鲁据点万第娜实验室,我们来自澳大利亚和新西兰!” “圣多美和普林西比民主共和国措迪洛联合实验室,本岛屿愿接收非洲所有幸存科学家!” “南非报道,南非报道,我们在好望角以南海域!正和四艘科研船只汇合!” “我们是埃及法老实验室,此处有重兵把守!随时待命!” “地中海欧盟EMBL联合实验室正在地中海游弋,请周边各国军舰予以保护!我们拥有欧洲最顶尖设备及人才,请周边各国予以支持!” “这里是以色列希伯来等大学综合科研团队,我们正和巴勒斯坦科研部队汇合前往巴勒斯坦安全区!” “沙特阿拉伯、叙利亚、伊朗派遣的科研部队已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开始合作!” “葡萄牙地下试验区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工作……” ”挪威已经连线……我们和周边各国联合团队准备进入雪原深处……” “意大利安全区防护接近尾声,科学家已进驻!” “韩国,我们是韩国!原庆尚北道星州郡已被病毒感染,现场无一生还。本组正在前往日本海域,即将抵达。” “这里是德国纳博科临、莱布尼茨等联合实验室,起名为弗里德里希·勒夫勒实验室,病毒由我们开始研究,我们也相信能由我们将其终结……” …… 不知不觉,吕国增已泪流满面。他嘴角上扬,边笑边哭。 这是幸福。 这是真正的快乐,是发自肺腑的快乐,是纯粹的快乐。这份单纯的快乐自童年后他就再没感受过。 快乐,写满700据点每个人的脸上。 在几个小国发言结束后,广播停顿了数十秒。接着,日本,英国,法国,俄国纷纷发声。 “这里是国立感染症研究所村山厅舍。全日本的大学和科研单位均正常运行,我们会为所有国家科研提供服务。我们收集了全国乃至全球的论文和资料,任何需求我们均会满足!” “英国皇家联合实验室连线,我们位于法罗群岛。我们八所实验室和十二所大学科研人员均已安全抵达。我们拥有全球最顶尖的科学家,我们还带上了年轻的孩子。我相信团结一心一定能战胜这场浩劫。” “这里是法国国家科研中心,我们已抵达波利尼西亚群岛,确认连线。约有三艘满载物资船只会陆续抵达。实验室很快能建设完毕。周边各国若有科学家需要实验室,可来此海域入驻。” “俄罗斯韦克托尔国家病毒和生物技术中心正在讲话,各实验室分散于位于北库里尔斯克,图马特,以及北方四岛。我们的基因武器研究已经有所突破!我们需要物资支援,需要物资!” …… 刹那间所有声音消失了,连持续的电流声也无影无踪。通讯器材上,绿灯亮起。 余毅大手一挥,全场立刻肃静。众人把目光焦距在房辉身上,而坐在椅子上的房辉则指了指远处。 吕国增顺方向看去,那片科研工作者和姑娘们一一退步。末端,韩春分正扣着脑瓜。 众目睽睽下,他吐了吐舌头朝房辉挥了挥手。房辉只是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看着。 最后,韩春分吐了口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像一个明星般穿过两侧人墙间前往中心。 山洞中死一般的沉寂,连抽泣声也暂时停息。 韩春分怔了怔神,抬起对讲。 “嗨,各种人类大家好。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载入人类史册。对吗?” 说罢,他朝着房辉吐了吐舌头。 没人笑,也没人惊讶。人们还是对他投来期盼以及自豪的目光。 冷场的笑话令韩春分更加紧张。他清了清嗓子,调整了语调。 “我叫韩春分,负责此实验室。我们位于新疆罗布泊柒零零据点……” 中国科学院重点实验室,别说错了。吕国增为他暗自捏把汗。 “这里是春分实验室。我们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东亚各国科学家已经抵达,我们春分实验室必将为拯救人类付出最大的努力!希望永存!希望永存!” 他挂断电话,扶住桌子大口的喘息。广播内又是长久的沉默。 压轴? 吕国增的心砰砰直跳。 压轴吗!?成为一个领导世界的国家? 突然,音响里电流声潮水般阵阵传来,它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做着铺垫。 原来如此! 吕国增恍然大悟。与此同时,全场人再次屏住呼吸。 好一会儿后,压轴的演员才登上了舞台。他操着地球上人类最熟悉最流行的腔调。 石洞内,千人同时呼出了憋在心头的一口气。接过话筒的姑娘,激动地音调都在颤抖。 “……这里是美利坚合众国。我们在数天前才在日本海域建立起安全区。此时,DARPA领导的综合实验室已经为拯救世界做好了准备。我们将建立新的机制,重组联合国,和众国齐心协力保护人类……相信在我们的带领下……” 美国消失数月后终于出现。连房辉都兴奋的频频点头。 张扬并底气十足的讲话结束后,联合国秘书长接过了对讲机。毫无疑问,他就在美国人的身边。 “今天,中华人民共和国加入了我们。中方的幼泽计划举世震惊,他们对Z病毒的研究独树一帜。至此,五大常任理事国又一次团结在一起。我坚信,在联合国的带领下,人类一定能战胜敌人……” 联合国秘书长那些啰嗦的话没人能听得进去。整个洞穴内早已一片欢腾。 当中国政府被病毒击垮后,当世界强国举起白旗后,美国人出现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们代表着人类最高科技水平。 “我们拿到了那张门票。”吕国增动情的说。 “是的,我们拿到了那张门票。”余毅擦了擦泪水。 “老余,真的还有希望吗?”吕国增鼻头又是一酸。 “有!”余毅走过来。 “真的吗?真的吗?”吕国增低头自问。 满含热泪的余毅给了吕国增一个大大的拥抱。 “纵观世界文明史,现存的国家没有哪一个像中国这般多灾多难。中华民族经历过的苦难,其它尚存的文明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如此惨痛的经历让我们对灾难的畏惧和警惕注入我们的基因。老吕,你难道看不到吗?日子再好,我们的老百姓都时时刻刻做着最坏的打算。舍不得丢一件旧物件,买什么新东西都要加上保护,他们喜欢争,喜欢抢,喜欢瞻前顾后,喜欢忆苦思甜。对灾难的那份恐惧已经形成了心理惯性,它时时刻刻为他们敲响警钟。这是一个经历了太多太多磨难的民族,经历太多太多起伏的民族,是一个永远难以拥有安全感的民族。老吕,如果人类灭绝,那中华民族必然是撑到最后的!你明白?” 说至此处,余毅声泪俱下。几个月藏在内心的恐惧和悲痛随泪水倾泻而出。 没人关注这两个老男人的悲痛。科学家和姑娘们正在手舞足蹈,高声欢笑。 国家刚亡,700据点的人们便欢腾庆祝。吕国增看到这一幕想起了日本人曾经的侮辱。 这个低劣的民族城被攻破,同胞被屠杀,国家将亡。可他们竟然在春节燃放起了烟火。 他们不懂。他们不懂春节的烟火象征着希望。 那是希望火花,是希望的光芒。 我们永远抱有希望,即使坠入最黑暗的地方。 希望永存。 余毅松开手,不好意思的擦干泪水。 “老吕,知道为什么今天少放一餐饭吗?” 吕国增看着老同学明亮的眼神摇了摇头。 “因为今天过节。” 余毅狡猾的笑了笑,他悄悄指向洞穴正门。 几排餐车并排而立,半空腾起雪白的蒸汽。 “就算没有这次连线,我们也要过节。”说完后,余毅像矫健的青年般爬上了身旁的桌子。 他双手合在嘴边,大声喊道:“大家可以欢呼,可以鼓掌,可不要把地板跳塌了哟!” 多少年前,这句话也曾在罗布泊响起。 “同志们!冬至日快乐!放饭啦!”他大喊一声后,人们发出穿云裂石的尖叫与欢呼。 这哪像冬至日,这像大年三十。 看着眼前的一幕,吕国增轻声的对自己念叨。 希望永存。 希望永存。 希望永存! 这时,饺子诱人的清香悠然飘过。 三年后 若没有另外一番经历,我们便认识不到自己真实的境遇。如果没有体验过短缺,我们不会珍视自己所享有之物——丹尼尔.迪福《鲁宾逊漂流记》 广播停止后,西安再次融回静谧的世界。 郑源秋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等待太阳和钢墙触碰的瞬间。几分钟后,钢墙犹如切线和圆滚的太阳黏在一起。他突然分泌出不少口水。昏黄的太阳令他想起了鸭蛋黄。 多年前他和搭档总在深夜进入二十四小时开张的小馆内。那里堆积成山的鸭蛋黄被捣碎塞进肉夹馍,接着又塞进嘴中…… 至今他都想不通,那个时候为什么西安成千上万的餐厅里每天都有足够的肥肠、鸡蛋、牛肚、腰子……哪来那么多猪?哪来那么多牛?哪来那么多鸡?怎么从未中断?怎么从来都吃不完呢? 口水流出了嘴角。 在这个“行刑”的日子想起这些似乎有些不妥。他擦干嘴,挥散记忆,把脸部肌肉调整为“沉重”的状态朝西走去。 嘟~嘟~嘟~ 哨声准时在大街小巷迂回。骑着自行车的警员们含着口哨碾过马路上钻出的野草和散落的枯叶。他们从主路拐进一条条小巷,用眼神命令隐藏在楼内的人合上窗帘,锁紧房门。终于人们熬过了这天,也熬过了秋季。 郑源秋拉上了皮夹克的拉链,朝西疾步走去。 左手路侧的两栋房屋刚被拆成废墟。屋中一台冰箱幸运的躲过乱石,如一座墓碑立于乱坟岗的正中。虬曲的槐树伸展树杈占领屋顶的空间,迎风摆舞的野草霸占了旧主的客厅。待明年春天,城外的军人会吊来新鲜的泥土把这儿的深坑抚平。 新生的植物会填补荒芜的废土。它们会冒出翠绿的胚芽,让墓地变为良田。 前提是昆明人会来。 三年来,粮食产量不断下滑。说中国五千年来就没真正吃饱过,郑源秋算是信了。纯“自然”的种植和养殖根本喂不饱城中的人,若不是昆明种子银行和周边县城搜刮来的激素、化肥、杀虫剂等物资,今年年初这里就会暴动。 可上个月,昆明的运输机坠毁在陕西边境。从那以后,昆明再也联系不上。 专家说杂交作物结出的种子无法保持连贯性。中国最大的昆明种子银行一直担负种植新培育杂交种的重任。他们根据不同区域的特点和需求,把不同的种子送往全国各个幸存区。没了他们的支持,饥荒将会在全国各个幸存区爆发。 中央联系过西苏塞克斯郡。那里千年种子银行可以抵御核武器的攻击。多种植物的亿万颗种子存在寒冷干燥的环境中数十年保持可育。为了保证百年后人类的火种,他们每年种植培育新的种子,维持储存。灾难发生后,他们全力支撑欧洲供给,实在无力帮助中国。 美国控制了全球种子库。挪威斯匹兹卑尔根岛山坡内一百二十五米处隐藏着斯瓦尔巴全球种子库。钢筋混泥土墙、防爆门和气闸能让内部的生物藏品免遭全球性的灾难。就算没有活人管理,没有电源支撑,处于北极圈内的永久冻土会让小麦和大麦在超过一千年的时间里得以保护。 美国要求他们负责北欧、俄国、大洋洲和部分中东国家。据说他们的运输机三分之一也已坠毁。 只能靠自己。几千年从未改变。 这一周,城外驻军总算在陕西一个县城的法院仓库找到了添加剂。这些喹乙醇,二氢吡啶等非法添加剂像宝贝一样被拉回。可惜,三年前法院已经将大批添加剂和注入激素过多的牛羊猪统一销毁。剩下的数量少得可怜。专家们预测,下个春天储粮见底,饥荒来临。 郑源秋来到钢墙边,士兵和医生们穿着制服带着面罩立在两侧。特种兵给他递来面罩,他戴好后随众人登上楼梯。 北京那个女科学家预测空气传播会在宿主数达到某个零界点时停止,因为需要宿主的病毒绝不会把宿主赶尽杀绝。从情报上来看,部分地区确实有可能出现这种迹象,但西安决不能冒险。任何使用Z病毒的试验均不能再城内进行。 在众人的簇拥中,他穿过钢墙踩在坚固如初的古老石墙上。郑源秋迫不及待的快速跑至城墙西侧。他贪婪的欣赏被钢墙遮挡的美景,忽视了脚下城门楼上成堆烧成灰烬的尸体。 落日的余辉懒洋洋的洒向大地。城墙下的肮脏的护城河水波光粼粼,对岸逆光中的鬼城蒙上金灿灿的薄纱。 那里的街道构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好似血管。金黄的血液柔软的流淌在蜿蜒的通道内。随着太阳的落下,它们悄悄的退潮,灵动又有规则的把万物交给黑暗。 人造物并没有因为自然的美丽而显出活力。楼宇死气沉沉的站在大地上,任由蔓藤、苔藓侵犯身体。幸存的难民最终抛弃了自己的家园,抛弃了城内的亲人远走高飞。不知他们离去时,是否知道手中的号永远不会被摇中。 柏油路像被轻轻敲打过的玻璃,植物和泥土从它的伤痕中挤出。路上的车辆也穿上了或绿或黄的植被,肚中成为动物遮风避雨的港湾。 几声噪音打破了黄昏的宁静。涂着橙色油漆的塔式吊车正城墙内发出轰鸣。 被改造过的臂尖滑轮噪音依旧很大,但今年引来的丧尸已屈指可数。前两年丧尸无数次冲击这里,均已失败告终。这要多谢城外的难民,他们为了保护城内的亲人,又或幻想自己的号码会在次日抽中……总之,城内城外齐心协力避免了这里成为另一个南京。 郑源秋仰头看见吊车顶在钢墙后旋转方向。不一会,巨大的集装箱从墙后升起。 起重钩下几根钢缆勾住集装箱的各个角落。吊车的像巨人的手臂,拎着大盒子从钢墙、城墙、护城河上空摆过……抵达对岸后,集装箱缓缓下降。 医生口中的“寿司盒”在金色的光芒中浸泡了一瞬,沉入黑暗。 郑源秋对寿司盒的称呼非常抵触,但他并没追究。因为他抵触的称呼太多了。 精神病院的疯子们叫他老大哥、大恩主;隐藏在居民中的罪犯在墙壁写下给西安起的名字——大洋国,大统一王国;残疾和病患称军人们是阿尔法,郑源秋是503…… 首长知道郑源秋是替他挨骂,曾一度暗示郑源秋可以考虑没收部分书籍。郑源秋拒绝了。 “我们不是邪教。” 那些书中描述的乌托邦都是独裁者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私欲。而我们,是为了拯救人类。 集装箱在河岸对面的空地稳稳着陆,挂在城墙上的探照灯一一亮起。集装箱如同摄影师拍摄的主体,被摆在桌上。 一声令下,操作员按下几个按钮,集装箱上方长方形盖子慢慢翻起。被外壳包裹的十个封闭的正方形露了出来。 十个孩子像十个被包裹的寿司,躺在长条盒中。俯视过去隐约能看见他们四下张望的小脑袋。 透明塑料盒用的是特殊材质,丧尸无法轻易将它破坏。光溜溜的娃娃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他们大字型躺在方块中,等待试验开始。 城墙持枪的军人架起了武器对准远方鬼城的几条路口。一旦有丧尸突袭,试验只得延期。 静静等了几分钟后,无人机操作员竖起了大拇指。 郑源秋伸出手,接过特种兵递来的望远镜。他看着自己的新搭档轻声说道:“开始吧。” 特种兵点点头,朝着一旁通讯兵打了个响指。通讯兵对着对讲机轻语几声,脚下城门门洞内简易屋中钻出两个穿着防化服的年轻夫妻。 前几组城外科学家死去后,这对夫妻就主动要求在城外工作。条件是男人的妻子不参与幼泽计划。 夫妻俩人手拎箱包坐着救生气垫船抵达对岸。 他们来到第一个寿司格前,拉下前侧集装箱一号挡板。这下,一号孩子清楚的展现在观众面前。他在透明箱里嚎啕大哭,粉嫩的屁股不注淌出黄色的浓稠物。 男医生取出针管,女医生拧开塑料板的一处小圆窗。俩人互相示意后,将含有Z病毒的液体注射到被捆绑的手臂中。 若不是日落引来的逆风,城东头的人也能听见孩子声嘶力竭的啼哭。 郑源秋从怀中取出今天三组孩童的代码。代码由复杂的字母和数字拼凑而成。通过这串代码能精准的排查出孩子的父母、出生时间、体质状况以及对胚胎做了哪些项目等。 除了首长办公室里的电脑,没人知道孩子的父母是谁。首长说这是武汉动物学家的提议。 猩猩混乱的性行为导致成年雄性无法确定幼年猩猩是不是自己的血脉而不敢冒然杀戮。换句话说,每个小猩猩都有可能是自己的孩子。于是,所有的小猩猩都安全了。 政府巧妙的利用这一心理对待民众。 所有的新生儿都被统一封闭管理直到五岁。五年后,父母才知道谁是自己的孩子,孩子是死是活。在这之前,人们不会为“很可能不是自己的孩子”拼了性命对抗政府。 我捐出的精子有没有使用呢?若使用了,今天这三批孩子有我的骨肉吗? 郑源秋看着神秘的代码祈祷着。 希望他是死胎。 他翻开第一组十个孩子的简历。简历上特意为郑源秋用汉语标记着尼曼-皮克氏病。二号标记着唐氏综合征。三号标记着伍尔夫-赫兹霍尔综合征。四号标记着亨廷顿舞蹈病…… 这仅仅是第一排字。每个孩子后面还有他根本看不懂的文字和图谱。 他翻到第五号,眼睛一亮。陈华-秦鹏综合征。 这是新病。 三年的经历让郑源秋或多或少对医学有些了解。他发现只要是怪病,往往百年前中欧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医生就已经发现并用自己命名。但凡是以中文命名的,十有八九是新发现的疾病。 命名是很有趣的事。北京有凤凰,武汉有囚牛……据说东北那家伙也成功开启了一系列实验…… 如果我们诞生了第一个幼泽,叫他什么呢? 霜灵? 他边想边快速的翻阅。三十个孩子,有三例新病……奇怪的病症越来越多了…… “注射完毕。” 对讲机里传来夫妻疲惫的声音。 他赶忙放下名单用望远镜对准寿司盒。此时,寿司盒侧面的遮挡版已经全部被打开。十个展柜里的娃娃,清楚的呈现在望远镜中。 焦距还来不及调好,十号孩子的眼白就被染红。因为色素迅速的沉淀,他脸上的老人斑变成了黑色。皱纹的深沟和黑斑远看上去就像蚯蚓和蟑螂爬满整个身体。 这个二岁半的孩子生下来就步入老年。但他和普通的儿童早衰症不同。他头发斑秃、皮肤褶皱松弛,可内脏非常健康。 军人轻轻按下遥控,透明盒子面向城墙的一侧砰的倒下,孩子似乎看到了自由,拼命的朝牢笼外挣扎。狙击手扣动扳机,老人脑袋瞬间炸裂。 接着变异的是七号。这个女孩在子宫里吞噬了她的同胞弟弟,肚脐上还能看到他弟弟的头发。 然后是五号,她眉毛和睫毛全无,头发异常茂密。前囟门凸起,鼻尖呈钩状像鸟喙。她自出生起就承担着胰腺癌的疼痛。成人患者会疼痛致死,可这个顽强的孩子在药物的支持下撑了一年。今天,她解脱了。 …… 当月亮升起后,剩下的孩子们还没出现变异反应。 也许奇迹就在今天呢? 集装箱的金属盖被远程操控,慢慢归位。孩子们的小监狱被保护起来。夫妻两人为寿司盒接上电缆,集装箱中的空调开始工作。 孩子会在寿司盒里生活一段时间。夫妇会给孩子们喂食,观察。若一直未变异,他们将会进一步试验,直到寻找到第一个幼泽。 一切就绪后,夫妇俩沿岸向北走去。城墙上的科学家们,也顺着朝北前行。吊车轰鸣声再次响起。它将举起另一个寿司盒,在北部着陆。 郑源秋看了看表。 “三组试验品,今晚必须观察完毕。” 他几乎是自语。 “明白!” 身边的军人如接圣旨。 郑源秋转身把望远镜递给搭档。 “去我家吃饭吧。” “不了。医院有三个要生,其中一个孕妇是第三胎,是连体婴。另外,催乳药不够了,精神病院又发生暴动,很多孩子营养跟不上。今晚这试验多多少少女人们知道一些,我要去控制一下。” 郑源秋耸耸肩:“忙完再来。” “柯佩佩不弄死,精神病院也不得安宁。” 郑源秋摇摇头。他可不敢违背妻子的意愿。 “让她们闹。闹得越凶,关的越久。”他上前对面色凝重的特种兵补充道:“如果再被她们弄死一个催奶师,狱长就革职。” “是院长。”特种兵更正后,朝北走去。 郑源秋下楼梯时,听见了二号集装箱前传来韩霜峰的怒吼:“没有价值的就要尽早进入寿司盒!白白吃了一年!他妈的几秒就变异了!” 他骂的有道理。 重病、残疾、低能等丢出去测试,较为健康的都留下来抚育,选择性测试。可最近有许多养了两年才发现出现症状……这真是对资源莫大的浪费。 郑源秋没去打扰小舅子。自从让小舅子帮助治理心理治疗中心后,那里治安好多了。大批女人选择了妥协,只有极少数不得不送到精神病院进行进一步治疗。 他钻进自己的车,离开安定门。 虽然城内只有几点灯光,但它并不黑暗。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耀金,静影沉璧……月,在这个年代恢复了古时的亮度。 坐在车上,他胃咕咕作响。 “一起去吃晚饭吧。”他对司机,那个管道工说道。 “西北角出现地陷,有人挖地道想要离城。我带人要去看看。” “辛苦了。” “那瓜怂呢?”他指的特种兵。俩人关系还没有好转。 “他去医院了。” 抵达小区门口时,卫兵为郑源秋拉开车门。管道工回头说道:“是饺子吗?” “是。” “什么馅?” “牛肉和三鲜。” “吃不完的给我带点。” 郑源秋点点头。 小区内独栋别墅透出明亮的灯火。郑源秋走在石子儿路上闻着邻居屋中飘出的饭香。卫兵们见到他站直身子,投来崇拜的目光。 郑源秋估摸着保姆已经煮好了饺子,炒好了菜,倒上了酒。妻子和养子已围坐桌前等着自己。 每逢佳节倍思亲。 他不想回忆自己的父母,也不希望妻子又提起她该死的妹妹。 一阵寒风吹过,他加快了步伐。 冬天,又来了。 废墟引发出我内心宏伟的想法。一切都毁归于无形,一切都会消失,都会逝去。只有世界长存,只有世界永续。——狄德罗《1767年的沙龙》 他几乎跑了起来。凉鞋挂在脚腕上一不小心就会滑倒。裹在脚上的保鲜膜被撕开了几个出气孔,溅起的污水时不时滴在裸露出的伤口上。他咬紧牙关,忍受着瘙痒和刺痛,继续加速。 冬至的夜晚天空像是铺了一层灰毡。月光透过树梢残留的枯叶点亮路边的空屋,脚下的石路。 穿过拐角时,他忍不住咽下几口吐沫。路边小店的招牌被雨水洗刷的面目全非,熟客才能猜出牌上写的是骏骏牛肉粉几个字。 他愿意为再吃一碗减寿三年。 胃酸开始吞噬胃壁,他弯下腰憋住气,忍住疼痛朝家快步走着。 今天的领取物资的队伍格外长,毕竟这回军队,或者说是雇佣兵发放的是盐。如果路上他不去帮助那个老人,也不会拖到如此晚。 此时路上空无一人。别说人,猫猫狗狗甚至老鼠都没有一只。每年临近冬天,城市都找不到活物。天上的鸟儿,都没机会活着穿过城市上空。 他在一堵矮墙前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迅速翻了过去。落地时,地下结了一层薄冰的水坑让他差点摔倒。他吓出一身冷汗。 任何一个小伤都可能致命。楼下的邻居踩上了一颗铁钉,他一直帮着照料,可今年春天他还是去世了。 他责备自己一番,继续赶路。 翻过这个墙节约了不少时间。九点前要不能到家,又会被巡警盘问。倘若巡警今天心情不好,怀中的盐甚至小命都可能不保。 进入停满车辆的小巷后他看到道路尽头的家。 他侧过身子,小心翼翼的在废弃的机器缝隙里穿梭。若是白天,他会仔细的窥探汽车内部。这些车辆早已被人们翻查过无数次,但有一回他从车椅缝隙中找到一只精致的钢笔。 那天她格外开心。 当他将要抵达车队尽头时,突然一辆车中探出一只带着夜光镯的手。 他吓得不轻。但转瞬他意识到这是隔壁小区那个女人。 往常她总是藏在两栋小房子的夹缝内对来往路人伸出夜光手镯。 看来是被告发了。今天她藏在这里。 “哥,换票么。” 他停在车头,横向移动,准备转到另外一条车缝。 “干什么都可以。” 女人从破碎的车窗内探出头,挤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他摆摆手,加速步伐。 “肉票换行吗?” 肉票。这女人搞到了肉票。估计是她拿身体换来的。又或许是她那个大胡子丈夫做了常人三天才做完的活。 听到肉字,他胃更疼了。 这对夫妻为了牛奶什么都能换。 不能有孩子。 每个夜晚勃起时,他都提醒自己。对于少年而言,这简直是莫大折磨,但他做到了。足足一年,他没碰她下体一下。 这个女人在附近游荡了足足两周,已经成了名人。周围的居民只要有能力,都会给她一点食物或建议。但牛奶?不可能。今天她还没走,说明她的孩子还在世。 下次要是有票,帮她弄点奶粉吧。 他再次摆摆手,低头走开。片刻间,他抵达家里的楼前。 拧开挂在胸前的小灯,他小心翼翼的淌过即将凝固的水沟钻入楼道。 今年夏天的洪水到现在还没完全退去。也不知一楼那两户被迫离去的家庭有没有成功偷渡,离开这里。 雾气随着夜幕潜入。它刚才还浮动在树梢上,蓦地就灌入荒城的每条街道,吞噬残缺的房屋和荒废的汽车。 他一步两台阶的爬上七楼。 三年来,每次敲门他都会紧张、激动、兴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敲完后密码后,静静等待回应。 咔嚓,咔嚓,咔嚓。三把锁解开后,内门开了。 她笑吟吟的站在防盗门后。 防盗铁门拉开,俩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不是让你先露个缝看一眼么?”他温柔的责备。 “没人会敲出这个字。” 他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下次一定注意!” “嗯。” 锁好门,俩人携手坐在客厅餐桌前。桌上的蜡烛已燃至腰间。 她似乎注意到他惋惜的目光,安抚道:“今天过节嘛……” 他挠挠头:“没事。” 说着他取出怀中的小酒壶在她耳边摇了摇。 “装满了三分之二!” “真的!”她握紧双手。 “真的!你知道他们明天发什么吗?” 她摇着头,瞪着明亮的大眼睛。 他能看出来,她有表演的成分。表演好奇、表演期待。当他回答后,她会表演惊讶和兴奋。 为此,他感动的想哭。是她的表演,让这份感情坚持了三年。 “纸巾,卫生巾还有毛巾和床单!” 她不可思议的捂住自己的嘴,带起耳畔的长发。他回想起他第一次送她几百元化妆品时,她那一副没见过世面又欢心雀跃的样子。后来他才知道她早就用过更好的。 “可是……”她并没有继续表演下去。 他的心一沉。 “物资票已经不够了……” “有!有呢!今天我就换来一张!明天我再多干点,也能弄到一张!”他赶忙安慰。 “可是……”她看向他凉鞋上露出的脚。 暗红色的斑点和脱落的皮布满每寸皮肤。 湿疹越来越严重。 他需要草药、需要用保鲜膜裹住、需要袜子、需要舒适的鞋。他还需要保暖防水又通风换气的衣服、要人造真空棉睡袋、要舒适结实的背包、要打火机、要指南针、要贝塔灯要绳索要急救箱要刀具要枪要子弹要罐头…… 每天睡前他都会发现还有需要的东西。他懊悔自己曾经丢弃了那么多看似无用的东西。他记得有一次和父亲还产生过争论,原因是他要丢掉一双被油漆溅脏的乔丹。 现在,所有东西都被他们收走了。东西越来越少,世界越来越大。偷渡成功后他也不知道他们要跑多远,跑多久。需要的物资除了地下黑市,他根本赚不够票。只能拿物资交换。 屋中还有金项链和两颗金戒指。政府前年还号召人们学习几十年前的韩国,说藏金于民,就是在灾难来临时百姓会把黄金捐献,拯救国家。现在,他们也不再提了。 这点金,在地下黑市能换多少东西呢? “换点别的吧。我没事……实在不行,再拖一年。”说着,她指了指几条晾晒的毛巾。用来当卫生巾的毛巾已被开水煮过数次,但血迹还是未曾洗净。 他看着她漂亮的脸蛋。 持枪者的责任感早晚会被磨完,民众的善良也难以持久,周边城镇的物资总会用尽……最可怕的是对岸实验室里的试验品……现在他们把罪犯丢过去,等到没犯人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在这个城市里,我处于底层。 不能再拖下去。 如果能独自生存就不要搭伴结伙,如果不得不合作那就一定要占据高位,千万不要在团队底层寻求安逸。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说道:“不能再拖了……只要你健健康康,我们就能逃离这里。” 他后悔和她做爱。屈指可数的几次让她染上了阴道炎。曾经不值一提的炎症随着药物和物资的缺失,越来越严重。 几天后就是她的经期。他下定决心为她弄来干净的卫生巾。 她还欲争辩,他转移了话题。 “你猜今天他们还发了什么?” 她疑惑的摇着头。 烛光下,他小心翼翼的从上衣内袋里抽出被报纸裹好的礼物。 “送我的?” “对,冬至日的礼物。” 她害羞的笑了。他感觉她的脸比烛火还要滚烫。 “拆开看看。”他把东西推至她面前。 她轻轻的掀开一层层纸。 他期待她开怀大笑,或掩嘴惊呼。无论是真还是演。 揭开最后一层报纸后,她流下了泪水。 报纸中是一板巧克力。她最爱的零食。 黑巧克力,纯巧克力。 它或许藏在某个人的冰箱里,或是地下室的阴暗处,或是死人的怀中。它仅仅过期半年,并且未曾融化或变的粉碎。不管它来自哪里,它一定得到了最好的呵护。 她把它捧在胸口,哽咽的责备道:“这太……太……太浪费了……” 还有,不要幻想两人世界。如果不能依托数量较大的群体,一男一女的搭配非常危险。她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 妈妈,再大的麻烦我都愿意承担。 他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将她搀起。 “他们说,下一辈人再也不会吃到巧克力。”他把她紧紧搂入怀中。 胃在这一刻变得温暖起来。 “或许,你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吃到巧克力的姑娘。这叫浪费吗?” “谢谢……阳阳。” “尝一尝?” “嗯……” 第一块放在嘴里后,她吻上了他。 巧克力在俩人嘴中融化。 味道细腻可口,柔软顺滑。 他闭上眼,享受这一刻。 巧克力在俩人舌尖翻滚,甜的发腻。 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乔治.奥威尔《1984》 窗含西岭千秋雪…… 前一句是什么来着? 许长生足足想了半个多钟头。 雪还在下个不停,好在风没有来凑热闹。深夜的山谷里他和树梢一样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沙,但他并不觉得冷。北京北部山区今年早早迎来了冬天。 北风吹雁雪纷纷……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他摘下棉帽,轻轻抖露上面的残雪。 晚来天欲雪…… 妈的。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 《天使在美国》剧场版英文台词他烂熟于心,这个同性恋题材的戏剧他看了无数遍。但同样背了无数遍的唐诗他却回忆不上来几首。 鹅鹅鹅,春眠不觉晓,锄禾日当午……他,梁刚加上孟娜佳三人绞尽脑汁,互补互助凑出了十几首。 安布伦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他没养过孩子,不知道三岁达到这个境界算不算天才。 教什么呢? 前天“大漠孤烟直”后一句,折磨了三人半宿。昨天孟娜佳灵光一现,算是把《声声慢寻寻觅觅》后半段给补上。 教什么呢? 救世主。 他是什么类型的救世主?卢克?尼奥?约翰康纳?还是耶稣,诺亚,弥赛亚之类?又或是毛泽东、成吉思汗、亚历山大大帝?是贝多芬,达芬奇,莎士比亚?还是牛顿,爱因斯坦,杨振宁,霍金? 你靠什么拯救世界?武力?艺术?科学?政治?还是你有一副抵抗病毒的躯体? 他有什么不同的基因?有异域常人的智慧还是体质?是身上携带抗体还是血液里含有其它病毒?我们要如何培养他? 最可能的就是他有异于常人的基因。可他们不敢冒险。 万一他成为了没有携带抗体的文盲,那就完蛋了。 必须学习。 圣师的指令下,人们烧毁了所有的书本,甚至连带有汉字的衣服都被付之一炬。 孩子们每日清晨会前往山谷中心的圣坛听导师们传教。 人们和谐快乐的互相监督,互相窥视。 要识字。 他坐在轮椅上,借着微弱的月光警惕地望向小溪上的木板桥。此时,已是凌晨两点。要是被发现有人半夜不睡,后果可是相当严重。 突然,身后洞穴里传来梁刚低沉震颤的呼噜声。他竖起耳朵,隐约听到孟娜佳对小安的私语。听起来,像是乘法口诀。 哎。 他摇了摇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假如没有小安,我会怎样呢? 他知道峡谷内的人们都戴着虚伪的面具。他们已经戴了三年。如果继续,直到面具和肉体融合在一起,那么还算不算是面具呢?他联想到朝鲜的民众在领导雕塑前的欢呼或嚎哭。他们是演?骗自己?还是发自肺腑? 他们或许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人们的笑脸最初带给他的恐惧已经荡然无存。他只能从他们身上感到温暖和幸福。 或许长期的自我欺骗让他们深信自己的幸福是油然而生的吧,又或许在这世外桃源的日子他们真的发自肺腑的感受到幸福了呢? 他记得细雨蒙蒙时,平滑如境的池塘溅起的点点水花。他记得微风扫过时,满山遍野的花草掀起彩色的波浪。夏日里,他在知了的叫声中入睡,冬日里,他被孩子的嬉戏唤醒。久远的玩具和游戏在这山谷里传承起来。男人们制作弹弓,女人们缝制沙包。罐子里的蛐蛐和蚂蚱,树杈间的秋千和皮筋…… 若小安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他……和我们会不会发自肺腑的微笑呢? 他认为自己会。他也会。 一定会。 放牧的姐妹是那么的温柔美丽,种地的兄弟是那么的亲切和善。更别说轮流为他推轮椅,为他布置洞穴的大爷大妈了。 假如小安不是救世主,他也会和其它孩子们一起踢着毽子,跳着绳子,唱着歌谣。 小汽车,滴滴滴,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想到这,他不禁笑了。 梁刚信誓旦旦的说是“小皮球,圆又圆,马兰开花二十一……” 孟娜佳则嘟着那厚实的嘴唇,拍着光秃秃的脑袋发誓是“一个键子踢俩踢,马兰开花二十一……” 还是小汽车滴滴滴好听。 最终,孩子们采用了这个。 负责照看孩子们的他,在这一点上拥有绝对的权威。 儿歌无所谓。诗词呢? 窗含西岭千秋雪的前一句到底是什么? 北风吹雁雪纷纷后一句又是什么? 每一次讨论都是煎熬。 从小安开始说话起,三个人绞尽脑汁,齐心协力,昼思夜想总算凑齐了十八首诗,可这个三岁的孩子不到半个月就背的滚瓜烂熟。接下来他们打算教乐府三绝或是岳阳楼记,出师表,三字经……可他们三个人都背不下来。 想到这,天上飘下了更大片的雪花。 他闭目仰头,让冰冷的雪打在自己的脸上。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猛地睁开眼,思索着前两句。 还有!他又想起一句,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他脸皱成一团,也没能挤出大脑里的记忆。 钱教授,我该怎么办?他要成为一个废物,一个邪教徒怎么办?他要真有一副含有抗体的肉体,我们该怎么确认?万一他也成为丧尸我们会不会是千古罪人? 安布伦,你真的是救世主吗? 一双手轻轻的搭在他两肩上。他回过头,孟娜佳深情的望着他。 “换我吧。”她轻声说着,为他拍下头上的雪花,将轮椅转了个方向。 他摇摇头。 “我什么也教不了。” “你可是……” “是!他要是个博士,我可以教!可在他面前,除了乘法口诀,我什么都教不了!你知道吗,我花了一晚上时间都回忆不起来几个初中公式!” 孟娜佳转至轮椅前,压低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她下意识的向小溪边张望。 “下一次巡逻是在凌晨三点,还有四十多分钟。”他说道。 孟娜佳还是压低声音:“识字!我孩子长大时,我一定能加入外勤组,到时我们一起逃出去。小安究竟是携带抗体还是有别的能力,出去后我们才能确定。” “我们会被抓住……他是个孩子,太显眼了。” “可他聪明!你看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显摆过诗句!” “会被诈出来的。想要判断一个孩子识不识字还不简单吗?” “那就告诫他!教导他!长生,如果连字都不认识,他就废了!” “或许他就是一个活着的疫苗。也许藏在他牙齿里,阑尾里,或是血液里。只要确保他活着就好,用不着教导什么东西,这样会让我们都陷入……” 孟娜佳赶紧把食指比在嘴边。 “不要让任何知道他有可能是免疫者!包括他自己!” “小佳……我担心我们白忙活一场……” “我知道你累……我知道……” 他觉得累。从他第一天带着孩子逃命时,他就觉得累。 早知道活着是这般痛苦,他真希望自己死在机场,或者死在地窖。 “可这是我们的使命。”孟娜佳抚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肚带着委屈又坚韧的语气说道。 孟娜佳,多年后逃亡时,你们谁为我推轮椅呢? “他是我们的信仰,我们活下去的理由。”她盯着自己肚子:“我愿意用他,换他。” 他看着她的目光,自惭形愧。 她是个强大的女人。要比我强大太多太多。不过,她真的愿意拿自己孩子的生命换一个救世主吗? “我守最后一个小时吧。还是你去教。今晚的雪很大,小心孩子。”他把头扭向一边。 孟娜佳揉揉自己的肚子。 “孩子们每天早上去圣坛,那些导师的教导早晚会改变孩子的思想。我的孩子也难逃这个厄运。长生你知道吗……有时我再想,这个孩子要是流产该多好……”她看着自己的肚子,眼角的雪花被泪水融化。 “别这么说。”他忍不住瞟向洞穴。洞口的棉布帘厚重的拖在地面,帘角边,管道口飘出青烟。梁刚鼾声依旧。 “他爱你。我知道。”他握着拳:“也许你是为了规定,为了小安,为了我们几人能在一起而怀孕。但他是因为爱你。” 孟娜佳用手掌抚过她宽大的脸庞擦去泪水,那双坚强的眼睛又变成往常一样。 “我知道……只要小安不被那群人洗脑就好了。我的孩子……再说吧……来,我来放哨。你去教吧……再不去他就睡熟了。不是我偷懒……是因为……”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拼音我背不全了。” 长生惊讶的看着她,几秒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他被推入洞穴后,孟娜佳合上了棉被帘。 他转动轮子,来到炉前。借着炉火,他怜爱的看着躺在地上睡着的小安。 让他再睡会吧。我先复习复习。 他边想,边用食指在自己膝盖上画着字母。 声母是波泼摸佛得特……韵母是啊喔鹅衣乌迂……不对不对……单韵母是这个,还有复韵母……复合音符…… 识字。 他看到新闻出土千年文物时,自己竟然能读懂墓碑上的几个字,不由得感慨万千。或许只要还有人识字,就说明这个文明还未灭亡吧。 “叔叔。”小安顽强的睁开眼。“上课吗?” 他拖动轮子,来至孩子面前。 “对。” 孩子揉着眼睛,吃力地坐起。 “今天我们开始学习认字。” “字?”小安声音疲惫,但口齿比同龄人清晰的多。 “对。” “师父们说字会破坏……破坏……”他晃了晃脑袋:“心灵的纯净……人类和自然……相处……不需要字……” 他们想让人变为猴子。成为纯粹的动物,成为他们的奴隶。 出生,繁殖,死亡。 “师父们没错。”他谨慎的回答:“但,不包括你。他们不知道这一点,你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那……就我一个人认识字吗?” “就你。” “没有和我一样学的孩子吗?” “没有。” 小安垂下头,失望地说:“我和他们不一样吗?” “对。” “那我没有朋友。” 他向前俯下身体,握住孩子滑嫩的手,将他拉起。 你是希望,是文明,是救世主。 对我而言。 他亲吻孩子的手背。 你是神。 突然他想起了后两句。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无人不识君。 “来。” 他握着他的小手在自己膝盖上轻轻写下一个a。 “是读Z,Z病毒的Z。”小安自作聪明的猜道。 “不。这是第一个字母。汉语拼音里读‘啊’。从A,到Z病毒的Z……” 他凝视着救世主的眼睛。 还有很长很长很长一段路呢。 “从A到Z,还有很长、很长、很长一段路。” 冬至日正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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